王侯 王侯 第122章

作者:梁州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正剧 古代架空

  而周雪纯此人性格脾气又是众人皆知,若是其忽然撂起不做,众人也拿她无法,便是离开不好,继续等待,又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手头上功夫仍未做好,便只好让自己小孩仍在雪中候着,等着什么时候周先生愿意玉手一挥。

  只是今年这院中会写字的人并非周雪纯一人。

  几日前开始,谢宁瞧着那群小孩在院外虽是排着队,却越发开始打闹喧哗,吵得二人不得宁静,本想外出让他们安静些,但王桓却将他拽下。

  王桓对着谢宁笑了笑,又让阿鱼替他找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放在院子门口,他便开始在那替众人无偿献丑。

  谢宁本对其此举十分不妥,且不说抛头露面,便是如此寒冬在外而坐,几次想要劝他不要胡闹,却见王桓与那群孩童之间玩笑玩闹时脸上的笑意。

  是这些年间他从未见过的。

  谢宁便再无阻挠,一直陪在王桓身边,替他更换手炉,送上热茶,替他暖手温身,时不时也替他书写两张。

  一众村民本对此二位不速之客本是既好奇又害怕,却相处一月下来,见二人皆是礼貌之人,甚至与那位性格孤僻的周先生相比,是更加要好相处。

  所以过去月间,许多人瞧着王桓体弱多病,谢而宁又不熟厨艺,便时常故意多做饭菜送来,让二人能尝人间烟火温暖。

  如今又见王桓一身单薄瘦弱,却仍愿意为众人雪上书写春联,更是有人腾出自家外堂,让他不至于在室外吹风,起码有棚遮风挡雪,有炉暖手温足。

  便今日傍晚之时,家家户户都准备开始年夜饭,而王桓与谢宁正要往小院回去,阿鱼和他母亲忽然来到他们面前,阿鱼母亲和蔼相邀二人到她家中过年。

  只是她话刚说完,外面却忽然又走进一人。

  那人冷声打断:“不用麻烦了,先生和殿下已经答应,今晚与我一同过年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后半部分,其实一直觉得很温暖。

第一百五十七章

  ◎除夕之夜,仙寿解西北◎

  王桓和谢宁所在的是一裁衣铺子的主人从自己铺中腾出来的一个角落。

  替最后一位老伯伯写完一副春联时, 老伯伯还诚恳殷切地邀请二人到他家,去一同用年夜饭。

  王桓谢宁是对视一眼后,王桓便笑眯眯地对老伯伯说:“老伯伯, 这段时间里我们从你手里得到的吃的,都够好几顿年夜饭了。今夜除夕, 是家人团聚一堂的好日子,我们便不去打扰了。”

  老伯伯见其推辞恳切, 也不好再继续相劝,又连连道谢后, 才往外走去。

  王桓二人远瞧着天色已渐渐暗下, 家家户户也亮起了明灯,谢宁替王桓将狐裘披好后, 二人便要往外走去。

  还没走出铺门, 阿鱼便由他母亲牵着急着步子走到二人跟前。

  阿鱼悄悄地快速将一小纸包塞到谢宁手中, 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四处看去。

  阿鱼是以为没人瞧见,却他长得矮小,这点小动作是在场三人都看在眼里。

  他的母亲更是一脸尬色, 瞧了他两眼, 才对着王桓二人说道:“我瞧着二位在这里也是举目无亲, 除夕这等事该热闹的日子, 也不好落得冷冷清清的, 便想着若是两位公子不嫌弃,不如到我们家去一起吃顿饭, 也算是人多热闹了...”

  谁知她话没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把冰冷的声音, 打断道:“不用麻烦了, 今晚这二位是早答应了与我一同过除夕的。再说, 阿鱼他娘,你以为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喜欢热闹吗?就你面前这二位,可是这世间最讨厌吵闹的人了,你可就别强人所难了。”

  阿鱼母亲脸色顿时“唰”地沉下,方才刚走的尴尬越发变本加厉地回到脸上。

  王桓却笑着回道:“周先生可有听过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明明是周先生自己不喜喧闹,怎么就又强加到别人身上了?”

  不等周雪纯说话,王桓又对着阿鱼母亲温柔地说:“夫人,今夜在下确实与周先生有约在先,便不方便打扰了,赶明儿我俩再去给您拜年吧。”

  王桓说到此处,又凑到阿鱼母亲耳边,小声道:“周先生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若我爽约,他可就要拆天了。”

  阿鱼母亲连连应是,之后便拖着还对谢宁依依不舍的阿鱼连忙转身离开,经过周雪纯身边时,更加是加快脚步,似乎身边的是一只随时爆发的豺狼虎豹一般。

  周雪纯看着阿鱼母子二人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间,才上下打量了面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的二人一眼,不耐烦说道:“你俩还站着干嘛?走啊!”

  她说完,转身便往外走去。

  谢宁王桓虽是十分疑惑不解,但毕竟归家同路,这般雪天不忘院去也着实没有他地可至,便也是跟随其后往院子回去。

  回到小院,周雪纯并没有立刻在前堂停下,也没有回自己屋中。

  穿过第一道檐廊径直往后院走去,一直走到最后的雪堂才停下。

  雪堂要比平地高出两级台阶,平时这雪堂里面是刚好左右有两列矮几,每列各有四张矮几和坐垫,雪堂前端木屏风后,是周雪纯的座位。

  而此时王桓二人走近了才发现,平日里整整齐齐的两列座位,竟被周雪纯胡乱地推开,留出中间一片空位,还在上面放置了一个火炉。

  火炉上,又驾着一个石锅,石锅中烧着水,水还未沸腾。

  火炉边上,围着摆放着五六个小竹篮,竹篮中放着各种各样的食材。

  周雪纯是大大咧咧地就走到火炉边上坐下。

  王桓和谢宁两人站在雪堂边,看着如此应结桃李之地,如今是被它的主人搅得乌烟瘴气,二人脸上不约而同地挂上无言以对的难色。

  王桓先是问道:“周先生,敢问您这些食材,都是从哪里来的?”

  而这时谢宁却忽然瞧见一竹篮边上有一张纸,他连忙两步上前拿起,才看到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赠王先生。

  若没记错,这应是周雪纯其中一个学生的字迹。

  谢宁将纸条送到王桓手上,无奈地看着周雪纯正拿扇子一丝不苟地扇着火。

  周雪纯看都不看二人一眼,略有埋怨地说道:“哎呀,这些食材就算给你俩留着,你俩也不会做啊!放着也是放着,可别浪费了...哎你俩也别站外面了,赶紧进来坐下吧,水快开了就可以将食材放进去了...”

  王桓谢宁虽然是十分无可奈何,却一时间也是无言以对,只好走进雪堂里,各自围在火炉边上坐下,便跟着将食材逐一放入锅中。

  石锅中的水渐渐烧开,滚开着里面的各种食物,慢慢地又浮起在水面,腾腾白烟在锅上升起,过堂的冷风遇上此热气,是越发的在三人中间幻化成源源不断的白雾。

  周雪纯先是在锅中夹起肉片,沾了些酱料后再送进嘴里,却才知滚烫,又立刻吐了出来到碗里,接着手又在嘴前不停地扇风。

  与之相比,王桓和谢宁便显得十分慢条斯理。

  谢宁知王桓黑夜中眼神是要比平常不济,又此时面前尽是白烟,更加是不能看清,便时常从锅中夹起食物,先放在嘴前吹一吹,让其摊凉稍许,再放到王桓碗里。

  周雪纯看着二人你说我笑,一人体贴一人关怀,顿时心中又忽起烦闷,嗤之以鼻地轻轻摇摇头,将碗中的肉片送入嘴中。

  咽下后她才撇撇嘴,眼珠子一转,又边若无其事地从锅中又夹起一块肉片,边放到碗中上下染着酱料,边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想二位,对柔化现在的局势,应该是有所了解的吧。”

  对于周雪纯的语不惊人心不死的一贯作风,王桓谢宁是已经习惯,却此时此刻周雪纯是无端提起柔化一事,便让二人不得不吃了一惊,二人皆立刻停下碗筷,先对视一眼后,才疑惑地看向周雪纯。

  便是能见到周雪纯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二人的目光一般,将肉片放到自己嘴前轻轻摇头吹开白烟,再送进嘴里,缓缓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见二人仍是没有反应,周雪纯目光定了定,心中一声冷笑,才将双手放下,抬头清冷地看向二人,又重复一遍:“你们,打算,怎么办?”

  谢宁眉心渐渐皱起,也警惕地将碗筷放下,正想开口,另一边王桓却忽然边嚼着一只蘑菇,边不紧不慢地回道:“敌不动,我不动。敌若进,我以防。”

  王桓边说,边又想伸筷子到锅中再夹起食物,却因不能看清而只能不停地搅动汤水,谢宁看不下去,便又给他夹起放到碗里。

  王桓回头对谢宁笑了笑,才又继续道:“只是周先生你如此问法,也算耐人寻味。近来在下也是时常在想,淋北,南境,在意图谋反时,是被人称谓寇,敌寇敌寇,先是敌,才至寇。但是如此,难道不就矛盾了吗?”

  “无论是谢高钰,抑或是谢定章,皆是同姓之氏,皆臣属天子,所持封地,也亦皆为宣朝地下。就算当中有所谓反谋反,也只能成为反,而非敌。为何是以敌相称,若真论敌,放眼天下,恐怕便是只数柔化能称之为敌吧?”

  “说到底,柔化自古便不属中原,更不属朝廷,其中自乱,若非侵犯我中土之誉,朝廷是无由,无意,更是无应插手。”

  王桓说出这番话时,平平淡淡,就如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散交流一般。

  只是不光是其说此话的语气,更是当中见解,是让周雪纯听后竟是大觉有意外。

  中原之人,特别是江中的人,更加是京城出走之人,能有几个,能够平淡无争地说出,柔化,自古并非所属中原等话语。

  只是周雪纯却又不愿将自己的感叹表露,便装作不以为然,只是点点头,边重新拿起碗筷,边问道:“梁显扬虽说在京城生活多年,但身上始终流着柔化苍狼的血。你放他回去,就是放虎归山,长沙十八勇骑在他手上,如果他真要入侵中原,甚至一路长驱至扫至江中京城,那些狼子疯起来,可不是你们中原的娇兵可以抗衡的。如果到了那时候,你又想好怎么应对了?”

  周雪纯说出此话时,语气清淡,透过一层虚渺的白雾为屏。

  谢宁竟是也怔了怔,从来只道她身上丝毫不带的传说中周氏清高之态,竟能从她这短短一段话中清然见到。

  王桓目光定定地落在白烟之中,本已从碗中夹起一肉片的手停了停,脸色似乎也闪过一丝异样,缓缓将肉放回碗中,更是将碗筷放下,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周雪纯余光在他脸上扫过,心中又是冷笑一声,才接着说道:“就算,梁显扬此人的确如你所料,是能够平定柔化内乱,若非到极时,是不会贸然攻打中原,甚至你能拿捏住他的弱点,但是,那又如何?梁显扬至多百年,百年之后呢?你能保证,下一位旗王,就不会攻入朝廷了?”

  王桓冰冷的目光从锅边处渐渐移到周雪纯脸上,从飘飘渺渺的白烟之中,虽看不清分毫,却仍是定定地投在周雪纯处,低声喃喃说道:“根结一日不解,西北仍旧为患。”

  谢宁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王桓一眼,见到王桓脸上肃意,手上三指在垫上一下一下地点着,目光始终停留在白烟上,缓缓说道:“柔化天生傲血,是断不能容忍无端臣服他人,这是奇耻大辱。”

  “只是如今柔化能力有限,又老旗王不愿带兵出征,旗下子民也只能只存心中遗憾。但如此便正中了跋氏度氏等心中不忿郎氏的旗族的首领下怀,他们将这些年民生困苦的根源,完全归咎在朝廷之上,归咎在郎氏旗王无能之上,以引起民怨。”

  “仇恨,是行军中最大的凝聚力,如此一来,便能团结旗下子民,与之一同造反。”

  每当王桓开口,谢宁都会安静聆听,而此时他便接下说道:“所以,就算梁显扬回去之后,能将柔化跋氏度氏等人的起哄压下,但民心不定,始终是留有后患。”

  周雪纯目光在二人脸上带走一圈,从怀中拿出帕子,边在嘴边擦拭,边又说道:“今夜除夕,我赠你们四字,民本厌战。”

  “燕西难民,”周雪纯话音刚落,王桓立刻冷声接道,“以宗体民,以民恤民,以民定民。”

  周雪纯少有赞同地点点头,边将帕子重新折叠,边继续道:“燕西旱情年复一年,当地早已民不聊生,又官府不作为,纵容地主豪强对其肆虐,导致逼良为娼,”

  “灾民无奈,逼上梁山只能为生而寇。柔化内乱,柔化从来俗例,是民以王为主,旗王为争权夺势而行风起浪,但是民不知根本,便易受教唆,教唆之下,是攻而为生。只是燕西,柔化,两地毗邻,所谓远亲不如近邻,虽是两族之人,谁又怎知中无情谊?”

  “说到底,”一直在旁安静聆听的谢宁此时忽然接话,“民心本善,恶因生存,且民本厌战,是可攻之以民,却亦可杜之以民。”

  周雪纯略显意外地觑了谢宁一眼,却见到谢宁本是一直垂头,说出此话后,却是第一时间看向王桓,王桓更加是宠溺地对谢宁笑着点点头,以表赞赏。

  周雪纯看着二人这点小动作,瞬间心中烦闷又生,她抿了抿嘴,忽然向二人手掌向上地把手伸出,野蛮地说道:“行了,我该说的也说完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接下来要怎么做,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废话说完,我的压岁钱呢?!”

  王桓本还在和谢宁面对面而低声说话,周雪纯忽然原形毕露,王桓和谢宁一时间也骤然愣了愣。

  二人也是没想到此人脸皮如此之厚,无奈之下,谢宁只好站起回屋,去取早已给她准备好的红包。

  只是谢宁前步刚离开雪堂,王桓却忽然狡黠地盯着周雪纯,戏谑说道:“穆轻兄,如果我是你师父,对着你这点脾气,我也想要逃走...”

  周雪纯果然立刻怔住,片刻后,她皱了皱眉,恶狠狠地瞪了王桓一眼,低声骂道:“你闭嘴...”

  不等谢宁将红包拿来,周雪纯已经满脸怒气地往自己屋中走去。

  直到谢宁重新回到雪堂,却只能看到王桓面对着他来的方向,微微笑地看着自己。

  谢宁一时疑惑,王桓却扶着他站起,牵着他的手边往房间走去,边笑着说道:“周先生是眼红你我了...”

  王桓说着,更加是凑到谢宁耳边,又轻轻说道:“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再让他眼红多一些?”

  作者有话说:

  雪纯和她师父的故事会在番外写。

第一百五十八章

  ◎红帱赤子归月下,南境蛇虫绝地起◎

  谢宁和王桓才走到廊下, 尚未走进屋中,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