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 王侯 第134章

作者:梁州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正剧 古代架空

  直到今日,谢宁一句,“你我从小知道他的志向,不是吗”,谢文昕才如凭空遭受雷击。

  他始终不敢置信地盯着王桓,忍不住一直在摇头,刚制止不久的泪水又再次夺眶而出,他颤抖地喃喃道:“不可以,朕不会让你去的...朕会下旨...让你留在京城...朕会让温剑带人来守着府上,绝对不让你走出一步...宁哥哥...你说句话...你说句话啊...”

  “陛下...”王桓垂着头,平静地打断道,在谢宁拳上的手却越发握紧,但他自己却从未得知。

  “朕说不可以!”谢文昕终究忍不住咆哮道,“王桓你必须留在京城,哪里都...”

  “谢文昕!”王桓忽然抬头对着谢文昕怒斥一声。

  谢文昕立刻震住,连谢宁也略微吃了一惊,回头皱眉看着王桓,更加不要说早已泪眼婆娑扶着谢文昕的璞绵是骤然吓了一跳。

  “咳咳咳...”王桓忍不住咳了两声,谢宁赶紧伸手在他后背轻轻拍打着,王桓又冷声说道,“坐回来,听我说完。”

  谢文昕本站在原地,使劲摇头不愿上前。

  而这时谢宁却忽然抬头,冷冰冰地盯着他,谢文昕顿时心虚,便只好重新回到桌前,盘腿坐下。

  王桓合眼片刻,缓过神来后,才长舒一口气,然后睁开眼,才继续淡然说道:“南境之事,再无更好决策了。朝廷之中,现在尚未安稳,仍是需要有人把持,如今多事之秋,而陛下年轻,身边可用之人又是绝为难得,必须必须好好珍惜珍重。在下无才无德,不争不抢,无功无名,是只求陛下一“信”字,了却今生夙愿,便是求仁得仁了。”

  谢文昕本着急还想说什么,但谢宁却忽然又凌厉地扫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打断,谢文昕已到嘴边的话,只好又重新咽回肚中。

  王桓看到谢文昕脸上一闪而过的胆怯,又是咳了两声。

  谢宁是又再次皱眉回头看向他,王桓这时才回头责怪谢宁道:“知行你也不要太凶,陛下始终是一朝天子...咳咳...”

  谢宁一时被呛,轻拍在王桓后背的手也骤然落下。

  谢文昕一时尴尬,连忙一袖抹掉脸上泪水,说道:“无妨...皇兄都是为了朕好罢了...”

  只是谢文昕越说,却缓缓将头埋下。

  王桓凝视了谢文昕少顷,拿起茶盏小抿一口,回头又看了看谢宁,才再开口,说道:“如果南境之事,陛下再无异议,那在下便可说说,柔化之策了。”

  谢文昕这时才慢慢重新抬头,心虚地瞥了谢宁两眼,才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王桓说道:“对于柔化,在下只有四字,民本厌战。”

  谢文昕顿了顿,眉心微微皱起,似乎不太明白王桓此言之意为何。

  王桓便问:“在下敢问陛下一句,柔化,是从何时起,才被纳入中原朝廷控管之中?”

  谢文昕心中一顿,略有开窍,却又不敢确定,更加是怕言多必失,沉思片刻后,才慢慢吞吞地说道:“典籍上说...”

  王桓骤然冷声打断:“在下相信,陛下虽没有亲身经历当年之事,但是个中真相,是否真如典籍上记载,陛下心中是清楚的。”

  谢文昕微微吃惊,心虚地瞥了王桓一眼,才缓缓重新说道:“柔化...自古并非中原之地,是七国时期,典朝时期,皆为外境,与中原之地各自为政,各自生存,互不干扰。直到典朝末年,柔化天灾,柔化子民生存成患,举步维艰,无奈之下才只好向中原求助,但当时朝廷便称其为大肆进犯中原,父王顺应民意...”

  而就在这时,王桓却忽然又坚定地打断道:“那究竟何为民意,陛下心中可有细想过?”

  谢文昕怔然。

  他盯着王桓一双温柔似水的丹凤眼许久,又瞧了瞧谢宁,见谢宁始终凝望着桌上,他便也垂头细想。

  许久后,他才有恍然大悟之意,小声重复道:“民本厌战...民本厌战...”

  王桓这时才继续说道:“话已至此,不知陛下如今心中,可有决断了?”

  谢文昕闻言点点头,只是再细想片刻,却又顿觉王桓此话有异,他眉心逐渐皱起,之后才顿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王桓。

  “为什么?”王桓冷声问道。

  “可...可是...”谢文昕震惊的目光一直在二人脸上来回扫过,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王桓再其次沉声问道:“陛下,为什么?”

  谢文昕才像泄气的猪尿泡一般,垂头丧气地答道:“制衡。”

  “朝中众人皆知皇兄和你关系密切,如今你携行兵诏至南境,此事如同携带一地兵权外行,而如果皇兄留在京师,留在朕身旁,难免会遭人闲话质疑,说皇兄此乃挟天子以令诸侯,朕的地位再次旁落。”

  “但其实皇兄手上再无长鱼,此时一来表以皇兄忠心,二来又能见朕仍是手握实权的举措,便是让皇兄带京师兵力,北上镇压柔化进攻。”

  谢文昕一边斟酌,一边小心翼翼地说出这番话时,王桓脸上才露出些许欣慰笑意。

  直到他说完,抬头看向王桓与谢宁,宛如学生作答后,胆怯求问于老师一般,诚恳而谦逊。

  王桓此时一手仍是和谢宁的手紧握,另一手便拿起茶盏,边摇头笑着轻轻吹开茶烟,边说道:“果然是姓谢的,都是从一点就透的人。”

  谢文昕这时才松了一口气,连一直因紧张而挺直僵硬的后背,也才得以松懈下来。

  谢文昕双手才拿过茶盏,王桓却忽然又说到“还有”二字,谢文昕顿时又将后背坐直,茶盏立刻放下。

  连谢宁见此一幕,都忍不至摇头轻笑。

  王桓也是笑了笑,便又说道:“柔化南连燕西,东及淋北,虽说柔化进攻路线,定是从燕西梳茶下手,虽然不需要让淋北参与此次抗战,但也要让谢松柏做好边关防范。”

  “知行,可与贺都尉,冯军师带领城北中央军,以及鸿武营之人北上,而京中则留连大统领的护城防,以及温校尉的明校府为防,可保京师安全。”

  谢文昕一边仔细听,一边点头,以表赞同。

  王桓此时又说:“还有一言,如今朝廷可用之人,是有张文笙,临风,何联等人,而再之后,朝廷决策,若有不懂之事,可以去请教长白侯孟至源,孟老先生。”

  谢文昕却皱眉又问:“可是...可是孟老先生,在皇后入宫之后,便再无上朝,一直以病休养家中,甚至不见外客...”

  这时谢宁却忽然冰冷打断道:“当中缘由,陛下心中难道还不清楚吗?”

  谢文昕脸色骤然一白,顿时哑口无言,惭愧垂头。

  王桓先是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瞥了谢宁一眼,才又对着谢文昕说道:“陛下,诚可值千金,诚可换回头啊...”

  谢文昕总是内疚难堪,双手捧在茶盏边上,将头埋下不好再去多说。

  但他却忽然像是又想到什么一般,抬头看向二人,目光最后留在了谢宁脸上。

  谢宁察觉其视线,皱了皱眉,沉声问:“怎么了?”

  “郡主...”谢文昕略有胆怯地说,“方才桓哥哥说,此次出征燕西柔化,是宁哥哥你,还有贺都尉...可是...郡主,她从小与老王爷一同征战沙场,以郡主的性子...她会真的愿意在此时留在京中吗?”

  谢宁果然怔了怔,他抬起眼皮觑了谢文昕一眼,谢文昕赶紧又说:“朕...朕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真的只是...只是好奇...”

  谢宁这时才缓缓回头,看向王桓,王桓才平和说道:“知行是断不愿郡主涉险,这也是我们之后可能需要陛下和皇后娘娘,来帮我们一个小忙了。”

  之后三人再细说了之后朝廷的安排事宜,谢文昕言语当中屡次想要旁敲侧击地相劝王桓,但无奈王桓是心意已决,而谢宁虽不情不愿,却也没有阻挠,谢文昕也只好作罢。

  直到日上山巅,谢文昕道不好再叨扰而要先行告辞时,王桓却忽然将他叫住。

  王桓平和笑了笑,说道:“知行,我有些话想和陛下单独说。”

  谢宁顿时愕然,连谢文昕也吃了一惊。

  谢文昕此时是早已站起正要转身,他茫然不知地看了看王桓,见王桓正慢条斯理地又拿过茶盏送到嘴边。他便又看了看谢宁,便见到谢宁正皱眉不解地盯着王桓侧脸。

  王桓放下茶盏,微微笑着看向谢宁,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就两句。”

  谢宁满腹疑惑地盯着王桓许久,才站起离开。

  谢文昕也不知所以,让璞绵先下去,自己又重新在桌前坐下。

  直到二人都离开院中,王桓才笑道:“在下有一事相求。”

  谢文昕顿了顿,皱眉道:“先生请说。”

  “在下,想求陛下,赐我一死。”

第一百七十二章

  ◎并非乱世无情,无情,才乱世◎

  璞绵跟着谢宁离开院子后, 谢宁脸色一直凝重,双手负在身后,皱眉沉默不语。

  直到走到前院, 璞绵却忽然两步快速走到谢宁跟前便顿地跪下。

  谢宁吓了一跳,眉心更加皱得紧, 立刻问道:“怎么了?”

  璞绵一直不敢抬头,语气诚恳却坚定地说:“殿下, 奴才斗胆,想恳请殿下, 带奴才去见一见长公子。”

  谢宁这时才明白过来, 心中不由是一声长叹,他连忙弯身, 边将璞绵扶起, 边说着“先起来再说”。

  这时刚好青樽正从门外揽着几包药材走进屋中, 谢宁便将他叫下,对他说道:“你到院中,去跟先生说, 本王去一趟侯府, 马上便回来。”

  青樽闻言, 却一头雾水地看着谢宁, 谢宁便又说道:“就按着本王的话说, 先生他会明白的了。”

  谢宁说完便往外走去,璞绵连连点头致谢, 立刻前还不忘回头往院中谢文昕的方向看上两眼,然后才赶紧脚步跟上谢宁。

  此时院中, 谢文昕还不能从震惊中走出, 青樽便忽然快步走到二人身边, 将方才谢宁的话转达。

  二人皆顿了顿,谢文昕这时又关切问道:“如果哥哥还有要事,那朕也不打扰了...”

  王桓此时却轻轻笑了笑,吩咐青樽到屋中将棋盘取出,又对谢文昕道:“知行有事,从来不愿我去插手。我平时家中,也只是游手好闲,是知行陪我数着过日子了,知行若是不在,我也是放着清闲,难得陛下今日在,只是不知陛下愿不愿意与在下,消磨一下时日了。”

  “哥哥不计前嫌,能让朕留下,朕怎么还会不愿意,”谢文昕本是兴奋,只是忽然却自嘲地笑了两声,讪然说道,“哥哥是游手好闲,都能深巷点江山,朕是在水火之中,却只知瑟缩墙角...”

  “陛下,这便是人常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所谓不是庐山真面目,还不是因为正在此山中,陛下尚且年轻,无需过虑,”王桓云淡风轻地笑说道,“一家之事,都能够家主足够焦头烂额了,何况陛下手上执管的,是一国之事呢?步步难行,却脚踏实地,自然会天道酬勤。”

  谢文昕听得如此安慰,却也掩盖不住脸上惭愧,心中忍不住又是想起曾经对王桓对谢宁做过事,最后便也只剩下苦笑两声。

  他抬头看向王桓,见王桓是淡如清潭,他纵是心中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说,想再要相劝,却始终无从出口。

  直到棋盘拿出,王桓先让谢文昕挑选黑白。

  小时候谢文昕总爱选白子,但今日他却沉思少许,后是选了黑方。

  王桓也没有意外之色,将一白子落在棋盘上后,双手合叠放在桌面,和蔼地望向谢文昕,说道:“便是让在下看看,这些年过去,陛下的棋艺是否有进益了?”

  王桓说完,歪了歪头,自顾自又笑了笑,自言自语又道:“知行的棋艺...这些年便是没怎么进步了。”

  一直到了午膳时间,谢宁才带着璞绵回到府上,王桓也留了谢文昕二人在府上用过午膳,谢宁才遣人将他们送回宫中。

  当晚,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王桓让青樽在院中那棵美人梅下置了一摇椅,悠悠闲闲地坐在上面,眯着眼,又在刻着一小木马。

  谢宁坐在他身边,正替他膝上艾灸,青樽正在一旁拣着药材。

  谢宁见王桓一丝不苟专心致志的模样,忍不住说道:“这么黑的天,你可就歇着点吧。”

  王桓却没有理会,片刻后,他缓缓将刻刀放下,将那半个巴掌大小木马送到谢宁跟前,得意洋洋地问道:“看看,是不是更像了。”

  谢宁将艾条放置一边,将小木马拿到手上看了两眼,摇摇头,说道:“越来越像鹿了。”

  王桓顿时怔了怔,不待谢宁再说,骤然便将那可怜的木马抢回手中,愤愤不平道:“就数你不识货...”

  谁知谢宁却眼疾手快地将那木马又抢回去,然后放到自己身后,又拾起艾条,继续帮他灸着,边又若无其事地说道:“像不像,也都是我的。”

  王桓还在气头上,曲起膝盖探前身子,就要伸手去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