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 王侯 第133章
作者:梁州
之后王桓谢宁二人回到寝室, 王桓边卸下外衣,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边又笑着说道:“终究上门都是客, 何况这里头, 有好几位都称得算是我们半个长辈,你不就是怨我,何苦给人家脸色?”
谢宁垂着头,脸色暗沉地走到床边坐下,王桓走到他面前,他缓缓握住王桓双手,片刻后,才沉声说道:“我不想你走。”
王桓顿了顿,低头看着谢宁头顶,脸上笑意不知凝固,他喉结动了动,才皱着眉在他面前蹲下。
王桓凝视着谢宁双眼,说道:“我说过,从今往后,不会离你太远,就一定不会离你太远。”
二人对视良久,谢宁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担忧,王桓也没有再说话,站起身后,将谢宁拥入自己怀中。
谢宁侧脸靠在王桓腰前,双眼缓缓闭起,却忽然苦笑两声,说道:“最后一次了。”
“嗯,”王桓的手掌在谢宁脑后一下一下顺着他的长发,点点头,跟着道:“最后一次。”
次日早朝,众人对柔化南境事宜始终得不到一个明确决断,何联简临风冯晋等人,也是始终垂头,保持沉默。
李凤勤从一而终地坚持,必须立刻派兵去支援西北边关防线,然后又道现今对于南境最好的缓解之法,便是淮南王当日的提议,下放行兵诏,另果断另立新王,断除谢定章的兵力,之后再以江下兵力镇压南境蕃兵。
但是孟远庄的意思,却是与他截然相反。
孟远庄提出,此时危急之秋,是应将所有兵力留守京城,就算有外患,也必定要保护京师安全,保护天子安危。再者行兵诏一事实在荒谬,提出者居心叵测,行使此事仍需商榷。
孟远庄此话一出,朝廷之中竟有多数人为之同意,皆道此时危急存亡之际,而京中兵力不足,上上之策,仍是要将兵力留守京师,以保陛下无虞。
此些话听在谢宁心里,是只剩下一番嘲讽,而落在谢文昕心里,便是全然寒凉。
且不说朝中如今多少人是和孟远庄有利益往来,便是孟远庄如今高位,想要卖其人情之人数不胜数。
而另之又有,以保京师天子安全,京师并非只有天子,京师并非只有百姓,京师还有这帮鼠目寸光的臣子。
谢宁等人当日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直到退朝时,那日谢宁却故意放慢脚步,留到最后才跟在人群之后离开。
就在谢宁前脚刚跨出明英殿门槛时,身后忽然传来谢文昕一句没有丝毫底气的呼唤:“皇兄...”
谢宁嘴角划过一丝狡黠笑意,却稍瞬即逝。
他缓缓转身后,脸上早已换回那张漫不经心的神色。
谢文昕紧张又说:“王先生体弱,的确不宜行走,可是不知朕...朕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上门...到皇兄府上,去请教些事请...”
尽管谢文昕说话语气心虚,但谢宁和他对视时,谢宁是从未见过他眼中有过此时此刻的诚恳,坚定,甚至视死如归。
四年前,谢宁在同一位置,对谢文昕说过,自他将王桓问斩东直门时,他与谢宁之间,便只剩下君臣。
而如今,谢文昕并非渴望可以重回兄弟,他盼望的,只是可以尝试去做一位明君。
做一位知臣的明君。
谋臣,臣谋。明君,君明。
自古,乱世,出英雄。
英雄,不问出处,不问过往。
知错能够,善莫大焉。
谢宁没有立刻回话。
许久之后,他才冷淡说道:“臣会与先生一说,但还烦请陛下,若要上门,请择日间。先生体弱,需早休息。”
谢文昕听得谢宁如此回复,心中巨石才得以放下,连连答应。
而谢宁说完,再次颔首行礼后,余光却瞥了伺候在谢文昕身旁的璞绵一眼,没有说话便转身离开。
次日晨起,谢宁还在院中习刀,王桓如往常一般,在一旁桌边品茶。
而今日桌上,是他面前摆着一只小杯,杯中有茶,而对面位置上也摆着一只小杯,杯中却空空如也。
不多时,青樽边进来报,说门外有一少年,带着他的随从想要求见。
王桓和谢宁对视一眼,谢宁才让青樽去将人请进来。
直到谢文昕与璞绵走到环廊处,王桓已经在桌边站起,一见到谢文昕,便缓缓要下跪行礼。
谢文昕一见,是骤然一惊,连忙快步上前将王桓扶起来,边上前边着急说着:“先生不必多礼。”
只是谢文昕在双手托着王桓双臂时,他浑身顿时如落冰窖。
他是此时此刻才震惊地发现,曾经那个一手便可以将自己抱起,曾经那个可以让自己一手以比试剑法,曾经那个可以马上弯弓射雕的王桓,王子徽,他曾经的桓哥哥,如今他的这双手,竟是瘦如枯枝。
谢文昕的双手的王桓臂下久久不能离开,他垂头看着地面,只觉得鼻子发酸。
无端又想起过去这些年间对王桓一次又一次地怀疑,打压,伤害,他是恨不得可以夺过谢宁手中的红帱,让王桓将过去每一笔债,都一刀一刀还在自己身上。
泪水逐渐模糊了谢文昕的双眼,他始终垂头不敢看向王桓,握住王桓的手也越发握得紧,甚至开始不停颤抖。
谢宁见到王桓的衣袖已被攥出褶子,双手也被带着开始发颤,眉心一皱,两步上前,便想要将谢文昕拉开。
谁知王桓却对着他摇摇头,谢宁纵然是心中再痛,也只好停下脚步,目光却始终不能从他手臂上移开。
王桓这时缓缓抬起一边的手,落在谢文昕后脑,轻轻上下抚着,温声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知道错了,以后知道要做一个好皇帝,做一个明君,做一个能够还天下安宁,能够还世间清白的明君,就好了...别怕...”
谢文昕终究是忍不住,顿时松开双手,扑在王桓身上,将他紧紧抱住。
此时的谢文昕是早已和王桓一般身高了,他抱在王桓身上时,头埋在他脖颈边上,嚎啕大哭。
王桓的手一开始不敢落在谢文昕身后,直到谢文昕越哭越痛苦,他缓缓合上双眼,喉结上下微动后,才将手放在谢文昕背后,轻轻拍打着,小声安抚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谢文昕却越哭越厉害,边哭边一直重复着“对不住”三字,连一旁的谢宁也不忍再看,转过身去。
小时候在宫中,每逢谢文昕遭人欺负,受到丁贵嫔责罚,王桓谢宁都会上前安慰,甚至使劲周身混数来哄他。
谢文昕委屈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伤心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靠在王桓身前,紧紧将他抱住,然后放声大哭。
而每一次王桓紧紧抱着他,在他背后轻拍的时候,都会说:“别怕。”
这些年过去了,好像一切一切都变了,也好像一切一切都没变。
但纵是三人如今如此感伤,他们心中早已清楚。
自从谢文昕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后,他与王桓,与谢宁之间,永远只剩君与臣。
之后三人便在院中落座,王桓谢文昕相对而坐,而谢宁则坐在一边,替二人上茶。
王桓之后是先与谢文昕从简入深地将如今京中朝廷,中原四境,还有柔化外境的局势分析一遍。
王桓强调,朝廷之上,断不能再出现当年能有人一手遮天的局面,重权,必须要掌握在天子手中。天子,更加不能偏袒任何一方,便是有才有能之人,也绝不能为之侧权。
用人之道,乃才识,胆识,见识。不问出身,不问过往,不问成败,是问忠心,良心,初心。
为君者,用人时断不可偏私询私,却又切忌不顾人情,当中要择其量度,刚柔并济。
朝廷之究,乃权衡,平衡,制衡。所谓衡之以恒,是求文武平衡,内外平衡,新旧平衡,贵贱平衡。
典朝之败,乃败于文武失衡,典朝末年,帝王重儒弃武,才导致之后各地武装起乱。
后文帝之失,乃败于新旧失衡,文帝偏信许卓为,重用新贵,导致名门落后,而新贵为谋己利,让朝廷有失公允。
朝廷而后,便是四境之乱。
四境,除去江中京城,江上,以淋北为主城。如今淋北王谢松柏,虽年轻且初入幕府,但忠正不阿,是有识之人,假以时日,淋北是能安定,民生亦可繁荣。
江下,以淮南为主城。淮南王谢宁虽担此位,却长鱼早已交由淮南家丞谢稻之。淮南幕府皆为可靠之人,亦是无需挂虑。
而南境,以湟川为主城。
王桓说到这里,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忍不住回头看向谢宁,谢宁却始终垂头,不愿看他,手轻轻握拳放在桌面,脸色沉重。
谢文昕看到二人如此状态,心中先是不解,之后却见王桓缓缓将自己的手覆在谢宁拳上,又咽了咽口水,沉声重复道:“南境,以湟川为主城...”
却仍是说到此处,便不能再说下去。
谢文昕心中猛地涌起不好预感,他目光不断在王桓谢宁脸上来回扫过。
忽然,他只觉灵台一道明光飞快闪过。
他猛地站起往后退开两步,不停地摇头,惊恐地盯着王桓,又看向谢宁,始终再摇头。
“不行...王桓...王子徽...绝对不行...”谢文昕慌张凌乱地重复着,甚至差点不能站稳而摔下,幸好璞绵立刻上前将他扶住。
“皇兄...宁哥哥...你说句话啊...绝对不可以...”谢文昕几乎是在疯狂边缘,眼中的泪水又模糊了他的视线,连话语都带着颤抖。
谢宁这时心中长叹一声,才缓缓回头,凝重地看着谢文昕,沉声说道:“你我从小知道他的志向,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真的哭死作者。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天子谦逊,只求先生一教◎
谢文昕站在桌前, 始终不愿意相信,如此,便是王桓以应对南境的决策。
从谢宁当日在朝堂上说出“行兵诏”一计, 却始终不言他心中推举之人,而又见每逢提及此事, 他的脸色又总是沉重时起,谢文昕心中便有所预感。
那时以孟远庄为首之人, 皆明里暗里,指桑骂槐地言之谢宁如此提议, 不过就是想以所谓“行兵诏”来再揽南境兵权。
毕竟如今南境湟川之中, 谢先智一死,除去谢定章本人, 根本再无当年江允谢氏的宗人。而宣朝之本, 乃道诸侯必须为江允谢氏族人。
而谢宁如此提出时候, 是没有说明将以谁来接受此诏,又没有点出将以谁运送此诏,便是让众人首当其冲能想到的, 就是谢宁从头到尾根本在暗指自己。
面对众人议论纷纷, 就算谢宁一直保持沉默, 谢文昕却始终坚定相信, 谢宁心中定早有决策, 而那人,绝非是他。
就算是他, 那谢文昕也相信,这便是谢宁的决策之一。
谢文昕并不担心之后接手湟川藩王之位的人为谁, 他更多顾虑的, 是将由谁去将此诏送出。
此诏, 是如长鱼。
得此诏者,是可掌控一地主权,一城蕃兵。
不说此路将会艰险,更加是运送此诏者,必须是绝对忠心,绝无二心之人。
当时谢文昕见谢宁每逢言及此事,脸色都不尽难看,他心中是有想过,会否是那个人。
只是谢文昕却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
那个人,是谢宁心头肉。
那个人,是谢宁可以用长鱼兵符,权势爵位,甚至一生性命来换取的人。
谢文昕坚信,谢宁是绝对不会让他做出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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