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 王侯 第14章

作者:梁州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正剧 古代架空

  女孩吸了吸鼻子,才哽咽着说:“嫂嫂说兄长不会回来了。”

  谢宁单眉上挑,冷声问:“此话何解?”

  女孩用手背揉了揉鼻子,说:“一年前兄长跟一群哥哥出去举牌子,要救回他们的老师,结果都被人抓了。大家说他们都被扔到乱葬岗了,我跟嫂嫂说那我们去乱葬岗把兄长带回来,可是嫂嫂就一直哭,说兄长不会回来了…”

  女孩话音未落,王桓差点往后顿地跌倒在地上,幸亏谢宁眼疾手快将他扶起,王桓只觉一口淤血堵在心头不上不下,面/具之下脸色骤然铁青,他忍不住猛地重咳两声,谢宁心里也一惊,连忙轻轻拍打在王桓后背。

  小女孩这才回神,又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他们二人,关切地问:“叔叔怎么了?”

  王桓好不容易停下咳嗽,搀扶在谢宁前臂,艰难挤出一个笑脸,声音沙哑道:“因为你叫我叔叔,我觉得委屈。”

  小女孩却更委屈,她扁着嘴说道:“可...可...隔壁小珍告诉我,长得好看的才叫哥哥,就像你身后的,他就是哥哥...”

  王桓真想一手摘了自己的面具让女孩好好叫自己一声哥哥。无奈,他又说:“那如果叔叔帮你把全部百花糕买下,那我还是叔叔吗?”

  女孩更委屈了,她几乎又要哭出来,她说:“可你就算把我的百花糕买完了,你的样子也不会变呀...”

  王桓还想说什么,谢宁已经从怀中取出两吊钱放到小女孩手上,沉声说:“赶紧回家吧。”

  小女孩欢天喜地地接过两吊钱,将整个竹篮子塞到王桓怀中,可转瞬又眨了眨眼,抬头看着谢宁讪讪地说:“可这是不是给多了...”

  王桓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温和笑说:“好看哥哥给你的,你就拿着吧,回家给你嫂嫂买点好吃的。”

  小女孩再三道谢后,便迫不及待地往家冲去,很快便消失在人海中。

  王桓手上提着那个竹篮子,凝视着小女孩离开的背影,他忽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蓦地自嘲笑笑,说:“看来她兄长,曾经也是位很努力的学生啊...”

  谢宁顿地走到王桓跟前,沉沉地凝视着王桓双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两眉蹙在一起,硬是就这样看着王桓半晌。

  终是王桓忍不住,地笑笑,说:“怎么,如今是连小王爷也嫌弃在下这副面容,想来唤我一声叔叔吗?如此说来,也是许久未曾听过小王爷唤在下一声小叔叔,竟起怀念了...”

  谢宁良久没能反应过来,回过神来后恼羞成怒地瞪了王桓一眼,沉声骂道:“不要脸。”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有人高声呼喊道:“花朝辞诗对杯酒!各位才子佳人,都过来瞧一眼看一眼!只要对上一句好诗,可换北笙酒一杯!”

  王桓一听北笙酒三字,眼里忽冒金光,一手拉着谢宁,不待他反应过来便已经挤进人群之中,往喊声处游去。

  春熙楼的镇店之宝有两件,一是怡都第一才女雅妓玉嫣姑娘,二便是这远近闻名的北笙酒。

  初春百花首开,浸泡山上融化流下雪水里九九八十一天后发酵炼制而成北笙一杯。北笙入口清凉,甜而不腻,后劲缓缓,沁人心脾。

  传说中天上的花神娘娘也曾为得一口北笙酒而落入凡间,用制作百花糕的秘方,换来一小杯北笙甜酒。

  春熙楼在门前搭了一个半人高的台子,四个角落个支起一根木棍,每两木棍中间各水平牵着一条麻绳,绳上挂满了红色的纸条,纸条上都用金色的颜料写着一句诗。

  王桓和谢宁来到这台下时,台子周围已经人满为患,有人伸长脖子看着纸条上的字,也有人左顾右盼地瞧着台上身姿曼妙,闭月羞花,正来回漫步的歌妓。

  有人忽然吵台上喊道:“诶!怎么不见玉嫣姑娘呢?”

  台上方才高声呼喊的青年脸色忽然一沉,很快又笑着说:“咱们玉嫣姑娘今儿身体抱恙呐,这位哥儿可得体谅体谅呗!”

  王桓心中蓦地一颤,眉心微皱,很快却又装作什么都听不见般,伸手就摘下一张红纸条。

  红纸条上面写着:朝花不谢春光俏。

  王桓眯着眼看着,不禁微微一笑,正想开口作答,身边一个书生做派的富贵公子忽然从王桓手中抢过纸条,冲到台上,得意洋洋地对着台上那青年道:“这个要是我对不好,那我便妄读百卷诗书了。”

  王桓双手环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公子。

  只见那公子清了清嗓子后,说:“明月不应秋霜寒。”

  台下众人皆你一言我一语地点头称赞,那公子见状,腰板更是又挺直了不少,他扬起下巴沾沾自喜地傲视群众,只王桓摇摇头,轻笑不语。

  而这时从春熙楼里走出一个小男孩,小男孩跑到那公子面前,微微颔首,谦逊又不卑不亢道:“廿儿替玉嫣姑娘传话,公子所作之词对应工整,有情有景,如应佳节,实属佳句,只是该句欠缺风韵,少了意境情怀。北笙乃随缘主,只怕北笙无这福分落公子喉了。”

  台下一片哗然,众人皆掩面交头接耳。

  台上那公子脸上瞬间发白,想来也是个借着自己肚子里有那么点儿墨便终日恃才放旷的世家子弟,身旁的人对他阿谀奉承都来不及,谁还会说他的诗不好,如今这站在台上本想出一番风头的,却被狠狠扇了一面耳光。

  只见他脸色一块青一块白,不用言明也知是已经恼羞成怒,正想发作,转瞬却又竭尽全力将怒火按捺下。

  自然也是明白人,一来那小男孩不过是个孩子,总归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孩子下手,二来春熙楼的名声在上,身后不知多少侯门世家撑腰,自己也惹不起这麻烦。思前想后,最后还是黑着一张脸匆匆逃离现场。

  王桓见此情此景,心中不禁略起惆怅。

  当年的自己何曾不也是这般自傲,年年花朝对诗这环节,自己一身红衣,在这高台之上,一手执壶,一手持纸,酒入喉中,佳句犹出,无人敢上台挑战。玉嫣则笑意盈盈站在自己身后为自己添酒,台下叫好声此起彼伏。

  想到这般,他不禁垂头苦笑,而这时台上的青年又高声喊道:“还有没有哪位公子才人,愿意来分享佳句的?”

  王桓低着头,沉声道:“锈染泯淮与年嚣。”

  作者有话说:

  本文过去现在将来的诗词句子都是我卖弄。

  文笔才华有限,在努力进步。

  谢海涵。

  谢不弃。

  会更好。

第十九章

  ◎二公子被欺,小王爷震怒◎

  朝花不谢春光俏,绣染泯淮与年嚣。

  语声不大,与其说是说与他人听,却更像是自言自语。王桓话声本就温和,又因为常年咳嗽而略带沙哑。

  只是谢宁就站在他身侧,这诗穿过周遭吵杂传至他耳中,他蓦地回头看向王桓侧脸。也不知道王桓面具下面是如何表情,可谢宁脸上却恍然染上一丝哀愁。

  因为王桓就站在高台边上,而台上的那位青年就在他旁边,王桓话声一出,那青年立刻回头,对着他恭敬道:“这位公子,能否请您上来,再念一遍方才您所作的诗句?”

  四下瞬间寂然,众人你我相看后又顺着青年的目光纷纷往王桓这边看过来。

  无端成了众矢之的的王桓却只是不以为然地垂头笑笑,无奈摇了摇头后正要迈步上前,谢宁却猛地抓住他的手往后扯,皱眉正色瞪着他。

  虽无半字言语,可谢宁脸上的不情不愿不言而喻。

  王桓回头清浅凝看谢宁半晌,笑着将手旋出后又反手握住他的手,拇指指腹在他手背上抚了抚,凑到谢宁耳边小声道:“就上去讨杯酒,小王爷您睁眼看着呢,在下怎会离开?”

  王桓说完,不待谢宁想要再次将他抓回来,就已信步高台。

  台下众人原期待着能引起主持人注意的,该是哪家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谁又能想到不慌不忙走上台的,竟是一位五官拧巴僵硬看不出年龄,身段瘦弱干瘪的丑陋男子,大家不禁露出惊疑神色。

  只有那主持的青年不惊不喜,礼貌微笑,手伸前示意,王桓往前一步站到台中,扯开嘴角淡然笑笑,道:“朝花不谢春光俏,锈染泯淮与年嚣。”

  台下再次哗然,众人皆惊。

  就在大家交头接耳时,廿儿已经双手托着一个朱漆托盘从春熙楼里走到王桓身边。

  托盘上放着一个弯耳高身白玉酒壶和一只配套白玉小瓷杯,廿儿在王桓身前微微颔首行礼,将托盘递前,道:“望公子春熙花朝饮北笙,良人夜伴相赤诚。”

  释怀一笑后,王桓拿起酒壶正习惯地想仰头将酒顺着壶颈落入喉中,目光却猛地捕捉到托盘上原放着酒壶地方有一串白色小字,小字是用白色粉末留下的,写着:秦已入京。

  他斜睨那行小字,嘴角微微提起。

  半晌,他一手捏着酒壶壶耳,另一只手伸到托盘上方,掌心在托盘上轻轻一扫,然后拿过白玉瓷杯,那行小字顺着他手心抹过只成灰尘散落风中。

  一手提壶一手执杯,酒壶身倾酒入杯中,北笙酒清冽的香味径直地钻进他鼻子里,王桓双眼瞬间染光,马上如狗嗅骨头一般贪婪将酒倒入口中。

  合眼片刻,酒的辛辣刺激着他喉尖,早经发酵的百花香味从他鼻腔中倒灌头脑,加之他出门前服食了骨翠散,此刻他只觉浑身轻飘如絮,如悬半空。

  清风徐徐,仿佛将方圆百里的繁花的芬芳都带到台上,笼罩在王桓身边。

  良久,他懒散地睁开眼,转过身,步伐浮浮地走到高台边上,目光扫过麻绳上红纸的金字,嘴角轻扯,低声吟道:“蝶恋花兮花枝栖,思公子兮了无期。”

  话语声跟烟似的,可他的目光却温柔似水地向谢宁注去,只见到谢宁脸上依然带着紧张和担心,嘴角却也不经意地微微上扬,他心中自是更加欢欣。

  台下众人纷纷拍手叫好,只有谢宁一人从始至终都在安安静静地凝视着王桓。

  眼中的王桓在台上恣意潇洒,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花香醉人,迷糊之中竟想起几年前的一些琐事。

  脑海中的画面也是花朝当晚,那晚王桓也是周身水红,风流倜傥,面若桃花,也是一手酒壶,一手红纸,酒入喉中,佳句顿出。

  那时的人群也是这样包围着这高台,谢宁身骑棕黑烈马,一人一马,孤零零停在远处月而不照的树阴之下,遥遥看着台上众星捧月般的红衣少年的英姿。

  但是那时候的谢宁看着王桓,是一点笑不出来。他双手握拳,满心里只想飞奔上前,将他带回家中,从此不再出来丢人现眼。

  就在谢宁目光一直追在王桓身上,而思绪不知道被带到猴年马月时,他竟没有发现自己身边的人群在慢慢往两边慌张散开。

  直到王桓在台上忽然停下脚步,视线沉沉地盯着自己身旁,谢宁才回过神来。

  还未来得及转头,身后便传来一阵骄纵跋扈的笑声,此人随即又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淮南小王爷的人啊!啧啧,这几天听闻咱们小王爷金屋里藏了个男眷,我都没信呢!小爷我还押了好几锭银子到咱们小王爷身上,我这从小和小王爷一起宫中长大的,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他能干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儿!没想到...哎...亏了,亏了!”

  那人年若二十出头,面容英俊,身穿金色绒袍,手上还拿着一包百花糕,步伐轻佻地走到谢宁身边,身后还跟着三四个身穿软甲的兵士。

  百姓爱看热闹,可此时大家却似乎都对此人颇为忌惮恐惧,不敢多言,皆不约而同地纷纷后退,为如此锦衣玉服的公子哥儿让出一片空地,停在周遭围成一个圆圈。

  但谢宁脸色骤然沉了下去,却一直没有回头,两步飞快走上前正想伸手将王桓接下来,结果那金袍小公子却上前一步挡在谢宁面前。

  虽然气焰嚣张,可是小公子拦在谢宁跟前却没有说话,一手拿起一块百花糕送到嘴里,夸张地做出一副津津有味地样子。

  一番咀嚼吞咽后,才慢悠悠地半睁眼睨着谢宁,傲慢地笑着说:“诶小王爷,你说这当年不是对断袖这茬深恶痛绝的吗?当年那个谁,那个对小王爷你钦慕满城皆知的...诶,我怎么把他名字给忘了,我想想...”

  小公子说着,将头偏向一边,佯作一番艰难沉思,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猛地在半空中前后狂挥动食指,夸张激动地叫唤:“我想起来了!那个疯子叫王桓!王桓!对不对?” 他说着,又回头问他身后那几个兵士,那几个兵士也是嬉皮笑脸地连连应是。

  谢宁一直双唇紧闭,眉间已皱出“川”字,脸色难看如铁。他握住小竹篮的手已经快要将那可怜的提手抓断,却始终一言不发,

  而小公子紧接着又回头,咧着轻蔑的笑脸,又对着谢宁说:“小王爷,我怎么记得你那时候不是将那癫狗一手扔到雪地里还踩了两脚吗?,怎么这忽然又...又...”

  他说着,斜眼瞅了瞅王桓,又笑嘻嘻地凑到谢宁耳边,小声说:“难不成小王爷其实是喜欢的这种口味独特的嘿嘿嘿...”

  这人话都还没说完,谢宁已经怒火中烧烧得旺盛,怒目圆瞪随时想将他锤到地上,他伸手就将人往前用力一推,正要继续上前,谁知这时二人之间忽然塞进了一个水红色身影。

  王桓站在谢宁身前背对着他,手垂在暗处伸向后方,在谢宁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然后又对着面前的人微微颔首,谦逊有礼地说:“在下卢演,见过中郎将。在下不过小王爷朋友,性情相投才多有见面,并非传闻中的越界关系,中郎将聪慧,在下相信中郎将也不是轻信谣传之人,再说,这平白无故的毁了小王爷清白就不好了。”

  陈翘脸上戏谑笑容尽失,不屑地斜睨王桓一眼,忽然举起拿着百花糕纸包的手,然后松开手掌,那纸包顿然落下,里面的百花糕碎满一地。

  又一白眼后,陈翘阴阳怪气地说:“哎,我说你这人是不是仗着你身后有个小王爷就不把小爷我放眼里了?怎么说撞上来就撞上来,把我这刚买的百花糕都给掉了...”

  虽背对着谢宁,但谢宁的震怒仿佛已经隔着衣衫传到王桓心上,他连忙抓紧谢宁的手,这头对着陈翘不卑不亢地笑笑,又从谢宁手中竹篮里取出一包百花糕,双手递到陈翘面前,说:“若中郎将不嫌弃,在下这里也有新鲜的百花糕,以做赔礼...”

  陈翘轻蔑地觑了一眼,不可一世地又说:“你这点儿不知道从哪个贱民手里捏出来的,能跟我从满新楼里买的比吗?这要放着我家看门的那土狗闻都不想闻一下!”

  王桓又只微微一笑,缓缓弯下身想要从地上拾起那掉地上的纸包,谁知他的手还没碰到地面,陈翘脚往前一踩,不偏不倚地就踩在他手背上!

  王桓整个人被带着往前一扑倒,直接跪在了陈翘面前。

  陈翘的靴子用力踩在他手上,还有意无意地左右扭了扭,围观的众人看着都觉得手背生疼,顿时四周不约而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十指连心,陈翘的靴子乃皮为表木为底,那实木不留情面地压在王桓指骨上,王桓脸色瞬间惨白,额上青筋显出,可他却硬是紧闭双唇不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