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 王侯 第44章

作者:梁州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正剧 古代架空

  这一路走来他故意放慢脚步,不圆的月光始终清冷地挂在天上,也不知道他走了多久,大概有一个时辰,甚至两个时辰,他终于隐约看到了流芳门的轮廓。

  就在此时,一阵听似杂乱无章但实则井然有序的脚步声忽然从四面八方围拢着王桓这边而来。

  王桓脸上却没有丝毫震惊意外,更像是这一切皆在他意料之内一般,嘴角甚至微微弧上。

  很快,一群身穿铁甲的明校府兵卫已经从黑暗中冲到王桓身边,在他四周围起个密不透风。

  每一个兵卫手上都持着长枪直至王桓,月光照在铠甲兵器上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王桓停在中间垂着头,谁知就在这时,一个兵卫忽然从王桓身后一脚用力地踹到他膝后处,王桓一个趔趄便跪倒在地上。

  紧接着,从这群兵卫之外又一个身披轻裘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停在王桓跟前。

  王桓这时候才懒洋洋地抬头,眼前面无表情的温剑低头皱眉盯着他,缓缓地将手移到王桓下颌处,忽然猛地向上一掀,那张脸皮被他随手丢在地上,这时温剑才冷声说:“王二公子,请随下官走一趟吧。”

  二人并肩走在宫道里,王桓双手被冰冷的铁铐锁着,只留有几名兵卫远远地吊在其后。

  王桓一直垂头,他忽然沉声问:“小王爷如何了?”

  温剑也压低声音回道:“此时应该被送到庆律寺了。”

  虽然如他所料,可王桓心里还是不由得震了震,他又问道:“以何罪名?”

  “宴上行刺天子,包庇谋逆...”温剑说到这里顿了顿,余光微微扫了王桓一眼,见他并无异色,才继续道,“谋逆逃犯。”

  王桓眸上是不尽人情的腊月寒霜,月光照在他侧脸上愈发阴冷,他又问:“陛下让谁负责此事?”

  “连大统领,还有何寺卿一同审理。”

  二人一路行至司刑狱门前时,温剑忽然又低声在王桓身旁说:“公子等下可能要受些皮肉之苦,可忍着点…”

  王桓这时却冷声打断:“不必管我,按我说的做便是了。”

  司刑狱大门一开,温剑骤然屈膝往王桓后膝猛地顶去,王桓瞬间便往前扑去,谁知这还前腿还没碰到地面,温剑已经一手抓住王桓外衣后领,粗犷地拽住他将他连拖带拉地扯进了狱中。

  狱中的青石地面崎岖不平,王桓身上衣服单薄,在地上拉扯而行时已被扯破撕烂,很快便落到皮肉之处,被温剑使劲扔到问刑室时王桓的膝上已经血肉模糊。

  很快,他便被人用铁索绑在了刑架上,动手的那位狱卒见到他那一下还大吃一惊,只是将他定在架上时忍不住便轻蔑道:“早知道还是这么个下场,当年还不如早死了干脆!”

  王桓也没有理他,只是这时从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啪”声,紧接着便是“啊”的一声哀嚎。

  鞭子落下的声音此起彼伏,隔壁那人的嚎叫声也响彻司刑狱,除去早已听惯了这声音的狱卒,放由任何人也该微有皱眉,可王桓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

  而就在这时,有两个身上还穿着赴宴华服的人前后走了进来,王桓这时才跟无赖似的微微抬头,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何联一进来见到他这幅轻佻模样,心中顿时生出怒意,冷声便道:“最好就把话给说清楚了,也剩下些皮肉苦,隔壁贺奉昌那是铁打的身体也快要受不了了,你自己好自为之,想想有没有什么要说的,赶紧就把屁给放了!”

  王桓那双细长的丹凤眼此时竟也带着戏谑的笑意,他微微侧了侧头,看了何联和他身后脸色铁青一直垂头不敢看他的连秋一眼,笑了笑,轻蔑地说:“在下还真的不知道何寺卿在说什么,何寺卿不如细细说来,让在下也好找找头绪啊...”

  何联这时刚坐下,猛地便从桌上抄起了水壶便直接扔到了王桓脸上,水壶顿时在王桓侧脸破碎,一道鲜血很快便顺着王桓脸颊落下。

  何联还不解气,从旁边狱卒手中抢过鞭子,使尽吃奶的力气便打在王桓身上,这一下又一下的声音比刚才隔壁传来的要凌厉过百倍,很快王桓身上便皮开肉绽,鲜血不停地顺着落下。

  王桓的身躯本来就清瘦,第一下鞭落在身上,王桓还能勉强留住脸上的笑容,只是第二下,第三下,他再也忍不住,也开始嚎叫起来。

  只是王桓声音本来就沙哑,这般嚎叫更让人觉得撕心裂肺毛骨悚然,连连秋也别过头不敢再看。

  大概一炷香时间过去,王桓终于是失去神智,身上单薄的里衣早已破烂不堪,一道道深刻的血痕挂在脸上身上,他垂着头双眼紧闭,何联这时候才把鞭子丢回给了狱卒。

  何联边回到座上坐下,连秋这时候才信步走到王桓面前,咬咬牙,一手钳住王桓下颌猛地抬起来,低声斥道:“别以为装死就可以逃过去!水!”

  他话声刚落便立刻往后退开两步,这时一个手捧木盆的狱卒连忙把水往王桓脸上灌去,可王桓却始终不见清醒。

  王桓一直垂着头,水珠从他发间身上一滴一滴往下掉落,甚至还能听到落地的滴答声。

  可这时他身上却蓦地掉了什么下来,何联目光一寒眉心一皱。

  立刻上前将那东西捡起后,何联顿时震惊,他蓦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王桓,忽然头也不回地对连秋说:“连大统领,我不太信的过董晋升,可否劳烦大统领去一趟庆律寺?”

  连秋无多话便离开了,室里只剩下何联和王桓二人,何联忽然将手上的半边玉牌送到王桓面前,沉声问道:“这半块玉牌,你从哪里得来的?”

  作者有话说:

  (真的好喜欢新的脑洞嗷

第六十章

  ◎寒梦一场知茶凉,庆律寺知此局无解◎

  王桓才被从刑架上放下来, 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烂不堪,血迹像一只只水蛭咬在他皮肉上,新的殷红, 旧的深褐,鞭打的伤, 棍殴的痕,因为身躯过于瘦弱, 每一道伤口都如剜进白骨。

  牢房中一片漆黑不见天日,他瑟缩在角落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身上的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甚至难辨自己是死是活。

  而就在此时, 牢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打开, 走在前头的人甚至都还没走进来, 忽然便被谢宁一手往旁边用力推开,然后信步上前来到王桓面前。

  很快王桓被谢宁横抱着走出了庆律寺,外头鹅毛大雪漫天飞舞, 一阵寒风吹过, 王桓忽觉灵台一醒, 不顾浑身锥心刺骨的疼痛从谢宁怀中翻身而下。

  他重重地跌在雪地上, 整个脸埋在了雪里, 透心寒凉。

  可是就在他挣扎着像要站起时,手臂忽然被人从后抓住猛地往上一拽拽起, 谢宁怒吼道:“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

  无边风雪糊在二人脸上,王桓骤然甩开了谢宁的手, 却因为站不稳一个趔趄又要往前摔下去, 他边咬着牙艰难撑着站起来, 边喊到:“谢宁你/他娘给我滚!我的事...我的事不要你管!”

  可是他身上伤口的疼痛,还有几天几夜颗粒未进,他根本使不出一点力气,刚撑起半个身子,又重重地摔进了雪里。

  四周忽然寂静下来,一阵平缓的脚步声却渐渐地往王桓身边靠近,王桓的脸还埋在雪里,他悲怆地吼了一句:“谢宁我让你滚!”

  “小桓...”可是他一声怒吼换来的,却是一阵哀伤怜悯的话语声,“小桓,是疼了吧?”

  王桓怔了怔,他缓缓抬头,隔着眸上的雪水,只见到一个迷糊的人影正蹲在自己面前。

  “小姨...”王桓不可置信地颤抖着喊道。

  “来,雪地里这么冷,快,先起来...”简氏伸手边将王桓扶起来,边心疼地凝视着他,说道,“小桓你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身子,以后的路还很长,你这可怎么办呢?”

  “小姨...你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冷?”王桓虽已经周身寒凉,但是他扶着的简氏的手臂,隔着衣衫却只有一阵刺骨的冷意,他猛地盯着简氏,又说,“小姨你怎么了...”

  “小桓啊,”简氏却只微微笑着心疼地看着王桓,又说,“你要走的这条路,你一个人走,会很苦,可是你不要害怕,我们所有人都在你身后,一直在你身后...”

  四周一片惨白,原本纷纷落下的白雪像是忽然凝固在半空中,简氏这话未说完,远处忽然又出现了一个朦胧的人影,对着他们这边招手呼喊道:“要走了,别耽误了。”

  只是这人的声音一传到王桓耳里,他顿时觉得浑身一震,他目光定定地钩在远方那人身上,忍不住喊道:“娘...”

  王桓心里这时候忽然像想起什么一样,他猛地回头将凌厉的目光转回到简氏身上,可是简氏此时已经松开了他的手,正飘飘渺渺地往王桓母亲方向而去。

  “小桓,你不要害怕,我们都会陪着你的,你想做的事,大胆去做...”

  “小姨!母亲!”王桓正要追上前,却蓦地扑倒在雪地。

  半空中的飞雪再次落在他身上,只是这一次身后的谢宁再也没有走上来。

  一盆冷水再次从他头上倾落,王桓这时候猛地惊醒,耳边只有一声木盆被狠狠摔在墙上的响声。

  何联见王桓终于恢复神智,他顿时用虎口卡在王桓下颌上,使劲将他的脸往上一抬。

  另一只手拿着那半块玉牌举到王桓面前,冷冷地低声质问道:“回答我!我问你这是从何得来的!?”

  王桓这时才落得微微清醒,只是这一醒过来,痛感便从全身上下席卷而来,就像无数把刀子剜进血肉里,还在皮下搅浑。

  可他干裂出血的嘴上却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他耷了耷眼皮,闷咳了两声,才说:“何寺卿这么紧张,难不成这玉牌的另一半,正是在何寺卿手上?”

  何联恼羞成怒,卡在王桓喉上的手越发出力。可却只是片刻,他忽然松开了手,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手中玉佩,冷声道:“你若还想在死前见上谢小王爷一面,我劝你不要在我面前再兜圈子。”

  听到谢宁的名字,王桓却也没有紧张,他不紧不慢地道:“何寺卿就没有想过,自己当年为什么会沦落街头吗?”

  何联怔了怔,他抬头皱眉盯着王桓,二人相视片刻,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之后才沉声道:“我当年大病一场,醒来便记忆全无流落街头,幸亏义父收留才得以保存至今,身上唯有半块玉佩,却无从考究出处。”

  王桓这时眸上一撇寒光扫过沉疑的何联,又问:“敢问何寺卿那半块玉牌上,是否刻以“关”字?”

  何联往门外觑了一眼,脸上虽始终无表情,却掩饰不住他的慌张,他两步上前靠近王桓,刚要开口,王桓却抢先道:“送我到庆律寺,安于王爷之侧,不可同室,若何寺卿答应,在下立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何联这时候看着王桓发丝凌乱血迹斑斑的脸上,唯独一双丹凤眼如鹰般锐利。

  他忽然冷笑一声,走上前将王桓身上的铁索解开后,王桓整个人顿时向前倾倒,何联一手抵在他胸前将他定在刑架上,说道:“你最好如此。”

  王桓这时忍不住连续咳了几声,缓过气来后才压低声音,在何联耳边道:“春熙楼,苹姨,何琬。”

  事发时候座无虚席,无疆园的宴席上歌舞升平,只是事发一旦,犹如青天寒鸦横过,瞬间打破了四海逍遥。

  庆律寺审讯室里,谢宁端然坐在桌后,董晋升对面而坐,他脸上依然如铁一般,二人如此面对面而坐已经过了有个把时辰,董晋升相同的问题已经问过了两次,谢宁却始终只冷峻地盯着桌面,只字不明。

  董晋升这时忍不住又问:“小王爷,事到如今您就算不说话,也是于事无补的,还不如...”

  谁知谢宁这时却骤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探身向前,一手用力按在桌上,一手猛地揪住董晋升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死死地盯着他的双眼恶狠狠地骂道:“你董晋升算什么?也他娘敢在本王面前放肆!?”

  谢宁说完,忽然发力将董晋升往后面一甩甩开,董晋升眉间紧皱,一手撑在墙上才不至于摔下。

  而就在这时,室门从外打开,连秋开门之际正好看到董晋升狼狈不堪的一幕,他不由皱了皱眉,觑了谢宁一眼,对着董晋升低声道:“你先出去。”

  谢宁这时已经极度烦躁,只是见来者是连秋,他也不好发作,闷着一肚子气顿地坐回到椅上。

  关门声刚落下,谢宁忽然隔着桌子凑到连秋面前,低声紧张问道:“他怎样了?”

  连秋心里比谁都清楚谢宁问的是谁,可就是因为他清楚,他脑海中蓦地又出现了王桓鲜血淋漓不省人事被吊在刑架上的一幕,他心里顿时颤了颤。

  只是他却定然答道:“贺都尉是行刺之人,皮肉之苦是无论如何也免不了的...”

  谢宁忽然一掌拍在了桌上,震然道,“我问的是王桓!”

  连秋脸上依然极力保持着淡定,他微微抬起眼皮看向谢宁,沉声道:“小王爷,事已至此,为保王府为保您自己,您都不应再有问及他一言。”

  谢宁心里本就焦躁愤怒,连秋一句话纵然是说道理,可落在他心里却如火上浇油,只是当他正要再次发作时,他如烈火般的目光蓦地对上了连秋沉稳的双眼,一时间所有的话却堵在了心口。

  连秋见谢宁终于冷静下来,他才凑上前,故意将声音压低,道:“小王爷是明白人,今晚殿前刺杀,而本应在一年前就死去的二公子又忽然出现在宫内,宗宗件件都置小王爷您于不利之处,小王爷此时就算不顾及自己,也要想想家中老王爷与夫人,还有郡主...”

  “连秋,你到底是谁的人?”连秋话还没说完,谢宁骤然冷声打断。

  连秋怔了怔,心里蓦地想起了年初重遇王桓时,王桓那句“你不用帮我什么,护好皇城,护好文昕,一定要让文昕信任知行”,还有前天夜里那句“无论如何,只管护住文昕”。

  如今谢宁如此质问,他心中一瞬间忽然分不清,自己效忠的人,到底应该是王桓,还是当今陛下。

  见连秋不做声,谢宁冷声又道:“当年沅陵侯府出事,朝廷内外无一人愿意出来为他们说一句话。只有你跑到陛下面前为他们求情,后来更是因为此事受罚。当然你我皆知,当时责罚你的虽陛下,但归根到底也是许卓为。你当年背着万死不辞的心也知道忠贞义全,如今他回来了,你却置若罔闻熟视无睹,本王与你并无过多交情,但事到如今也只想问一句,连大统领当年的忠义两全,是否还存于心中?”

  谢宁这一番话不卑不亢,连秋也并无立刻回答,二人四目相对之间宛如寒刀对冷剑,半晌后,连秋才坚定地说:“臣之所效所忠,以朝纲为本,始之为朝廷,终之为天子,所谓忠贞仁义,鹜铭不竭。”

  连秋语罢,二人良久没有对话。

  谢宁双手落在桌上,盯在桌面上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阴鸷和狠辣,他渐渐又想起了今晚在宴上发生的事情,他双手不由握紧了拳头。

  月明星稀,晚风和畅。

  谢宁从罪奴司出来后便马不停蹄般敢去了无疆园,无疆园里众人早已入席,只贺奉昌身边座位落空,谢宁便借着众人皆醉于席中佳肴美酒,莺歌燕舞悄悄地走到他身边坐下。

  只是这刚坐下不过多久,对面席位的柔化使者忽然提出,早有耳闻中原刀术高明,而他又是醉心武艺之人,又有听闻中原之中刀法乃数淮南王府的谢小王爷最为出色,今日有机会相逢见面,便提议借着为宴上助兴为由,让谢宁和他们随行的武士殿上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