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 王侯 第52章

作者:梁州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正剧 古代架空

  恍惚间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无意间偷听过祁缘骂王桓的话:“人家对你是赤子之心,你却良心换狗肺!到人家知道真相那天,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

  只是青樽不知道,那时候祁大夫口中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就像王桓有时候也分辨不出来,到底马是真的,还是鹿是真的。

  王桓换了个姿势靠在引枕上,只觑了谢宁一眼便垂头继续他的雕刻。

  谢宁拿着药碗边往王桓处走去,边道:“听他们说你这两日又着了风寒,入夜了也不知道把门关上,自己的身子自己都不在意,还有谁能替你保重?”

  而王桓却始终没有抬头,时不时吹开那木雕上的碎屑,然后又是一番继续。

  见谢宁已经来到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下,他心中也只能长叹一声,抬头看过去,眯着眼笑着道:“这不还有小王爷替我保重嘛?”

  王桓说着便放下手中零碎,将身子探上前,手已经快要碰到碗边,却忽然停下,玩味地笑了笑,看着谢宁说:“这两日忙着刻这小东西,竟不知手酸,小王爷可否喂我?”

  谢宁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将药碗“啪”地落在了桌上。

  王桓也不恼,自己伸手拿过碗,可就在唇刚碰到碗边时,谢宁蓦地沉声说道:“昨日我跟陛下说明了,过月我就回淮南,你到时候与我一起走吧。”

  王桓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意也瞬间僵住,他缓缓将碗放回桌面,垂下眼帘看着桌面,明知故问道:“是朝廷上出了什么事,要走这么急吗?”

  “这些你不必管,若你是不放心二夫人一人留在京城,待过段时间我回来接父亲与姐姐的时候,可以将二夫人也带上...”

  “知行...”谢宁说话时也没有看向王桓,可王桓却打断道,“如今许卓为刚才被摘掉,朝廷之上还有许多事情需要重整,山东淋北亦不安生,正是用人之际,文昕牛犊初生,尚且不懂...”

  “是陛下!”谢宁忽然急躁,只是瞬间他却深呼吸极力按捺住心中怒火,才冷声道,“陛下身边文有陈丞相孟令君,武有连秋贺奉昌等人,并非缺我不可。而且回淮南亦是迟早的事情,我不过先行一步,也省得之后在被人赶着难看。”

  见王桓没有回应,谢宁无奈合上双眼片刻,接着才微有严肃地道:“我也会去跟青樽说,你看着有什么要收拾,也别拖沓了。”

  隔了半晌,王桓才沉声道:“你可以先跟我商量...”

  “商量!?”王桓话音未落,谢宁却忽然猛地将榻上的碗横扫在地上,“啪啦”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后,谢宁一直隐忍下来的怒气骤然爆发,“那你之前三番四次赔上自己的性命做的那些事情你可有跟我提起过半字?你被送上刑场,我差点亲眼看着你被人斩首的时候我还是蒙在鼓里!这些种种你又何曾有与我商量过半个字?你现在还敢来与我说商量?!”

  谢宁已经清楚王桓过去谋算行为,王桓是知道的。

  自王桓醒来,祁缘自知自己身份已经是不能再瞒过王桓,想着如此时候再相见,也是只能落下你我尴尬。

  所以他近段时间以来也再也没有前来探望,但就在前日却拖了杜月潜给他捎来信条一张,上面只落下四字:知而知之。

  王桓得到那刻心中亦无太多波澜。

  这个秘密是他亲手埋在地里,便是知道早晚会有一天,不过就是一场风雨,这个秘密就会被冲刷到世人眼前。

  谢宁方才一番话,王桓甚至惊讶于祁缘竟在如此关头还尝试去替他保住最后一份黑暗。

  话到及止,没有将陈圳以后的事情说出去。不过也是,就算杜月潜没有明说,祁缘心中所以为何根本已经了然于面。

  祁缘要的复仇,不比王桓少。

  就算自己的筹谋还未尽,明知接下来的风雨只会过犹不及,可是谢宁如今公堂对簿,他的心里却蓦地觉得一阵刺痛和心虚。

  王桓垂头片刻,慢慢凑到床榻边,轻轻将谢宁的手握住,说道:“知行...”

  谢宁纵使心中是怒不可竭,但此时却没有把手抽出来,他闭上眼连连深呼吸。

  王桓这时缓缓将那小木马送到谢宁面前,温和笑道:“知行,你看这木雕像什么...”

  “王桓...”谢宁这时候却缓缓把手从王桓手中旋出,仍旧闭着眼,沉声道,“你不用借此言他,我知道你很清楚地明白我说的每一个字,你愿也好不愿也罢,这次你必须跟我回淮南。”

  “可是知行,”王桓脸上的笑意也逐渐凝固,“我想做的事情还没做完,我不想这么快走...”

  “你/他娘的还有什么没做完!”谢宁忽然睁眼,转头怒目紧盯着着王桓侧脸,“许卓为已经死了,沅陵侯府当年蒙的冤也已经真相大白,陛下也已经复了你沅陵侯的爵位,你到底还有什么没做完!?”

  王桓始终沉沉地看着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如果是你,你甘心就这样离开吗?”

  谢宁紧盯着王桓侧脸的双瞳中几乎要喷出火焰,王桓却依然没有回头看他,这时他又冷笑道:“从前门上落尘埃,尘埃埋尽江郎才。如今尘埃门前扫,江郎才应扫廷朝。在下自问一身才华,当年是因被奸人陷害才落得身败名裂无处施展拳脚。如今终得沉冤昭雪,而算得上天眷怜而尚未江郎才尽。在阎罗殿前走过一遭时,最惋惜的莫过于此生行于仓促,而未能留下生前身后名。曾经红衣惊才之名还未沦去,又尚且年轻,还是想在这名利场上试一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王子徽!”谢宁脸上早已蒙上一层铁青,王桓这一席话还未说完,他便忍不住“唰”地从床上落地,伸手指着门外厉声斥道,“两年!还剩两年你还能做什么?如今城中有新贵氏族间的明暗争斗,城外有诸侯王对京城的虎视眈眈,这些种种你自然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你却非要在这种时候逆天而行,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身子!江郎才未尽,红衣名仍留?两年你/他娘还有两年...”

  谢宁每每提到两年,就算嘴脸上如何愤怒着急,心上却每次都如被刀割。明明还有好些话想说,可是“两年”二字一出,剩下的话都显得不足为道。

  王桓却蓦地抬头笑着看向他,道:“就是因为还有两年,不应该更加抓紧这两年来闯荡一番吗?”

  谢宁喉结微动,极尽全力压抑下内心狂怒,片刻后冷声问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跟我回淮南?”

  二人四目相对,半晌后王桓却蓦地转开了视线,却忽然提袖掩在面前,突兀地连咳数下。

  谢宁本想上前,可王桓却已转身面向床榻,拿起上面的木马,把玩在手中,边哑声说:“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小木马吗?当年我从遥山带了一只给你,你便爱不释手去到哪都要带着。后来一次不小心纵马过河时掉落水中,那木马顺流而下便再也找不回来,那时候你还难过了好几日。”

  王桓说着,拿起小木马便将身子挪向前来到谢宁跟前,提起谢宁的手便将小木马塞到他手中。

  谢宁始终一动不动任由他一切举动,王桓这时却十分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抬头看着谢宁一张铁青的脸,轻声说道:“怎么,是嫌我做的丑吗?”

  “王子徽,”谢宁这时却咬咬牙,僵硬垂头看向王桓双眼,道,“我只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愿不愿跟我回去。”

  王桓脸上笑意再次凝固,他垂头低声道:“你可以留下来...”

  谢宁忽然顿地垂下了手,那只小木马“啪”地落在地上。

  谢宁接着自嘲笑了两声,恍惚往后退开两步,冷声道:“你还剩下两年,你是宁愿留在这京城里追逐所谓一世功名万金利禄,也不愿意随我而去...”

  “知行...”王桓一直垂头坐在床边上,片刻后,他才伸手想要握住谢宁的手,谢宁却忽然猛地拂袖连带着往后两不,王桓一下子没坐稳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

  谢宁双眼通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半晌,卒然转身甩开大门头也不回便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说:

  二公子这叫什么?这就是作!(不,他不是,他真的不是

  (昨晚加更之后本憨憨忘了这章设置时间了所以只能9点了

  (别忘了看昨晚加更的鸭

  (一月结束了,大家都辛苦啦

  (加油加油加油

第六十九章

  ◎城墙试剑悟亲疏,佳人劝珍重◎

  青樽与元生本在院中石桌上看着小人书, 方才屋内一声破碎声音将二人吓了一跳。

  二人你我相觑之后便轻手轻脚走到廊下,隐约听见里面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声。

  青樽想起他家公子这两日旧病未去风寒又感,心中不由担忧起来。可元生却将食指竖在嘴前, 示意不要惊动里面的人。

  无奈,二人只能屏息凝神在廊下悄悄等候着。

  直到谢宁忽然推门怒然而出时, 元生立刻跟了上去,而青樽也马上走进屋内。

  只是青樽刚跨过门槛, 却看到他家公子正趴在地上,旁边还落着一堆瓷碗碎片, 他不由得吓了一跳, 连忙上前,将王桓扶到床上坐下。

  可王桓还未坐好, 却忽然一手按在胸前拼命地咳嗽, 咳嗽声越是嘶声裂肺。

  青樽本想着先把地上碎片扫开, 却猛地被给王桓这咳嗽声吓了一跳,只好又跑到他身边拿手在他后背轻轻拍打,另一手取出帕子送到他嘴前。

  半晌后王桓才终于缓缓平息下来, 眼里已经咳出泪水, 取下帕子一看, 上面却只落淤红一滩。

  尽管自家公子咳血早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可是青樽却是从来没见过他如此伤神的模样, 脸上的苍白如今更显憔悴,原本一张清秀隽雅的脸只落更加清冷。

  青樽忍不住便说:“公子, 我看还是去柒月斋把祁大夫叫来一趟吧...”

  王桓刚想说话却忍不住又连连咳了起来,好不容易缓下, 却使劲抓住青樽手腕, 道:“传车...回沅陵侯府...”

  “可...可二夫人不是说, 侯府重开里面还未修缮完好,里头到处都是风沙灰尘不适合公子养病,所以才让公子在这里多住一段日子吗...”青樽又急又担心。

  “我让你去...你去便是...咳咳咳...”王桓嘴角血迹被他苍白无色的脸衬得更加诡异,“现在...便走...不需要带任何东西...咳咳咳...”

  青樽无奈,只好转身便要出去打点,还未到门边,背后忽然却又传来王桓声音:“罢了...天色亦晚了,还是不要惊扰姨娘了,回从前宅子吧...”

  青樽连连应是,接着便立刻往外跑去。

  只是他的身影方在王桓视线中变成一片细沙,他的眸上却瞬间落了一层寒霜。

  他冷眼凝视着屋外地上光华,缓缓提起袖子擦去嘴边血迹,没有说话。

  盛夏清夜,月色清朗,星辰清宁。

  王桓的驴车行至在胡八街上,尽管他已经极力强忍,可还是几次三番地咳出声来。

  夜黑风高,胡八街上一片寂静,沅陵侯府旁巷内的黄狗也不知是被车声惊醒还是被王桓的咳嗽声惊醒,醒来后见着自己地盘前又出现了那辆熟悉的驴车,一时间亦吓了一跳。

  次日清晨,多云小雨,连绵不开。

  原本晨露点滴,胡八街上冷清,却是淅淅沥沥。

  祁缘近日来晚上都睡得不太安稳,一早醒来走到斋前,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低着头匆忙而过。

  祁缘见到此人不由得心下一怔,他上前两步便低声唤道:“元生?”

  元生听见有人喊其名字也是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停下脚步,骤然回头,只见祁缘正往他身边走来,他忍不住心虚地往后退了两步。

  祁缘见其如此,便疑惑问到:“这么一大早的你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往哪儿去?”

  元生一直低着头,脸色早已煞白,无奈之下只能定了定神,小声道:“昨天夜里有人传信,说家中老母忽染重病...我...我瞧着小王爷他昨天夜里回营去了,所以抽着空闲便想去看上一眼...”

  “如今乃酷暑时节,早晚却又有凉风,老人家一个不注意及时添衣,确实是很容易感染风寒的,”明知道元生说的都是谎话,祁缘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又道,“这样吧,瞧这天色还早,我今儿也没什么事儿的,你等我一下,我跟你去一趟吧...”

  谁知祁缘话未说完,元生却顿地抬头,连连摆手紧张地说:“不...不用了...”

  祁缘皱了皱眉。

  元生立刻又道:“我...我的意思是,不用麻烦祁大夫了...母亲她...她这是顽疾了,而且我家又在西城,路途遥远,一路风沙又大,实在不敢劳烦祁大夫奏折一趟...我也是...我也是去去便回了...”

  祁缘见其模样心中忍不住冷笑,脸上却依然摆着一副莫过关心的神色,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路上小心吧,若有什么需要我过去瞧上一眼的,可别想着银子的事儿,尽管到斋里寻我便是了。”

  元生连连致谢,然后便如仓皇逃跑一般往城外而去。

  祁缘隔着暮色冷眼觑着元生渐渐模糊的背影,冷笑一声,便转身往里走,边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是谁落了谁圈套了...狗吃狗,鬼打鬼...”

  元生马不停蹄地赶到西城之外的鸿武营门外时,小心翼翼得在门上敲了三下,然后往后退开两步,点着脚垂头等着。

  很快偌大的高门便从里被打开,一个侍卫眼都没睁开,不耐烦地探出头来,对着外头厌恶地骂道:“谁啊!一大早的鸡都没叫拍什么门呐!扰人清梦如同杀人父母没听过!?”

  元生这时连忙上前,小声道:“是我。”

  侍卫这时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压下,他谨慎地又将头往外探出些许左右细看,确认没有旁人后,连忙一手将元生拉进门内同时迅速把门关上。

  “怎么搞了这么久才到,”侍卫小声埋冤道,“丞相一直在候着呢...”

  “嗯,路上出了点儿小事儿...”元生似乎对营里布置十分熟悉,一路轻车熟路,边垂头急脚往里走边小声说着。

  反倒是这侍卫一听,忽然停下了脚步,说道:“这...你该不会是被人发现了吧...”

  元生略显着急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回话便推门进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