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 王侯 第76章

作者:梁州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正剧 古代架空

  中原四境藩王不问藩国占地面积大小人财况状如何,诸侯王爵位仍保,却收拢兵权,众诸侯国军兵数量辍减至半,王国官吏削减至半,免除大量藩王行政权力。

  最后,藩王无诏,不得入京,现居京藩王,亦要在一月之内,返回封地。若有违反,一律视为谋反之罪。

  所谓现居京藩王,虽在朝堂之上并未言明,却天下巷口黄口小儿亦知所指何人。

  此诏一宣,谢宁顿时看向谢文昕,却才发现谢文昕竟是一直淡然望着自己,四目相对之间,谢宁目光从惊愕到愤怒到冷漠,谢文昕是尽收眼底。

  他早能预料到谢宁的惊愕,他可以推测到谢宁的愤怒,但谢宁最后的冷漠却让他徒生出背叛的心虚感,背脊间一阵刺骨寒凉,他竟忍不住立刻扭开头不敢再看谢宁。

  退朝之后谢宁冒着滂沱大雨孤身行至崇承宫却止步不前,他站在门前时甚至不知进去之后要与谢文昕说什么。

  从前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出入此门,如今再进此门却还要一个适当的理由还有备好的措辞。

  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于至高无上的一朝天子,更是无需有罪,无用加辞,草诏如令,令如山推。

  想着想着,谢宁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迷迷糊糊地昏了过去,直到王桓再回到他身边,却只见谢宁正歪着头靠在木桶边上,闭着眼如昏如睡。

  王桓立刻让青樽去将祁缘请来,将谢宁安放在床上穿好衣服盖好被子后,又给火炉添了柴木,接着又捋起袖子将热帕子放在他额上,直到快傍晚时分,青樽才带着祁缘走进屋中。

  望闻问切之后,祁缘与王桓便走到偏厅,临走前王桓还两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看向床上正昏睡过去的谢宁,连祁缘都看不过眼,嫌弃地低声骂道:“人家不是你!小病小痛就能要了小命!”

  王桓这才无奈跟着祁缘走了出去,二人对面而坐后祁缘才偷偷觑了他一眼,问道:“什么时候走?”

  “你就这么急着我走吗?”王桓也冷漠地瞟了他一眼,又说,“陛下的旨意是三月前必须离开,本跟着老王爷一同留在京中的三千淮南兵只能带走三百,其余全部充入中央军。”

  祁缘顿时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王桓,低声说道:“陈圳这老狐狸吃相也忒难看了吧!”

  “哼,可不是嘛,”王桓冷笑一声,偏了偏头,又说,“连这几千淮南兵也不放过,真的是吃进去连骨头都不吐了...”

  祁缘又道:“那什么时候再回来?”

  王桓却摇了摇头,漠然道:“难说,但是陈圳绝不会想此事越拖下去的,如今我已经给了他一个机会,如无意外一年内他就会动手...一年...一年还是来得及的...”

  王桓说道末尾,语气竟有些不太自信,却只片刻他又立刻换回那张胸有成竹的脸,但这时他却略有谦卑地看着祁缘说:“祁缘...我知道王家...”

  “行了行了...”却话没说完,祁缘便摆手打断,瞪了他一眼,又说,“你不必跟我来这一套,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要做什么才是能做,我有我的盘算,但是救死扶伤也是我职责所在,再说...”

  祁缘说到这里却忽然停了下来,似乎还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再往下说而且说多说漏一般,顿了顿,才嫌弃地看着王桓,不耐烦地说:“行了,我能帮的,一定会帮...但是...”

  “但是什么?”王桓本正要宽慰而笑,却又被祁缘的“但是”打断。

  祁缘往外顶了顶下颌,若有叹息地说:“老王爷,身体近来却是都不太好,如今又忽然遭此打击,可能得看着点儿了...”

  王桓顿时皱眉,问道:“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这事?”

  祁缘却无奈摇摇头,说道:“人家郡主不让说出去,或者是人家有自己想法吧,这事连人家亲弟弟都不知道,何况旁人?”

  祁缘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带着青樽回去拿药而离开了,王桓再回到谢宁床边侧身坐下,双手将被子往谢宁身上又摁密实,看着谢宁眉间蹙起又不停地左右摇晃脑袋,脸色通红额下却有细汗。

  王桓拿着帕子轻轻替他将汗擦去,却听到谢宁喃喃道:“文昕...别怕...子徽哥哥跟我都在...”

  闻声王桓的手顿然停在半空,却苦涩笑笑,喃喃说道:“你也不用怕,子徽哥哥也在你身边...”

  直到他将帕子放下,他才敢再去回想起小时候那一幕。

  那时他刚从遥山回来没多久,一日带着小文昕和小谢宁偷偷溜出宫去,却被陈翘等纨绔发现想要捉弄他们一把。

  王桓带着两个小豆丁不知不觉走到岷江边上一个废置码头时,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一阵恶狗狂吠,当时谢文昕和谢宁吓到不知动弹。

  其实王桓当时也吓了一跳,只是他无奈之下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直到狗吠声越靠越近,谢宁虽害怕,却觉得只要王桓在便可大无畏一般,他虽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却依然紧紧抱住被吓得一直啜泣的谢文昕,同时不停地告诉他不用怕。

  后来当那群恶狗已经来到身边时,王桓顿时一手抓着一个,使出吃奶的劲将他们一同带到屋顶,当时刚落屋顶,谢文昕还是止不住抽噎,而谢宁正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

  王桓站着看着他们两个好一会儿,才蹲下来一手搭在谢文昕背上,一手搭在谢宁背上,对着谢文昕说:“文昕啊,你怕什么!以后有我跟阿宁在,没人能欺负你,阿宁,你说是不是?”

  谢宁连忙也自信坚定地点点头,说:“对,文昕你不用怕,皇兄和子徽哥哥都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王桓此时再想起这些旧事,脸上仍旧能带着笑容,只是同样的事情落在另外两人身上,最后竟成了噩梦一场。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是真的咖啡都拯救不了我的困了

  (加油加油加油

第一百零二章

  ◎王府风波未平,侯府一波又起◎

  自朝堂上谢文昕下旨削藩, 令淮南谢氏于十五日内必须撤出怡都返回封地,无诏不得入京一事发生已过两日。

  那日谢宁心慌意乱又久淋大雨,一下寒气侵体, 加之心火旺盛而至风寒发热,一病便在床上昏沉二日, 中间虽一直有让元生到淮南王府上报得平安,却不耐谢蓁蓁始终放心不下, 两日竟让琳琅到府上四五次来询问。

  王桓与之说明情况后,百般叮嘱千万不要让王府内的人知道谢宁得病, 并让转达谢宁之意乃顺从圣旨, 让家中尽快收拾行装,以保能在三月末前离开京城。

  而他自己这两日也是衣不解带地在谢宁床边照顾, 只是谢宁从小就是生病时候更比平日倔强执拗, 每次喂药王桓是连哄带骗, 好不一番功夫才能让他喝下。

  又加上谢宁病中时常梦魇侵袭,几次差点将王桓视作杀父仇人般厮打,幸得一直守在门外的元生青樽听得里面动静不对劲, 连忙冲入才将谢宁拉开。

  也因此事元生与青樽是第一次对王桓产生了同情与敬服之情。

  这两日下来王桓手上是被谢宁抓住好几道血口子, 可他却始终视若无睹, 一直守在谢宁床边, 寸步不离, 同时却又能临危不乱地处理着府内之后的安置和收拾,虽疲倦二字早已写在他脸上, 但他却依然能带一副云淡风轻处事不惊来安排着府上大小事宜。

  至三日后,三月十八, 天晴气清, 万里无云, 春风带寒。

  早晨旭阳照入屋中将谢宁闹醒时,他侧头便见王桓正侧趴在他身边睡着,他沉慢地掀了掀眼皮,不由自主地伸手落在王桓脸上。

  温热的手掌轻轻地从脸颊一直摸索到脖子,再从脖子移到颈后,从颈后又缓缓往下到脊背,隔着衣衫都能触到王桓背脊的结骨因身体消瘦而异常突兀,顺着脊骨一节一节往下,直到腰处,却忽然听到身旁一声闷哼。

  谢宁顿时停下动作,心虚地就要将手抽起,王桓虽仍是垂头趴着,却忽然说道:“睡的时候不实在,醒的时候不老实,好的时候折腾,坏的时候更是折腾。”

  王桓话没说完,谢宁的手已经逃逸般往里缩回,这时王桓也缓缓抬起头,眯着眼看着谢宁,轻轻摇摇头笑着说:“知道脸红了,看来是醒了。”

  谢宁不好意思地瞪了他一眼,撑着坐起时却猛地看到王桓手上一道一道像被野猫划过的血痕,顿时将他的手抢过来,又将袖子往上捋。

  王桓本想缩回,却见为时已晚,便干脆将计就计,收起脸上笑意故作可怜地对着谢宁点点头,说道:“嗯,都是你弄的。”

  谢宁心中本是极懊恼,一句“疼不疼”本已到了嘴边,王桓忽然一句话却让他的懊恼霎时烟消云散,他没好气地看了仍摆出认真诚挚的王桓一眼,无奈摇摇头便掀被子要下床。

  王桓也只是自己笑笑便扶着他下床,又说:“你尽管回王府处理好那边的事,这边的事留给我就好了。”

  谢宁点点头,元生正拿着洗脸盆走进来,谢宁又忽然略微尴尬地对王桓说:“这次回去走得急,可能带不了二夫人一起走...”

  “无妨,”王桓摇摇头,又淡然道,“过两日我也会回侯府去与姨娘说明,她会理解的。”

  谢宁本还想说什么,却见王桓似乎早已安排妥当,便也再无多话,一番修整后便立刻回了淮南王府。

  回到家中时家中一片凌乱,谢蓁蓁一见到谢宁便连连询问过去几日为何不见。

  谢宁胡扯了一番朝廷还有些事要交代旁人故而耽误了,谢蓁蓁一听顿时恼火,却又知近来周边眼目众多,而自己恼怒之人又是当今圣上,便只好将所有怨言吞回肚中。

  谢宁又去见了谢辽,果然谢辽神色是大不如几日之前所见。

  父子二人相见,却终是相视无言,谢宁也只能安慰,道父亲近来身体状况确实不应久居怡都,回淮南安养病情亦并非坏事。

  谢辽心中亦是明白,一道圣旨落下,便是再无回旋余地,只是看着自己儿子才刚刚出人头地,却又只能制止于此,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架上盔甲,终究是落得一声幽怨长叹。

  谢宁心知其父所忧所愁,便沉声又是安慰:“贤文中有提,英雄可居庙堂亦可处江湖,忧君念民并非在于身在何方。涉朝堂未必不可定安河山,混蛮地未必不可忧朝政,家国顷刻不分,忠君护国守家,并非在刻板,而在忧虑。”

  见谢辽此时才缓缓回头略为意外地看向自己,谢宁才顿了顿,又说:“父亲,既然此路已成定局,我们也只能安然接受了。”

  那日傍晚谢宁才从王府走出,却方从门出,抬头便见简临风从阶下行过。

  也不知简临风是有意或是无意经过此地,却在门前停了下来,谢宁从里走出时他正抬头看向王府气势雄浑的门楣四字,谢宁走出时他亦刚好垂头,二人四目相对瞬间,竟是你我皆面无表情。

  之后还是简临风先僵硬地笑了笑,微微颔首,谢宁亦跟着点点头,简临风便微笑着便向远处走去。

  简临风那晚踩着霞光走到了长白侯府门口,正好遇到刚至家门前的孟诗云。

  二人各自表现出惊喜,孟诗云本想邀简临风入内一叙,简临风却连连推辞。

  孟诗云定眼看了简临风两眼,笑着说道:“明日我会入宫去见皇后娘娘,顺便去探望明太嫔娘娘,明太嫔时常还惦念着我们当年一同在先皇太后膝下玩闹的孩子,若你明日无事,不如与我一同前去?”

  简临风扬了扬眉,马上接着道:“如此甚好,我也许久没见过明太嫔娘娘了。”

  二人又是一番约定后,孟诗云便转身回府,只是转身之际小声留下一句:“明日陈丞相会与陛下在御花园下棋。”

  三月廿五,已过春分,万物生长,草长莺飞。

  王桓几日前便回了侯府一直陪在殷成凤身边,殷成凤纵然是比旁人要清楚知道此别不过暂离,但却仍记惦着王桓身体状况,于旁人或是暂离,可于王桓,却从来不敢说此离是暂别还是永别,所以对他是多有不舍,甚至在夜深人静独处屋内时,多次不忍拿出帕子抹泪。

  而到了白天在府内又见王桓挂着一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神态在她身边徘徊,殷成凤心中深知,王桓如此不过是故意让她减轻难过,但王桓自然不知,他越是故作无意,殷成凤心中便越觉哀伤。

  就如今日,殷成凤见天气晴朗,便和婢女一同拿着家中的床单被褥到院中晾晒,而王桓见院中的长出了红艳艳的新花,便拉着青樽一起要为殷成凤做蔻丹。

  近日来王桓在家中无他事烦身,做起事来是想到一出是一出。

  昨日说要做牡丹糕,前日说要做艾糍,每次都是拉着青樽让他指点一二,却每次都落得青樽哭丧着脸央求王桓坐在角落,让他自己动手再冠以他的名号便可。

  如此折腾下来,今日王桓又想起来做蔻丹,青樽是早已将求救的目光一直投放在同在院中的殷成凤身上。

  殷成凤回头怜爱地看了正蹲着仔细采摘凤仙花的主仆二人,不禁摇头笑了笑,说:“小桓,姨娘不好这些花哨的东西...”

  谁知殷成凤话没说完,家中门童却忽然冲到院中。

  王桓蓦地一惊,连忙扶着青樽站起便往迎上去,那门童一手指着门处方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宫中...宫中...宫中的李内侍...”

  “王二公子,别来无恙啊...”

  就在王桓着急等着门童说完时,身着华丽宫袍的李内侍是已经走到他面前,手上抱着一拂尘,笑眯眯地对着他恭敬颔首行礼。

  王桓心中无由生出十分不好的预感,连带着只觉胸口顿生一股气息堵在喉间,忍不住伸手握拳捂在嘴前轻咳两声,又皮笑肉不笑地抬头对李内侍道:“不知李内侍大驾光临,在下是有失远迎了咳咳...”

  “二公子这样说便是折煞了咱们做奴才的了,”李内侍连忙上前一脸心疼地扶住王桓,又心切说道,“这次前来也不为别的,就是陛下听说二公子要与淮南世子殿下一同回去封地,却心又怜惜公子您身体欠佳,怕一路奔波会加重病情,终归是放心不下...”

  李内侍说到这里王桓猛地抬头盯着他,李内侍又笑了笑,继续道:“陛下心诚,便特意让奴才出宫相劝,淮南路远,二公子还是留在京中吧...”

  王桓心中顿如冰泉从头灌溉,若非殷成凤看出王桓不妥立刻上前将其扶住,王桓怕是早已摔倒在地上。

  王桓是强忍着身体不适,继而又跟李内侍虚情假意一番你我托辞,不多久他僵硬地带着笑脸恭送了李内侍离开后,便再也忍不住双脚一软跪在地上,一手撑在地面一手捂在胸前撕心裂肺地疯狂咳嗽,咳嗽声凄厉如鬼,任人听见都觉毛骨悚然。

  殷成凤和青樽顿时吓了一跳,殷成凤让青樽立刻去找祁缘,而自己赶紧跑过去跪在王桓身边着急地拍着他后背。

  王桓嘴角还带着丝丝血迹,却固执地攀着殷成凤就要站起往外走,殷成凤是急出眼泪,一边拦着他一边唤道:“你这个样子还要到哪儿去啊...”

  “我要找谢宁...快!快让人去拦着他,千万不要让他进宫...”王桓愈发急躁,根本不顾殷成凤的苦苦相劝和阻拦,扑着爬着也要往门外去。

  殷成凤耐不过王桓倔强,只好派人备车立刻将王桓送至谢宁府上。

  王桓从车上下来时正好碰到谢宁从府内大刀阔斧怒气冲冠地走出,王桓一见根本不顾自己身上病痛,磕磕绊绊地冲上前抱住谢宁,一边不停咳嗽一边说:“谢宁...不要进宫...听我说...不要进宫...”

  作者有话说:

  临风入宫是个伏笔(很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