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 王侯 第77章

作者:梁州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正剧 古代架空

  接下来剧情,真的,会,很,沉重。

  (困成狗子

第一百零三章

  ◎千机算尽,不如人心变故◎

  从沅陵侯府到谢宁宅上一路走来王桓是一直停不下咳嗽, 更是停不下伸手扬起车帘着急往外望,直到快到谢宁府前驴车还未停稳时,王桓便迫不及待要往外冲去。

  刚掀开车帘, 王桓便看到谢宁气冲冲地从府中大步而出,尽管看不见他脸上表情, 却不难猜出其内心震怒。

  王桓赶紧从车上往下跳,却又因太过着急而差点摔下, 幸得车夫及时上前将他扶住,可王桓却焦急地将他一把推开, 趔趔趄趄地便往谢宁身前冲去。

  谢宁从府中而出时早已是怒火遮眼, 根本没有讲任何事物留在视线内。

  直到王桓磕磕碰碰地扑在他身前,双手死死地抓着他双臂, 直勾勾地盯着他双眼时, 谢宁完全吓了一跳, 却只半刻便黑沉着脸要将王桓推开。

  王桓忍住五脏六腑撕心裂肺般地痛楚,出尽吃奶的力气扣在谢宁衣上,他不停咳喘接而说道:“谢宁...不要进宫...听我说...不要进宫...”

  谢宁本是强忍心中震裂怒火, 不愿有半点宣泄在王桓身上, 却此时王桓此话顿如火上添油, 他扭开头闭着眼深深呼吸后, 才回头双手反握王桓手臂, 紧盯着王桓双眼,压制沉声说道:“你知不知道谢文昕做了什么?”

  “我知道...咳咳...”王桓拼命点头, 眼中也因痛苦而溢出泪水,却仍使劲咬着牙又道, “信我, 知行...信我...咳咳...”

  二人对视许久, 王桓仍是咳得让人闻之起粟,谢宁喉结微动后,视线蓦地转开后,侧身对着一直站在门前干着急的元生低声吼道:“元生!带二公子进去,不要让他...”

  “谢知行!”谢宁话音未完王桓却忽然嘶哑怒吼,因王桓声音过于沙哑而让这声低吼更显凄厉。

  谢宁心中顿然一震,这时他才明显感到王桓的双手在剧烈颤抖,他合眼片刻终是无奈,王桓双眼早已布满殷红血丝,他又低声说道:“信我...谢宁...不要进宫...”

  谢宁无可奈何,忽然一手将王桓搂住另一手扶在他臂上,边说着“进屋再说”边扶着他走进府中。

  房间中王桓靠在胡床角落身子探前不停咳嗽,谢宁侧身坐在他身边,满眼心疼焦心地看着他,一手在他背后轻轻拍打。

  好一会儿后王桓终于稍微平静下来,谢宁便要起身去拿茶水,王桓却忽然抓住谢宁的手将他留下,目光凝肃地盯着他双眼,沉声说:“知行,听我说,不要进宫找陛下。”

  “你知道谢文昕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就是忌惮你我在一起对他仍有威胁...”谢宁被王桓盯得只觉汗毛顿竖,可他却强忍着颤抖,努力镇定说道:“可是我不能留你一人在京...我不能王桓我...”

  “知行...”王桓疲倦却坚定地摇摇头,又道,“相信我,不会很久,我们会再见的,那时候我再跟你离开...”

  谢宁本还想辩驳,嘴已经张开,脑中却忽然如青光闪过,他脸上着急瞬间换成怀疑。

  他皱眉盯着王桓许久,见王桓仍是垂头咬牙忍住疼痛而不发声,他目光越发冰冷,许久后才仍露怀疑地蓦地点点头,冷声说:“好...我信你...你答应过我的,不会走太远的...”

  王桓终是松了口气,才挤出一个疲惫不堪的微笑,对谢宁连连点头,道:“我与你,永不失言。”

  之后几日王桓一直住在谢宁府上安养,因为府上忙于收拾安排,四周皆乱乱糟糟吵杂不断,谢宁亦要再王府与自己府上来回奔波不能看守过多,便只能明令任何人除去青樽元生不得靠近王桓房间,而王桓这两日亦是多有昏沉。

  三月廿八,天阴若雨,无云不开。

  虽今日王桓身体稍有好转,谢宁因要回王府处理事宜,离去前仍是多有不舍,再三吩咐王桓不要自己走动,又交代元生二人若有什么立刻前去告知,之后才离开。

  府上的家仆早已散尽七八而落寂静,府后青樽带着连秋从后门鬼鬼祟祟而入时,连秋不解问道:“孩子,你不是说你家没人了吗?你怎么还这么鬼鬼祟祟,搞得咱俩像贼人那样...”

  “嘘...”连秋还没说完,在前面带路的青樽骤然回头略显埋怨地说,“你不懂,这是公子教的,小心驶得万年船。”

  连秋无奈,直到进到王桓屋后,青樽连忙将门关上便守在门外,连秋是哭笑不得地回头瞧了一眼青樽落在门上的倒影,对着正斜靠在枕上的王桓说道:“可以啊你二公子,青樽这孩子你倒是教得挺好的啊...”

  “你是没见过元生,那才是一个叫挑通眼眉,”王桓摇头浅笑,又道,“查出什么了?”

  连秋走到王桓身边坐下,担忧地打量了他两眼,说道:“你听听你说话的声音,哎...”

  见王桓只是笑笑不说话,连秋便只好正颜厉色地说:“我说出来你可千万别惊讶,一惊讶又给病下去...那我可罪孽深重...”

  “连大统领...”王桓强行维护着脸上笑容打断道。

  “哎行行行...”连秋也不再插科打诨,低声说道,“璞绵告诉我,那日咱陛下下令让你留在京中前,除了与陈圳下棋之外,见过一个人。”

  “谁?”王桓皱眉。

  “简临风。”

  连秋回答时一直留意着王桓脸色,果然便见到王桓神色骤然大变,他连忙又说:“你先别吓到,就...就我这段时间本来也想跟你说来着,简临风最近总是出入长白侯府和陈府那些地儿...”

  之后连秋再说什么王桓一个字没听进去,他脑中只想起那日满新楼中李清辞与他说要注意简临风一事,只是那时候的他是丝毫不以为然。

  王桓自认对简临风为人品性了如指掌,简临风从来视功名利禄如糟糠泥粪,对世人只攀青云路只追铜臭道之态嗤之以鼻的态度,是王桓从头到尾欣赏,甚至羡慕的。

  他更是一直坚信旁人对他的种种说辞不过是因不了解,他是从未想过自认千机算尽,却终是落在了人心变故上。

  那日连秋离开后他一人坐于案前沉思半日至日暮西山,时而目视屋外一方洞天,手上三指在桌上轻点,时而垂头在执笔在竹简上写着什么。

  青樽在门外石阶上坐着,拿着一根木枝百无聊赖地点在地上蚂蚁,直到听到外面一声开门声,本欣快站起就要迎出去,却背后王桓忽然将他叫住。

  王桓少有肃穆地沉声吩咐道:“明日知行出府之后,马上帮我备车,我要去殷府一趟,你今晚落夜边帮我去传一声话,不要让任何人看见。”

  淮南王府中虽有谢宁日日帮衬,但大部分王府内安排都是谢蓁蓁一人在操持,而谢辽近日来身体也是越发不得精神。

  近来祁缘上门诊断后脸色是不尽乐观,却每次都与谢辽只道不应过分忧虑,从屋中而出后再与谢蓁蓁相对,心中琢磨许久才勉强得出一套说辞与谢蓁蓁说明,却话未出口,谢蓁蓁便先阻止,苦笑而道心中明概,无需言表。

  谢辽近日又得闻之谢文昕一诏而令王桓强留京中一事,他心中早前因报国无门的愤懑,早就变成了对朝廷之后将会发生的变卦的忧虑。

  今日谢宁凭着夜色离开后,他侧头遥望屋外新上明月,半晌后他便拿起笔在信纸上书写,待笔迹晾干后再仔细折好送入信封中,等到琳琅敲门问他今晚在何处晚膳时,他却将信交给琳琅,沉声叮嘱道:“今晚之前一定要将此信送到李府李老先生手上,切记勿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蓁蓁...”

  见琳琅双手拿过信后仍是面露茫然,谢辽站起拍了拍琳琅肩膀,又慈祥说道:“孩子,你一直帮着小桓帮着我们谢家,桩桩件件,我与夫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老爷...”琳琅此时更加是诧异看着谢辽,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信,却不知再该说什么。

  “去吧,”谢辽又笑笑道,“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三月廿九,多云,无光。

  清晨天微亮,孟诗云一人站在文南里门口,大门紧闭,双手垂在身前紧紧攥住小帕子,来回徘徊许久却从不敲门。

  那日与简临风入宫后几日,她再去宫中见李盈儿时,才从李盈儿口中无意得知让王桓留在京中一事乃简临风提出。

  那时的孟诗云如遭晴天霹雳,她原以为那日简临风要去见的不过是陈圳,而让王桓留下不过是谢文昕一人之意,她是根本没有想过此计竟是出自简临风之口。

  简临风此举简单,如他确实明明白白的一箭双雕,让谢文昕看出自己忠心,更是让陈圳看出自己才情。

  那日孟诗云回府路上一直失魂落魄,在她心中原以为简临风断然入仕,不过因为想要为自己谋得朝廷上一席之位,而好为自己家父一案平反。

  可是如今她回头而望阴森宫墙,却只觉可怖。

  仿佛这从前一直结伴而行于脚下的高墙,竟像是有法术一般,让所有从它脚下从蹒跚学步逐渐长大的人,最终都变得面目全非。

  这几日来她好几次想要找简临风当面质问,却又觉自己从何而来的资格来指责他人的选择。

  而今日鬼使神差之下她也不知为何便来到文南里,垂头徘徊直到天亮,忽闻宅内传来脚步声,她却顿如逃逸般离去。

  当门被白叔从里打开后,白叔远眺孟诗云匆匆离去身影,回头疑惑对简临风说:“那看着怎么这么像孟姑娘的身影呢?”

  简临风闻之微怔,脸上抹过一丝悲哀,却并无说话。

  三月三十,微雨,清凉。

  淮南谢氏一早便启程从北门离开,王桓孤身站在城楼上,远眺队伍渐行渐远。

  回京短短一年间,这便是他第四次站在此地,看着自己此生最重要的人一次又一次地离开。

  而他却始终留在原地。

  每个离开的人都会回头看他,可他却从来不能看清其中之一。

  他希望的,不是能够看清离开之人回头那惊鸿一瞥,他希望的,是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和他们一起离开。

  可他始终停留在这斑驳城楼上,有时候是他的选择,有时候是他被迫选择。

  但是如果他可以,他宁愿不需要做任何选择。

  四月十五,京中大雨,电闪雷鸣。

  王桓收到简报,谢辽未至淮南,身死途中。

  作者有话说:

  琳琅也是很喜欢的一个小角色,表白。

  诗云好难。

  (写到快结尾部分,日常感慨脑子不够用

  (我加油,你也加油

第一百零四章

  ◎公子病重愁不知,王爷伯荆失严父◎

  三月廿八, 乌云盖顶,气不迎人,月色不朗, 寒鸦啸春。

  至半夜李匪樵仍孤身一人坐在书房,桌上墨砚下压着一张信纸, 信纸上字迹工整,雄浑有力:

  吾病已入膏盲, 是无力回天,国尚未至绝处, 却临冬盼春。士身先士卒而道阻且长, 吾之所为称贼寇,已穷尽半生。纵不畏污名, 更死不足惜, 不望名垂史册, 却乞以身殉国于危亡。恶狗啸天,天怒人怨,恶狗横桥, 桥断舟生。唯故纵欲擒, 置之死地而后生可为法。竟死地将近, 而后生难保, 吾儿忠良, 公子诡才,先生公义, 吾只望鸿毛一死,可扶春秋。

  李匪樵将信上字眼从头到尾认认真真读了一遍, 却只一遍, 便不忍再阅二次。

  眼前隔泪雾, 遥想当年典朝末年天下战乱不安,帝王只知瑟于殿堂之内,而对城外所谓敌寇怒声高骂,京中百姓无辜,只知闻君之言,亦对境内枭寇痛骂以奸,计入史册,乱者则佞。

  江允谢氏,征讨以平定天下为己任,却终是落得敌寇奸佞之骂名,虽一统江山,四境终平,史册却始终历历在目。

  李匪樵眼前只记当年,谢逢一身正气立于城墙之上,与他一同放眼怡都内外,他却只落得一声狂笑:吾江允谢氏同宗,以寇之名,来换天下苍生平定,值。

  如今再看桌面薄纸一张,李匪樵只觉字字如刀,刻在眼中,锥心刺痛。

  三月廿九,夜紫月金,夜沉月凉。

  北府内梁显扬书房屋上,谢蓁蓁和梁显扬并排坐着,抬头仰望月上梢头,却觉此月更比昨夜寒。

  二人天南地北海阔天空笑语连连,唯独只字未提谢蓁蓁即将要离开京城一事,但欢声笑语之间,谁也说不清,在佯装的到底是自己,还是对方。

  直到二人皆觉如此假装甚是累人,而最后落得相顾无言许久,须臾后,谢蓁蓁才苦涩笑笑,看着自己伸长的双脚上的小鹿皮靴,缓缓说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会儿你送我这靴子的时候,我死活不肯要,说这皮靴子总有一股臭味,你却坚持说,你们柔化做的跟别处的都不同,是没有味道的。”

  梁显扬也跟着笑笑,说道:“自然记得,那时候你我刚相识不久,这双靴子的手艺做工就算放在柔化也是绝一无二的,我故意要来送你,你还不愿收下。”

  谢蓁蓁脑海中仿佛真的又出现了当时的一幕,双手交叉伸展,笑着抬头遥望玄月,半晌后才说道:“你说这是不是叫讽刺,你我都生活在皇城脚下,想回家的人回不了,不想离开的人却被赶着要即日启程。”

  梁显扬出神地端详着谢蓁蓁侧脸,月光下更显清朗明秀,他浅声道:“如果有一天我可以离开京城回柔化...”

  “梁显扬,”谁知他话未说完,谢蓁蓁却骤然回头,神色平静地冷淡道,“这里是京城,没有如果。”

  月如钩,钩不尽儿女情长,月如笑,笑不出与子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