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 王侯 第83章

作者:梁州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正剧 古代架空

  王桓沉声问:“该如何?”

  谢宁沉思片刻,语气却略显不自信地回道:“视若无睹,置身事外。”

  “没错,”王桓笑了笑,紧接本是故作神秘道,“而且,必要关头,可让制其困笼中斗。”

  谢宁却不甚其解,他刚想转身,王桓却伸手抵在他背后,又说:“以前书中学过,“人之才情不露不外有三,天生钝愚,大智若愚,及震以忘愚。”大智若愚,可以见陈圳,而临风,就是震以忘愚。临风是家中忽逢巨变,心里压抑的能力一下子迸发,是不可以小觑的。临风从只管着风流快活,到现在如鱼得水,甚至知道在新贵与士族之间,选择后者作为靠山,他的心力啊,真的是我们以前没看出来的。”

  王桓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果然谢宁马上便接着说道:“所以我今日用以淮南兵权来换你这样荒谬的举动,在众人眼中,是我已穷途末路的额疯狂,可是简临风却能够看穿当中因缘。”

  “正是如此道理。”王桓笑着答道。

  “可是,”谢宁却仍觉不妥问道,“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将这件事告诉陈圳?”

  “他太聪明了,不会做这种孤注一掷的事情的,”王桓笃定道,“而且我敢推测,他尽管知道你我背后筹谋,但是绝对不知你我势力胜算。就算他如今是知道了,也只会在陈圳身边留一个心眼,临风这个人,日后甚至可能会对我们很重要。”

  谢宁锲而不舍地又追问:“可是这样聪明的人,能用吗?”

  “你想问的,是敢用吗,对不对?”王桓欣慰地看着谢宁身后,忍不住又凑前一点,才笑着说道,“对于聪明人,我以前跟你说过,不是利用,而是权衡。”

  四月廿三,晨起光飘,蓝天白云。

  谢宁先醒,见王桓难得酣睡便无意将其唤醒,蹑手蹑脚下床穿衣后,便走出房门,却刚好见到一熟悉人影正在采晨露。

  他对于此人出现在此时此地顿然意外,却想了想心中便只剩冷笑,暗暗骂了王桓一句“真是狗贼”便往那人身边走去。

  那人正专心致志地采摘着晨露,丝毫没有留意到身旁异样,便直到谢宁到其身旁一声清嗓,她才吓了一跳差点往后摔下。

  琳琅看清来者何人后顿时慌张颔首:“殿...殿...殿下...”

  谢宁却伸手将她扶起,淡然说道:“那日你哭着求姐姐将你带至淮南,姐姐却执意让你留下,离开当日还见你前来惜别,那时我还曾想你今后一人在京中该如何。”

  琳琅一时摸不清谢宁此话之意,只能含糊道:“奴...奴婢...”

  “本王并非责怪,”谢宁打断又道,“只是好奇,你是从何时起,跟了他的?”

  琳琅这时才壮着胆抬头看了谢宁一眼,见其脸上并无怒意,才低头回道:“奴婢早年丧母,父亲续弦,却待奴婢不善,后更要将奴婢卖至娼馆。奴婢誓死不从,便与其在街上争执,她对奴婢又打又骂,奴婢差点丧命,幸得公子与玉...幸得公子路过出手相救,才得以存活至今。”

  琳琅忆起从前不堪,脸色越发黯淡,只到最后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连忙抬头又解释道:“不过二公子让奴婢留在王府,只是让奴婢提点您与小姐一二,并非要监视...”

  谢宁却摆摆手,琳琅只好无奈停下解释,双手紧张地捏着手中玉瓶,垂头而双唇紧抿。

  许久之后,谢宁才缓缓说道:“之后回淮南,青樽家人都在怡都,他的意思,是定不愿让青樽离开家人随我们远去,但我确实又需要一熟悉之人来照顾他...”

  琳琅听到此处骤然惊喜,猛地抬头看着谢宁,眼中含光,定了定神,才说道:“若殿下不嫌,奴婢愿可随一同前去...”

  谢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再无说话便转身离开。

  二人足足在京中留多了近半月,等谢宁伤口完全痊愈,王桓身体亦稍微稳定下来,他们才决定启程。

  五月十二,风轻云淡,阳高不炽。

  王桓与殷成凤一番道别后,出至府门前,祁缘便将药方交至其手,又与他提及淮南有一夕日同门名唤任镜堂,医术高明,已写信与其交代好他的病情病历,到步与之联系便可。

  后再无多话,王桓与琳琅坐于车中,谢宁坐于马上在侧相随。

  直到从怡都城西门而出,行至不足里,谢宁却忽然停下脚步。

  王桓不知所以,掀开车帘,便见一素衣青年沉稳走上前,直到车边,才对王桓点点头,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聚,念及昔日友情,仍望能留告别,日后相见与否,不至追悔。”

  隔着车舆谢宁听得这番话,心中却只道冷笑,紧接着便又听到王桓礼貌回道:“人各有志,如你所说,念及昔日友情,如今离别,还望临风你可以得偿所愿,平步青云。”

  “保重。”

  “保重。”

  作者有话说:

  这个章节名字真的好搞笑。

  殷姨娘,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值得尊重。

  (要更加努力,更加努力,更加努力

  (不断进步,不断进步,不断进步

  (加油~~

第一百一十二章

  ◎良禽择木,王爷公子归淮南◎

  王桓谢宁离开怡都前一日, 简临风前往长白侯府与孟至源有事请教。

  在简临风到府之前,孟远庄本早已在书房中,正与孟至源商讨朝廷之事。

  家仆传话道简临风已在门外时, 孟远庄顿然脸色暗沉,孟至源察觉其脸色异常, 却仍让他先行离去。

  孟远庄离开前却骤然回头,向孟至源不解愤懑问道:“叔叔, 简临风那小子,他何德何能?他凭什么?”

  孟至源略微怔然, 却连头也不抬, 只甩了甩手让他先行离去。

  孟远庄见其如此也不便再有追问,只好郁郁难安地便往外而去。

  走到院中刚好见到简临风急步前行, 孟远庄明明注意到简临风已经故意退至一旁为其让路, 甚至还谦卑颔首以示问好, 可他却熟视无睹骤然离去。

  简临风也不在意,一直垂头至孟远庄离开,他才却自顾自地微微笑了笑, 无所谓地便往书房走去。

  孟至源将他带来的那幅画在桌上打开后顿时面露惊喜, 忍不住摇头咂嘴赞叹此画精妙。

  简临风双手负在身后始终面带谦逊浅笑, 这时他才礼貌地说道:“那日旧友将此画相赠时, 小侄第一时间便想到的便是侯爷您了。小侄知侯爷您是醉心书画, 如此珍贵画作,若只存于小侄那破落文南里, 那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好物还需配良主, 便想着将此送于侯爷了。”

  孟至源一直不愿将视线从画上移开, 又是赞叹一番后, 仍旧垂头,而故作无意地说道:“孩子,我也做了几十年人了,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是不会不懂的,你若有事相求,不妨直说。”

  谁知简临风却仍旧微笑,说道:“侯爷您这就是多心了,礼多人不怪,又自家父去世后,小侄一直都是承蒙侯不弃及教导,才得以在京中苟且存活至今,如今此等小物,不过就是感极恩至,更加是投其所好罢了。”

  孟至源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只道长叹,脸上却始终摆出一副如此甚好之态,又对其点点头,之后再无相问。

  二人之后谈话也只是围绕画中内容,兴致既起,孟至源甚至还将自己不少珍藏取出来一同赏玩,一直到傍晚时分,简临风才道不舍告退。

  从书房而出时刚好碰到孟诗云与婢女正迎面走来,孟诗云见其在此是先真惊后假喜,让婢女先退下自己便相送简临风一路。

  自得知上次简临风旁敲侧击让谢文昕将王桓谢宁二人分隔一事后,孟诗云曾怅然若失了许久,甚至那日谢家出城时,她也只敢对谢蓁蓁告别,却不敢面对谢宁半刻。

  她从未有过怪罪刽子手,只是怪自己无意递了刀。

  今日再见简临风,她却生出一丝怯意。

  二人简单问候后便再无对言,直到行至环廊下,孟诗云却忽然停下脚步,简临风诧异地见其欲言又止,便一如温和笑着问道:“怎么了?”

  简临风的温笑是与曾经无二,却孟诗云心中早知许多事情早已面目全非。

  可她纵是无奈,却也只是跟着笑笑,轻轻摇了摇头,觑了他一眼,边往前走边说道:“没什么,之前几日我到京郊崔家的庄园上小住几日,回来才知宁哥哥的事情。你也知道,父亲定不会与我多说的,但始终是自小一同长大,不能不挂心...如今你又在陈伯伯身边做事,想来总能知道多少,只是又不知你愿不愿意讲了...”

  “诗云,”简临风忽然停下了脚步,略略着急就想伸手去拉住孟诗云的手,却在碰到纱罗的瞬间,又胆怯地把手收回,孟诗云却也停了下来,简临又暗暗叹了一声,说道,“诗云,从小我便答应过你,只要是你亲口问我,我这辈子都不会骗你。”

  孟诗云心头为之一震,但却随即又只是淡然笑笑。

  简临风说出此话,何尝不早已是抓住了孟诗云深谙察言观色之道,知道什么话该问,什么话能问,才会如此回答。

  简临风见孟诗云没有说话,便快速两步走到她身边,见孟诗云只是带着浅笑看着自己,他便伸手向前示了示,说道:“边走边说。”

  之后二人沿着环廊却没往门口方向走去,简临风慢慢说道:“阿宁用淮南兵符,来换走子徽,并承诺月内便回淮南,再不入京半步。大概也是体恤谢家出了如此惨事,又有曾经的兄弟情谊,阿宁甚至是舍弃了重权,陛下也再无追究,甚至对于那日在流芳门,替阿宁拦截连大统领的贺奉昌也只是杖责一百,再无多罚。”

  简临风顿了顿,有意无意地瞥了孟诗云一眼,才继续说:“阿宁他们明天便启程回淮南了,这次一走,应该便是不再回来了...”

  简临风此话说出的语气,断然没有先前的自信,甚至还带着丝丝顾虑。

  如此之异自然难逃孟诗云的察言观色,孟诗云扭头看了他一眼,果然见到他微微皱眉,心中虽有诧异,却又故作随意问道:“那你自己呢?你便是下定决心要跟随陈伯伯谋事了吗?”

  孟诗云说完,甚至还关切地回头看着简临风,果不其然,便见到简临风脸上顿有明显异样,但稍瞬即逝,简临风又看着孟诗云,笑着说:“良禽择木而栖,林广而木盛,而我这只禽,甚至还只是初生,又怎知何所谓优良,何木应栖。”

  二人相视片刻,孟诗云也只是温和笑笑,没有再多说。

  而简临风心中却苦笑,谢宁此次离京,实应告别,甚至还应多加一句,不久再见。

  却到次日,简临风候于西门之外十里之间,直到见谢宁高坐马背相护相伴在车旁,明知谢宁对他并非待见,他却仍视之若无地走到王桓车边。

  只是再见王桓那苍白笑容,他最后那句“不久再见”却迟迟说不出口。

  纵使王桓如今单薄病弱如斯,身上断无当年英勇之态。

  可却不知为何,他在王桓面前,无论他再怎样攀爬,始终觉得相差甚远。

  二人分别后,驴车踢踢踏踏慢慢悠悠地南行,王桓掀起车帘,见到谢宁目视前方却面无表情,他便一手支撑在窗框边上,笑脸盈盈地对着他说:“又是谁惹到咱们王爷了?”

  谢宁看都不看他一眼,甚至也不说话,一高一低一快一慢地走着,始终不愿意作答。

  王桓无奈摇头笑笑,便放下车帘,却旁边琳琅紧张担忧地问道:“殿下他是怎么了?”

  王桓靠在角落枕头里,双手环抱在身前,缓缓合眼笑着道:“他还能有什么?道理都知道,就在那里生闷气...”

  琳琅伶俐地边给王桓披上小毯子,边又小声说:“公子,您也是不对,您明明是最懂殿下的人,却每次都要惹他不悦,还不哄回来...您是不知道,从前您每次惹到殿下不开心了,殿下回到王府,该难做的,还不是咱们做奴才的...”

  “琳琅,”王桓骤然半眯着眼饶有趣味地瞧着她打断道,“这些话是不是玉嫣教你的?我就说,她跟祁缘两个人,净是将我身边服侍的教坏,现在连你都来挤兑我了...”

  “公子您瞧您这话说的,”琳琅笑笑,接着又说,“琳琅在姐姐那儿时候,您还跟殿下还势同水火呢,姐姐就知道教我这些话了?”

  王桓不屑地眯了她一眼,又往软枕里靠去,边说道:“你的姐姐心思可剔透着呢,不然怎么把你教得这般玲珑?”

  琳琅也只是跟着笑笑,却又忽然故意压低声音问道:“对了,公子您近来可有收到姐姐的来信?姐姐都离开近半年了,也不知道她如今是怎样了...”

  “你还来担心玉嫣?”王桓嗤之以鼻地又说,“这半年里,祁缘压根儿就没在我面前嗔过这茬儿,想来玉嫣也是给他报平安了...你看这些人啊,说着是将我视作知己挚友,到头来不都是重色轻友...琳琅你可千万别学他们...”

  二人在车内的谈话声音不大,却奈何有心人总是心细如尘,字字听进谢宁心里,谢宁后来也崩不住而摇头而笑。

  因为一路风尘仆仆,虽已为了王桓尽量减轻每日路程,却也是舟车劳顿,赶了近七八日才到伯荆山附近。

  五月廿八,清晨微凉,近山雾重。

  在伯荆山脚的一个村落留了两日,琳琅还借了店家的厨房给王桓煎了药让他喝下。

  歇息两日他才算略有好转,谢宁的意思本是再停两日,但王桓却道一日未至始终还是难以安定,赶路说到底也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事,便不愿再留而即日接行。

  当日穿行山中,谢宁一路心情低沉而沉默无言。

  行至半山,王桓却忽然将众人叫停,拉着谢宁单独行到峡谷边缘。

  王桓轻轻说:“尘土归大地,万年上行天。既然都来到了,若有念想,不如再拜。”

  谢宁转头看了王桓片刻,才缓缓在悬崖边上双膝跪下。

  王桓亦跟着在他身旁同跪,二人对着空灵的山间白雾磕了三个头。

  林间虫鸟竞相鸣叫,却更显诡谲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