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 王侯 第86章

作者:梁州 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正剧 古代架空

  谢宁便已将其以退为进,破釜沉舟之算策又与他们三人一一道来。

  中间无疑谢稻之又是一番惊喜感叹,荣敦皱眉沉思片刻后,却忽然说道:“此计虽可行,但江下鱼米之乡,自从当年乱战结束之后,是一直以农耕为主。养兵之宜虽一直有在进行,却绝非精兵。就算真如殿下您所说,如今京中兵弱,但淮南之兵,在数量质量之上,始终不会是对手,更不要说江上淋北那些山匪出身的悍兵了。而且,如今陛下也是明言削藩,藩王封地养兵剧减至半,各路藩王更加是无诏不得入京,如有违反,一视同仁,为谋逆大罪。殿下,臣斗胆一问,您又如何打算应对呢?”

  自与荣敦此人相识以来,虽其人一直以冷酷淡燃一介武夫之态示之,但谢宁一直觉得此人是有主意之人,今日终能听得其一番长言,谢宁心中断是欣慰。

  “入京一事若到峻时,并非难事,”而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韩英也回应说道,“如今之难,难在如何养兵。”

  谢宁鹰般目光扫至韩英,刚好韩英也向他看去,二人目光相汇,半晌后,韩英才紧紧凝视着谢宁,低声说道:“府兵。”

  韩英说完,便缓缓将目光收起,拿起茶杯润了润唇,谢宁点点头,说倒:“没错,本王之意,也是暗中建南安军府,以练民兵。”

  谢稻之此时便着急道:“殿下请细细说来。”

  谢宁又道:“其实与淮南之地从前府兵兵制并无太大差异,依然是兵农合一。男丁平日仍然耕种劳作,闲暇之时集合,到设定地点一同操练。但此时当务之急,还是如何扩充府兵人数,以及增强其训。还有,如此行为,千万要注意避开朝廷眼线,不可打草惊蛇。”

  韩英思考片刻,回道:“前者不难,大可以减其税收为惠,以吸引京中家庭。细致而言,从前制度来说,家中男丁三人以上,必有其一要规服兵役,而现在若想扩充人数,大可改成,若家中男丁有三至上,若有二人以上自愿参军,家中税赋可减一半,而家中男丁三人以下,若有自愿参军者,合家税赋亦可减半...”

  谢宁却打断道:“但若税赋减收,据本王所知,淮南军府官府日常已算无浪费,却仍拮据,若行此举,日后支出该从何而来?”

  “这个殿下您不必担心,”谢稻之终于找到机会他可以插嘴,他自告奋勇便道,“江下虽不比江中江上等地富庶,却乡绅豪强,有钱人还是不少的。这些人当中不少在早年乱战那会儿,受过咱们谢家的恩惠,一直想着如何报恩呢,这事儿交给我就成。”

  谢宁感激地朝他笑笑点点头,而这时荣敦却忽然又严肃说道:“如今问题,便就剩下如何掩人耳目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谢宁说出此话时,便隐约听到屏风之后亦有一清冷细微声音与之重复,他不为人意地提了提嘴角,又道,“当务之急,要找出朝廷眼线为何人,至于之后再如何在暗中训练府兵...”

  “鱼目混珠,”谁知就在此时,一直目视前方的韩英忽然低声打断道,“既然兵农合一,便让其道不清,孰兵孰农。”

  众人目光骤然集中在韩英身上,韩英却始终盯着自己前方地上没有理会旁人。

  少顷后,谢宁也道此事仍需斟酌,又看屋外天色也近暗沉,才想起竟是一日已过,本想说先结束今日会谈,荣敦却又忽然打断。

  “殿下,还有一事,下官觉得,您也许也需知道,”荣敦沉声说道,“不知这几日您在城中越往西行时可有发现,城中有不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之人在路边行乞,而且越往西城城郊处走,此些人数便越多?”

  谢宁顿了顿,心中微惊,点点头,示意的确有此感觉。

  荣敦便又说道:“这些人皆是央江下游饱受洪涝灾害的难民。他们大多为潘州人士,洪涝年年侵毁家园庄稼,他们无奈之下只能往他处而去。”

  “这些难民逃难路线大致可分两边,一向西行入南境至湟川,余下便往东行至淮南之地,虽说近月以来难民入城酌减,但此事下官一直觉得当中有异,如此多年,洪涝年年发生,却仍无改善,甚至有年年益危之兆。”

  “而潘州仍属江下地带,臣是顾虑,若此事不得解决,民怨积压而成民愤,若他日我们真要北上镇压谋反,臣惶恐这些人趁此危乱而造反,如此一来我们淮南自家后院起火,怕难以前后顾及。”

  荣敦这番话似乎说出了谢稻之敢想却不敢言。

  荣敦说话之时他几次埋怨看向他,甚至屡次三番使眼色想要打断,但荣敦却一直面不改色地看着谢宁,字句铿锵有力。

  谢宁细听之时眉头亦是越发皱起,他余光下意识地又在韩英脸上扫过,却见此人并无过多表情,他便又对荣敦说:“荣都尉所言甚是,此事还是您思虑周全...”

  谢宁话道此处,脑中却忽然灵光一闪。

  他又疑心问道:“等等,您方才是说,近月来流入难民数量减少了?”

  这时韩英脸上果然也跟着起了疑色。

  荣敦不明其意,眨了眨眼点点头,说:“对,臣是有所发现,从潘州往这边走一路上的难民...”

  “啪!”

  谁知荣敦话没说完,屏风之后忽然传来一声什么东西摔下破碎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连串什么接连倒下的声响。

  众人顿时敛声,更不要说谢宁脸上骤然生出紧张担心之色,而在座也都是挑通眼眉之人,马上便看出此地不宜久留之状,便连忙各自起身告退,谢宁也无心再拦。

  三人还没走出书房,谢宁便已经快步绕到屏风之后。

  只见王桓正侧身伏在书桌边,手前臂刚好磕在地上摔破的茶杯碎片上,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正想着撑着坐起来。

  谢宁一见顿觉心疼,连忙箭步上前便将他扶住揽在怀中。

  王桓还没来得及说话,谢宁便紧张地拿起他的手仔细看着,片刻后又皱眉盯着王桓,埋怨说道:“你是真的不知道我会心疼的吗?”

  作者有话说:

  任大夫是个脑洞清奇的机灵鬼。

  知行有进步了,我也要,一起努力。

  (今天三更

  (今天开始不定时三更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怜地上赤子心◎

  谢稻之三人从王府走出后, 韩英颔首告别便先行离开。

  谢稻之与荣敦归家方向相同便并排而行,是与平日无差,仍是谢稻之一人在滔滔不绝。

  今日更是从养兵事宜, 最后还是回到谢宁的桃色新闻之上,末了更是意犹未尽地暗暗赞叹, 他们这位王爷,真是不拘泥于世俗眼光, 敢爱敢恨,更是年轻有为等等。

  夜色笼罩之下, 谢稻之是丝毫没有察觉荣敦的脸色异常。

  直到回到荣敦家门前, 荣敦忽然一手抓住谢稻之手臂。

  谢稻之顿时吓了一跳,他正慌慌张张地想说“你你你想干嘛, 老子可没那特殊癖好, 大街大巷你想干嘛”, 却荣敦忽然严肃沉冷问道:“我昨天听枝儿说,连舟想要参军,是不是真的?”

  谢稻之怔了怔, 脸上玩笑之意顿时一扫而空, 甚至不知不觉中蒙上了一层哀伤。

  他用另一只手将荣敦的手摘下, 苦笑一声, 才说:“连舟也十六了, 那小子性子你也知道,要做的事情, 咱们这些老骨头哪儿能管。再说了…终究是姓谢的,骨子里流着的就是那样的血, 你看咱们这位新主儿你就知道了...”

  谁知谢稻之还未说完, 荣敦忽然紧张认真地打断道:“如果连舟真的要参军, 那你让他不要再缠着枝儿,无论如何,二人不要再相见了。”

  谢稻之怔了怔,却马上就能明白荣敦的意思,心中不禁又是涌出了阵阵无奈和哀伤。

  倘若放在今日之前,荣敦怕也不会如此顾虑,常言有道,古来征战几人回。

  安定年岁,愿报效国家,不过是空手壮志,赢得他人一声赞叹,却仍可归家晚膳。

  却如今战事在前,曾经说出此等豪言之人,又如何不能没有丝毫忧虑。

  荣若枝是荣敦独女,为人父母,又怎愿看着自己爱女,他日年轻守寡,便纵知他们二人两情相悦,更知此时棒打鸳鸯会有多痛苦,却也不得不行此下策。

  终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当下荣敦说完,也不敢再看谢稻之表情,转身便往屋中走去,剩下谢稻之一人站在门前灯火的暗影下,垂头许久,才黯然伤神往自家而去。

  夜色如纱,引来风凉。

  幕府书房屏风之后是另一偏室。

  将近及梁的屏风面书房一侧是清淡花草图案,另一侧却是一张偌大清晰的中原四境地图。

  而地图之下本有一小桌,中是一小厅,左面走进是一休息卧室,内置罗汉床。

  谢宁扶着王桓走到罗汉床上后,又立刻取来药箱子。

  此时王桓正懒懒地腻在谢宁怀中,谢宁正小心翼翼地皱着眉替王桓将瓷杯碎片夹出来,然后再替其上药,最后再用纱布包起。

  这一系列动作生疏僵硬,却仔细小心,生怕一点过失都会给王桓造成莫大痛苦一样。

  但王桓却始终如无事人一般,整个过程下来眉都不皱一下,甚至还微微仰头,顽劣调皮地用手轻抚在谢宁额边。

  终于替王桓包扎完成后,谢宁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低头睨了王桓一眼,虽是心疼不减,却见此人仍是一副万不关己的态度。

  他又是无可奈何,本想着将他推开,王桓却无赖一般缠在谢宁怀中,又笑着问道:“你这包扎手艺不错啊,什么时候偷偷瞒着我学来的,我竟是一直都没察觉出来?”

  谢宁瞪了他一眼,还是将他推开然后站起,边将剪刀纱布等放好,边没好气说道:“放着你今天这儿明天那儿的,要真每次都把人家大夫唤来,我可不像某人,有那么厚的脸皮。”

  王桓摇摇头笑着说道:“这下可好了,连你也来嫌弃我了。”

  “对,我嫌弃你,我嫌弃你还巴巴地来给你包伤口,”谢宁倒了一杯水送到王桓手上,便又坐到罗汉床另一边,刚翻开桌上册录,却又忽然抬头皱眉问道,“你...你刚刚...是不是因为看不清,所以才摔倒的?”

  王桓本双手抱着茶杯轻轻吹着杯上白烟,此时闻言忽然怔了怔。

  他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将茶杯放回桌上,却一直用手将其转着,缓缓才抬头看向谢宁,微笑着点点头,问道:“任镜堂都与你说了?”

  谢宁本捏着书页的手蓦地松开,又将手臂压在册上,沉重目光凝在王桓脸上,几次欲言又止,接着却拧头看向外面,始终还是一言未发。

  王桓见其如此,也知他是心中难受,便起身绕到他身边侧身坐下,一手绕在他腰侧,又将下巴落在谢宁肩上,柔声哄道:“没事儿,不是才刚来几天,人生地不熟,没摸索明白才会碰到嘛,你瞧我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可有过这般毛手毛脚,可有弄伤过半次...”

  “你把你剩下的骨翠都给我。”谢宁忽然请回头。

  二人额头相贴四目相对,鼻尖相碰鼻息清扫对方脸上,谢宁不依不饶地盯着王桓双眼,又重复道:“我不与你玩笑,你把剩下骨翠都给我。”

  王桓脸上戏笑骤失,他往后退开半臂距离,眼神躲闪不敢看向谢宁,甚至正要起身逃离。

  谢宁却猛地抓住他手臂将他拉拽回来,接着又是双手紧握在王桓臂上。

  看着王桓越发逃避,他越是想起那日任镜堂的话,越发心疼,他只好敛下脸上严肃,软下语气,说道:“任镜堂能跟我说你眼神之事,便也是能说你病发时的痛楚,我并非不让你用骨翠...只是...你让我试试...”

  王桓一听,心中不觉诧异,他回头看着谢宁,皱眉问道:“试什么?”

  谢宁咽了咽口水,才接着道:“任镜堂那日与我说,若非是因事而痛,平日间的微痛,是可以用施针来缓解的...不是就非要用到骨翠...我知道,从前你是不愿我们担心才从不相告...但是现在我在你身边,你若是再有病发,你告诉我...我这段日子一直在任镜堂那里学,虽然并非娴熟,但是也练了好几次...”

  王桓看着谢宁话说到末处越发如孩童般紧张而语无伦次,此时他竟分不清心疼之人,该是谢宁,还是自己。

  他忍不住抬起谢宁的手,平日里他眼神不好也少有留意,此时拿到自己眼前,才发现他手指上许多零零碎碎的针孔伤口。

  王桓轻叹一声,双手捧着谢宁手背送到自己唇前轻轻亲了下,放下后才对着谢宁温暖浅笑着点点头,又伸手抚开谢宁鬓边碎发后轻轻吻上前,才道:“好,好...”

  之后见谢宁终于长舒一口气,他却又笑道:“剩余骨翠都交到你手上,你以后便是握住我命脉了。”

  谢宁觑了他一眼,也无奈笑笑,便又回头重新翻阅桌上书册。

  王桓却摸索着走回到自己那边,也正拿起笔想要写什么,谢宁却又忽然抬头,凝视着他,沉声问道:“等等...”

  “嗯?”王桓头也不抬。

  “潘州难民...”

  谢宁煞有介事地看着王桓说着,王桓执笔的手顿然停下,眸上冷光一闪,却不慌不忙地放下笔,抬头看向谢宁,淡然问道:“潘州难民怎么了?”

  谢宁怀疑又问:“与你可有关系?”

  王桓沉冷地看着谢宁双眼,手上三指一下一下点在桌面。

  少许后忽然牵起谢宁的手便起身往堂中走去。

  谢宁连忙走到他面前引着他往前走,二人走到地图前时,王桓从旁拿过一把匕首顿地插在央江下游地方,然后定眼炽烈地看着谢宁。

  谢宁目光紧紧盯在匕首上许久,猛地恍然大悟,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王桓,震惊问道:“何时的事?”

  王桓摇摇头,边转头看回地图处边缓缓说:“筹谋许久了,但是此事你暂时不需要理会太多,交给我便是了。你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查出,幕府中到底有谁是朝廷送来的人。从前那些不少都被我处理掉了,可是近来陈圳买通了谁,我是还没查出来,但是在准备府兵之事前,这些人一定要先揪出来,不然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