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 天和 第34章

作者:落雨声 标签: 古代架空

  林师指了指他手中的扇子,心中疑惑,便问了:“我见你扇子摇得剧烈,难不是我这里太热?”

  刘景珉看了看手中的扇子,突然间被他戳破,尴尬干咳两声,出言掩饰:“是有点。”

  “但要开窗,先要把头发晾晾干,你这般发梢还滴水,定要感冒。”

  林师捻着发丝,反驳:“我已擦过了。”

  说是擦过了,也就囫囵擦了擦,一点也不仔细,发梢还在滴水,浸出衣领一片水渍。

  刘景珉拉着他坐至床边,自己盘腿在他身后,随手扯来悬挂的发巾。

  林师慌忙站起身来:“我自己来。”

  刘景珉手里捧着发巾,仰头望着他,笑道:“何不心安理得享受一番?快快坐下,就当我为下午匆匆而别赔罪了。”

  好说歹说,把人劝着坐下。

  刘景珉捧过他乌黑柔顺的长发,发丝划过指尖,带来皂角的香气与难以言喻的触感。此番摸得这般名正言顺,心安理得,教人心情都好了不少,便不自觉哼起不知从哪处听来的小调。

  夜色好,夜色好,月下捻花笑......

  林师垂着眼睛,半晌都未再言语,待身后人的指尖离开自己的发梢,他终于扶着床无奈开口道:“你今日来借宿,倒是熟得自然了。”

  刘景珉乐道:“常言道,熟能生巧。”

  他竟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有人道一句熟能生巧,耍赖的本事便愈发娴熟了,几乎要把这房间当作自己的住处,赖着不走了。床宽屋大,林师虽心有无奈,但也随着他去了。

  下场的比试在两天后,几天的比试下来,已是到了定胜者的时候。最后一场,刘景珉站在场上,对面李自离手握长枪。

  是丝毫不叫人意外的对局。

  叶语安站在看台上,扒着阑干,手作喇叭状喊,话语间全是私人恩怨:“喂!木头,给我狠狠揍他!”

  台上两人皆寻着声音看过来。

  李自离:“……”

  刘景珉拿手朝她一指,仰头高喝:“你盼我点好!!”

  “就不!”

  林师按下叶语安雀跃的肩膀:“安静。”

  场上,一人横枪,一人竖剑,一招一式间,刘景珉似乎感觉到对方并未使出全力,甚至比那日对上叶语安时还收敛了半分。他猜李自离是那日打伤了人,过意不去;或者实在是想把那把胡人兵刃送出去;亦或是碍于身份,放了水。

  他不是那般正义凛然的人,也不是赛场上的愣头青,既然李自离有心收力,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他也没心思点破。最终看准时机,一剑破了李自离的防守,剑锋指中胸甲心尖,停住了。

  李自离收枪抱拳,称赞:“好武功。”

  刘景珉回礼:“将军谬赞。”

  李自离叫人去取了短剑来,郑重其事地递给他。刘景珉接过来,摸了摸又瞧了瞧,抬起手,扬扬短刀,朝林师对口型:“送你,要不要?”

  不少人顺着他的目光朝林师的方向看过来,惹得一旁的颜欢抓着衣角躲在林师身后。

  林师回他口型:“你赢来的,是你的。”

  他不要,刘景珉又收回目光,曲起指尖敲敲刀鞘,忽然觉得此物件大红大绿,重鎏重金,瞧着俗气,不是个稀罕物,难怪他不喜欢。

  于是随手挂在腰上。

  他原本也意不在此,多个添头罢了。

  他无视了看台上爆发出的掌声,马尾扬起,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场。

  西北军借着演武大会的由头收了不少新鲜血液。今夜入营的新兵围坐在篝火前喝酒庆贺,廿信自会参加,李自离因公务繁忙离开了,叶语安住在营内,以她的性子,免不了凑凑热闹,凑热闹还嫌不够,还要拉上林师,如此一来,刘景珉也跟来了。

  篝火前不少人在大声喝酒划拳,喊闹声划破天际。几个人坐在一边,廿信烤了羊肉分给大家,解释道:“是有点太吵了。”

  另一端合时宜地爆发一阵大喝声,几乎把他的声音盖过去,廿信不得不提高嗓门:“也就吵这一回,他们趁着这一晚好好享乐,明日就得加紧投入训练,过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生活了。”

  几人接过羊肉,刘景珉道了声理解。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你们再拉扯一下(瘫倒)(蠕动)(蠕动)

第40章 心迹

  羊肉烤得老,入口有些柴,加上来自胡地的香辛料,林师不大能吃得惯,便搁置了。

  叶语安凑上前来,探头探脑,指着刘景珉腰间悬挂的那把金胡刀,朝林师小声道:“我还是好奇得很,那把刀切起手把羊肉来是什么样子。”

  林师:“……”

  她竟还惦记着这茬。

  远处有人吃了酒,半醉,大笑着跳起了舞。

  军营里的糙汉子们的舞当然不能同那拨弄琵琶,舞着胡旋的美姬相比。放眼瞧去,一个个只看出来了手舞足蹈,四肢并用,还有胆大的往这边跑过来,朝廿信喊:“廿副将,来一起哇!”

  廿信被迫不得已架着胳膊站起来,一面笑骂道“你们胆子真是肥了”,一面也跟着跳起来,还不忘拉人下水:“就挑我好说话,有本事去找你们李将军跳去!”

  一众人揽着肩哄笑一团:“那我们可不敢。”

  有年纪大些,资历久些的士兵笑道:

  “李将军虽然不常生气,但平时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看着就骇人!”

  廿信记得他,是个姓张的,老家在蜀地一带,入营有些年头了,刚刚被派去做这群新兵的指导。

  廿信大笑:“李将军看着严肃了点,他就生的那副样子,实际上那是比我好讲话多了!”

  一群人边哄闹着“不信不信,怎会怎会”,一边吵闹着远去了。

  叶语安鼓鼓的腮帮子塞满了羊肉,这味道她倒是接受得来。

  颜欢抱着廿信新给她打的那杆枪,坐在叶语安一侧,默默地往嘴里塞吃的。她是个姑娘,那群胡子拉碴的糙兵汉子也不大好意思带着她乱混,她就坐在了这里默不作声地,吃那张比她脸还大上一圈的饼。

  她此时年纪尚小,还没到入队的年纪,只在后勤部做了个伙夫。得闲时廿信再教她几招几试,等往后若是能寻着任个一官半职,也好有身本事。

  叶语安歪头对她说:“你离着伙房近,半夜饿了偷吃个馒头多方便,能不能分我一半?”

  说完就被走回来的廿信敲了脑袋,按着头教育了半天:“军中有纪,不可胡来。”

  人群散去时,已有人酩酊大醉。

  刘景珉也被拉着吃了不少酒,此时看上去晕头晃脑,有些发懵,望过来的眼神都迷蒙了些。林师梳洗回来时,见他已经抱着被子,躺在床外侧睡着了。

  这般瞧去,能发现他着实生了一副好皮相,眉眼深邃,剑眉上挑,骨相优越。林师心道,也难怪几乎每每上街,总少不了姑娘朝他丢花,扔手帕。

  恐光线太亮,扰人清梦,林师便吹了烛火。四下蓦地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待人适应了夜色,眼前的一切又浮现了原本的轮廓。

  今夜无月。

  他此时没有什么睡意,于是半蹲在床前,托着腮,看着床边睡梦正酣的人,后尾衣摆拖在了地上,也不留神。

  他的视线扫过刘景珉颈边垂下的发梢,下额,嘴唇,鼻梁,最后轻飘飘地停在额头间。

  睡得急,发冠还未卸去。

  他没由来地想起,小时在山上,入睡前,师父会给两个孩子每人额间一个浅浅的亲吻。

  轻轻一吻,便会一夜安睡。

  后来渐渐长大了,入睡前的那一吻便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好梦。

  他就这么看着熟睡的刘景珉,看了许久,似乎在犹豫,似乎在挣扎,又似乎在试图说服自己,说服自己这也只是如小时师父那般,送他一晚好梦。

  但骗得了他人,却着着实实说服不了自己,他哪怕翻来覆去想了又想,心里也毅然明白,此时他这般心境,与小时师父那般,到底是不同的。

  香燃了半炷,林师似是觉得想得已经太多了,看得也已经够久了,于是支撑着床沿站起来。忽然间瞧着刘景珉发顶的那一撮翘起的发尖,鬼使神差地,拂了下。

  心也随着那发梢,轻颤了几分。

  他还睡着。

  他没有醒。

  他睡得正沉。

  于是林师挽着鬓间垂发,俯下身,就像是常人哄孩子那样,在刘景珉额间轻轻一吻。

  似羽毛缓落,又如蜻蜓点水。

  他又怕将人吵醒,于是离开时压低声音,用气音喃喃一句。

  “好睡。”

  他直起身,轻轻舒了一口气,打算悄步至庭院小坐一会,透透气去。

  步子还未迈开,忽然右手腕一沉!林师还未来得及惊慌,随即一阵天旋地转,叠陷入一处柔软地方。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才那被他细细描摹的,那双剑眉星目正于上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眼底澄澈分明,哪里还有先前的半分醉意?

  林师被钳着双手压在床上,被打了个措不及防,气势倒也不甘示弱,亦盯着刘景珉的眼睛,他沉下气,出语先发制人:“你装醉。”

  陈述句,装得是沉着冷静,有条不紊,但尾音透露出的颤抖夹杂着心虚,任谁听都听得出来。

  刘景珉直视着林师的眼睛,却教人看不出一点情绪,他一字一句道:“我、真、醉。”

  “但是现在醒了。”

  他的一改往日嬉笑神情,严肃得叫人有些害怕,林师听见他在耳边问:“你这是何意?”

  他竟是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林师那先发制人的气势蓦地便弱了下去,他眼皮颤了颤,神情便飘忽了许多,又想逃开这令人尴尬的境地,于是整个人往下缩。奈何刘景珉像是预料到了,抓他手腕抓得太紧,令人动弹不得。

  抬手作势挣了几下,都没有挣开。

  林师慌得很,缩着脖子:“我并未……我并无它意,只是…只是……”

  刘景珉像是非要教人承认些什么似的:“何为他意?”

  林师原本便答得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半,被他直言一问,又噤了声,他叹了口气,有些自暴自弃地躲开刘景珉那般直勾勾的视线:“你何必醒。”

  “......我何必醒?”

  刘景珉反问的语气并不大好,像是想不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一样,甚至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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