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千里送 退婚千里送 第16章
作者:大生生
“我陪你见他。”徐偈说。
“……嗯。”章圆礼看了徐偈一眼,“我想想该注意些什么。”
车里渐渐安静下来。
章圆礼因自小晕车,有上车睡觉之习,此刻正事讲完,一时无话,他想了不多时,眼皮就开始下垂。
徐偈正要开口,就见章圆礼微微晃动,当即噤了声。
章圆礼很快东倒西歪起来。
他也会倒,会周公的那一刻,往徐偈身上一歪,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徐偈将他一揽,替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见李云霄挤眉弄眼地要出去,低声道:“李少侠留步。”
李云霄仿若自己被撞破奸情,颇尴尬地将自己摁回座位上。
“齐王殿下,何事?”
“你们方才相商,并未说何事何地与魔域魔主相见。”
“哦!”李云霄一拍脑门,“他还真说了!他定了七月初三,十日之后,地点倒是任由我们来选,选好后将信埋在入城后的第四棵柳树下,看起来倒是坦荡。”
却见徐偈垂着眸,面色泛冷。
“有什么不妥吗?”
“地点涉及安全,而时间代表准备,他定时间,如若不是气量狭小到非要争个互不吃亏,那就一定有所动作。”
李云霄一愣,脸上登时显出惧色。
“无妨,既由我们定,就不必充当君子。选一四处遮掩之地,请师兄亲自设伏,他梅花镖出神入化,纵是魔域魔主有何动作,也得先快过师兄的镖。不过……我师兄到底江湖中人,若魔域魔主一人他可应对,但若他背约,我师兄也应付不来。”
“那该如何?”
徐偈沉思片刻,“我去找当地驻军,伏于沿途,以防山阴魔域倾巢而动。李少侠可知宿州驻军何在?”
“宿州是宣武节度使驻扎之地,齐王可直接去找他。”
章圆礼梦中不知梦到了什么,嘴里嘟囔了一句,往徐偈的胸膛处一溜。
徐偈连忙将他扶起,让他重新躺回自己的颈窝。
李云霄看着徐偈行云流水的一系列行径,原想问的话在嘴里刹了车。
马夫紧赶慢赶,在太阳落山前到了镇上。
镇上不如城里,没什么好的住所,只有一颇简陋的客舍,四五间房,并一个小院子。
但胜在风景优美,环境清幽。
章圆礼跳下车就像出了笼的鸟,和李云霄打打闹闹抢猫耳朵去了。
徐偈在院中要了一桌吃食,客舍吃食简陋,端上来的只有胡饼和米粥,章圆礼一看就先撇了嘴,拽着李云霄丢了句我们去打条鱼来,就跑没了影。
此镇有一条细流穿镇而过,正值傍晚,不论粼粼的水面,细细的拱桥,还是桥下的浓密翠柳,皆叫夕阳染上了一抹红。
柳上的知了还在尽情地唱着晚晴,章圆礼和李云霄早已挽了裤腿,淌到了河里。
暖融融的水好似晃碎的金子,轻柔地拍打着二人的腿,在二人的腿间指缝间闪着流动的光。
章圆礼掬了捧水洗了把脸,感慨道:“再不坐车了!明天骑马!”
“师兄。”
“嗯?”
“你知不知道你在齐王身上睡了一天?”
“啊?”
“你先睡人肩膀上,后来嫌不舒服,又躺人胸膛上,最后干脆滑到了腿上,在人腿根子上睡的,脸都快埋他肚子里了。”
章圆礼的脸轰的一声烧了起来。
“你怎么不叫我!”
“他不让啊。”李云霄忽然凑了过来,“师兄,我瞧他那样,实在不像你嘴里的光风霁月,他真的说要退婚?”
章圆礼垂下了眸,“他一直说要去洛京,从未变过。”
“师兄,这一路,我想明白一个事儿。”
“什么?”
“他去洛京,到底要干嘛。”见章圆礼呆呆地,李云霄搓了搓手,“你看,他是不是只说去洛京,从来没提去洛京干什么?”
“……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他不是去退婚的。”
章圆礼嘴唇一勾,接着又掉了下来,“怎么可能!”
“真的!我瞧他也是个君子,既要跟你退婚,又怎会和你如此亲近?他定是去反悔的!”
“可是€€€€”
“师兄,你去问问他。”
“我不问。”
“那我给你问。”
“不行!”
李云霄在水里一跺脚,“那你就这样干着急啊?”
“谁说我干着急了!”章圆礼皱起了清俊的眉,“要是他没那个意思,你这一问,还怎么做朋友。”
“还做个屁朋友啊我的好师兄!你是要跟他做朋友的吗!”
章圆礼鼓着腮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梗脖,“是。”
李云霄翻了个白眼,“你就怂吧!”
章圆礼掬起一捧水泼到李云霄脸上。
李云霄不干了,当即跳到章圆礼背上,脚背在章圆礼膝上一勾,把他压进了水里。
两人回来时,一条鱼也没捞着,倒都成了落汤鸡,叫夏日晚风一吹,皆可怜兮兮地淌了一地的水。
徐偈诧异道:“怎么成这样了?”
回答他的是章圆礼的喷嚏。
徐偈连忙解下外衣给他披上,将他拥进屋里。
李云霄一屁股坐到椅上,刚要端碗半凉的粥,却叫风一吹,打了个寒颤,只得端着凉粥拿着硬饼,哆哆嗦嗦地回了屋。
徐偈对章圆礼上次落水后高烧心有余悸,推他进屋后,就折身去厨房催熬姜汤去了。
待徐偈归来,屋内已然昏黄。
章圆礼正裹着被子坐床上翘首以盼。
他耸了耸鼻子,“怎么是姜汤?”
“去寒,别再着凉了。”
“可是我一天没吃饭了,很饿。”
徐偈眼里染了笑,“饭一并给你做上了,老板娘稍后送来。用肉干滚的粥,配上刚烤好的胡饼,你可满意?”
章圆礼咂了下嘴,“快点就行。”
话未落,老板娘就推开了门。
章圆礼眼一亮,抻着脖子就要起来。
徐偈却将姜汤往他面前一递,“先趁热喝了。”
徐偈示意老板娘将饭放到桌上,章圆礼眼巴巴瞧着老板娘放下就走,只得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素白的手,皱着眉喝了个干净,而后冲徐偈一翻碗面,“喝完了。”
夏日的傍晚好似少女红颜,短暂而易逝。
只片刻功夫,屋内暗了下来。
徐偈从章圆礼瓷白的手中接过碗,来到桌旁,点起一盏灯。
屋内霎时朦朦胧胧亮了起来。
徐偈端着热粥,拿着胡饼,来到床边,坐在章圆礼身旁。
章圆礼好似开了壳的蚌,从花被中剥出一个雪白的人,只着中衣的章圆礼迫不及待地接过饼,啃了半边,才从徐偈手中端过粥。
许是腹中有了食,他喝粥慢了下来,指间的勺碰上粗瓷的碗壁,一下一下,和着跳动的烛火,敲得周遭愈发寂静。
“不好喝吗?”徐偈靠过来问。
烛火突然爆了一声灯花。
徐偈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靠的,有些近了。
近到章圆礼垂着目,盯着碗,近到章圆礼睫毛轻颤,呼吸相闻。
浓阴掩映下的眸,并未抬起,光芒却在涌动。
“你……”
“徐偈。”
“嗯?”
章圆礼盯着碗中莹白软烂的粥,指尖在碗壁来回摩挲,“徐偈。”
他呼吸渐紧起来,“你去京城,是要退婚吗?”
窗外骤然起了风。
穿过密密的浓荫,簌簌的夏叶,吹得门窗微动,密声遍起。
夏夜起骤风,看来要来雨了。
而徐偈的心,就如骤起的风,一并紧了起来。
一下一下,沉而有力地跳着,他听的分明,听的确切。
若说有情不知所起,若说有心彷徨多日,却原来骤然落地只需一瞬,就像此刻,坚而沉,清而明,掷地有声,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