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权将的顶级拉扯 与权将的顶级拉扯 第8章
作者:六个瓜片
闻燕雪哑然失笑,他怎会不记得,闻家之所以能绵延百年于朝堂正是因为不参与任何党争,不结交权臣。身为握有重兵的武将,只要有丝毫的行差踏错,都会招致猜忌。但闻家总是要为自己打点好一些后路的,李晟忽然和他谈起这些朝堂旧事,闻燕雪颇感意外的同时,心底对他想要说的话有了一丝好奇。
他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身上的酒也醒了大半,“为何忽然提起这些往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李晟点点头,“若不是你们闻家态度的暧昧不清,也不会惹得众人绞尽脑汁地去拉拢。”
其中关窍李晟未免不知,可他还是忍不住心生怨怼。闻家对那些来讨好的皇子都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的,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腔赤诚的武将掌握兵权,若不懂得变通之道就好比小儿抱金招摇过市。
朝廷常往北疆派遣监军,历来的监军太监都是由皇帝亲自从心腹中选中后,再派往北疆,以牵制那些武将,用以制衡,以免他们拥兵自重。
李晟苦笑道:“即使是三哥那么好的人,先帝也容他不下,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说到这里,已经令闻燕雪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了。乌孙国虽面上向大雍俯首称臣,但暗地里的动作不绝。甚至还想与北方的犬戎勾结,给大雍制造一些麻烦。
而大雍沉浸在和平的美梦里太久了,一旦打仗就要钱粮,朝廷拿不出钱来,一昧地想要息事宁人,对于武将的敦促忠告置若罔闻。七年前的那个冬天,闻桀意识到了乌孙可能要有所动作,便上书朝廷,请求发兵,那监军却在暗中扣下了折子,隐而不发。
果不其然,那年冬天,乌孙勾结犬戎大局入侵境内。等到发兵的文书传到北疆时,已经是半月后了。那一战死了许多人,死的不仅是人,还有被大雍儿郎们的血浸染了的疆土,边关连失三郡。四海渊黑,中原血红。
李晟抬眼看他,闻燕雪的脸仿佛覆上了一层冰霜,像极了那年,大雪纷飞,闻燕雪一身素衣薄甲,扶棺进京,细雪覆盖了乌黑的棺木。那时他站在城墙向下看,闻燕雪一身铮铮傲骨,眉目倔强,不曾低首,天地间仿佛就剩了这么一点黑与白,再生不出其他的颜色来。
闻燕雪仍旧不说话,那些旧事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李晟知道他不愿意多做回忆,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那监军后来查出曾被三哥府中的人买通,甚至还在他书房中搜出了一堆与边疆往来的书信,桩桩件件直指向他,几乎是百口莫辩。也正因此,三哥失了圣心,被贬为庶人。而你们闻家......”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闻燕雪出声打断了他,三皇子究竟与闻家有没有暗中勾结,他最清楚不过了,战死在北疆的人便是最好的证明。
一时间墙倒众人推,闻家也被按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直到闻燕雪,一个刚及冠的少年,从北疆到京城,将闻桀的棺木抬回了京中,棺缝中渗出的血,从边关一路淌回京城,征人归乡,堵住了悠悠之口。
闻桀的战死与皇帝的猜忌使得闻家的处境雪上加霜,那应该是他见过闻燕雪最狼狈的时候。
“其实,先帝为何迟迟不肯立储,那是因为......”李晟像是难以启齿,愧疚和不安让他迟迟难以开口,“先帝最属意的是我阿爷。”
这一句落在闻燕雪耳中不啻于落雷,在意料之外,可细细想一切的端倪早已暗示了一切,合情合理。
“哈?竟是如此。”
他们竟被耍得团团转,闻燕雪冷笑不止,忽然觉得他们这些人可是真的可笑。一生汲汲营营,却还是被先帝摆了一道。
李晟的头低得更厉害了,他不敢抬头去看闻燕雪的神情。窗外有一道落雷乍然惊起,照亮了两人的面容,将闻燕雪的脸色映得雪白。
“那监军也是阿爷的人。”
战战兢兢地等了许久,还是没等到闻燕雪开口说话,李晟微微抬起头,发现闻燕雪不但没生气,没拿他发火,神情意外得冷静镇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忍不住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闻燕雪挑眉道:“多少能猜到一些。”在他意料之外的是,元贞帝对安陵王那不顾一切的执着,在他眼里竟没有一个皇子可堪大用。
安陵王既要帮他搅弄风云,又要帮他制衡权臣。这还真是兄弟情深啊。
闻燕雪忽然扭头,凑近了紧盯着李晟的眼睛,双目沉沉道:“相比这些,我更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李晟脑中的一根弦骤然崩断,他涨红了脸,窘迫道:“这天底下不仅仅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闻燕雪闻言嗤笑出声,“说了这些多,你究竟想干什么?不妨交代清楚,别再卖关子了。”说罢,他在李晟额头轻轻弹了一下。
李晟捂紧了被弹的地方,闷声道:“那个监军太监当时被下了诏狱,处以极刑。其实他没死成,我也知道他现在哪里。”他捂着脑门,抬首掀起眼,蕴藏在眼底的一丝精光悄然蹦现,“侯爷,这个够不够与你谈条件。”
直到闻燕雪走了好久,李晟才稳住直跳的心和发热的脸,与聪明人谈条件,总要拿出些力所相当的诚意来。
李晟知道,闻燕雪不会让他的祖父背负着一个乱党的名分入土的。
第10章 回府
他壮着胆子,把该说的与不该说的通通交代了出来。所幸那些仇怨闻燕雪并未迁怒在他身上。可是看他如今狼狈的模样,说未被这些旧事牵连,也不太可能。
窗外几道惊雷落下,云压轻雷,暴雨以决堤之势倾注。李晟在屋内惴惴不安了很久,他的风寒还未痊愈,心神不宁了会儿,便枕着风雨声沉沉睡了过去。
疏疏风雨而至,李晟侧卧而眠,那闷雷仿佛是从枕下震响,他就像乘了一叶小舟,在云雨中随波上下翻腾。
这样的梦并未持续多久,他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他睁开眼,眼前仍旧是颠簸的景物,好似他还在梦中未曾醒来。陌生的棚顶,窗格罩着一层厚实的帘子,还有淅淅沥沥的雨点砸在外壁上,闷声地响着,让人莫名安心。外面风雨如何,都不会侵扰这一方天地。
李晟一抬眼,就看到了一个精巧微翘的下巴,视线再往上便是闻燕雪微敛低垂的双目,在这个昏暗狭小的地方,并不能看清他在想什么。见李晟醒来,他将手中的书卷抛向一边,随口道:“醒了?”他的姿态坦然随意,丝毫不见昨日的深沉模样。
眼下两人的姿势似乎有些微妙,李晟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他整个抱怀中的,闻燕雪盘膝而坐,将他拥在怀中。用狐裘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一条手臂枕在他的脑后,这姿势也不知维持了有多久。
暴雨如注,马蹄急踏,车轮压在青石板上,声音拖泥带水,清晰可闻。帘子遮得甚是严实,不论外面风雨有多大,都掀不起一点来,这辆马车也不知驶往何处。
初醒的迷茫过后,他心头漫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他懒洋洋地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闻燕雪总不能带着他去北疆。
闻燕雪四平八稳道:“去京城。”
李晟内心毫无负担,顺势而为,不挣不扎,乖顺地依在他怀中,心中却是活络地想,如果到了京城,他岂不是就有更多的机会离开闻燕雪。
马车内部不大,却五脏俱全。两旁的漆红色的车厢内,茶果点心一应俱全。李晟瞥了一眼,不由得诽谤,这闻燕雪也真是娇气铺张。
闻燕雪将一杯温茶递到他唇边,李晟就着他的手慢慢饮用了几口,待到喉间润发了不少,他试探性地开口道:“侯爷,我与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躺在这里,能看到闻燕雪的双眸在微微发亮。“你变聪明了不少。”闻燕雪低头看着他,唇边挂着一抹笑,他好整以暇地凝视这人,看他得了一丝依仗便开始洋洋得意地翘尾巴,“你就这么胜券在握,不怕我查到些什么吗?”
李晟眼角眉梢俱是得意,“侯爷尽管去查。”若真被他闻三关查到些什么,他便跟他一起姓闻。这件事是他阿爷亲自着手去办的,那就不会有被他抓到纰漏的机会。
闻燕雪忍不住扯了扯李晟落在他膝头的长发,“你还挺得意。”
“不敢不敢。”李晟说话有底气了不少,他从闻燕雪手中夺回自己的头发。又在他怀中安然地找了个舒坦的姿势,马车摇摇晃晃,他竟再次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两人更亲密了不少,闻燕雪将他横抱在怀中,一旁有人撑着伞,雨水顺着烟黄色的伞面潺潺泻下,在周身细密如帘。他臂力极强,轻而易举地将李晟抱在怀里。
风雨难以侵扰,李晟乐得安逸,自然而然地躺在他怀中。
门边早有人候在那里,一见到闻燕雪便殷勤上前问候道:“侯爷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跟老奴招呼一声,老奴也好一早着人来迎接。”
这话虽听着是埋怨,却掩饰不住话里话外的关切之意。李晟想要探个头出来,却被闻燕雪按了回去。
“不必这么麻烦,府内有收拾过的屋子吗?”
“有有有,侯爷那屋我隔三差五便让下人们去收拾,为的就是侯爷哪天路过能回来歇个脚。”老管事头发花白,身子还有些佝偻,在雨中颤颤巍巍。
闻燕雪悄无声息地瞥了一眼,抱着人走到门堂的屋檐下,那老管家亦步亦趋地跟着,嘴里仍絮絮叨叨个不停。
“冯伯。”闻燕雪的语气总算带了几分无奈,“有什么话可以留着明天再说。”
冯伯睁着有些昏花的眼,见他家小侯爷怀中好像还抱着个人,这么久一声也不吭,是男是女也看不出来。没听说侯爷有娶亲,那应当是姬妾之类的。若是姬妾,又怎能脚不沾地,让他家金贵的侯爷亲自抱着。宠妾宠到这个地步上,这还了得?冯伯似乎已经看到了今后闻燕雪沉溺温柔乡无法自拔的模样。
冯伯颤抖着,“侯爷,这、这是......”
闻燕雪冲着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上前一左一右将冯伯的两条胳膊架着。
“冯伯,雨这么大,你老还是先去换身衣裳吧,免得受了风寒,侯爷又要为您担心了。”
“是啊是啊,您都一把年纪了.......”
“哎!侯爷!”冯伯正欲规劝,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人带了下去,隔着老远还能听到他的声音。
李晟忍不住从狐裘里露了个头出来,刚好看到闻燕雪如获释重地松了口气,他不禁好奇起来,那人究竟是什么来历,竟让杀神一般的闻燕雪都畏惧几分。
听说闻燕雪回来,整个侯府的人都前来迎接,老老少少有不少的人。总算是前呼后拥地进了屋,立马有侍女围了过来,持汤递茶,一群莺莺燕燕,粉红偎翠,好不热闹。李晟无措地埋首在闻燕雪胸前,不肯抬头。他也是要些脸面的,被姑娘们看见他一个堂堂大丈夫,被男人抱在怀里像什么样子。
见他像只窝沙的灰毛兔,不见脑袋,只留个屁股在外面。闻燕雪忍俊不禁地吩咐道:“留两个伺候,其余的都出去。”
直到耳边清静了下来,李晟才蔫头耷脑地探出头。这些下人们对闻燕雪的到来简直是欢喜得不行,鞍前马后地伺候着。闻燕雪将他放在榻上,捏了捏他的小腿,问道:“骨头还疼吗?”
“不疼。”李晟摇摇头,一抬首,便对上了他平静毫无波澜的双眼,没有针锋相对,也没有讥讽嘲弄。他愣了愣,心中忽然有些慌乱,他琢磨着说些什么将眼下的尴尬冲淡几分,“咳,这里是......”
“是我的侯府,受封后蒙圣恩得赐。”他顿了顿,补充道,“你是第一次来。”
李晟点点头,“这样啊。”闻燕雪的侯府他见过很多次,先帝本就在京城最好的地段选了一处予他,又建得气派,以往李晟在京中玩乐,没少路过这里。只是那时闻燕雪鲜少回来,朱红大门永远都是紧闭着,他偶尔乘车路过,远远地瞧上一眼,也就离去了。
他双目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连闻燕雪摸上了他的脸都没察觉到。闻燕雪越凑越近,眼见就要亲上了,李晟这才回过神,慌乱地将他推开,左看右看,见那两个人下人也只是在干自己手头的事,并未注意到这里。
闻燕雪挑眉道:“该干的都干过了,还怕我亲一下?”
李晟以往也没少对姑娘说一些轻浮暧昧的话,可轮到他被当做姑娘来对待,便觉得浑身都不对劲。他推了推闻燕雪,细若蚊呐道:“至少等没人的时候......”
他这幅情态落在闻燕雪眼中,那便是欲拒还迎。好在闻燕雪脸皮厚得很,毫不避讳道:“他们都是府中旧人,做什么不必避着他们。”
说罢,他径直凑了过来,李晟来不及拦,被他结结实实地在唇边亲了一下。
正当他意犹未尽,还想要再来一下时,李晟的手推拒着,眼神飘忽,欲盖弥彰道:“这些是将军府里的旧人?”
闻燕雪的手撑在他身侧,探寻的目光隐隐的从眼底泛出来。他的眼神似乎看透了一切,李晟被他看得心虚。闻燕雪却没再继续下去,他摇摇头道:“他们是我阿娘当初陪嫁过来的老人。”他想了想,意味深长道:“这几天你住的那座院子也是她的。”
李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干巴巴道:“原来是夫人。”他记得闻燕雪的母亲很久前便去了。
闻燕雪不再逗弄他,起身将半湿的外袍脱了下来。方才他没细看,眼下才发觉闻燕雪的肩头被淋湿了大半,衣摆处也早已泥泞不堪了。雪青色的长袍被晕染成一团又一团的深紫色,与领口的素纹混杂在一处。而他内里雪白的衬衣却齐整妥帖,李晟注视着他宽厚的肩背,从堂门到内屋,也只不过湿了一件外袍。
“侯爷,热水备好了。”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不闻不问。
闻燕雪回头看他,那眼神分明是在说要我抱着你去吗?
李晟打消了他的念头,“我自己去。”
隔着一道石青屏风,摆着两只浴桶。红绫复帐相隔,皂荚香胰一应俱全,不愧是侯府,果然是铺张气派。李晟酸溜溜地想,闻燕雪的命还真是好,这泼天的富贵还在后面等着他呢。他褪了外衣,搁在衣襟架上,蹑手蹑脚地泡在水中,警惕地盯了一会儿屏风。闻燕雪倒是规矩了不少,没有突袭的打算,他这才放松下来。
李晟闭上了眼,任由温水舔舐自己的脖颈,温柔地贴合上来。
此时,隔着一道屏风,闻燕雪在另一边,湿漉漉的手掌贴在屏风上,印出一个如溶溶弯月般的手掌印,在深色的石青屏风上,就仿佛是被窠臼在流云雾霭中,不得挣脱。
李晟不尴不尬地在这里住了下来,这些下人们应当是得了闻燕雪的吩咐,对他的身份来历不闻不问,尽心伺候着。闻燕雪则彻底不见了人影,有时一整日都看不到他。出入也总是一身戎装,每次都来去匆匆。他偶尔回来落个脚,也是在深夜,回来也只是抱着李晟睡一觉,什么都不做。每日的公务都由他的近卫送往书斋,那也是李晟唯一没有去过的地方。
天上云卷云舒,阴来阳往。李晟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京都是时候要变天了。
白天闻燕雪不在,李晟在院子里转悠,发现这座侯府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些,当然和他阿爷住的王府是没法比,那可是先帝亲自督工修造的。
再往前走几步,前面就是闻燕雪的书斋了,李晟刚晃悠了几步,身后便出声警告:“公子请止步。”
李晟无奈道:“侍卫大哥,你一时三刻不停歇地盯着我,不会累吗?”
跟在他身后是一个沉默高大的黑衣男人,听他埋怨也不搭腔。李晟觉得好生无趣,那侍卫垂在身侧的拳头有沙包大,看身形也不像一般的侍卫,说不定是军中的人。他想了想,还是转了个身继续往回走。
这两日,李晟心中总有预感,会有什么事发生。此时距离那场叛乱已经过去一月有余。闻燕雪偶尔闲暇下来,在府中喝茶看书,或是在书斋中处理些公务信札。
似乎和以前的日子没什么变化,唯一有变的就是,闻燕雪和以前比,似是温柔了不少。李晟起初还有些胆战心惊,但随着每一日的相安无事,他竟觉得两人就这么相处下去,其实也挺不错。朝堂上与他不对付的人有很多,他早年也无心经营,朝堂上的党派与他针锋相对的多一些。李微一死,他便失了依仗,就算千方百计地逃出去,得到了自由,也不见的会比之前过得体面。
这个不成器的念头在脑海中甫一出现,李晟便毫不犹豫地扇了自己一巴掌。这一巴掌他没有收力,他僵着脸,无声息地感受着脸上的灼热和痛。
良久,他才缓缓道:“没出息。”
第11章 林蕴
京城入了秋,北疆安西却早先一步入了冬。远处的高山绵延不绝,峰尖上积着厚厚一层雪。山河冰雪,川野萧瑟。
安西城墙上军旗猎猎作响,胯下的骏马打着响鼻,烈日高悬,冷光凌凌下,白气升腾。骏马口鼻中泛着白沫,刘敬一路驰骋,马已不知换了多少匹,终于在彻底入冬前赶到了这里。
守门的将士认出了他,不住地往他身后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