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不识君 谁人不识君 第46章
作者:施宁
“乐章前来,是为何事?”左明非询问起自己人。
王颂面露犹豫,他暗中看了眼喻勉,又挑剔地看了眼洛白溪。
洛白溪调侃:“呦,怕我们听啊?好说,我捂着耳朵便是。”说着,他笑眯眯地堵住自己耳朵。
看喻勉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洛白溪嗔怪道:“先生,人家不让我们听,快捂着耳朵,别耽误人家说事。”
喻勉像是看什么糟心东西一样横了眼洛白溪。
左明非笑道:“无妨,既然要共事,一些事情还是大家都知道的为好。”
“左大人所言极是!”洛白溪捂着耳朵称赞。
王颂呵了一声,“洛大人这耳朵捂得妙啊。”他无语道。
“所谓耳聪目明,便是在下这般,阁下过誉了。”洛白溪和颜悦色道。
“……”王颂从怀里掏出信封,交给左明非,郑重道:“齐公公已经离开了,他走之前,把太后的亲笔信留给了我,里面只有四个字。”
左明非打开信封,看着上面的字迹,缓声念道:“随机应变。”
“嗯。”王颂点头,严肃道:“从一开始,太后就并未打算真心实意地帮曹骊,曹骊既是棋子,也是弃子。”
喻勉嘲弄一笑,说出一个让人无奈的现实:“不止曹骊,我们所有人,都是陛下与太后博弈的棋子。”
此言一出,左明非敛眸淡笑,像是观棋不语的看客;王颂则满脸凝重,像是在泥潭中挣扎的困兽。
洛白溪扑哧一笑,对喻勉道:“先生,你吓到人家了。”说着,他往王颂那边努努嘴。
王颂狠狠地白他一眼。
洛白溪悠然道:“先生说我们是陛下和太后的棋子,学生则不然,在这场博弈中,执棋人可不是那两位。”
左明非眉梢微动,他含笑看着这位曾经在刑部里默默无闻的小主事,问:“那依你看,是谁?”
洛白溪先是看看喻勉,又是看看左明非,随后一本正经道:“学生可不知道,学生只是徐州的太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所在意的,只是这一方徐州。”
他简直聪明得恰到好处,先挑破真相告诉左明非,你义弟跟我没法争,再适时地装聋作哑,表示自己不参与到除徐州以外的争斗,明面上他还是皇帝的人。
左明非和声笑出来,他看向不动如山的喻勉,称赞:“喻兄,你这学生好生了得。”
“你可输得心服口服?”喻勉这话问得意味深长。
左明非笑望着喻勉,他眸色清澈平和,对上喻勉轻易就能给人压力的眼神,竟然不落下风,有种以柔克刚的淡定从容。
“乐章。”左明非对王颂温声道:“你跟着洛大人可要好好学鉴。”
王颂会意颔首:“我明白了。”看他盯不死这横插一杠的“杠”!
左明非抬手覆在喻勉手背表面,身体微微前倾,他笑意清浅:“我们君子之争,不谈输赢。”
喻勉冷嘲道:“你怕输?”
“我怕你输。”左明非的声音温和悦耳,但言辞中却带着若有若无的挑衅。
二人看似剑拔弩张,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反而徒生出几分暧昧。
喻季灵和白夫人对这种场景早已见怪不怪,剩下洛白溪和王颂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放狠话,还是说几句场面话。
第49章 挑明
曹骊故去后, 洛白溪应朝廷旨意,为曹骊举办了丧事,对于曹骊亲眷的回乡事宜, 洛白溪也亲力亲为, 他虽然年轻,可办事周到, 看起来是个宅心仁厚的好太守。
秋日多雨, 雨一下,前来祭奠的人便少了很多, 灵堂中只有左淑宁守着, 她神色无悲无喜,似乎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左明非撑伞站在雨中, 他望着左淑宁的背影,目光有些惆怅, 他从不后悔杀了曹骊,但却无法对左淑宁无动于衷。
“二姐。”左明非安静地出现在左淑宁身后, 他望了眼曹骊的灵位,没有丝毫要祭拜的意思。
左淑宁没有回身,她往火盆里添了两张纸,问:“身体有好些吗?”
“好多了。”
“这就好。”
左明非道:“这几日你总躲着我。”
“憬琛,我不想再谈那些事了。”左淑宁放慢动作, 她看着火舌将纸钱吞噬殆尽,“我累了。”她说。
左明非皱起眉头,“曹骊值得你这样吗?”他声音带着溪流卷过岩石的清凉:“你为他筹谋至此,甚至不惜以性命为赌注, 值得吗?”
“可惜没瞒过你。”左淑宁眼底呈现出失落,“喻大人都已经信了的…终究功亏一篑…”
“执迷不悟。”左明非薄唇微启, 他眼底浮上倦怠,无奈地摇了下头。
左淑宁肩膀抖动了下,她惨淡地笑出声,“若非执迷不悟,又怎谈情深入骨?”她仰脸看向左明非,笑意渐渐寥落下来:“可你怎配说我执迷不悟?憬琛,你和喻勉也是没有结果的呀。”
“我和他并非你想的那样。”左明非无奈道:“…罢了,眼下不说别的,等曹骊头七过去,我们就回上京。”
左淑宁:“我不会回去的。”
左明非:“为何?曹骊已经死了,你还能去哪儿?”
“憬琛,有些事我不挑明,并不代表我不知道。”左淑宁语气寂寥:“事已至此,我不埋怨任何人,可也不原谅任何人。”
左明非眸光闪烁,声音微沉:“你知道是我杀…”
“够了!”左淑宁打断他:“别说。”
“你回不回去,不是我能决定的。”左明非心中升起一种难言的复杂。
左淑宁:“他要来?”
“他已经来了。”
左淑宁抬眸望向左明非,一字一顿地问:“你想看我死在你眼前吗?”
左明非隐忍皱眉:“二姐这是在威胁我?”
“帮我留下。”左淑宁面带央求之色:“憬琛,二姐最后一次求你。”
半晌过后,左明非沉重颔首:“好,我帮你。”
左淑宁无力地提了下嘴角,道:“既如此,我也会告诉你,你想要的东西在哪里。”
“……”
喻勉等在院外,他微微仰脸,凝视着屋檐处挂着的白色灯笼,几番忍下心中想要破坏的念头,他终于等到了左明非。
左明非的神色是预料之中的低落,看他情绪不好,喻勉的心情便好了一些,“被骂了?”喻勉故意问。
左明非摇了下头:“没有。”
喻勉嗤道:“你还不如将曹骊给你下毒的事告诉左淑宁,说不定她就体谅你了。”
“她背负的已经够多了。”左明非偏了偏伞,罩住了喻勉被屋檐雨水打湿的左肩,“没必要。”
喻勉中肯地说:“你这是自作自受。”
“是不是自作自受我不知道,但难受是真。”左明非握住喻勉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心口,微叹:“偏偏你还挖苦我。”
喻勉隔着衣服抚摸左明非的心口,悠缓道:“想让我心疼你?可以,你先将左淑宁最后说给你的话说给我听。”
“喻兄的暗卫神通广大,难道没有听到?”左明非反问。
“听你说,和听别人说,自是有着很大区别。”喻勉的手逐渐往上,他顺着左明非的肩膀,抚摸他的侧颈,隐隐有压迫之意。
左明非丝毫不惧,他甚至将命门直接袒露给喻勉,“有何区别?”他笑得很是动人。
“区别在于…我是现在就杀了你?还是看着你毒发身亡,痛苦死去?”喻勉掌心的力度微微收紧。
“喻兄。”左明非清和地喊了一声。
喻勉瞳光微闪,稍微放轻了力道。
左明非前行一步,他执伞搂住喻勉,在喻勉耳边柔声道:“清明状,只会是我的,你别想了。”
喻勉感觉自己被耍了,他用力推开左明非,左明非往后踉跄着跌倒。
纸伞脱离手心,在地上摔折了伞骨,看起来有些破财。
喻勉冷漠无情地注视着左明非:“你在找死?”
左明非的衣袍被雨水弄脏,鸦青色的睫毛上沾染着一层雨中的雾气,他唇角笑意不减:“我竟比不上清明状吗?”
“你还在装。”喻勉不耐烦道:“多日来你与我逢场作戏,无非是想让我放松对你的警惕,你当我真的不知道你与左家人在暗中联系?”
“喻兄难道没有乐在其中?”左明非随意擦去脸上的雨水,语气仍旧温和。
喻勉冷嗤:“我本是想看看你的能耐有多大,事实证明不过如此,你有点让我失望啊,左三。”
左明非叹气:“你只是在等我帮你问出清明状的下落。”
喻勉不置可否,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左明非,事实如此,赢的人本就不需要解释。
“方才你听到了清明状的下落,以后便不再需要我了,是么?”
喻勉冷冷道:“是又如何?既然我们同时知道了清明状的消息,那就看看鹿死谁手罢。”
“好无情啊。”左明非轻声感慨,他撑着台阶起身,泰然自若地望着喻勉,忽地笑出声来,“只是喻兄,你真以为我会指望从我二姐那里得出来有关清明状的消息吗?”
“……”喻勉神色一变。
左明非虽然满身雨水,但他看起来仍然是温文尔雅的模样,“我早就知道了清明状的下落。”他说:“说不定我的人已经拿到了清明状,喻兄,你的人现在才动身,太晚了啊。”
喻勉的脑海中仿佛有雷光闪过,他满目阴沉:“所以,王颂初始带兵包围院子时,本意不在于抓我,而在于困住我,为你们寻找清明状拖延时间?”
左明非眨了下眼睛,算是默认了。
“好!”喻勉冷喝出声:“好一个算无遗策左憬琛!来人!”
密密麻麻的士兵在洛白溪的带领下出现,洛白溪听到了事情全部经过,他颇为复杂地看着左明非,总觉得这位惯常温和如玉的左大人有些自暴自弃的疯意。
喻勉走近左明非,冰凉的雨水顺着左明非柔和的眉眼下淌,左明非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被摧残的破败美感,喻勉强忍下摧毁他的欲望,沉声道:“你算计的很好,只是你忘了,徐州如今是谁的地盘。”
“我会让你知道,你做的最后一个决定有多愚蠢。”
说完,喻勉阴沉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将他关起来,没我命令,不准任何人探视。”
洛白溪躬身应是:“…先生好走。”
等喻勉离开,洛白溪目光复杂地看向左明非,“左大人,你这又是何必?”这场争执原本可以被避免,只要左明非继续逢场作戏下去。
游刃有余的笑容夹杂着几分不可言说的苦涩,“我没多少时间了,”左明非轻微闭上眼睛,喃喃道:“在此之前,一切必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