氐州第一 氐州第一 第79章

作者:相荷明玉 标签: 古代架空

  一个月以来来,除了躺在一起睡觉,两人还从没有靠这么近。张鬼方手一抖,把自己一块儿“文钱”牌推出去了。

  下家大笑一声:“得罪!”也打一张文钱,把张鬼方的牌“捉”走了。东风轻轻“哼”了一声。

  张鬼方低声说:“都怪你。”东风笑道:“怪我做甚?又不是我教你出‘文钱’,也不是我推的牌。”

  张鬼方定了定神,侧往一边坐着,把牌也斜过来,不让东风看。

  虽然开局不利,但他一心要赢,脑袋转得比平时快,竟然力挽狂澜,赢了一分。玩完这局,张鬼方只觉心惊胆战,把牌一丢,说道:“我不玩啦!”

  不少赌徒还没排得上桌,也有玩了一次,拿到三四两银子甜头,想要再玩的,登时怨声载道。东风乖乖拢过牌,洗了一轮说:“我替他玩。”连着赢了两局,又输三局,算起来刚好不赚不亏。

  真正开摊赌博的,要么出老千,要么有过人技术,一定是庄家赚得多。东风这样输赢参半,虽然不像张鬼方似的白送钱,但也算很有赚头。人人都觉自己能赢,就算排一轮要等一二个时辰,也愿意围在旁边排队。

  张鬼方看推牌看腻了,走到外围透气。接着暗想,东风本来说的是,要他猜对了才肯替他。

  现在东风果真替他玩叶子牌,等同是说,段子光已经混在这群赌徒之中了。

  张鬼方提起十二分精神,把人群中每张面孔,全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看完了,也没见哪个人长得像段子光的。他心里又想,段子光说不定易容过,看面孔没甚么意义。要看是否捧着盒子、背着袋子,有地方藏三个脑袋的。

  再者,段子光来平原,是为了涨一涨叛军威风,不该挤在人堆里赌博。因此他要找一个不单单盯着牌局的。

  照这个办法找,当真被张鬼方找见两个怪人。

  第一个人披头散发,不很看得清面孔,背上背着一只大口袋,沉甸甸的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这人先在外面绕了两圈,接着也不排队,只是挤在人潮之中,面朝着推牌的桌子,被挤来挤去。他身高顶多有六尺,站在外围,一定受别人脑袋遮挡。但他看推牌,连脚都懒得踮一踮。要说他对叶子牌没兴趣,他站了一个多时辰,偏偏没有要走的意思。

  第二个人没有捧盒,也没有拿袋,但是肚子生得奇大无比。

  每次排队排到中途,身后人渐渐多了,此人就从队伍中央退出来,说:“你先请。”自己退到队末。

  张鬼方心道:“莫不是把脑袋裹进衣服,塞在肚子里?”想想就令人作哕。

  他推开人群,大跨步走到桌前,拿了两粒骰子出来。

  那大肚子人正好又站在队尾,张鬼方走上前,把他一把捉住,说道:“见你排了好久,一直没赌上。刚好我闲着无聊,和你赌骰子,怎么样?”

  那人吓了一跳,牙齿打架道:“算、算了吧。”

  张鬼方心说:“要真是段子光,不至于这么胆小罢?”但还是拉着他,又说:“我押十两,你押五两,玩吧?”

  那人有些意动,却又下不了决心。张鬼方说:“我不会出千,两粒骰子都归你扔。第一粒算你的,第二粒算我的。”

  那人说:“好吧!”把自己五两摆在一旁,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拢住骰子念:“天灵灵地灵灵。”两手一开,扔了一个四点。

  这个数不大不小,那人不禁揩了一把汗。

  张鬼方把第二个骰子也递过去。那人本来摇得一个“六”,但趁骰子还没停稳,他伸手轻轻一挡,挡成一个“一”。

  这人决计不是段子光。段子光是安禄山亲信,首先不必贪这十两银子。其次他会武功,扔点数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不必用这种拙劣手段。这人顶多是胆子小,想赌不敢赌,才反反复复排队尾。

  扔罢骰子,大肚子欢呼一声。见张鬼方面色阴沉,他又害怕,又不舍得钱,畏畏缩缩地道:“快、快给我银子吧。”

  张鬼方说:“好。”假装在怀里摸钱袋。摸了一会,他突然抽刀出来,大喝道:“你个出老千的混球,还想要银子,老爷给你一刀!”

  大肚子吓得涕泗横流,滚了一圈,连自己押的五两也来不及拿,慌忙跑了。

  张鬼方白挣一笔钱,把银子捡起来,揣在怀里,继续盯那提袋子的人。

  摊子赌到夕阳西下,东风站起来拍拍手,笑道:“再过一会要宵禁,大家请回吧。”

  张鬼方想:“就是这一会儿,赌摊散了,人又还没走完。段子光抢去集市门口,就能把他那三个人头掏出来。”

  再看背袋子的人,果然匆匆走在最前面,还有十步就到集市大门。张鬼方“铿”的一声拔出长刀,飞身翻上墙头,跑过人群,堵在背袋子人前头。

  那人抓紧袋口,低着头,突然矮身一钻,从张鬼方胯下钻过去。张鬼方没想到他用这下三路招数,连忙转身抓他。

  岂料那人滑溜无比,张鬼方左手已捉住他手腕,不知怎的,他骨头一缩,就从手心滑开了。

  眼看要被他逃掉,张鬼方咬咬牙,双手握住十轮伏影,朝前一甩。

  甩到中途,张鬼方松开手。长刀直飞而出,“嗤”一声穿透那人膝盖。

  张鬼方冷笑道:“段子光,你还想往哪里跑!”把他袋子抢过来一抖。里面哗啦啦掉出一大堆脏铜板。

  原来此人也不是段子光,只是一个扒手,混在人堆里偷钱而已。

  张鬼方大失所望,把那人押去送官。又回到门口守了半个时辰,一直等到人群散完,段子光也未曾现身。

  差役提前得了命令,并不赶他。集市空空荡荡,到处落了成片的“雀乔儿”,不管地上剩什么,它们一概啄来吃。

  东风还坐在庄家的位置,埋头伏在桌上,半个人被树影淹没。一只雀跳去啄他头发,他一动不动,手指都懒怠抬。

  张鬼方说:“段子光不见了。”

  东风说:“嗯。”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张鬼方迟疑道:“你……你难受么?”

  东风有气无力答道:“嗯。”

  张鬼方赶紧走到旁边,一只手悬在半空,不知该不该把东风抱回去看病。手还没碰到白衣,东风说:“我累得很,别弄我。”

  张鬼方讪讪收回手,坐在对面。东风说:“你不是爱装睡,爱早起,爱把我丢了不管么?你自个回去罢。”

  张鬼方站起来道:“我……”

  东风听见椅子拖动的声音,以为他当真要走,更加气苦。忍了一个月眼泪,一颗颗滑进袖子。

  但等了好一会,又没听见张鬼方脚步声。东风哽咽道:“你自个走嘛,把我晾在这里,晾死了,晾干了,一会被鸟吃掉。”

  刚巧鸟又来啄他头发,张鬼方吓得说:“你不要被吃掉。”赶紧把鸟赶跑。

  东风说:“我好像没人管的草,鸟不吃,暗云走过来,一口也把我吃了。”张鬼方紧紧抱住他说:“你也不要被暗云吃掉。”

  东风觉得他幼稚,破涕为笑。感觉到身上两条手臂搂得更紧,他又想:“张鬼方爱答不理一个月,讲两句笑话,你又笑了,你真可怜!”突然大哭出声,叫道:“你到底生的什么气呢!”

  张鬼方顿了一顿,说道:“我猜错了,对不对?”东风说:“猜错什么?”张鬼方道:“段子光根本不在这里。”

  东风说道:“嗯。”张鬼方慢慢说:“我就是想不明白,你和子车谒一句话不用说,但是他也懂你,你也懂他。”

  东风不响,张鬼方道:“就、就好像这次。我怎么试着聪明,也聪明不过子车谒。想来想去,也不知道你们怎么算的。”

  东风叫道:“你猜错了,我还是帮你玩牌啦!”又说:“你故意不理我,就想看看我是不是要和他跑了,对不对?混账!”伸手一推,把张鬼方推得坐在地上,举起拳头装作要打。

  张鬼方说:“不是这样,你打我吧。”东风道:“你嘴上说得好听,你和子车说,不要惹我生气,要我高兴,结果还是忍不住中他的计了,是不是?”

  张鬼方说:“不是。”东风说:“那就是你烦我了。”

  张鬼方小声说:“也不是。”东风放下手,按在他脖颈上,逼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张鬼方默然片刻,说道:“我总是想,你这么懂子车,在颜大人面前哄他。要是我悄悄不高兴了,你会不会也来哄我。”

  东风怒道:“我晾着你没管么?是你不理我。”张鬼方闭上眼睛说:“管了,我是混账,你打我吧。”

  东风一只手落下来,轻轻盖住他双眼,只觉得他眼眶也热乎乎的。东风眼睛一眨,一滴眼泪掉进张鬼方领口。张鬼方说:“我就想让子车谒看看,你对我怎么好。”

  东风说:“真话是什么?”张鬼方不响,东风道:“你不说,我就要走了。”

  张鬼方道:“我不知道,我想和你说,又觉得没意思。我晓得子车谒根本比不上张老爷,但是总是想,你和子车谒认得这么久,我认得你才一会儿。”

  东风道:“张老爷算数不是厉害么,一会儿是多久?”张鬼方又说:“我也不晓得我生什么气,但是我就是气死了!”

  东风说:“好罢。”张鬼方说:“就好像你一下就懂,段子光到底在哪里。”

  东风笑道:“那你问我呀。”张鬼方叫道:“我怕我一听,更生气了!”

  东风又笑道:“那你还听不听?”张鬼方说:“你讲罢。”

  东风便说:“子车设了三个地方,一个地方是权,一个地方是财,一个地方是色。都说,人为财死。看到权和钱,人就不要命了,这里的人都好勇斗狠,没有心思怕那三颗脑袋。段子光混进人群,指不定就被扭去官府了。”

第130章 寒声偏向月中闻(下)

  楼上两人枯坐一天,光茶水就换了五道。喝到最后,再怎么煮,已经一点儿滋味都不剩。颜真卿不免忧心忡忡,总是朝外张望,说:“段子光去哪了?”

  子车谒说:“不晓得。”颜真卿又说:“要是他去了别处,不管是否抓着了,总该有人给我报信才对。”

  “是罢,”子车谒点点棋盘,“到颜大人下。”

  一天下来,子车谒拉着他一局接一局下。颜真卿头昏脑胀,早就吃不消了。他不好意思拒绝,一手棋想半天,故意拖延时间。

  听见子车谒催他,颜真卿使劲抓抓帽子,说:“我再想想。”

  子车谒微笑道:“颜大人已经想了一个时辰,实在想不出来,干脆去外面走走,散散心。”

  颜真卿正有此意,推门出去,走到廊上,和施怀并肩站在一起。这里本是青楼地盘,屋里着人收拾过了,却还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脂粉味。暖炉一点,味道更香更闷。外面寒风凛冽,反而把昏昏沉沉的睡意卷去了。

  天色渐晚,楼下赏花会开到末尾,每个头牌各有一个丫鬟,一张张清点粉笺。接着就像科举殿试一样,排出一列名单,挨个唱名。得了第一的,正是坐最中央交椅的容容姑娘。

  客人多是来听曲,至于某家某某拿第几名,倒是次要的事。不管自己粉笺投给谁,都很尽兴,一一朝容容道贺。

  颜真卿问:“施小兄弟,段子光来了没有?”施怀摇摇头。

  颜真卿自己看了一圈,也没看见哪个人长得像段子光的。他幽幽叹道:“还得想别的办法才是。”

  施怀不满道:“今天还没过完呢。”趴到栏杆上,专心看着楼下。刚巧一个纨绔走到台上,一抬手,叫众人静下来,朗声道:“在下早听说容容姑娘才貌双全,一直未尝得见。今天一睹芳容,果然名不虚传。”

  容容掩嘴笑道:“过奖。”那纨绔又说:“我有一份大礼,想借此机会献给容容姑娘。”

  众客人起哄道:“什么东西?太便宜的,容容姑娘可看不上。”那纨绔笑道:“一定是大家没见过的宝贝,叫你们开开眼。”

  台下客人不乏富家子弟,登时不服道:“什么东西是我没见过的?”没钱的也被吊起胃口,要留下来见世面,一时竟没人离场。那纨绔说:“稍等。”跳下台子,一溜烟跑去拴马的地方,解下一只口袋。大家嘲笑道:“什么东西拿口袋装的?”

  那纨绔笑道:“保准你们吓一跳。”提着袋子回来,在容容面前解开袋口。容容眼睛微微瞪大,但用袖子死死掩着嘴,没有叫出声。

  施怀说:“不好了,他就是段子光。”颜真卿登时警醒,问道:“这人长得也不像。”

  施怀道:“他口袋上趴着一只苍蝇!”

  台下众人都道:“袋子里是什么宝贝,连容容都不说话了?”施怀更不迟疑,一步跨上栏杆,提剑喊道:“段子光,你往哪里走!”直挺挺跳了下去。

  颜真卿怕他摔死,大叫:“施怀!”伸手拉他飘上来的腰带。施怀说:“别拉我。”一剑把腰带斩断了,落到楼下,脚尖轻轻一点,掠向段子光。

  子车谒笑出声来,说道:“施怀是施怀,可不是绿珠呀!”

  段子光见势不好,把袋子往肩上一甩,就要跳下台子,冲进人群。但他抬头一看,不禁怔住了。

  这里本是一片宽阔空地,东方有一条大路,通向外面,西边、东边也都有小路。早上客人来齐以后,才有木工拿来竹竿,搭起台子,把东边大路封住了。

  趁他们听曲,西边两幢楼之间牵了一条条彩绸,又挂了点燃的灯笼,走不过去。众客人只当是为了赏花助阵,没人奇怪,是以段子光自己也没察觉。

  唯独剩的南边一条小路,是三条路中最窄最小的,已经站满了人,段子光自己都挤不过去。

  即便奋力躲到路上,唐军只要在出口设卡,挨个核验,他就走不脱了。

  剑光一闪,施怀长剑逼到面前。段子光往后一倒,好像腰断了一样,避开这一着自上而下的“天外飞仙”。手腕一抖,从袖子里抖落一柄精光闪闪的小胡刀,反手刺向施怀腰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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