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庭秋 撼庭秋 第16章
作者:梨云未见
禾苑这点力气哪里挣得过江意秋,怎么都丝毫影响不了。
“趴好了!”
话毕,他往下稍微俯了俯身子,拔腿就开始往上冲,禾苑不得不也乖乖环着人脖颈不再乱来,江意秋几缕发丝又飘到他脸上,又香又柔,挠得人心里直痒。
可那百级台阶根本不够他江意秋跑的,不消一会儿便登了顶。
禾苑才被放下来,便白了他一眼。
江意秋抿了抿嘴,捏着禾苑的手腕走向那石碑。
他率先走上前去跪地,双手合十,又磕了头,道:“阿爹阿娘,保佑阿苑的身体快点好起来。”
夜里风很凉,禾苑看着江意秋只着单薄的中衣,想起幼时他在这里撒娇说走不回去时的情形。
那晚他偷偷跟在江意秋身后,听他嚎哭了大半宿,他的小脑袋瓜也想了一路,直到最后也只能憋出来一句:“你背我回去。”
但效果看起来似乎很不错,江意秋没再哭,并且很是坚强,蹲下小小的身躯就背上他往回走。
“阿苑,过来。”江意秋喊他过去,示意他去他旁边。
禾苑微微愣了愣神,却还是听话缓步走了过去,屈膝跪地。
江意秋突然啊的一声惊道:“只有我一人穿喜服,你没穿怎么办?!那还咋拜堂啊?”
第23章 瘟疫
“天地在上,生育万物,润泽人间。”那礼部太常在宫门呼道,隔一段时间换个说辞继续虔诚朝天地拜着。
玉辇上,江意秋早早便上了坐,昨日夜里“拜天地”那事儿没成,赖着禾苑下次一定得穿那“喜服”。
他正等着,可禾苑久久未出现,明明他昨晚上老早就送他回寝殿休息了,不该拖到如此时辰了还不来。
昨日侍女们给他梳妆完毕,他果真一晚上没睡,这时候倒有些困意,自己扯着头上扎着的小辫儿,圈在指头上玩儿,忽然一抹红色入了眼帘。
他猛地抬起头,禾苑美若白玉,一双杏眼里满是柔情,小巧精致的鼻梁,丹唇轻启,头上戴着束发金冠,没有冗杂的装饰,只有一身大红镶金边的袍子。
红色衬得禾苑的皮肤更雪白,江意秋起身两步下了玉辇,挪到旁边,本来想着像昨日一样把他抗上去就完事儿,但害怕再被禾苑白一眼,还是选择了内敛的方式。
他退到旁边,在一边抬起了手,冲禾苑没脸没皮坏笑着。
禾苑端着庄重严肃的架子,面无表情,手被托着,稳稳走了上去,缓缓坐到了雕龙木椅上。
本应由金銮殿起,但才吩咐过让高剑信去兵部查那两万余人,便临时决定直接从宫门开始,反正也差不了两步。
太常呼了一声,玉辇被抬起后,往长安大街行去。
街边两旁的民众大清早便已经等候着了,昭阳带领的守卫军在前面开路,众将士穿戴整齐,驾马齐驱。
此次是禾苑首次在这么多百姓面前露脸,他们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我上次在醉仙楼见着太子殿下了!今日再见,这是天神下凡了吧!”
“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的本尊,和皇后娘娘长得真像呢!”
“天啊,太子殿下和乾圣王坐在一起,相配得很呐!”
紧接着有人领声喊道:“太子殿下千岁!乾圣王千岁!”声音便越来越齐整,也越来越响亮,连躺在养心殿的靖王和皇后也听见些许,两人会心一笑。
祭天游的过程进行得很是顺利,除了在城隍庙里,两人相对而立俯首拜时,江意秋被禾苑的金冠磕着了,额上红了小块儿。
“不愧是金冠!真硬!”江意秋坐在凤椅上,揉了揉发红的那里,语气里还带了些委屈劲儿。
禾苑正要开口,突然从百姓堆里冲出来个衣衫不整的老农,直接扑上玉辇,哭喊道:“殿下!殿下!救救我们吧!”
玉辇失了平衡,禾苑被晃得人差点飞出去,江意秋搂着他的腰一跃而出,定定落在旁边空地上。
“老人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禾苑疾步走过去,那人便又爬了过来,他面黄肌瘦,嘴唇有些乌黑,看起来活像个疯子。
昭阳立刻让守卫军护在了玉辇周围,成了个小圈。又驾马冲过来,跪地道:“属下失职,让殿下受惊了。”
禾苑摆了摆手,昭阳看了看江意秋发黑的脸色,还是去拉开了那揪着禾苑衣角不放的老人。
周围民众越挤越多,情形有点不妙,禾苑立刻让人把这老农带上,一行人在昭阳带领的守卫军的保护下,疾速回了宫内。
人的好奇心是一定要被满足的,宫门口的人越积越多。好在这人是在祭天游结束之后才冲出来的,若是祭天游被此人打断,那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这老人家。
后来还是高剑信匆匆赶来,找了个说辞,遣散了一众百姓。
金銮殿内,禾苑坐在堂上等着,那老农被带去太医院给稍微包扎处理了一番,再过来的时候才有了个正常人的模样。
江意秋守在禾苑旁边站着,眉眼间透着狠厉,俯视着下边一众人,他们交头接耳,嗡嗡的声音不知在说些什么。
那老农被昭阳领着到了堂内,跪地,笨头笨脑行了礼,而又抬首,他说话带着点儿口音:“殿下,俺是洛阳的,那边起了疫病,这几日都死了好多人咯,我家里的孩子,孙子都死光咯,就剩俺一个。他们那些个官,都不管我们老百姓死活,家里头有病的就往外赶,也不给看病了,说是看不好咯。本来俺想去近一点的长阳,可那官员一听俺说俺是从洛阳过来的,也不让进咯。么得法,本来俺也不晓得皇城在哪方,老天有眼,让俺找来咯。”
说完又开始痛哭道他死去的家人。
禾苑欲开口,先听江意秋呵道:“殿下有话说!”
堂内倏地就齐齐闭了口,那老农也从嚎变成了小声啜泣。
“老人家,洛阳是什么时候开始起的疫病?”禾苑的嗓音听起来比江意秋温柔许多。
“就是半月前,绮罗镇先有的病人。”那老农肯定道。
禾苑再问:“那洛阳的土匪暴乱,您可曾听闻?”
那老人嘶了一声,扣了扣头,道:“好像是有了疫病以后,经常有土匪抢东西。”
“洛阳的医馆都不能看吗?”
“俺不知道啊,他们不给我的孩子,孙子看,他们就死咯!这病以前没见过啊,他们死的时候,还一个劲儿朝我喊疼啊。俺不知道他们哪里疼,只晓得他们疼啊。”
他说着,都快哭到晕厥,禾苑觉得不适合再问,示意让昭阳把他带下去好好安顿。
徐章甫上前两步拱手道:“洛阳出了疫病,但地方官都没上报。这是严重失职!百姓都流离失所了,臣以为应当严办!”
禾苑当然同意,又见户部尚书方文州上前道:“臣也有本上奏,那洛阳的地方官,名叫孙玄烨,去年年底清账时,他们洛阳的税银少缴了二百万两银子,臣追了一年,那人一直拖延,迟迟未果。”
紧接着,礼部沈尘尘也参了洛阳当地的学堂开办不规范,乱象频发等。
江意秋听完,摁着刀冷哼一声,就这一下,便震得堂内的人大气也不敢出:“这是成了山下虎了?洛阳距离此地不过十几里,我的刀也许久未出鞘了。”
昨日江意秋也说要去洛阳亲自看看,不曾想这竟成了非去不可。
徐章甫又道:“兵部李尚书前几日便已经去了洛阳,那时是听说有土匪暴动,可没曾听说有疫病啊!”
“你当然听不到,贼喊捉贼有什么意义?”江意秋笑道。
此话一出,堂内又开始躁动。
“李尚书这是?”
“此前就听闻过有说他要叛国的消息,看来是真的了?”
徐章甫、方文州等人倒是对此不怎么感到诧异,乾圣王有太子殿下作保,兵权斗争如何能输给他一个旧臣。
都说一朝君子一朝臣,这龙椅已经都换了人坐了,李晏贞还有什么留下来的理由?
“不过,我看太子殿下也并非有意针对李尚书的意思啊。”
“这也太……”
众人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响,江意秋眉头紧锁,捏着刀,不轻不重往地上一杵,堂内再次噤了声。
禾苑扶着额道:“各位大人们,可商量出对策了?”
徐章甫还是搜集各方意见的主心骨,整理好思绪,上前又道:“洛阳之乱,李尚书如今是敌是友,暂未可知。”
江意秋满是不耐烦的脸色,道:“大人有何高见?”
“臣等觉得……”徐章甫话未说完,便听见太监通传,高剑信求见。
他一脸焦急,疾步冲到堂内,仓促跪地道:“臣参见殿下。现有急事禀报,兵部那剩下的两万多人,臣一一对照着从沈尚书那里拿到的礼部的旧名册查人,发现那些人根本不是兵,而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考功司进来的各地平民,有去年的,前年的,甚至五年前的都有。”
徐章甫恍然,那他之前去兵部核查时,难怪会是一群兵痞子模样,这原来有一半根本就不是兵,真假参半最难分辨。
“那他最多也就那三万兵,目前应该起不了什么势,溜去洛阳避风头。可洛阳那边留着二十万兵马,若是李晏贞说服了孙玄烨要自立为王。恐不太妙啊。”
“对啊,洛阳地势极佳,易守难攻,再加上北边有河道直通咸阳,我们无法直接与咸阳联络,若是从长阳绕路,消息传递最快也得慢上两日。”
禾苑在堂上许久不开口,江意秋俯首望了望他垂着的眼,悄声道:“阿苑,有我在。”
闻声,禾苑抬首稍稍弯了弯眉眼,又立马正色,清了清嗓子,众人恭耳聆听着。
“如今疫病一事较为紧急,太医院即刻抽调十名御医,百名医者,随同乾圣王前往洛阳全力救治百姓。同时,皇城城门口的盘查不得松懈,每日至少有一名御医守着,一旦发现病患,立刻报备,送往安济坊隔离救治。至于那李晏贞和孙玄烨,乾圣王有兵符在手,若是他们敢不服从,就地处决。”
江意秋几步跨到堂下,跪地领旨:“臣必不负殿下重托。”
众人齐跪地:“殿下圣明。”
翌日江意秋便要出发,禾苑整夜未眠,似乎他才回来没几天,这又要出征了。
第24章 绮罗
昨日夜里禾苑处理公务直至很晚,不记得自己什么时辰睡着的,可他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了榻上。
揉了两下眼,别过脸望了望那略微有点儿凌乱的桌案,上边摆满了各部呈上来的折子。
忽觉头痛欲裂,又猛地想起今日江意秋要动身去洛阳,外面天已经渐亮。
袜子都没来得及穿,套上靴披上外衣就往外走,被小年叫住了。
“殿下起了啊,江公子寅时便动身了!临走时过来了一趟,但他说让我别打扰殿下休息,把殿下祭天游那日穿的那套礼服带走了。”
“礼服?”
“对!就是那套礼服,他说反正殿下最早也得明年才用得上了。”
小年在树上撑着身子,招呼另一边过来两个侍女替禾苑梳洗。
禾苑在铜镜里瞥到自己,恍惚间闪过那晚身着红衣在珠帘后面的翩翩公子,深情款款的模样。
他的墨发自然垂落,侍女用蓖梳仔细又顺了两道后,还是像往常一般只用一根素白色的发带缠上半束发落在后面。
€€€€
皇后近乎日日在养心殿,禾苑过来时,她正伏在榻沿上小憩。
禾苑本欲退回去,可她还是醒了,撑起身子要他过去。皇后躬身照料,折腾得整个人愈加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