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庭秋 撼庭秋 第19章
作者:梨云未见
江意秋的眉眼压得很低,眸中的杀意顿时溢满整个眼眶:“好!既然执意要如此,我成全你!”
昭阳朝身后抬手示意,山顶早已就位的巨大滚石从上至下,一时间惨叫声席卷整个山谷,浸满火油的箭如雨而下。
绝尘在大军中速度惊人,配合着江意秋,一人一马一刀,杀穿了对面。
昭阳替他清理周围的杂兵,时刻注意绝尘和江意秋的位置,方才那放箭的人能看得出来技巧精妙,怕是仍躲在暗处寻找契机。
霍渊这是第一次上战场,作为右翼前锋,以多对少的仗让他打起来很是尽兴,手起刀落瞬间还能空出来跟昭阳说一嘴:“这仗打得也太轻松了吧!”
确实如此,昭阳无力反驳。他只看见江意秋直冲那名千户而去,只想更快结束,毕竟他们还要尽快赶回皇城去。
“江意秋!今日我死,你以为你能活吗?”那人嘶吼着,可是毫无意义,他被江意秋完全压制。
他抬刀挡着江意秋劈过来的力道,被击得直往后退,鲜血浸红了他的衣衫,斑白的鬓角淌着汗珠,他的笑里带着些许肆虐的疯狂与嘲讽,像是一名将领为了一状军令奋不顾身奔向终点的见证。
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绝尘直冲过来,极致的速度仿若是江意秋手上那把刀的磨石,那人头身分离的瞬间也少了些许痛苦,这是江意秋留给那无名之人最后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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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意秋此刻坐在偏殿里,脑袋里一团乱麻,这时禾苑推门进了来,他脸色发白,唇上毫无血色。
他连忙起身去接,听禾苑微弱的嗓音道:“现下救人要紧。”
忽而听见门外一个侍女急匆匆跑过来传信,“殿下,上次来看诊的李大夫求见。”
堂内,李念慈一路小跑过来,江意秋与禾苑刚过来,就听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快!小年!”
此话一出,禾苑捏着的热茶盏砰的摔在了氍毹上,江意秋偏头望见禾苑比方才更加煞白的脸,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大氅解下来给禾苑裹上,抱上人疾步走出殿外,骑上绝尘就往宫外奔。
李念慈气儿还未喘匀,那两人就不见了影,又看他们两人会错了意,急忙朝他们喊道:“啊,我还没说完呢!小年他已经没事儿了!!”
昭阳在一旁扶额,尴尬道:“小李大夫,要不要,我也骑马带你出去?跑这远,累了吧。”
“我不要!”李念慈立马回绝了他,他已经见识过昭阳的烂骑术,从绮罗到皇城来的路上,已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噗,那你就自个儿再走回去吧。话说你这么急赶来就为了送个好消息?”昭阳正准备翻身上马。
“当然不止!”李念慈又急得直跺脚。
“哦?”
李念慈看着昭阳利落踩着马镫就坐了上去,又想着这路途实在遥远,不想再遭这个罪,况且事情有点急,转而就改了口:“我才不跟你讲,你带我一程,我要亲自去跟殿下说。你不就是个跑腿的吗?跟你说有啥用?”
这改口的速度以及如此厚的脸皮,再加上犀利的嘴,让他气的脸都有点发紫,可他还是让他上了马,不情不愿被搂着腰去追江意秋他们两个。
安济坊内已有少数几个患者退了热,其中就包括小年,他脖子上的疹子已经消了一点,红肿程度大有好转。
江意秋不让禾苑靠的太近,自己去仔细瞧了一番,那旁边的御医说道:“真得感谢昭阳将军带来的那位年轻的小大夫,他的方子有如此奇效,老臣自愧不如。”
禾苑闻言,目光停在小年的脸上,发觉他的眼角微微动了两下,继而半睁开了眼缝。
“殿下。”小年的声音很是嘶哑,若不是这坊内寂然无声,也听不见这微弱的轻唤。
禾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而后又听见李念慈的声音:“殿下!话还没说完呢!”
他转过身看着门外昭阳提着李念慈的衣襟把他扔下了马背,可是他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疼得他朝昭阳翻了个白眼。
李念慈跑进来,双手叉着腰,这次他连面罩都不屑戴上,道:“殿下,这,我的方子虽有效,可是其中有一味药材,只有洛阳那边才有的啊。”
“哪一味?”
“白术。”
禾苑勾了勾嘴角,莞尔道:“为何你会觉得,这味药只有洛阳才有?”
“啊?不是吗?”李念慈收了叉着腰的手,扣了扣脸皮。
旁边昭阳也跟着道:“你是哪年出来混的啊?以往白术确实只能在洛阳产得出,也因此,洛阳因着白术,带着很多百姓发了家。可早在几年前,长阳也能出土大量的白术,当年还因着这事,两州的州府差点撕破了脸,还是皇上亲自调停的。”
“啊,我……可能那时候我还小吧没怎么听大人们念过。”今日闹的笑话可够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明明才因着自己写的方子神,而让那御医刮目相看,现下这可真是够丢人的了。
禾苑看着李念慈年纪比他小,心智也还未成熟,抚了抚他的发顶,让昭阳带着他去宫里领赏。
昭阳纵使万般不愿,还是恭敬领了命,转身便黑着脸拎着李念慈脖子后面的领子朝屋外走去。
李念慈拽着禾苑的胳膊,被拉得往后倒,害怕再摔一跤的他双手捏到了禾苑的手腕,原本脸上笑眯眯的神情有一瞬间停滞。
眼神瞥到后边江意秋凶神恶煞的脸,吓得汗毛倒竖,立马松开了手。
心道:“这太子妃,好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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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内除了安济坊内安置着病患,像摇风堂和醉仙楼这些地方,也被临时拿来救了急。此次疫病感染的人数不少,小小的安济坊根本塞不下。
醉仙楼里,柳娘的身子看着比上次薄了许多,那些流浪的乞儿虽说不是她养大的,好歹也是有过几年的情谊,却一个个都接二连三丧了命。
此次疫病,她也没躲过去,面容看起来很是憔悴,原本有些发福的脸现下都有些清瘦。
禾苑坐在堂上,江意秋给关了开着的窗。
他看着柳灵痛哭道:“奴家要是知道这笔生意会做成这样,您就是赐奴家一百个胆子,奴家也不敢啊。可怜了我的那些孩子们……”
她看起来悔恨极了,可禾苑依旧不带一丝怜悯,沉声道:“我不指望在你口中听到一句真话,今日我来,是为着一事。”
闻声,柳灵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只听禾苑接着道:“那些孩子,是真的把你当作了家人,你若还有一点良知,就把他们的尸体交出来。”
江意秋倏地睁大了双眼,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殿下此话怎讲?奴家待那些孩子如何,是有目共睹的吧!奴家要藏着他们的尸体做什么?他们早都被军爷拖走焚化为灰烬了不是吗?”柳灵几乎是在哭喊。
禾苑气得身体都在颤抖,连手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攥着拳头,眼底甚至浮出一丝杀意,寒声道:“你待他们如何?”
江意秋听着禾苑的声音都在发抖,紧接着开始频频咳嗽,慌乱去拍了拍他的背。
他不知道柳灵做了什么能让禾苑能急到如此地步,但他依旧怒目瞪了柳灵一眼,狠厉朝外面呼道:“来人!将此人押入刑狱,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道什么程度?”
“奴家究竟犯了什么罪?!没有罪名就押人入狱要严刑逼供,原来如今的圣主竟是这般罔顾王法吗?”柳灵尖锐的嗓子喊着,几乎要让整层楼的人都听见。
半晌,禾苑寒声道:“你用什么摆的阴阳锁魂阵,真以为没人想得到吗?”
第28章 悲悯
江意秋顿时瞠目结舌,什么阵?他完完全全从未听说过,这种巫术一类的东西他一向都是嗤之以鼻,能用刀用剑解决的,要什么破阵?
此话一出,柳灵霎时便哑口无言,目中瞳孔轻颤着,眼神四处躲闪,方才的气势一下就被禾苑一句话打破。
她开始支支吾吾理不清言语,一边抗拒着,被人拖着强行带了走。同层楼里,有些病患止不住好奇心拖着病体也要过来瞧瞧一二,江意秋给了他们一个肃杀的眼神,一个个便又躬着身子退了回去。
“阿苑,你怎知她摆了那个啥破阵?那是用来干嘛的啊?”江意秋搀着禾苑站起来,看着他将方才用过的帕子仔细叠整齐送进衣袖里。
禾苑温润唇缝轻启道:“先生上课的时候,你去哪儿了?”
江意秋又被堵了一嘴,他确实年少的时候经常逃课,幼时被靖王跟皇后惯得很,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才会训他一回。
这会儿方觉有些羞愧,不由得垂眸,却瞧见禾苑又好像更瘦了一些。他走之前好容易给人养好了些精神,这才离开了几天,又瘦成了这般。
江意秋一想起李晏贞,心里不禁会暗骂几声,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察觉到江意秋片刻未出声,禾苑稍微抬起来些脸,他看着那张俊朗的脸,想起昨日夜里梦见的江意秋的背影以及他的冷漠,全然与眼前这个男人是相反的。
他分明是没有办法狠下心来丢下自己,可禾苑的梦里,那人披着江意秋的皮囊,叫人分不清真真假假。
明明此刻双眼满是深情望着自己,梦里却是那般冷情。
“我们的乾圣王,这次似乎有点,抗旨不遵了?”禾苑将自己的思绪扯了回来。
江意秋莞尔道:“怎么?不是殿下让我去洛阳的吗?”
“你去了?”禾苑凝视着江意秋的眼睛,非常笃定的怀疑。
“当然,我还取了个项上人头!”江意秋说着,甚是得意,俯下身凑低自己的脸,盯着禾苑的眼睛似乎像是要讨要奖励一般。
禾苑抬指盖在江意秋的唇上,“绮罗镇是个守株待兔的好地方,看来先生教的兵法,你倒是记得牢。”
江意秋捏着禾苑细到极致的脆弱如玉的手腕,怜惜地来回抚摸着,不敢上一点劲儿,“那,殿下有没有奖励给我呀?”
“没有。”禾苑说着,双手捧过江意秋的脸往下带,掂了脚尖轻轻落了个吻在他的眉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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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狱里,冯卓看着被押送过来的柳灵,听完原由,沉下来那张让人看了就胆寒的极凶的脸。
柳灵只看了两次,便不免有些恐惧之意,又听见冯卓厉声道:“进了刑狱,你不死,也要脱层皮,巫术是什么东西?大靖之内,不容许任何有关邪术的存在。你不知道?”
他说着,仔细端详了一番柳灵的脸,顿了顿又道:“我认得你,你是醉仙楼的老板娘。”
柳灵不敢再抬起头来,垂眸颤声回道:“是。”
她听见这里面有人被打得疼到一直在呜咽的人,绝望喊着救命的人,还有正在遭受酷刑痛到喊得撕心裂肺的人,一时间冷汗便冒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遭受什么痛楚,突然隔壁一个囚犯因着烙刑而痛到嘶喊而破嗓的人,彻彻底底刺激到了柳灵。
她开始想要逃,死命挣扎着,嘴里一遍遍尖叫着“我不要!”
“你可以不要,只要你老老实实交代了,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些。”禾苑从牢狱外踱步进了来,冯卓见着他,第一次在殿下的眼里看见了如此浓的杀意。
“臣参见殿下、乾圣王。”因着那杀意,冯卓端正行了礼。
禾苑冷漠示意他起身,冯卓引着他去了审问堂,吩咐完下人上茶后,叫人把柳灵捆严实了带过来。
江意秋看着柳灵如今的模样,再也不似从前在醉仙楼里见着的那般亲切、豪爽,如果不是他不信邪门歪道,都要怀疑柳灵是不是被夺魂了。
因着疫病,加之方才的嘶喊,她的嗓子这会儿都已经哑了。
“柳娘,小玉是你找了多年的女儿,是也不是?”禾苑第一问,就重重戳在了柳灵的心里。
她听见“小玉”两个字,立马睁大了浑圆的眼睛,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道:“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禾苑问话的时候,尾音带着点上扬的调。
江意秋登时咽了咽口水,这上扬的尾音,让他不住的想起,他将禾苑压在身下猛亲时,因着被咬而发出的轻哼,也是带了点这样的音,那般情不自禁。
忽而听见禾苑拍了拍手,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二娘?!”江意秋震惊道,这事儿怎么又扯到顾无霜头上去了?
她娇小柔媚的身躯走近了些,躬身行完礼,转回身微微压低脸,看着地上被五花大绑着的柳灵。
“你?!”柳灵一脸狐疑,胸口粗穿着气,又似是终于反应过来,轻哼一声道:“我说怎么能那么巧,去三次有两次都能碰上你,合着你是跟踪我?!”
“是。”顾无霜没有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