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庭秋 撼庭秋 第33章
作者:梨云未见
“叛贼都剿灭了吗?”
江意秋心道:“怎么不问问我怎么回来了?”
那日他恰巧遇到了前往皇城支援的长阳守卫军,领头的孔清越跟他关系还不错,比他年长几岁。
这一巧合的相遇瞬间就让江意秋觉察到不对劲,“怎么好像比太子殿下预计的时间晚了一些?”
“我一收到太子殿下的信就立马清点人马不停蹄往这里赶了!那弯弯曲曲的山路,马道也没法修得多直,快也快不起来啊!”
孙清越确实是带着人昼夜不歇赶来,身后的几万将士都累得疲惫尽显。
长阳原本只是大境内重要的粮仓,地处大靖的最南边,北边跟洛阳和合州接壤,交界处的地势崎岖难行,高山挡在了两境之间。
所以他们这个地方也就这么点兵力。
江意秋认为禾苑的计划本身不会有问题,唯一可能存在差错的,就是禾苑他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带兵打仗的经验,自然就估算不准守卫军抵达皇城的时间,加上这几日高山上还有积雪,行军速度更是慢了一些。
他急忙跟孙清越调换,让其在此驻守,正好也养精蓄锐,江意秋领着霍渊一行直奔皇城而去,接着就看到了让他此生难忘的一幕。
这会儿他心里虽然有气,一想着靖王那事儿,整个人又陷入了万般纠结中。
“那必须都清理干净了!”江意秋背对着禾苑将杯子递给了侍女。
“嗯。”禾苑的小声回道,他望着江意秋的背影,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我让人把热好的豆腐羹给你端来,虽然不是以前那家的,但我尝过了,区别也不是很大。”
江意秋回过身,一双浓眉大眼直勾勾盯着禾苑。
“你……”
禾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了:“不是让你在那边守好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江意秋早就准备好了,平日里都是他被禾苑噎的份儿,这次终于轮到他了!
于是一脸正色,几步踱过来坐到榻上。
他低眉凝视着禾苑美貌绝伦的脸,抿了抿唇,嘴边只蹦出来一句毫无攻击力的话:“我要是不跑回来我就要守寡了!”
江意秋事前准备了好长时间的一番自认为凌厉无比的说辞,一开口就只剩下了这么最后一句。
禾苑的嘴角翘了一点点,微微皱着眉,他确实有些理亏,好言道:“这不是没事吗?”
“要是有事咱们就去阴曹地府做一对儿!”江意秋小声叭叭了一句,“我让人给你把热好的豆腐羹端来,一会儿还得喝药。”
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得出口:靖王现在躺在榻上,说了几日的疯言疯语。
同样,禾苑藏在心里的话,一个字也没能讲出。
冬日的夜晚时常会下起小雨,夹杂着一些雷声阵阵,禾苑卧在江意秋的胸前,声音沉闷道:“秋。”
接着就感受到头顶江意秋滑动的喉结,温柔地回应:“嗯?”
禾苑拨开蒙着他耳朵的江意秋的手,“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他渐渐将脸抬高些许,仿佛能在一片漆黑中看见江意秋的眼睛,闪烁着些许亮光。
良久,才听见声音从上面传来,“嗯。”
轰隆隆的雷声伴着雨点,声音时大时小。
“阿苑。”江意秋深吸一口气,“要是有一天,你父皇不认识你了,怎么办?”
禾苑呼吸瞬间停滞了,他猛地回想起来自己做的梦,现实同回忆交织,重叠,胡乱地在脑子里闪过好些个画面。
江意秋的手不快不慢地揉着禾苑的后背,没有听见回应。
禾苑早都将脸重新藏进了褥子里,贴到江意秋平稳起伏着的胸口上。
“我小的时候,只记得父亲经常抱着我去校场,看别人耍刀弄枪。”江意秋一边抚着,一边说着:“这老头真坏,老是丢下我跟娘两个人,娘也很想他,我也很想他,可是他就是不回来。”
“你说他是不是很坏?单单别人觉得他好。”江意秋轻轻笑了一声。
“所以我现在索性都不记得他了,不记得他的声音,不记得他的样子。”
禾苑抿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下巴都在微微发着抖。
听见江意秋说话的语气是那般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是,我十四岁那年,站在漠川河边时,我的刀已经沾满了血。所有人都夸我厉害,说我少年英姿神武,屠尽了欺辱百姓的恶人。”
禾苑双手环住了江意秋的背,听见他继续道:“可是我一点儿没有感觉到哪怕一丝快乐。”
因为江有临不可能再回来。
“可是啊……你说是不是因为老天都觉得我可怜,才把你送到我身边。”江意秋把人搂紧了,嘴唇贴到禾苑发间。
他低头去探寻,吻在禾苑的额头,温热相碰,许久才不舍地分开。
“阿苑,你不能离开我。”
禾苑站在百箭之中的画面迟迟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江意秋的拇指指腹轻柔抚摸着怀中人的面庞,又探声问道:“好不好?”
两人身处一片漆黑中,却又心有灵犀地四目相对。
蓦地,禾苑仰头送上了软唇,狡猾用着不开口的方式,温柔安抚着受惊的灵魂。
第46章 言明
江意秋捧着禾苑脸颊的手触到那温热的眼泪,温柔地用拇指指腹轻轻抚去,禾苑浓密的睫毛湿成几簇,眼周热得发烫。
他们唇齿相贴,禾苑像是不遗余力地索求着,发出些细微的轻哼,他唤着江意秋,搂着他的脖子。
江意秋为着今天禾苑的主动感到几分惊喜和愉悦,“阿苑……”他不由得想要加深这个吻。
他的手按在禾苑后脑上,用力带向自己,从一开始的吮逐渐化成了咬。
“嘶!”禾苑疼得抽气,却没有躲开,任由自己的唇变成了那小狗磨牙的玩具。
窗外传来隆隆声响,屋内忽明忽暗,榻上€€€€€€€€的动静是两个有情人在耳鬓厮磨的留影。
衣料摩擦间,江意秋胸口处掉出来那耳坠子,有些清脆的响动。
禾苑手臂触到那珠玉,猝然睁开双眼,“等……等一下。”
他推开紧贴着的炽热胸膛,寻到那耳坠拿起来,珠玉微微反着光。
江意秋俯首能够听见禾苑微弱的喘息,瞥见那小东西,才又想起来这事。
他抬臂去握上了禾苑的手,摸着禾苑那捏着耳珠的如玉葱般的纤细手指,眼神望向禾苑的脸。
仿佛能够看见禾苑此刻也正在凝视着自己,江意秋深吸一口气,道:“阿苑,我知道你刀法也很厉害,但此般深入险境,怕是要让皇后娘娘他们担心的。”
禾苑收起那颗珠子,把脸埋进了江意秋胸口,蹭了蹭,半晌未出声。
江意秋被蹭得心里一软,长叹一息,抚上禾苑的墨发:“我没让他们知道,你且安心。”
坤宁宫里,一个病重的疯子每日躺在榻上对着一夜白头的皇后咿咿呀呀,下人们守在外边,一个个全都哭丧着脸。
禾苑握着那耳坠,理了理呼吸,道:“李晏贞是我杀的。”
闻言,江意秋捏着禾苑一侧的肩膀,他以为顶多禾苑出城后亲自查看动向后就地下令,却不曾想到他竟这般冒险。
转念便想到那日帐中身法极快的黑衣人,问道:“所以那夜帐里那位……”
“是我,我也是没想到你回来了。”
禾苑蹙眉,微微动了动被江意秋捏疼了的肩,江意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激动,手上使的劲儿有些大了,又愧疚地替禾苑慢慢揉着。
他本应听禾苑的安排在合州守着,又私赶了回来,支支吾吾道:“我……左右在合州暂时没有什么事,又放心不下你。”
禾苑当然知道江意秋的心思,温声道:“嗯,还好你来了。”
话毕,江意秋搂紧了他,心里又酸又疼:“下次不可以再把你自己置于险境,若是你有个什么万一,不说这天下人,你让皇后娘娘他们怎么办?”
江意秋又深吸一口气,哑着声带着乞求的语气,小声在禾苑耳边继续道:“还有我……”
禾苑感到拥着自己的一双结实无比的臂膀都在颤颤发抖,以及上边递来的沉沉的呼吸声,心里涌入一丝歉意。
“对不起……”
他探出手轻抚上江意秋的侧脸,柔柔摩挲着,听着那人接着用撒娇的语气委屈道:“我只有你了。”
“别怕,我在呢。”禾苑一遍遍揉搓着江意秋的背,用脸去蹭他的下颌,“下次不会了。”
他顿了顿,又沉声说道:“不过,李晏贞死前说了件事,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的。”
江意秋吻在禾苑发顶,应了声。
禾苑轻握拳,启唇又顿了顿,心里思绪万千之多,良久才言:“多年前,你爹最后战败的那一仗,不是因为敌军的支援凑巧来得及时,是因为军中有内鬼。”
听罢,江意秋忆起他捡到的那块兵符,“是不是李晏贞?”
他倏地坐起身来,翻找出那东西,他捏着兵符的手上青筋暴起,“这兵符大概是他身上掉的,顾无霜把他的尸体丢去喂了野狗,这东西落在那堆破布旁。”
“顾无霜跟李晏贞是有私仇?”
“对,杀父之仇。”
禾苑沉思片刻,去点了灯,望了望江意秋手上紧握着的兵符,又坐回榻边,低垂着眸,叹道:“李晏贞作恶多端,仇敌不少,顾姑娘是个有本事的。”
那日禾苑刀落之时,鲜血横飞,便听见不远处有几分马蹄声传来,禾苑闪身藏进木丛中,就见着一女子驾马过来。
原来是顾无霜的人。
“是啊,她一直在找机会报仇,皇城里她没少安插耳目。”江意秋去牵了禾苑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凉。
“现下,李晏贞已死,李府被赐满门抄斩,纵然当年是李晏贞在背后从中作梗,将我父亲陷害至死,我如今还能做什么呢?”
禾苑听江意秋的语气出乎平静,沉默少顷,接着又道:“那你觉得,李晏贞为什么能有这个机会下手呢?”
江意秋搓着禾苑的手忽然定住,微微抬了抬眼睫,望见旁边烛火下禾苑极美的侧颜,“难不成,是……皇上?”
当年江有临在朝中近乎是一家独大,风头盛大到连皇上都比不及,帝王侧谁能容忍有这么一个隐患的存在。
禾苑没有出声,他抿着唇转过脸来,看着江意秋瞪大了的双目,不知所措。
墙上两人的影子随着火光的飘摇也左右晃着,江意秋这才明白禾苑为何几次欲言又止,为何这几日都不曾跟他说几句话,为何自己尽心养着的人还是日渐消瘦。
江意秋只觉得心里酸得受不了,猛地将人拉过来抱在怀里,手掌覆着禾苑的发顶,安抚着人,“€€,我说什么事呢。”
他又低头轻吻了禾苑皱着的眉宇,“没事,都过去了。”江意秋下巴搁在禾苑的发顶。
禾苑预想了一百种情景,料想平日里就惯常鸡飞狗跳的暴躁小狗,不可能如现下这般平静。
他环着江意秋的手收紧了些,听见他接着温声道:“阿苑,有件事我也没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