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知道我俩锁了 全京城都知道我俩锁了 第24章
作者:渔小乖乖
牟羊装模作样地忙了几天,终于松口说可以偷偷带沈土根去牢里看一下。
沈日耀已经快崩溃了!
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就算生在沈家庄这样一个并不大的村子里,周围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但因为深得父母喜爱,家里什么好的都紧着他。不仅从来没让他下过地,杀一只鸡就只有他能吃肉,别人光喝汤。
十来岁时,当他离了启蒙的小私塾,去了镇上求学,更是全家人勒着裤腰带供养他一个!本来他们家在沈家庄是数一数二的,但因为他今天说要一笔纸墨费,明天要一笔和同窗出游的费用,家里的田地都迫不得已卖掉了一些……
眼看着家里快供不起了,他又好运地考上了秀才!
自从成了秀才,多少人捧着钱送到他面前来!话都说得好听,是为着同乡之谊资助他,期待他在乡试和会试中继续一路高中。这个“资助”五六十两,那个“资助”一二百两,二十两以下都拿不出手!沈日耀迅速攒了好大一笔银子。
到了京城中,靠着这些银子,沈日耀吃的用的都挑着好的来。
他这辈子从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坐牢!中途换过一次牢笼,他现在被关在牢房的最深处,既潮湿又阴暗。这里以前已经关过很多人,地上、墙上、稻草上充斥着霉味、血腥味和尿骚味。沈日耀第一天被关进来时,直接熏吐了!
牢房里每日只提供一餐,吃饱是不可能的,只是让犯人饿不死而已。
饭食就像泔水一样。狱卒每天提着桶过来,把“泔水”舀到碗里,而那个碗是从来都不洗的。沈日耀头两天一直咬牙不吃。不吃就不吃,狱卒给饭时看到他碗里还是满的,直接掠过他,给了下一个。一碗“泔水”放了两天,都已经不是难吃了,而是直接发臭了!狱卒不管,反正只要碗里有,他就不重新放饭。
沈日耀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饥饿的味道。
再后来,就算是泔水,他也闭着眼睛往嘴巴里灌了。
不仅人是饿的,连耗子也是饿的。有一天晚上,沈日耀痛醒时发现一只大老鼠在啃他的脚趾头!他又疼又怕,大声惊叫起来,把旁边牢房的人吵醒了。那人直接从栏杆的宽缝里伸过来一只手,掐着沈日耀的脖子把他狠揍了一顿。
沈日耀被揍成了猪头。
太惨了,这样的日子实在太惨了。沈日耀早两天还敢叫嚣,说自己是丞相的孙子,赶紧把他放了,否则叫大家好看之类的。后来已经没力气叫了,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缩在牢房的最里头,唯恐隔壁牢房的人又抓住他再把他揍一顿。
沈土根夫妻被牟羊带着进监狱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沈日耀。
牟羊没让他们靠近,只说:“你们只能说两句话,再多就要被人发现了。”
沈土根差点没认出他们的宝贝儿子。而沈日耀见到父母,呆滞的眼神稍微活了那么一点,使劲喊着:“爹!快救我出来!爹,我不要再坐牢了,救我!”
沈土根的心都要碎了!
走出牢房时,他伤心得腿脚发软,多亏牟羊扶着他。沈土根攥着牟羊的胳膊问:“帮帮我们,牟捕头,帮我们想想办法啊!我儿子……我的儿子啊……”
牟羊抽了抽嘴角。
又过了两日。这两日对于沈土根来说太煎熬了。想到儿子的惨状,他和妻子不知道哭了多少回。贾仁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站出来说:“我把那天的事彻底打听清楚了,无非就是沈秀才出言不逊得罪了新乐侯,新乐侯不愿放过他而已。有人说沈秀才得了失心疯,我看这话很是,没得失心疯怎敢得罪侯爷?”
“我儿没有疯!他是被陷害的!”沈土根痛苦地大叫。
“不,你必须咬死沈秀才疯了。”贾仁那憨厚的脸上写满着急,“只有疯了,新乐侯才没有理由继续关着他。和一个疯了的人计较,有违他们的身份啊!”
“都这个时候了,先把沈秀才捞出牢房再说啊!”贾仁苦口婆心。
“再不把沈秀才捞出来,他现在没疯,过两天也要疯了。”贾仁危言耸听。
……
贾仁领着沈土根夫妻去找了当日上职的小官,一见到官员就跪下磕头:“冤枉啊大人,我儿前几天被抓了……他不是有意的,他只是得了失心疯啊!”
那小官:“???”
沈土根夫妻没敢在言语中攀扯侯爷。正如贾仁说得那样,要是一直提醒这些当官的,他们儿子得罪的不是别人,而是侯爷,只怕要被永远地关下去了。
小官拿出档案薄,翻到沈日耀的那页。
上面写着沈日耀被抓的原因是在酒楼中寻衅挑事。一般这种情况,要是家里人愿意帮忙交点罚款,关个半天就放出去了。没人帮忙交罚款,那基本要关上三五天。小官认真一看,沈日耀已经关了十天。十天稍微有点长了,但考虑到沈日耀是秀才,作为读书人知法犯法,把刑期延长到十天,倒也不算过分。
但再怎么说,已经关了十天,今天确实可以把人放了。
这小官不属丞相那派,也不是钱驸马的人。驸马爷特意挑了这个小官当值的时候叫人把沈土根夫妻领来,是因为清楚小官的性格,这是个正直迂腐的。
小官劝道:“你们儿子是个秀才。这种得了失心疯的话,不能随便说的。”
沈土根心里一跳。果然被贾仁说着了,这些官员为了讨好侯爷,会千方百计阻拦他们把耀儿救出来。他立刻说:“他就是有失心疯!真的是失心疯!我是他亲爹,还能不知道吗?我们一家来京城就是为了找名医给他看病啊……”
沈日耀他娘在一旁抹着眼泪:“我苦命的儿啊……”
“律法确实规定了疯子犯罪要从轻处罚。”小官认真劝解道,“但你们儿子犯的罪不重,今天本来就可以放人了。没必要说他疯了。这对他前程有障啊!”
沈土根眼中闪过一道愤恨。这朝中,果然官官相护!
沈土根抹了把眼泪:“大人,草民知道您是好心,但我儿确确实实得了失心疯啊。他本以为自己考不上秀才,后来又考上了,大悲大喜之下就疯了。”
“我苦命的儿啊!老天无眼,为什么疯的不是我!”沈日耀他娘继续哭诉。
小官恍然大悟,原来是考上秀才后疯的,如此倒也说得通了。前朝有个人也是考中了疯的,被记在了史书上,但那好歹是考上举人才疯的,沈日耀刚考上秀才就高兴得疯了,心性太差。
小官道:“既然如此,我给你们批个条子,拿着条子去牢房门口领人吧。”
沈土根回想着贾仁的话,鼓起勇气道:“大人,劳烦您在条子上写清楚,我儿是因为疯症犯得错。”哼,莫想继续坑我们,写完之后要盖上衙门的章!
小官很快开好了条子:“来,在这里签字画押。要不会写字就按个手印。”
沈土根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和妻子争先恐后地在能证明他们儿子得了疯病的条上按下手印。整个过程被这日所有当值的小吏围观,谁都可以证明这对夫妻完全自愿,无半分勉强。
哎,真可怜!年纪轻轻得中秀才本是一件大喜事,可惜疯了!
第四十七章
因为沈日耀身上实在太臭了, 没有马车愿意载他。
沈土根夫妻好不容易才把儿子弄回客栈。不是朋来。朋来已经住不起了,而且沈日耀是在朋来酒楼出的事,沈土根夫妻哪里还敢继续住在那里!万一又碰上了那个凶神恶煞的小侯爷, 怎么办?他们现在住进了外城的一家小客栈。
沈土根叫妻子稍微帮儿子打理一下,他则数了数身上仅有的一些钱, 佝偻着身子跑出去请大夫。一方面是怕沈日耀这些天在牢里有了亏损,请大夫过来看看肯定更放心一些;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再拿一份证明, 证明沈日耀真疯了。
一路上, 沈土根都在给大夫暗示, 他儿子是不正常的。
等见到了沈日耀,大夫果然没有起疑心。
疯症在中医里分为好几类, 有一类只有在犯病时才能看出脉象有异, 不犯病的时候, 瞧着就和正常人一模一样。大夫没把出疯脉, 便以为是这种情况。
他从始至终就没想过沈日耀其实是个正常人!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大夫心道, 其实无需借助把脉, 只一个“望”字, 就能看出这位病人和正常人不一样。沈日耀脸颊凹陷, 时而眼神呆滞,时而面露惊恐, 整个人呈现出一副与正常人完全不同的狰狞之感。这其实是因为他在牢中受到了惊吓,但非要说这都是疯症爆发之前的征兆, 那也完全说得通。
大夫先针对沈日耀的虚弱和惊吓之症开了药方,然后把方子中那几味凝魂安魄的药酌情加重。大夫说:“这药不是针对疯症的, 服用后容易昏睡。不用慌, 多睡才能安神。而且, 他睡得多了, 疯症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控制。”
沈土根大喜。儿子根本没疯,大夫若是开了疯药,他哪里敢让儿子用啊。如今这样正好,大夫信了儿子有疯病,却根本没有开药,用不着他动手脚了。
沈土根千恩万谢地把大夫送走。
一路上不管遇到谁,他都抹眼泪,对着大夫哭诉:“幸好请到了大夫您,那个怎么说的来着……手像春天一样!有了您的药,我儿子肯定疯得少了。”
大夫:“……”
那个词叫妙手回春。
但别用在我身上,我受之有愧。
我给你儿子开的药和疯症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让他多睡而已!
这年头的人都热心。虽然没人认识沈土根,但见他哭得惨,不少人上前关心他。他就借机对大家哭,儿子好不容易考上秀才,结果好好一个人就疯了。
秀才?
疯了?
秀才疯了?
大家一方面同情沈土根,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事很值得当作八卦说出去。在这个娱乐活动稀缺的时代,讲八卦和听八卦是最不需要成本和门槛的娱乐,被广大群众欣然接受。于是,很快周边的人都知道了,有个人考上秀才就疯了!
沈土根在心里不知道咒骂了颜楚音多少遍!最好天上降下一道雷,把这个新乐侯直接劈死!劈得他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但他嘴上是什么都不敢说的。他只能一再重复说儿子疯了,让这个八卦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进一步向外扩散。
越来越多的人跑来沈土根面前安慰他。也有那种不怀好意的混子,故意说些难听的话。沈土根一面替儿子觉得委屈和愤怒,另一面又慢慢地松了口气。
这下耀儿应该彻底安全了吧?就算那个仗势欺人的侯爷想杀个回马枪,现在大家都知道耀儿疯了,侯爷难道敢无视这么多百姓直接对一个病人出手吗?
沈日耀躺在屋里休养了几天,慢慢把精神气养回来了,开始对着父母提供的饭食挑挑拣拣。他大发脾气,嫌弃父母送来的东西不好吃。但其实他爹娘吃得更差,他爹为了给他抓调养身子的药,每天都要去码头上打短工扛大包了。
沈日耀发完脾气,决定出门走走。
一路上都有人盯着他嘀嘀咕咕。店小二说:“他刚刚才发过一场疯,我听见他对着亲娘大喊大叫的!果然是个疯子,连孝顺都忘了。哎,真是可怜!”
客栈里的其他客人说:“不疯的时候瞧着不挺好的吗?太可惜了。”
客栈隔壁是个成衣铺。掌柜倚着柜台,眯眼看着沈日耀从门外走过,关心道:“哎呀,怎么让他跑出来了?谁去码头上找下沈老头,就说他儿子跑了!”
沈日耀雇了一辆马车。他现在身上一点银子都没有了。之前的那些,进监狱时就被牢卒摸走了,显然要不回来的。沈日耀没有其他办法,之前还想着要先扬个名,好被丞相“请”过去,现在只能像个落魄亲戚似的找上丞相府去了。
“去丞相府。”沈日耀对车夫说。
车夫啥也没说,拉上车子就走。
沈日耀靠着车壁,在心里慢慢梳理着事情。呵,只要和丞相相认,什么侯爷不侯爷的,一定要叫他们付出代价!还有那些让他吃尽了苦头的狱卒,你们不是爱看我笑话吗,不是抢我银子、只给我吃泔水吗?我加倍给你们还回去!
等沈日耀回过神,就发现马车行进的路线不对。
这哪里是去内城的啊,分明是去外城码头的。
“你要做什么?给我停下!”沈日耀大声呵斥车夫。
车夫顿时跑得更快了,一边跑一边问码头上的扛包人:“沈老头在哪里?他儿子犯病了,非说要去丞相府什么的……我怕不知情的人真把他往丞相府拉,就假意答应了他。快,叫沈老头把他儿子领走。”出这趟车全当做好事了,没打算收车资。
沈日耀:“???”
真是岂有此理!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对着一位秀才胡言乱语!然而他越是情绪激烈地训斥车夫,车夫和周围的人就越是相信他疯病犯了,没人把他嘴里的话当真。而他的亲爹沈土根这会儿刚刚做完一单活,正坐在阴凉处休息。
沈土根远远瞧见一条船要靠岸,问旁边人:“是不是又有活了?”
那人眯起眼睛认真看了一会儿,摇头说:“这是贵人的船!他们有自己的家丁帮忙搬东西,用不上我们。看见那排马车没?那两个标记分别代表了平国公府和长公主府。许是有亲戚远道而来,这些马车最近天天在码头上候着。”
沈土根神色一僵。平国公和长公主不就是那个小侯爷的爹娘吗?一家子恶人!
等车夫经人指点终于找过来时,沈土根瞧见马车上的儿子,吓了一大跳!不远处就是小侯爷的人,如果被他们知道……沈日耀还在那里叫嚣,一定要车夫好看云云,沈土根赶紧冲上去,捂住儿子的嘴,对着车夫点头哈腰:“谢谢你,我儿子确实犯病了,他无论说的什么,都是不作数的。他就是个疯子。”
沈日耀:“???”
爹你怎么回事!放开我!
可惜他根本挣脱不开。一个从小到大没有干过体力活的读书人如何能挣开他日日在地里刨食的老父亲呢?他挣扎得越是厉害,沈土根越是不敢放开他。许是气急攻心,许是沈土根捂得太严实叫沈日耀呼吸不畅,他直接晕了过去。
车夫越发同情沈土根,帮着他把沈日耀拉去了医馆。车夫愉快地想:哎,今天费了两把子力气却没赚到半个子,但因为是做好事,所以心里真舒坦啊!
皇上那边,负责调查沈日耀的人已经悄悄去了汾城。
而另一波当初设局保沈日耀考上秀才的人,终于知道了这一家在外城闹出来的八卦。主谋气得不行:“怎么办事的!为什么让他们这个时候来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