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知道我俩锁了 全京城都知道我俩锁了 第82章
作者:渔小乖乖
啧,把一个懂规矩但因为担心章公子而着急失礼的好姑娘演得淋漓尽致。
读书人越发心疼这位既可怜又善良的好姑娘。
蒋陞简直都要看不下去了。总有那么一些读书人,正经的本事没几分,偏有些“救风尘”的爱好。早那么几十年,一个在路边卖身葬父的女子都能把他们骗得团团转。只要那女子长得娇柔些、哭得可怜些,嘴里再说一些“舍弃自身去报生恩”的大义,总有几个傻蛋会上当,完全看不到女子的手白嫩细腻,明显不是贫家女该有的手,也看不到那具用破席子盖着的“尸体”上的诸多不妥。
当然,读书人被骗多了,慢慢也警惕了。
这些年卖身葬父的骗局不吃香了,骗子们便又玩出了新的花样。蒋陞敢说这个卖绣品的女子和她口中的恶父肯定就是骗子!他们在读书人面前演得这么真,图得肯定不止他买绣品的十两、二十两银子,只怕图的是他全部的身家!
偏这个书生还不识好人心!
蒋陞是一个好讲公义的人。他虽不满读书人的态度,但还是秉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态度,劝了一句说:“这位书生,我们兄弟几个久居京城,多少混出了一些面子。若是这位姑娘实在需要帮助,我们可以帮她引荐去吉祥绣庄。那是宗室里的一位老王妃经营的,寻常人都不敢跑去吉祥绣庄闹事。”
如果这个姑娘真是一位家有恶父且恶父不顾她死活的可怜人,听了蒋陞的话,肯定第一时间跪下给他磕头道谢了。久居京城者不可能没听过吉祥绣庄!
偏那姑娘做出一副警惕的样子,还不管不顾地往读书人身后躲了躲。
这动作就好像是在说她觉得蒋陞四人不怀好意。
这姑娘并非是什么国色天香的佳人,但她装可怜的时候,一双眼睛欲语还休好像藏着许多心事,这就比较吸引人了,五分的姿色一下子增到了七八分。
她那么一躲,读书人看向蒋陞几个的表情越发厌恶,好似他们是当街强抢民女的好色之徒。读书人护着姑娘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看谁敢……”
颜楚音四人:“……”
竟然怀疑他们要强抢这个矫揉造作的女骗子?
呕——
婓鹤笑眯眯地对自家兄弟说:“算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们急什么!走吧走吧,日头就快偏西了,别在这耽误时间了。”
四人直接转身离开,没人愿意去配合读书人那一出英雄救美的狗血戏。
等他们走出去好远了,路边一个摆摊的老伯伯,本来一直没敢说话的,这会儿看着读书人面露同情,大约是觉得这年轻的娃娃从外地赶到京城赴考不容易,没得为一些事坏了自己的前程,因此忍不住劝道:“书生啊,若是老朽不曾看错的话,刚刚与你说话的几位公子,体型富态的那位正是定国公世子。”
曹胖子经常满大街地搜罗美食。他那个体型……说真的,一般二般的人真的比不上,因此摊主们大都能猜到他的身份。剩下三位公子虽然不敢乱猜,但都知道定国公世子与新乐侯交好,所以那三人里头很可能就有一位是新乐侯!
未等读书人说什么,卖绣品的姑娘含着哭腔说:“章公子,都怪我!我爹说得没错,是我没福气,带累了身边的人……莫要为我得罪了那些公子哥啊,不值得的……呜呜呜……早知如此,当年我还不如跟着我娘一块儿死了……”
这一哭,立刻就把读书人为数不多的警惕哭没了,大声说:“这怎么能怪你?人间自有公道在,便是定国公世子也不能强抢……咳,不能为非作歹。”
他来京城后,租了一处小院子。卖绣品的姑娘就住在小院隔壁,而且姑娘一家是先在那里定居的,他们都租了好几个月了,读书人才搬过来。读书人自认为姑娘一家不是冲着他来的。因为两家只隔着一堵墙,读书人这些日子里听了不少姑娘家的事,对姑娘家的情况了解得清清楚楚。因着这份“清楚”,他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丝毫不觉得姑娘一家是骗子,不觉得他们在算计自己。
读书人见姑娘哭得不行,立即表示要送她回家。读书人为了表示自己只是单纯想要帮助这位可怜的姑娘,而不是对她存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心思——事实上确实也没啥心思,只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救风尘而已,源自于书生的自负——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隔着不短的距离。总之,各方面都表明他们是清白的。
眼看着他们走远了,摆摊的老伯伯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
以他的阅历来说,他也能瞧出这个姑娘不对劲,但他不敢太过直接地提醒读书人。先不说读书人愿不愿意信,就说这姑娘敢做这种事情,她背后肯定牵扯了很多人,明面上的骗子可能只有一两人,其实背地里不知道藏着多少呢!而且只怕他们和内外城的三教九流都是有联系的。老伯伯要是动作鲜明地坏了他们的事,事后肯定要迎来报复,到时候老伯伯和他家人就完全没有活路啦。
眼睁睁看着书生要倒霉,老伯伯也无能无力啊。
再说这姑娘,拎着空篮子和一包银子回了自家小院后,脸上的楚楚可怜立刻消失了。“她爹”正躺在小榻上剔牙,见着“闺女”回来了,照例先骂了几声,这一骂,隔壁自然什么都听见了。姑娘大声假哭起来,哭着哭着又用气音说:“收拾东西快走,今儿倒霉在街上遇到定国公世子了,不是我们得罪得起的。”
他们骗来骗去骗的都是那种家里有些银子但其实没有太多底蕴的读书人,从来不敢去骗真正的贵人。而且那种贵人和人精似的,也不是他们能骗到的。
“爹”有些迟疑:“这就走了?才榨出那么一点油水,还不如我们往里头填得多。”要知道他们收集信息、想办法叫人牙子带一个符合他们要求的读书人住到他们隔壁都是需要银子的啊!不从隔壁书生那里骗个千八百两根本没意思!
“女儿”也有些舍不得,咬咬牙说:“要不然我最后再去骗他一回,能骗多少是多少。但此处肯定是不能留了。”她迅速地在心里想好了,等会儿就偷偷地跑去隔壁,说她爹知道她在街上被贵人看上了,想把她卖去贵人府里,她虽然出身卑贱但也不愿意被这样折辱。真做了贵人妾,她宁可去死。所以她大着胆子把她爹灌醉了,决定要逃跑。感谢书生这几日的帮助,她想和书生告个别。
按照书生那个性子,见她如此可怜,肯定要接济给她一些傍身银子。
能骗多少是多少!要是给她一二百两,这次便算没有亏。
“父女”俩合计了一阵,等到天色将黑不黑时,“女儿”果然去了隔壁。“爹”就悄无声息地收拾屋子里的东西。他都想好了,“女儿”先去骗一点傍身银子。他呢,明天一早再以女儿不见了为借口,死咬着说女儿肯定是被这个白面书生哄骗走的,正好再去书生那里坑笔银子,之后就带着“女儿”远走高飞!呵,读书人最要名声,只要他去闹了,读书人肯定心虚,到时候还不是由着他拿捏!
正想得美美的,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声。
“爹”立刻警觉,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往后院跑,打算从那里翻墙跑出去。然而衙役直接踹开了院门:“衙门办案,注意回避!”
原来,颜楚音四个人虽然不满意读书人的态度,但也不想放任骗子害人。抓了骗子是为着更多的人着想。颜楚音到底还是用了特权,叫一个侍卫跑去衙门里报了案。新乐侯盯的案子,谁敢敷衍?这不,衙役第一时间过来抓人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衙役们先把“爹”按住了, 随后才去隔壁抓“女儿”。
“女儿”正对着那个章姓的书生诉衷肠呢,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结果衙役们就踢门进来了。像这种骗子, 没有被抓的时候,很害怕和官差打交道的;可一旦被抓了, 他们又有侥幸心理,典型得不见棺材不掉泪, 轻易不会认罪。
“女儿”就是如此。衙役们核对身份时, 她就哭哭啼啼的, 一句话不说。
但京城内外、皇城脚下,总不可能有人胆子这么大敢去伪装衙役吧?自衙役们表露了身份以后, 章姓书生下意识避到了一边, 脑海中闪过无数的想法。
衙役们来得快、去得也快。
“女儿”被押走时, 战战兢兢的好似怕得不行, 她还回头冲着章书生使劲地摇头, 好似在说:“快救救我, 我不是骗子, 我不能被他们抓走, 救救我啊!”
章姓书生到底于心不忍,又忍不住往前追了一步。
但他终究没做什么, 就那么看着“女儿”被抓走了。
第二天,父女俩租的那个院子外头围满了好事者, 都是头天听到动静但当时不敢冒着得罪衙役的风险跑出来看热闹的,好不容易才忍到了第二天一早。
彻夜未眠的章书生打那里过时, 听到了好事者的议论纷纷。
“唐胡子和他闺女到底犯什么事了?咱们巷子里都多少年没出过犯人了!”
“这我上哪知道啊!唐胡子这人其实还不错的, 白日里去码头上做事也勤快, 一样是扛包的, 他硬是能比别人多赚几个铜板。唉,要不是他平日里好喝几口小酒,一喝醉就打闺女,我都想把我家守寡的侄女介绍给他做续弦了。”
“抓唐胡子也就罢了,怎么把他闺女也抓走了?”
骗子“父女”二人既然打定主意要骗书生的银子,他们肯定会把自己的形象经营好。至少在这条巷子里,章书生跑出去打听,绝听不出来他们是骗子。甚至于……正因为在一般人眼中,唐胡子打闺女算不得什么大问题,住在唐家隔壁知道唐胡子打人到底有多狠、对女儿有多恶劣的章书生才会更同情“女儿”。
而昨夜衙役抓人时只说是办差,没大声嚷嚷办什么差,于是巷子里的人都有些云里雾里的,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好久,还是不能确定大胡子犯了什么罪。
章书生的心情越发矛盾。
再说唐胡子那边,他们“父女”被抓以后,衙门里原本以为这只是一起简简单单的诈骗案。结果“父女”俩死活不肯认罪。拿贼拿赃,说他们是骗子,那得有“苦主”啊,除非章书生这时候站出来告他们骗钱,否则他们就是被冤枉的!
“父女”俩自认为都是明白人。一方面死咬着不认罪,另一方面想办法用银子上下贿赂着,说不得他们还能被放出去了。真认了罪,最轻也是一个流放!
但“父女”俩忽略了一点!
他们之所以被抓,是因为新乐侯给了吩咐。虽然新乐侯说了,这事全权交由衙门负责,他只是报个案而已,不参与后续的种种。但衙门真敢彻底忽略他吗?不得预防着万一新乐侯事后问起,他们必须能明明白白地给侯爷作答啊!
因此这个案子必须要办得好!必须要里里外外都找不出一丝疏漏!
没有苦主、没有人证,是吗?那就去找物证!
“父女”俩租的那个小院,里里外外不知道被抄了多少遍。结果就在一双半新不旧的鞋子里,衙役们发现了一份户籍。户籍藏在鞋底。正常的鞋子,鞋底都是一口气纳成的,但这双鞋不是,仔细去看才能发现,鞋底是用两张更薄的鞋底缝制的,看上去似乎是一个整体,其实鞋底和鞋底之间夹着一张户籍纸。
可是,在这张藏得如此小心的户籍纸被找到之前,衙役们明明都已经找到“父女”俩的户籍纸了。先找到的那张户籍放在好找的地方,纸上表明两人的关系正是父女,爹三十又一,女十六,籍贯是京郊某村,爹名下还有一亩多地!
而藏在鞋子里的那张户籍纸却表明二人根本就是夫妻!“爹”其实是丈夫,年二十又三,“女儿”其实是妻子,年二十又一。两人的籍贯则是南方某小镇。
若是“父女”俩没有被抓,章姓书生未来的遭遇很可能是——
他对二人中的“女儿”照顾颇多,两人越走越近,后来两人很可能有了一些越矩行为,更甚至于会睡到同一张床上去。等到这时,“爹”忽然拿出那张藏在鞋底的户籍纸,控告书生勾/引/人/妻。到那时候,书生肯定知道自己被骗了。
但又如何呢?书生被人堵在床上,打又打不过唐胡子,如果唐胡子一边威胁着要打断他的手指,让他参加不了来年的会试,一边又建议他赔银子私了,他肯定会选择后者。甚至于被骗了银子后,为了自己的面子,为了之后的科考一路顺利,他肯定会强撑着不去报案。因为他确实“勾搭”了人家的妻子了啊!
哪怕倾家荡产地填进去,只要没伤及性命,为了前程都只能认了的。
拿到两张截然不同的户籍纸后,衙门里顿时觉得事情大条了。
因为这两张户籍纸看上去都像是真的!
骗子二人,男的须发茂盛,留着大胡子的样子看着确实有三十多了,但剃了胡子瞧着又像是才二十出头的。女的呢,脸长得嫩,只要装扮上改一改,说她才十六有人信,说她二十多了也有人信。骗子们就这样有了两个不同身份。
但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有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
这两张户籍纸看上去再像是真的,里面肯定会有一张是假的。籍贯在南方的那张,短时间里无法去调衙门的档案,但祖籍是京郊的那张,竟然真把档案调出来了。在衙门里记过档的,应该是真的了吧?然而去那个村子里查了,事实上真有这样一对父女,安分守己的,即使住在京郊也一辈子没有进过京城!
登记为夫妻的那张,真不真的不知道,但登记为父女的这张显然是假的。那么问题来了,这种和真的几乎是一样的,一眼看去瞧不出任何差异的,也盖了衙门公章的户籍纸,骗子到底是怎么拿到手的?他们又是如何精准选中那对“从来没有进过京城”的真父女,拿他们的身份来充当自己的假身份的?这明显是衙门内部出问题了啊!除了这一对骗子,类似的拥有假身份的还有多少人!
事情的严重性一下子升级了!
是个人都知道这里头的水肯定很深!
如果最开始的报案人不是新乐侯,也许这个事情会被压下去,毕竟很多小吏的准则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看着水深了,他们就不敢管了。但这事是新乐侯起的头,于是一出问题,小吏直接就找到了新乐侯那边去。天塌了,有新乐侯顶着!他们只想赶紧把事情脱手,让更重量级的人来管这一摊子事。
那对骗子从普通牢房被调去了特殊牢房,看能不能从他们口中撬出更多消息。同时,在得到更多消息之前,这个事肯定做了内部封口,绝对不能外泄。
于是,因为章书生一直盯着这个事,他就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被抓走的唐家父女竟然“失踪”了。如果他们真的因罪被抓,衙门里肯定知道这两个人啊,知道他们关在哪个牢房,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问审。但章书生提着东西去探监时,那边竟然说根本没有这两人。章书生差点因妨碍公务被赶!
章书生之所以想去探监,是因为他思来想去还是不能相信唐姑娘是坏的。他觉得唐姑娘单纯善良不是人们口中的骗子。且不是他一人这么觉得,巷子里别的住户也都这么认为!唐姑娘骗他什么了?一直以来都是他主动在帮她啊!
而探监总不能成行,章书生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
他要是大字不识,可能也就认了,老百姓不敢和官衙作对。但他既然已经考到举人,也熟读很多律法,他绝无可能就这么认了!他认为自己是有理的,衙门那边肯定存在问题!联想到唐姑娘被抓走的那天,对着他哭诉,话里话外都是她爹知道她被贵人瞧中了,想要把她卖去贵人的府上,而她宁死不从……
被贵人瞧中了?
章书生觉得自己隐隐猜到了真相。
之后的几天,外出参加一个重要的聚会的时候,章书生就和几个新交的好友说起了这事。当然,他说得肯定也不详细,只说自己的邻居一家被抓走了,结果衙门里那边竟然没有记录。他好几次想去探监,结果都被赶了出来等等。
又说邻居家的姑娘有多可怜,还说他们被抓的那日白天,那姑娘在街上卖绣品,结果撞见了几个身份贵重的纨绔,那几个纨绔似对她有一些觊觎之心。
便有一人说:“那些衙役果真是衙门派来的?该不是被人公器私用了吧?”
“王兄的意思是……有人强抢民女?”大家惊呼起来。
“放屁!”隔壁桌上有人拍了桌子,指着章书生几人说,“都放你娘的屁!”
在如此风雅的集会中,竟然有人口吐粗鄙之言?大家不可思议地望去,拍桌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学四公子之首、最年轻的解元、温良公子——沈昱。
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颜楚音这几日心里都不痛快。格外不痛快!
那两个骗子牵扯出的伪造户籍的案子, 最终交到了他手里。皇上有意历练他,找了个年轻的小官给颜楚音当副手。那小官心里十分清楚,皇上选他的目的是想要他带一带新乐侯, 帮着新乐侯熟悉官场上的事务,只要用心当好这个“保姆”, 真把新乐侯带出来了,日后的前程肯定不会差, 因此十分尽心尽力。
这案子倒也好查, 因为管理户籍的官员是谁、负责审核盖章的人是谁、誊抄户籍纸的人是谁等等都是能在衙门的日志里查得到的, 完全可以精准拿人。
等拿了人、撬了他们的嘴,就发现这种伪造户籍的情况早已有之。
本朝有一条法律, 是太/祖那时候定下的, 不准买卖流民。所谓流民, 指的是因家乡受灾而流亡外地的人。他们流亡的时候, 为生活所迫, 往往不得不卖儿卖女, 用人命换几口粗粮。但太/祖说了, 这是违法的!正常的人口买卖不违法, 但是如果有人明知道某地方受灾了,那地的人水深火热, 故意跑去那地行买卖人口之事,用极低的价格买下流民, 这种行为就是违法的。违者斩立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