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倒计时 求生倒计时 第171章

作者:木兮娘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穿越重生

  元狩帝怒喝:“是他们不争气!老六太依赖郑国公府,老三插手江南科场,搞得乌烟瘴气,卖官鬻爵收上来的钱一大半用在国公府打点上下,老六就算一开始不知道,老三东窗事发后,他再蠢也该知道了,还不是照样用得心安理得?他但凡做些补偿,也不至于让我失望。之后他干的那些差事哪桩没外戚的影子?便是这次灭大夏的千载难逢的机会,郑元灵居然还在里头动手脚!他日登基,外戚干政,必成祸患!”

  祭天坛下的晋王即使做足心理准备,还是在元狩帝一无是处的训斥中险些崩溃。

  “老六和东宫一样,我也曾费尽心血地浇灌,没一个能成气候!”

  “谁能在您喜怒不定的浇灌下成大气候?前一刻捧到天上去,寄予厚望,下一刻突然就摔到地上,赶尽杀绝,您说说怎么才能成大气候?”

  “你!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文武百官、天下万民,哪个面对朕的时候不是这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他们能适应、能成气候,你们是我的儿子,是王子皇孙,为何不能?”

  “那么您面对我们的时候到底是把我们当臣子来看,还是当儿子来看?我们什么时候得将您当一个父亲、什么时候再将您视为君王才不会出错?”

  元狩帝怒极,抬手就准备再甩下一个巴掌,触及霍惊堂的眼睛却没办法再下手,瞬间颓然,露出疲惫衰老之态:“朕偏心你,朕想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留给你,反而做错了吗?”

  霍惊堂动容,手臂微动,到底没回应元狩帝。

  “诚然当初在你身中蛊毒、药石无灵的时候抛弃你,是朕无情,可是之后拨乱反正,一切回归正轨,朕为了补偿你,不在乎落下夫妻不睦、父子相残的后世骂名——”顿了顿,元狩帝耷下肩膀说道:“你是觉得朕对你、对太子、对老六和贵妃都太无情了?朕是对他们无情,可对你如何,你扪心自问,除了蛊毒还有哪件事对不住你?便是对老六和贵妃,朕也没想过要他们死!朕打算把老六圈禁封地,只要他安安分分,一样衣食不愁,长命百岁!”

  “父母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子鹓,等你坐在我这个位置就会明白我的苦心。”

  “父母爱子,非为报也。”

  身后突然出现一道耳熟的声音,元狩帝回头看去,却见是他以为死在逼宫谋反里的老六,还有老五也跟着来,两人眼眶通红,神色哀戚,怨怼之色溢于言表。

  “那我们呢?”晋王问:“父皇,我们不是您的儿子吗?”

  元狩帝脸颊抽搐,算计的时候下了死手,当面被质问竟然没能铁石心肠到底,语噎半晌,还是败于心头那股涌起的愧疚感,没说出更绝情的话来。

  “世人无不偏心,父母偏疼某个孩子很正常,连母妃也爱我多过于三哥,可母妃从没想过推三哥去送死。您说您没想我母妃死,可我母妃被你逼自尽,遗体照样被利用到底,您还说您没想我死?刚才霍惊堂说我死了,您第一反应是把罪名揽到自己身上!您还替他开脱!宁背弑子恶名也不舍得霍惊堂落下手足相残的骂名!您怎么能偏心至此?”

  晋王恨得咬牙。

  五皇子感同身受,忍不住心酸鼻酸,垂头不语。

  “您难道不知道逼宫谋反是什么下场?您难道不知道我会自尽?英明如您,陛下,您当真没想过我和母妃会自尽的下场吗?还是想过了但无所谓,分量远远不及霍惊堂登基?”

  “放肆!”元狩帝面子挂不住,怒斥道:“你以什么身份质问朕?”

  晋王一字一句:“我今日宁可被废为庶人,只以您儿子的身份质问您,父皇,您当真没想过我会死吗?”

  元狩帝愣住,眼神闪烁,脑子纷乱,没能立刻回答。

  如此反应已能说明答案,晋王心如死灰,拱手过头顶,三跪九叩:“臣明白了。臣会令外祖交出定州兵权,自请去封地,无诏不出,不问朝政,安分守己,在此发誓永远不与新帝为难,如违此誓,不得好死,永堕阿鼻。但有一事相求,求陛下将臣生母遗体归还,臣带她回封地,不会再碍陛下的眼。”

  “你……”元狩帝有点心慌,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老五也跪下来,三跪九叩仿佛就此了断亲缘一般。

  “陛下,臣也愿意自请封地,无诏不出,永远不会插手朝政,一心一意拥戴新帝。”

  二人一同磕头,齐声说道:“求陛下成全!”

  “……”元狩帝脸色阴沉,回头看向霍惊堂:“这就是你今晚的目的?你们都不要我这个父皇,都只想和我当君臣?”

  霍惊堂撩开衣摆,跟着下跪叩头:“您偏爱于我,我亦如此。所谓君父,君于父前,但我私心里,您先是我的父亲,再是君王。臣子会怨恨君王的无情和抛弃,儿子会怨却永远不会恨他的父亲。我因蛊毒被弃用,虽心灰意冷,但之后您吩咐下来的哪桩事没尽心竭力去办?不全因为您是君我是臣,更多因您是父我是子。”

  元狩帝:“你不怨恨,为什么不肯接受我的安排?”

  霍惊堂:“我不想当皇帝。”

  元狩帝:“胡闹!你不想当皇帝为什么去西北?私底下为何招揽那么多谋士?你曾试图招揽陈师道,和高同知他们私下往来,我全不知道吗?你的野心在我这儿昭然若揭,现在和我说不想,我怎么相信?”

  霍惊堂不多解释:“陛下,请您另择储君!臣这辈子只有赵白鱼一人,注定断子绝孙,除非您愿意看到江山易主,朝堂动荡!”

  元狩帝怒目而视:“你威胁朕?”

  霍惊堂:“陈述事实罢了。真正的威胁,臣觉得您暂时不想看到。”

  元狩帝目眦尽裂,伤心透顶,气得手抖,不住点头:“霍惊堂,两江大案时,你为了赵白鱼破我一盘棋局,因是亏欠于他,我便不追究你。而今你又为了他,不当皇帝,还威胁我……你威胁的人是你爹,是为你殚精竭虑的亲爹!你真当我不敢杀赵白鱼?你以为那点亏欠,以为他救过朕的命,便足够朕原谅你们今日的忤逆?”

  霍惊堂:“小郎早与我同生共死。”

  元狩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的命是朕给的、是你娘给的,他赵白鱼算什么东西!”

  “臣在四年的蛊毒折磨里死过一次,现在这条命是赵白鱼给的,他是我百年后同椁而葬的夫郎。”霍惊堂抬头,瞧着气得眼红脖子粗的元狩帝,心生无奈:“陛下何苦?”

  元狩帝连连冷笑:“朕不缺皇子,你们既然称臣,想必不在乎被废黜皇子王孙的头衔,但愿别后悔。霍惊堂,你不愿意要储君之位,多的是人争得头破血流,朕不是求着你!但朕给你的东西,你愿不愿意都得受着!”而后环顾跪在地上的三人,冷哼道:“既然都喜欢跪着,便在这里跪个够!”

  言罢甩袖离去。

  三人就这么跪在祭天坛,月落日出,酷暑当头,阳光毒辣,往祭天坛的石砖上倒杯水估计都能烫冒烟。

  霍惊堂和霍昭汶身体强悍,晒几个时辰不碍事,倒是五皇子娇生惯养没受过这苦,脸色苍白,嘴皮起泡,太阳底下晒了三个时辰后便昏死过去。

  祭天坛周围负责盯梢的禁军不知如何是好,便准备叫人去请示元狩帝,但被霍惊堂喊住:“别打扰陛下,去请示太后。”

  禁军犹豫不决。

  霍惊堂闭着眼,拨弄他的佛珠,姿态不像罚跪倒真像是诚心祈福的。

  “陛下正在气头上,你去请示只会得到随他跪到死的回应,但皇子真跪死了,陛下事后后悔,你们担得起责?去向太后请示,她老人家出面,陛下会给几分薄面。”

  禁军统领走上来,便是霍惊堂没给理由他也会听令行事,赶紧叫人去请示太后。

  没过一会儿,太后身边的嬷嬷便带着太医赶过来,且将五皇子抬回附近的皇家别庄,又让霍惊堂和霍昭汶两人都起身去太后那儿。

  嬷嬷对拦路的禁军说道:“如果陛下怪罪,您实话实话。”

  有太后老人家撑腰,禁军巴不得他们赶紧带走天坛上的三个烫手山芋。

  ***

  皇家别庄,秋梧院。

  霍惊堂三人一踏进此地,便瞧见梧桐树下的赵白鱼。

  五皇子被抬进院子里,霍昭汶则问过嬷嬷,道是太后正在诵经念佛,不便打扰,于是坐在庭院外的台阶上面无表情地观看天空,眼角余光瞥见赵白鱼拉住霍惊堂先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再温声细语地关怀,不由心生羡慕。

  霍惊堂多幸运,世上有那么几人热切地爱着他。

  他也曾拥有过不求回报爱他的母妃,但现在什么都没了。

  心里的惆怅扩大,霍昭汶干脆全情投入到蔚蓝色的天空,忘却身边一切事物。

  赵白鱼拉着霍惊堂到树下的石桌旁坐下来,给他倒了杯菊花茶润嗓子、去暑气,关切询问:“如何?”

  霍惊堂:“看陛下能不能想通……你怎么在这儿?”

  赵白鱼:“担心你呗。”

  家宴那天回去后,他便将太后说的话以及猜测都告诉霍惊堂,霍惊堂当时便说不用操心,一切交给他去处理。

  “你怎么处理的?”

  “直说了。”

  “结果惹得陛下盛怒,罚你们仨跪了十个时辰,听说还准备废黜两位皇子的爵位?”

  “快刀斩乱麻,少点拖泥带水,我不想和陛下比耐心,等我被认回去就真尘埃落定了。天下没有男皇后的前例,朝臣一时能同意,不代表十年二十年没别的心思,后宫关系前朝,谁都希望未来的储君出自自家女儿的肚皮,到时候你就成了众矢之的,而我总有疏于防范保护不了你的时候。陛下自负,太平盛世在他手里开启,宿愿达成,更加助长他的刚愎自我,必须给他当头棒喝,让他清醒点,别真以为操纵得了每个人的人生。”

  霍惊堂忍不住叹气:“蛊毒好了之后,我对朝堂政斗、结党营私有多敷衍,不信陛下看不出来,他揣着明白当糊涂,确实有爱子之情,也是为了完成他的执念,消弭内心深处的亏欠。如此一意孤行,连陪了将近三十年的女人死了,都能毫无愧色的利用,行事手段越来越像传闻中的先帝。”

  “嘘。小点声,隔墙有耳。”

  霍惊堂亲一亲赵白鱼的手背,格外享受小郎君的关怀。

  不过他没说错话,元狩帝曾经深恨先帝偏私靖王,现今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惜逼迫其他皇子走向死路就为了给霍惊堂铺路。

  不可否认是给予霍惊堂的深沉的父爱,但是自私偏执得令人心寒。

  “陛下能想通?”

  “文死谏武死战,朝堂百官领了俸禄自然得干该干的事。”

  赵白鱼听懂暗示,压低声音:“你联合朝堂百官逼陛下放弃立你为储的念头?”

  霍惊堂也压低声音,故作神秘:“你猜他们为何答应我去得罪陛下?”

  赵白鱼从善如流:“为何?”

  霍惊堂:“为了你啊。”他盈着笑眼说:“父母为子,计深远,非报也。”

  赵白鱼愣住。

  ***

  霍惊堂的监国权被拿回去,他和霍昭汶、霍昭行三人都留在西郊的皇家别院,元狩帝则带着车马禁军提前回皇宫。

  一回宫,元狩帝便令钦天监挑个封后的良辰吉日,他等不及冬至,最慢两个月内必须敕封大景储君。

  钦天监哆嗦着手,绞尽脑汁计算日子,实在找不到个特别好的吉日便只能挑个次好的,把日子写了上去呈到文德殿前。

  吉日到手,元狩帝当即召三品及以上大臣商量封崔国公之女为后,并认回霍惊堂,同时确定储君,竟是准备三桩大事都赶在一块儿办。

  无论封后还是立储都非儿戏,怎能如此草率?

  但有劝谏者,无一例外面临元狩帝狂风骤雨似的训斥和责罚,尤其字字句句反对元狩帝草率立储封后的御史大夫被当庭杖责三十,险些没打死。

  朝臣被震慑,三缄其口,无人直谏。

  封后立储的吉日定下来,大内采办、礼部等各衙门齐心协力管这差事,说是封后实为追封,还和立储大典并在一块儿,两制不同,规格仪仗也有区别,因无先例,大小细节全都得小心求证才能敲定,出不得丁点差错,忙得脚不沾地。

  便在封后立储白热化时,大相国寺一座有五百年历史的佛塔突然倒塌,据说里头供奉如来佛释迦牟尼某一世化身的佛骨舍利,但是佛塔倒塌,里头的佛骨舍利飞离京都府。

  看守佛塔的武僧和居住附近的居民都道当晚亲眼见到倒塌的佛塔里飞出一物,神光熠熠,化作流星,朝西天而去,显然是佛骨舍利。

  却不知何因,佛骨舍利骤然离开大相国寺。

  不出两日,京都府大街小巷传开相国寺的佛骨舍利不愿再庇佑京都府百姓,连夜离去,是不祥征兆。

  百姓生活富足便有了八卦的兴致,茶馆、酒楼、路边逮着个人就说起相国寺佛骨舍利跑了的事儿,继而聊到‘不祥征兆’是什么,也不知人群里哪个人引到封后立储几桩大事没个足够大的良辰吉日压着,怕不是因此带来不祥,影响国运,那佛骨舍利才跑了。

  一开始觉着是皇家大事,不敢多嘴,可人就是有侥幸心理,认为法不责众,继续八卦下去,越说越离谱,却也惊动钦天监和御史台,上告民间舆情。

  ***

  文德殿。

  砰!

  砚台被砸下去,泼了一地的墨水,元狩帝仍余怒未消:“不祥征兆?为了不当储君,连朕给他娘名分的事儿都能掰断!逆子,逆子!”

  太监宫女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元狩帝兀自狂怒。

  “和朕对着干!朕留给他的人,纵容他结交的朋党,调转过头来对付朕?哼,京都府的佛塔都倒了,再跑一百颗佛骨舍利,也不能改变朕的决定。所谓的不祥征兆在朕真龙天威下皆能逢凶化吉,迎刃而解!”

  元狩帝一意孤行,镇压民间舆情,但宫内采办和礼部操办大典过程屡遇怪事,不是准备好的玉圭莫名其妙碎成块状,便是大兴土木的工程遭到破坏,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舆情再次沸腾。

  谣言琐碎,不成体统,拦不住元狩帝的独断专行,但还是在他心头增添些许阴霾。

  元狩帝私下令暗卫着手调查背后究竟谁在搞事情,不出三日,名单放进文德殿的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