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倒计时 求生倒计时 第97章
作者:木兮娘
“鱼腥味?”
“不是。”主事摇头,朝靠近码头的方向几步:“像是……猛火油?一股猛火油味。”
其他主事笑说:“哪来的猛火油味?又不是军工所。”
话音刚落,岸边骤然亮起无数火把,一群官兵从夜色中跑出来,排成一列,包围住半个码头江岸,单膝跪地,而竖起弓箭,箭头处捆绑着沾了猛火油的布条,已经点燃一簇簇燃烧的火焰。
从中走出魏伯,神情肃冷:“前面的人听着,官差办事,现怀疑漕运走私,有胆子不配合,则万箭齐发,格杀勿论!”
顿时人人自危,惶惑不安地看向主事们,后者脸色煞白,茫然无措。
麻得庸一脚踢开船头边站着碍眼的主事,脸色恐怖地盯着岸边的官兵,咬牙切齿:“弓兵?赵、白、鱼!”
码头的官兵不是清干净了吗?赵白鱼如何得知他们开船时间?山黔不是拒绝借兵了吗?赵白鱼哪来的官兵?难道联手耍了他?
麻得庸目光森冷地看向三十艘船上的货,跑这趟能挣个二三百万两,怎么甘心舍弃?但眼下还是先保全自身安危为重。
如此想着,麻得庸命令:“我们先走。”
他所乘坐的船只是轻舟,速度快、也能迅速开船,但是船头刚移动稍许,立即有一小队带火的弓箭対准轻舟。
魏伯:“抗捕私逃者,杀无赦!”
麻得庸浑身僵硬,于火光中无所遁形。
***
货被扣在码头,由官兵看守,主事和麻得庸都被关在漕司衙门,天色还未亮,赵白鱼借兵扣住商人货物的消息跟插了翅膀似地飞向江西省各方势力。
一夜未眠就等着消息的陈罗乌和平老板対视,分别从対方眼里看到喜意。
“接下来,我们还该怎么做?”
陈罗乌回道:“今早三爷的小童来说了,他们还会斗个一两次,不管昌平公主能不能拿回那批被扣押的货,赵白鱼都彻底得罪了昌平公主。就算有母子情分,也会耗光。赵白鱼才到两江几个月?甭管水陆哪条道上的,都被他得罪光了。接下来,怕是要群起而攻之。”
***
洪州知府府宅,书房。
山黔挥退来报信的士兵,长舒一口气:“如期而至。”
***
漕司衙门,灯火通明。
紫色公服的二品大员带着十来个官兵敲开漕司衙门大门,径直来到前厅大堂处,往下一坐,而官兵适时搬上太师椅。
这紫服二品大员喝道:“赵白鱼在哪?叫他出来!”
转运判官窦祖茂抱着官帽急急跑出来,过门槛时没注意摔了个狗吃屎,但他不敢喊疼,连忙跑到二品大员身边点头哈腰:“下官转运判官窦祖茂见过大人,大人来找漕司使?漕司使还在漕司府,已、已经派人去传话了。”
紫服二品大员眯着眼问:“听说你们今晚好威风,带了一营的弓兵,还用了猛火油,跟杀敌剿匪似的抓回来一帮正儿八经做漕运生意的人?还扣下一大批的货?”
窦祖茂一脸为难:“这……下官也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
“知、知道了。”
“知道还不把人放了!”
“我这我……我不是,下官没法跟上差交代——”
“赵白鱼是你上差,本官难道就不是?他赵白鱼到了我跟前,还得叫我一声上差!你到底是听谁的话?”
窦祖茂哭丧着脸,左右为难,紫服二品大员使眼色叫人拿下窦祖茂,还打算强闯进漕司衙门的牢里将被关押的人都提溜出来时,赵白鱼不疾不徐地登场。
“上差不必拿底下人撒气,下官所行所为是职责所在,行得端坐得正,却不知大人以何名目来喝令我放人?”赵白鱼来到紫服官袍大员跟前行了礼,“不知您是东南六路发运使中的哪位大人?”
“田英卓。”
“见过田大人。”
“你来了就好,把人都放了。”
“理由?”
“你抓人的理由又是什么?”
“田大人应该知道下官前段时间抓破一起特大私盐走运案,两浙都牵扯出来了,下官就猜想这洪州漕运可能也不干净,于是把想法跟山帅使一说,他也赞同我这想法。我想借兵查一查码头,山帅使二话不说就给了。下官就先令人去菜市场啊、码头工人堆里混个几天,学个五成的模样就让他们到码头卧底,结果当真发现不対——”
赵白鱼一脸愤慨地说:“竟有人利用官船走私!呐,下官一开始没想抓人,就问他们有没有船引,一个两个拿不出来!摆明就是走私!田大人您说可气不可气?”
田英卓:“谁说他们没商引?”他伸手,立时有人拿出一沓账本和船引放他手心里,拿起其中一张:“三十艘货船共两百一十五名商人的船引都在这里,赵白鱼,你还有何话说?”
赵白鱼将信将疑地拿过账本和船引,飞快看了起来。
田英卓冷笑,还好他防着赵白鱼这一手,一早准备好船引。
“如何?可都看清楚、看明白了!你赵白鱼初到两江就搅得两江天翻地覆,本官冷眼瞧着,念你到底是为朝廷办事便不多言,可你现在是魔怔了不成?看谁都有罪?抓破私盐确实是大功一件,但难道在你眼里,这两江漕运、两江的官和两江的商人就没一个干净的了吗?就算漕运有问题,那也不在你管辖范围内,有问题你大可告至洪州知府、提刑司,再不济,你和发运司说、你和本官说啊!难道两江这么多的官就没一个能帮你伸冤?”
田英卓义愤填膺地怒斥:“无凭无据,扣下三十条船,你要怎么跟两江商人交代?怎么跟两江被你拖累的官吏交代?别说我没帮你,你这次做得太过分,就等着两江的官联名参你,你想想怎么跟朝廷、跟陛下交代!”
赵白鱼踉跄一步,抬起头来,直勾勾望着田英卓:“田大人,您要不指点下下官?”
“自作孽不可活。”田英卓甩袖,阴阳怪气:“本官学识浅薄,恐指点不了赵小青天。”
“田大人妄自菲薄了,下官觉得您是除了水运使之外唯一能指点我的人。”赵白鱼向前几步,凑到田英卓跟前,盯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两江到广东、福建两省的漕船各一年三运,一运二十五纲船,但你的账本里,从年初止于十月下旬就已经完成两江到广东和福建的一年三运。一运八十天,除去旱季水量骤减而暂停漕运,按理来说,开春之前不可能还有发往广东或福建的船引!”
轮到田英卓踉跄后退,脸色惨白地瞪着赵白鱼:“你……”
怎么対漕运细碎事务如此了解?
“还请大人解释清楚,下官人轴,想不明白的话就会一直想。还想不明白,恐怕就要找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也就是陛下来向下官解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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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有点晚,作话没力气说了。下章再跟你们讲清结尾那个漕运一年三运的设定。
猛火油:石油。
第68章
田英卓心慌, 不敢对上赵白鱼仿佛洞穿一切的目光,悄悄侧过身说道:“本官不懂你想问什么, 账本里只写了一次漕运日期, 哪来的一年三运?再说你何必说到不相干的事情上去?你扣下三十条船不就是怀疑他们没有船引,涉嫌走私?现在船引给到你手上了,你别扯其他事。”
赵白鱼翻着账本、掀着船引,纸页哗啦啦作响的声音刺激着田英卓的做贼心虚。
“田大人知道下官赴任两江之前担任什么官吗?”
“钦差小青天之名, 如雷贯耳。”
“是去年的事, 说来好像陈年旧事, 那种咔擦!”赵白鱼故意在田英卓面前加重语气, 后者被吓得心肝颤动。“——咔擦贪官酷吏的手感,已经忘得七七1八八了。但是一看到大人您, 我就又想起那种砍脑袋跟砍冬瓜一样的脆响, 还有点怀念。”
变、变态!畜生!酷吏!
田英卓看赵白鱼的眼神里写着这行控诉的字,他再奸贪也没这么喜欢杀人,有钱挣、过得舒服就行了。
“你、你是威胁本官,还是恐吓本官?”
实际从没到刑场看过砍头的赵白鱼挂着相当温良的笑容:“我是跟大人您推心置腹,您想到哪里去了?”
田英卓害怕过头,反而一股怒意上涌:“赵白鱼,你少插科打诨!我就问你, 那三十艘船的货和被你抓来的人,你是放还是不放?”
“不放。”
“你!”
田英卓气得直哆嗦, 指着赵白鱼的面说:“你真不怕两江联名参你越权夺职,擅自为谋?”
赵白鱼面无表情:“大人怕是不知下官曾在一个漕运衙门里当过一阵子的税务使,管京都府漕运税收, 间接了解漕运各项制度,别管是京都四渠还是地方运河, 凡与漕运相关,无不知尔。”
当初抓京都府漕船偷税漏税,因对漕运制度不太了解而被五皇子的塌房税摆了一道,赵白鱼就特地找刘都监恶补一系列相关知识。
五皇子的塌房税和田英卓先上船后补船引的招数说来还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但赵白鱼就防着他这一手。
“南来北往的官船一年有多少、跑几趟,什么时间开船、什么时候回来,哪个时间段停船,还有船引一年应该开出多少张,都有详细的规定。你这账本里虽然没有记录另外两运的时间,但下官知道东南六路发运司掌一百纲船,一纲三十条,也就是说你们发运司有三千条官船。漕运详章规定两江二千里内一年四运,而二千里外一年三运,各分五十纲。广东和福建两省在二千里以外,是一年三运,各分二十五纲船。”
大景漕运制度深受运河水量影响,水涨船翻,水降船搁浅,为确保漕运运转正常而在运河上设置围堰或水闸,用以控制水流。
二千里内多用水闸,有“三天一放”,或凑满一百条船才放闸的规定。
二千里外多是围堰,小型船只遇围堰需要拖拽过去,而大型官船拖不动便只能将货物搬运到另一艘漕船上,这一路耗费的漕船、人力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为了节约财力以及配合运河水量,地方省到地方省通常以船队形式运输,具细化到地方府、州运输所需的时间和船只数量。
分到福建省的漕船是二十五纲,即七百五十艘船为一个船队,下趟泉州港来回花费八十天,除却停船时间则每年运三次。
“就算不知道发往广东福建的漕船有多少纲,单凭两江二千里之外一年三运的规定,再碰巧知道一次发船时间就能大致推算出你手里还剩多少条船,这些船应该在什么时间点发船。”
田英卓双眼瞪到最大,表情流露出一丝惊惧,眼神闪烁而嘴唇颤抖,下意识朝门口的方向踏了一步,却被赵白鱼眼疾手快地堵住去路。
“五十纲漕船按行船时限来算,眼下还在返航的途中,敢问您手里哪来的船?发往广东和福建的漕船一年三运已经结束,这一纲三十条官船是怎么回事?从哪冒出来的?”
赵白鱼步步逼近,在田英卓眼中,温和俊秀的面孔犹如索命阎罗。
“田大人,您是不是借漕船走私商货,徇私枉法,中饱私囊?”
“胡说八道!”
“那这多出来的一运三十条船是怎么回事?”
田英卓只知赵白鱼和户部斗法,拉河锁、牙行雇人,手段邪门,不成体统,却不知他竟如此熟悉漕运事务,还能借此反过来抓住他的把柄,一时心乱如麻,思索不出对策,在赵白鱼的质问声里节节败退。
“你问在下官眼里,两江漕运、官和商人就没一个干净的吗?田大人您扪心自问,干净吗?漕运的确不在下官的管辖区内,可下官发现了问题又该告诉谁?谁能替下官伸冤!谁敢查两江漕运!”赵白鱼的质问一声比一声响亮,斥得漕司满堂寂静,大气不敢喘一口。“下官扣下三十条船不假,只要商人拿得出船引、田大人您解释得出为何多出南下的这一运,下官当场放人、放货,我还摘下头顶这官帽,亲去你府上请罪,此后再不入仕!”
话语落地有声,连官途都赌上了,可见此事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田英卓强装镇定:“我是东南六路发运使,从两江一个小小的县官当到现在的二品大员,大半生都耗在两江,多少人初到两江想拿我开刀,想摘掉我脑袋的人里,不是没有比我官大的,可倒台的他们而我笑到最后!赵白鱼,你可别步他们的后尘。”
“你是威胁下官,还是恐吓下官?”
田英卓觉得这话和赵白鱼的表情有点熟悉,仔细一想,不就是他刚才说过的话吗?
“赵白鱼!”
“我们俩站这么近,您就不用跟谁大小声了。”赵白鱼向后退了两大步,“等会儿我就令人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把这账本和船引还有三十条船货的事一并送到京都让陛下看看。既然大人觉得下官无凭无据,不如让陛下、让三司好好查一查东南六路发运司往年发向广东和福建的漕船运数和纲数,对比对比就能算出洪州港口每年走私多少条商船,你们中饱私囊多少银子。”
顿了顿,赵白鱼拍了拍手里的账本和船引笑了声:“下官本来无凭无据,还没多谢大人您亲自送来的证据。”
田英卓心头一梗,疼得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原是他亲手将证据送到赵白鱼手里?
“这一回笑到最后的人恐怕就不是大人了。”赵白鱼忽地扬声:“来人,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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