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我来疼大官人 换我来疼大官人 第31章
作者:尔曹
“他不出门儿了?”
孙雪娥一愣:“谁?哦,可不是?打你走后,便抽了魂儿似的,回回我去,都见他在榻上窝着,活像妇女坐月子,叫三声能应一声算好日子了。毛病也忒多,做了饼,他要吃面;端上面,他又要粥。说不吃倒好,吃了便烧心难受得慌,一天天的可把人麻犯死了。”
徐应悟自言自语道:“他病了。”
“话是如此,可医官大夫请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这个说他阴虚,那个道他阳虚,十几副药吃下去,如石沉大海一般,如今再不肯叫人瞧他了。”孙雪娥一向嘴不把门,话匣子一开便收将不住,忽又神神秘秘翻眼道,“你不知,他这是心病。因他有日子不到后头过夜,大娘几番劝他不理,公母两个为此大吵一仗,他终于肯来,当差似的各房转了一遭。那日轮到我房里,来了一句人话没有,直挺挺往炕上一倒,便叫吹灯,说乏了。我使手一探,好嘛,软不留丢肉虫子一般,但凡有一丝硬朗气儿,也是人心!干净这些年在外头作害得狠了,弄坏了身子,如今行不得事,心里能痛快得了?”
徐应悟只觉胸口憋闷,悲从中来。
情绪低落、身体疲惫、食欲减退,回避社交,失去行动意愿,不明原因肠胃不适,以及,性冷淡。这货是患上了抑郁症啊!
孙雪娥见他面沉似水,以为他不爱听这些,急忙话锋一转道:“欸?话说,你两个,究竟是为甚么?那会子不还好好的?”
徐应悟心不在焉道:“不为甚么。两人都觉着,没意思了。”
孙雪娥看他一眼,长叹道:“哎,是了。你两个好这一遭,算不容易了。这些年甭管家里的、外头的,哪个他也新鲜不过三个月。同你,可都跨了年了。”
徐应悟无奈道:“我还得谢谢他怎的?我何德何能……”
“你道怎的?”孙雪娥眨眼道:“别人都不敢管他,你管他。这人才真真是贱皮子,从前俺娘在世的时候也是,他敢在外头待到三更,回来俺娘一脚给他踹床底下晾着。这样儿反得他的心。”
徐应悟闻言扶额嗤笑出声,却又不禁酸了鼻子。唯恐叫孙雪娥看笑话,他便起身告辞,拱拱手往外走。才跨出门去,脑子里悠忽划过一道闪电,他回头问道:“你娘陈氏,同他,感情很好?”
孙雪娥懵然点头:“那是自然。俺娘是他从陈招宣府上拐出来的!他两个生米做成熟饭,若非先有了娃娃,陈大人哪肯他闺女下嫁商户。”
徐应悟听罢心口一揪。如此说来,西门大姐儿确是西门庆亲生。他撵打陈敬济,不想竟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孩子。悲痛错乱之际,他出昏招叫李瓶儿借种,竟又害了李瓶儿性命。
徐应悟回想,那阵子西门庆的确变了个人似的,整日乖巧温顺,再嚣张不起来,可不就是在暗自追悔内疚,生怕一不小心又害死身边人。他终于憋不住骂了回张松,竟又把徐应悟给气跑了。这他妈搁谁谁不抑郁?徐应悟只是想想便觉万箭攒心,不知西门庆如何捱到今天。
夜深了,徐应悟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竟毫无困意。苦思到天明,他终于想出一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他去西门府,是为教训教训张松这个没良心的缺德孩子。
次日一早,西门庆睁着俩大眼儿瞪着床顶发呆。他的作息早已乱套,夜里是万睡不着的,白日里几时困得不行了,便囫囵睡他一两个时辰,故而昼夜更迭对他来说已无意义。
平安儿进屋来,走到榻前弓猫腰小心道:“爹,三娘蒸了一笼肉角儿送来……”
“不饿。”西门庆翻身向内,闭眼装睡。
“欸。”平安儿道:“爹,应二叔来了,说要找松哥儿问话。松哥儿昨儿没来家,这会子想是径自往衙门里去了。我想着先来问问爹,再去回他……”他一边念叨,一边两眼越睁越大。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他爹竟破天荒自行爬了起来,两脚骨涌着往鞋里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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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姐:我一专业技术型人才,未来的农家乐行政主厨,搁这儿给你俩送鸡毛信?!
第102章 倒是我对不住你了
“不必回他,叫他等着。”难得西门庆语速都加快了。他催平安儿取他那身月白暗绣云纹圆领袍,扎上玉带,又叫人为他洗脸修面,重束发髻,冠带整齐。三个人围着他紧着忙乎了一炷香工夫,将他拾掇得焕然一新,他这才叫平安儿引着往厅里去。
“应二哥。”西门庆迈进门来,拱手冲徐应悟打了个招呼,脸上仍是惯常那副快活自满的神情,“多日不见,应二哥怎的清减了?可曾用过早饭?”
起初徐应悟的确被他唬住,愣了一瞬,不过细看之下便发现,他双颊凹陷,眼下青黑,下巴尖得像刀斧劈过,脸上哪还有一丝人色。
“我吃过了。”徐应悟谎道,“你吃,我……等张松说话。”
西门庆眼中闪过一丝幽暗,又迅速换上笑脸儿:“我儿外出办事去了。应二哥有何吩咐?可方便留个信儿?”
徐应悟低头眼珠乱转,急中生智想出个事由来:“无妨。这几日才卖了宅院,欲往乡下去。我怕张松哪日想起来回……我家,特来同他打个招呼。”
“你去乡下做甚?好好儿的,这清河县还容不下你了?”西门庆脸上仍挂着假笑,声音却已虚弱下去。
徐应悟道:“城里买卖难开,我前妻那菜园子,近来总算有些起色,急需人手,我去帮帮她们,图个踏实营生。”
西门庆忽又弯眼坏笑道:“到底是结发夫妻,这便续上前缘了。哦,还未恭喜应二哥,又得了个新嫂子。往后娇妻美妾,儿女绕膝,应二哥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哩。”
他这一笑,徐应悟心里头针扎似的,又气得直想揍他。还他妈装呢,“微笑抑郁症”是吧?
可这话听着味儿不对,徐应悟方才想到,西门府上下都误会他因私情拐走了孙雪娥,赶忙澄清:“大官人说笑了。我与孙雪娥清清白白,毫无瓜葛。只因她侍弄饭食有些本事,我欲请她与我一同开间农家饭铺……”
西门庆虚眼审视他片刻,才又展颜道:“应二哥白手起家,殊为不易……来呀——”说着冲平安儿伸一根指头,平安儿立即意会,垂手退了出去,不多时又进来,手上衬一大红绸布,托着两锭沉甸甸、银闪闪的元宝儿。
“你我自家兄弟,不说外话。权当是打我这儿借的,待应二哥回本后,再慢慢还来。”西门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端起茶碗吹吹,浅啜了一口。
百惠堂一事,徐应悟心里且没过得去,见他又想给自己当金主爸爸,登时来火,再没心情与他演这一团和气的虚伪戏码,便拉下脸直问道:“人说你病了,我瞧着倒还好,莫不是装的?”
“应二哥说得甚么怪话……”西门庆星眸微闪,笑成两弯月牙。徐应悟一把捏住他脸,左右摇晃着切齿道:“你再笑!你再笑!”西门庆旋即变色,挣开他小声嗔道:“欸,别动我……”
徐应悟摇头叹道:“你这样儿,叫我如何安心?倒是我对不住你了。”
西门庆并不看他,只用指尖蘸茶水,在桌上划拉得叽嘎作响。徐应悟又道:“往后我常在乡里营生,再不容易见着了,好歹相交一场,你不送送我?今儿便是个好日子,借大官人宝地,咱弟兄几个会会?”
抑郁症患者一旦自我封闭,便陷入恶性循环,长期不与人交往,情绪和认知会出更大的问题,徐应悟如此逼他攒局,不过找个由头带他见见人,想让他转移注意力。西门庆却只听出“往后再不见了”这一回事,干笑一声低头不语。徐应悟起身拱手道:“如此便说定了。我去叫谢子纯知会众弟兄……”
他转身的瞬间,西门庆募地叫出声:“应二哥!”徐应悟回头,见他又笑盈盈说道:“哪有当日现叫人的道理?不得事先下帖儿邀他几个?再者,府里灶上缺人,筹备不及。不如约在五日之后,到时再叫几个唱的,兄弟们热热闹闹为应二哥践行,可好?”
徐应悟略一思量,点头道:“也行。那你送送我罢。”
“嗯?”西门庆一愣。徐应悟将手背在身后,直直看着他道:“如今我上门是客,你不送我到外头?”西门庆只得勉力起身,伸出手道声“请”。
仲春时节,微风和煦,晨光将西门庆苍白的面庞镶了一圈儿金边。双眼好半天才适应室外的亮光,他站在门首对着街上往来的行人,只觉恍如隔世。徐应悟并不着急,陪他伫立良久,才又拱手告辞。西门庆低头看着他双脚,等待他离开,不想他却伸开双臂扑将上来,给了西门庆一个扎实的拥抱,才转身走开。
西门庆愣怔着,只觉被他贴过的胸膛寸寸回暖,憋不住真的笑出了声,可与此同时,眼泪也夺眶而出。
五日,非要拖这五日,又能改变甚么?搁从前,他一定能想出千百种法子,决计叫徐应悟走不出这清河县。可如今,他已灰心丧意,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最后一丁点儿念想,也渐行渐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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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秘书:对老婆服软,先道歉又不丢人。
庆庆:是嘛,没听出来。
第103章 如今竟学会了强颜欢笑
且说徐应悟回到应家,见大门关着,不知孙雪娥哪里去了。灶上蹲着一笼蒸饼,一碗姜蒜拌的大肉,瓜子仁儿泡茶正晾到适口。他边吃喝,边整理思绪,以近来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为导向,对自己的思想认识和所作所为进行深刻的反思自查。
离开西门府这七十五天里,他每一天都在努力给自己洗脑,每当心里涌现出有关西门庆的任何念头,他都会很认真地对自己说,无论曾经多么好,分开一定是因为不爱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最后那段时间,已经是在互相折磨,分开是为了彼此都能获得自由、回归自我。他相信西门庆一定也明白这一点。
昨晚听孙雪娥叨咕西门庆的近况,他半信不信,甚至有一丝丝怀疑,别是这货使的小把戏,派孙雪娥来诓骗他的;今早见到了人,却着实吃了一惊。从前那么骄傲恣意、神采飞扬的一个人,如今竟学会了强颜欢笑。原来他也好,西门庆也好,都没有因为分开而过得更好。
西门庆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徐应悟认为,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具体来说,以往的工作中,他主要犯了以下三点错误。
第一,虚伪的道德优越感。一方面,他以现代人的价值观对西门庆进行道德审判,强迫西门庆接受他的感情观,西门庆理解不了,他就因此惩罚人家。可在其他事情上,西门庆明明也做出了与现代价值观不相符的行为,比如卖官鬻爵、贪赃枉法、行贿受贿,他却熟视无睹,毫不在意,道德标准根本不统一。究其根源,还不就是因为西门庆不专一会让他受到伤害,但西门庆贪污腐化却不会损害他徐应悟的利益。
第二,残酷的“上帝视角”。在现实世界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动机和道德自信。很少有精神正常的人,会以“我是反派”、“我是坏人”、“我就是要做坏事”的目的来生活,即便是小偷强盗,也大多抱着改善自己和家人的经济状况、甚至劫富济贫的心态侵占他人财物。《金瓶梅》这部伟大的文学作品,在塑造角色时也体现了真实的人性,书中的西门庆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是坏人,他的行为和选择,自然都有着在他自己看来充足、正当的理由。徐应悟作为一个拥有“上帝视角”的读者,闯进这个世界对西门庆说,“你是个害人精”、“你根本不是好人”,让他怀疑自己的人生,从而摧毁了他的自我认知,这对西门庆来说,是极不公平、又十分残忍的行为。
第三,只破不立的错误导向。徐应悟意识到,自己从没告诉过西门庆什么样的生活是值得过的、人应该如何去爱,只一味指责他这里不对、那里不好,居高临下地攻击他的生活方式,却没有给他积极的、正面的引导,以至于西门庆在自我否定之后,就没有办法再走出来,只能停在原地的废墟里无所适从。
简言之,徐应悟无比痛心地承认,他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对西门庆实施了深刻而彻底的“PUA”,活活把人害得世界观崩塌、抑郁了。
徐应悟无比懊恼自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补救。这时孙雪娥打外边儿进来,脸上挂着诡秘的笑容。见徐应悟站在灶前发呆,她劈手将空碟碗筷夺过来,舀了一瓢水在锅里,一边刷碗一边挑眉道:“应二叔可知那毒妇潘六儿如今何在?”
徐应悟漠然摇摇头,孙雪娥“嘁”了一声笑道:“我早说,没廉耻的臭淫妇早晚遭报应。你道她娘母两如今做何营生?哈哈哈!到院里当婊子去喽!一日离了汉子也活不了的下作娼妇,这回可算随了她的心愿,往后天天儿浪汉子,忙得裤儿也不必穿喽!”
徐应悟心里正烦,听了这些荤话直皱眉。他记起书中潘金莲与庞春梅离开西门府之后的境遇,庞春梅在娼门没耽搁几天,便因青春貌美被周守备看上,入守备府做了小妾;潘金莲则没那么幸运,起初陈敬济与她余情未了,想买了她却苦于没有本钱,只得上京筹银子,可没等他回来,武松便来了。武松假意要娶潘金莲,花一百两买下她,将她骗回家后剖心破肚,残忍虐杀。
孙雪娥一脸大仇得报的得意相儿,徐应悟却只觉无限悲哀。书里,庞春梅得势后将孙雪娥买回守备府,又卖去妓院,令她受尽折辱上吊自尽。她并不知道,原本在《金瓶梅》的残酷世界里,她并不比她所鄙夷憎恶的“淫妇”们下场更好。
为防孙雪娥因这张破嘴惹事、横生枝节,徐应悟决定先将她护送至前妻手上照看,再回县里处理余下的琐务。于是他催促孙雪娥拾掇齐整,晌午便雇了辆车,带她往乡下去了。
次日适逢清明,西门庆再次强打精神将自己从榻上揭起来,草草吃了几口便催着人去叫玳安儿。
近来玳安儿不知在忙些甚么,一连好几日未曾露面,这会子终于来了,西门庆打眼一看,见他额角破了块皮,结着黑红的血痂,脸颊靠近下巴颏儿的地方,还有一道长长的血印,像是叫人抓挠出来的。
“你上哪里攒沙去了?弄这一脸花!”西门庆没好气道,“今儿甚么日子?不叫你便不来怎的?”
玳安儿赶忙跪下讨饶,说前儿下车没看地,摔的。西门庆懒得管他这些闲事,只问他可曾预备下东西,却又不明说。玳安儿倒清楚得很,小心起身附耳对他说:“爹放心,东西备齐了,您一句话便可动身。”
主仆两避开众人,悄摸儿打西北角门出府,趁正午街上人少之时,乘一辆一马拉的小车,往郊外荒山上去。
此处乃乱坟岗,葬着许多无家无业、无人料理后事的孤魂野鬼。西门庆素来不敬鬼神,不信甚么因果,他跟在玳安儿身后只觉山路漫长,渐渐出了一身虚汗。两人走了足有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一棵才抽条的小树前。
玳安儿卸下背上鼓鼓囊囊的包袱,怯怯指着面前两个海碗大小的土包儿道:“是这儿了,爹。”
西门庆喘匀了气儿,皱眉道:“可记得确实?怎是两个?”
玳安儿先往后倒退一步,又将包袱里的纸钱元宝倒在自己身前以为屏障,才缩着脖儿吞吐道:“爹,您大人有大量,您有大慈悲……我琢磨着,应二叔一个人,孤单单、冷清清,连个名儿都不能有,着实可怜……这不刚好,他……他那个相好儿,不也……我琢磨着两人在底下,能做个伴儿……”
西门庆一听,好险没气得撅过去:“我把你个……贼入娘的狗骨秃儿!你把那姓元的……肏你妈的……”追上去一脚把玳安儿撂倒在地,发疯似地在他身上胡乱踢打。玳安儿抱着头蜷在土里,咬牙干挨了一顿。西门庆原就只剩三分气力,此刻悲戚难言,使不上劲儿,倒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滚,滚!”他发泄完,指着远处狠狠叫道。玳安儿一骨碌爬起来,从怀里掏出火折子,迅速朝西门庆脚下一扔,转身拔腿跑了。
待他走远,西门庆两腿一软,跪倒在两个土包儿前放声大哭。这贼狗才连个牌儿都不插,西门庆甚至不知哪一个土包儿才是他应二哥。
第104章 直把心肝都软透了
话说徐应悟安顿好孙雪娥后在村上待了一晚,与应大一起祭扫了应家父母,清明这日一早,便搭上菜园子送货的驴车,往清河县里赶。
无巧不成书,路过城郊荒山脚下的当口儿,他竟瞧见玳安儿坐在道旁一辆小车上,耷拉着两腿卖呆儿。“玳安哥儿。”徐应悟叫停驴车,下来与他搭话,“在此有事?”
玳安儿一脸惊讶,也跳下车来行礼道:“应……应二叔?你也来……爹在上头烧纸,说话间恼了,将小的踢骂了下来。”徐应悟便知是为谁祭扫,拍拍他肩道:“我上去瞧瞧。”玳安儿连声答应,引着他往山上去。
两人未走到近前,才远远照见西门庆的影儿,玳安儿便以手指着道:“喏,应二叔,您自去罢,我仍在车前候着。”言罢不由分说掉头跑了。徐应悟只当他挨打怕了,便背着手默默走向西门庆。
西门庆面前一堆纸灰,星点余烬冒出缕缕灰烟,他跪坐在自个儿腿上,正垂头小声啜泣。徐应悟虽看不见他脸,却被他悲声所动,不忍打搅他哀思,怕他见了自己,又做作出些张狂模样,岂不可怜。西门庆哭个不停,时不时使手抹一把泪。徐应悟就这么站着,陪着,思想应伯爵一生荒唐郁闷,可悲可叹,不禁为之心痛惋惜。
良久,一阵山风袭来,徐应悟收神正欲叫西门庆,却听他哽咽开口道:“上天不公,应二哥,为我受伤、因我发疯的是你,却叫他把我身心骗了去。换作是你,必定不会对我如此狠心罢。人说双生子心意相通,你可同他搭得上话?应二哥,你素来最疼我,只当可怜见我,你替我同他……”
“我又没死,他一个死人,如何替你传话?”徐应悟忍不住出声,把西门庆吓得缩脖儿一激灵,猛回头泪眼婆娑瞪着他。
徐应悟向那两个坟包儿郑重三鞠躬后,冲西门庆伸手道:“起来罢。”西门庆腿已跪麻,只得两手抓着他胳膊勉力起身。
“早晚须得将他移入你家祖坟。”叫他听见方才那些话,西门庆臊得眼没处看,紧着打岔道,“玳安儿这狗才,汗邪了的将那小倌与他葬在一处,我瞧着心里膈应!过二三春,等人忘了这出儿,捡个好日子迁了他,叫他与他爹娘团聚……”
徐应悟任凭他啰嗦只不应,却伸手扳他下巴。西门庆闪避不及,被他捏着脸儿来回打量。“瞧瞧,抹害得这一脸黑,花猫儿似的,好看?”徐应悟蹙眉道,“别动!我擦擦。”
西门庆抬手查看,见自己掌心、十指上全沾着灰,叫泪水一和,好不脏污。徐应悟用掌根包着袖子,在他脸上摩擦,西门庆眼巴巴瞅着他,舍不得挪开眼儿。
“瞅甚么?我不是你应二哥,我狠心、我骗了你,你叫他请阎王拿了我去罢。”徐应悟替他擦净了脸,接着弯腰拍掸他腿上的灰,复又将他调了个身,解恨似的趁机在他屁股上打了几下。西门庆脸上泪痕斑驳,却禁不住破涕为笑,骂道:“好贼捣子,当着你先人面儿,敢动你达达!大逆不道!看叫雷劈了你!”
也该是天意,此时天边当真“轰隆”一声闷响,霎时间乌云蔽日,天色大变。两人相视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徐应悟咬牙要撕他嘴,西门庆提袍便跑,一个追一个逃,狗撵兔子似的往山下奔去。
才跑到半路,豆大的雨点儿已噼啪而下,两人紧赶慢赶,到山脚仍被淋得透湿。玳安儿已调转了车头,招呼他们快些上车。
西门庆近来没怎么吃,也没怎么睡,身子虚凉,上了车便搓着手猛打哆嗦。徐应悟便解开衣袍,把他两手一拉,搁进自己心口捂着。两人在狭小的车厢里错膝对坐,却谁也不敢看谁,只双双盯着对面厢壁。
适才徐应悟听他在应伯爵灵前坦言喜欢的是自己、不是他应二哥,把心已回动了八九分。这两月成天假装不想他,装得有模有样,这会子人就在跟前儿,徐应悟满心满眼全是他憔悴失意的模样,直把心肝都软透了,又想起他两个在一起时的好来。
西门庆双手贴在他胸口渐渐回暖,不多时便察觉他心跳得异常,扑通扑通越来越快,好似催人上阵的战鼓,不禁心旌摇曳,却又不敢置信,心里头乱七八糟纠结了老半天,才终于憋不住自言自语似的叹道:“哎,你又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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