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我来疼大官人 换我来疼大官人 第46章
作者:尔曹
幸而从前西门庆常带他与陈敬济一同巡铺,他有关于陈敬济的许多记忆。西门庆叫他二人一个点数,一个算账,陈敬济惯常偷闲躲懒,算不了多大功夫,不是眼酸,便是手疼。他是主、玳安儿是仆,他却宁肯为玳安儿泡茶打扇,也不老实儿瞧账目。
彼时玳安儿眼里心里全是书童儿,只觉陈敬济奸猾可恶,素来没好脸色对他。如今想来,陈敬济与别的主子不同,从不因玳安儿家奴身份轻他贱他,打进门第一天起便一口一个“玳安哥”叫得尊敬。
书童儿总嫌玳安儿粗鲁闹腾,常冲玳安儿面露嫌弃、语带讥讽,陈敬济却永远笑脸相迎,无论玳安儿如何打压他,他都不生气。从前玳安儿只道他虚假伪善,如今才知,他就是傻呀,只怕他连玳安儿讨厌他都未瞧得出来。
傻的又何止他一个?玳安儿无数次责问自己,为何那时睁眼瞎一般,那么大个活色生香的浪货整日在面前晃悠,他却熟视无睹。当时哪怕对他起过一丝邪念,也不至于落下这大的遗憾。
人都说梦是心头想,又一个扼腕痛悔、空叹奈何的深夜里,玳安儿终于在周公之境重回十七岁那年暑气蒸腾的药铺账房。他掀开竹帘跨进内室,见陈敬济正伏在桌上打盹儿,袖子撸得老高,雪白的手肘下压着誊写了一半的账册。
玳安儿心潮荡漾,热泪盈眶,冲上去失声叫道:“陈三郎!”陈敬济应声一激灵,慌的直起身来,胳膊上的汗黏住账册纸张,呲啦一声撕了半页下来。
“欸呀,欸呀……”陈敬济边偷眼打量玳安儿神情,边手忙脚乱将那残页收拢。见玳安儿两眼圆瞪、神色激动,以为他恼了,又急忙挨到他身边赔笑道:“玳安哥勿怪,我再写来,再写来……你罚我罢!我去买壶冰梅子汤来你吃,你请好儿喽……”说着正了正头顶软帽,便要往外跑,却被玳安儿一把拽住手腕,带进怀里。
“嗯?”陈敬济懵然扭头,玳安儿已狠狠吻上来。舌头撬开两瓣樱唇,津津甜唾,气喘微微,陈敬济须臾软了腰身。待到玳安儿松开檀口,陈敬济便两颊飞红,舌尖抿舔双唇,垂眼含羞笑道:“玳安哥,这算甚么?是罚是赏?”
玳安儿胯下蠢物暴跳,扭身将陈敬济掉了个个儿按在桌上,“啪”的一声脆响,扬手在他屁股上抽了一巴掌,粗声道:“赏你一顿鞭,好生吃住喽!”
第165章 番外二 梦是心头想(二)
陈敬济吃疼将腰一挺,倒把屁股撅得更高了。玳安儿扯下他一层绢丝衬裤,露出两瓣好白的屁股来。右边儿已落下鲜红一团巴掌印,玳安儿看着火起,抬手又照左边儿扇它一下,四条红彤彤指印立时浮出,衬得那屁股蛋子如脂如玉,肉颠颠可爱极了。
陈敬济口里嘤咛喘息,听不出一丝疼来,倒像快活得紧。玳安儿那话儿已如铁硬,耐不住直插入那眼肉穴里。才没其棱,陈敬济便回首流眸作颤声道:“我的好哥哥,你慢着些,撑的里边儿火燎似的,教人家怎生挨忍?”
玳安儿听了愈发兴起,又怕伤着他,只得蹙眉隐忍,憋得闷声吼了一嗓子。那话儿青筋暴起,一发胀大了,穴口勒得玳安儿生疼,便又在他屁股上抽一巴掌道:“怪小肉儿,夹得好紧,松松!”不想这一巴掌下去,陈敬济疼得撅腚一拱,那鏖柄便往里顶了顶,眼看入了一半。玳安儿倏地一下灵犀灌顶,如此便摸得窍门儿,“啪啪啪啪”在那红白屁股肉上一劲儿扇打,打得陈敬济连颠带颤,一下下将肉棒尽数吞入穴里。
“玳安哥,玳安哥,”陈敬济两边手肘撑在桌案上,脖颈儿勾着埋头嚷道,“饶了我罢,往后再不敢偷懒了!”玳安儿只觉一腔血都要热沸了,遂两手扳定其股,没高低扇嘭不止,每每抽则至首,复送至根,直把下边儿人肏得,百般淫声艳语都叫将出来,没口子央告讨饶。
重重抽了千个回合,陈敬济口中渐渐含混,只剩咿咿呀呀呻吟。玳安儿便知他得了爽利,益发情动难忍,那话儿抵住骚心,发狂抽送起来。陈敬济忽而抽气一紧,急促叫道:“亲达达!亲汉子!我过不得了!要去了!要去!要……啊!”桌底下那根淫根儿便在空里跳了两跳,灵龟口吐白浆,汩汩涌涌泄了好大一堆。
“玳安哥,歇歇,慢些,等我一等……”陈敬济迷离着眼儿,回头媚笑道。玳安儿正乐极登顶,哪肯放他,只把他两边胳膊一揽,拽住着实肏捣百来下,这才阴精大泄,浑身舒泰难言。
那话儿啵的一声抽将出来,只见那穴眼儿一张一翕,浓白精水直往外滴。玳安儿观之酥麻透骨,抱紧陈敬济瘫软的身子,紧着叫“乖乖”。两人余兴未衰,又抱头亲嘴儿,呜咂良久,彼此通了心意。
玳安儿醒来时身下、被里尽是透湿,汗水精水弄得一身狼藉。他怅然四顾,怀中空空如也,不由得鼻酸眼涩,心痛不已。窗外晨曦闪耀,玳安儿爬将起来,咬牙宽慰自己:只要我时时想着他、念着他,他便能常来梦里与我相会。我两个效法神女襄王,只在梦中凑成一对爱侣,倒也未尝不可。
再后来,玳安儿愈发贪恋痴情,光是梦里相见,他已不能满足,便在醒着时,也假装陈敬济仍活在他身边。不过多久,张松便觉察出玳安儿异状。这人总白日里愣怔发呆,没人同他搭腔,他脸上却兀自浮出笑意,像在与一看不见的人应对。张松于情爱之事素来敏感细腻,又曾见玳安儿从梁山捧回“大姐夫”尸骨痛哭手葬,便猜到大半。他犹疑再三,始终觉得不妥,只怕玳安儿也同西门庆一样,走不出来疯魔了。
除夕那日,玳安儿在香铺后院里设下一桌宴席,将平安儿等几个家生的小厮叫来一处,大伙儿热热闹闹吃了顿团年饭。时逢佳节,难得铺张一回,玳安儿掏出体己银两,买来各样烟花儿十来种,与哥几个放着玩儿。众人都兴高采烈,笑语盈盈,他自个儿却靠在门上望天发愣。
张松挨到他身旁,揣手道:“他不爱玩这劳什子,回回吓个半死。你要讨他喜欢,不如叫两个唱的来。”玳安儿一愣,黯然垂下眼去。那时他从没把陈敬济放在眼里,陈敬济喜欢甚么、爱玩甚么,他一概不知。
这么说来,其实张松倒比他与陈敬济更亲近些。西门庆出门应酬官面上的人,都带女婿与书童儿,他两个也同出同入、时时作伴。有一回玳安儿从铺上回来,带了果子糕饼,欲讨书童儿欢心,可他在府里转了几圈,遍寻不着书童儿人影儿。后来有人说大姐夫出门送信,书童儿跟着去了,玳安儿心里便不舒服,气鼓鼓提着吃的,在门首转悠苦等,不多时果见陈敬济与书童儿同乘一匹马,腿挨着腿儿亲亲热热打街上回来。玳安儿窝着火,尾随书童儿回到下人房里,硬找茬与他厮打了一顿,吃的也糟蹋了。
玳安儿正呆呆沉溺往昔旧事,忽听张松拿捏南腔,拍手儿唱了起来:“叹浮生有如一梦里,将往事已成非。迅指间红轮西坠,霎时间沧海尘飞。正青春绿鬓斑皤,恰朱颜皓首庞眉,转回头都做了北邙山下鬼。题起来总是伤悲,都不如酒淹衫袖湿,花压帽檐垂。”
这一曲恰唱中玳安儿心事,令他瞬间酸了眼眶。张松又道:“要我说,死别总好过生离。他性子浮浪,人世间你两个未必到头;如今他便只有你了。玳安哥,你总算得一人始终,我都羡慕不来。”
第166章 番外二 梦是心头想(三)
玳安儿听了这话,半晌不能言语。席散回到三尺藤席之上,他抱了被子卷儿辗转入梦,渐觉心头遗恨稍稀。张松所言不差,陈三郎素来身子轻,若侥幸生还,少不得又在外边儿招猫逗狗,两人兴许成不了一对;如今虽阴阳两隔,却彼此心意相通、生死相托,也算是个踏实归宿罢。
话虽如此,他又无端端升起猜疑来,那日书童儿与陈敬济四手拉着缰绳、眉来眼去言笑晏晏的情形浮上心头。他昏昏沉沉睡去,悠忽间又回到西门大宅,满世界找陈三郎,欲问他可曾与书童儿使得甚么手脚。
书房后院、东西两厢寻了个遍,竟不见这货人影儿,书童儿也未遇上。玳安儿心里毛躁起来,牙关暗咬转回下人房里。房门却推不开,似从里头销住了。他抬手正要敲门,忽听里头传来书童儿的声音。
“……你也是个没脸皮的,你丈人知道了,看不打断你三条腿去!”后又似嗔非嗔地笑道:“滚!别叫我打得你脸花了!”
“你打,来,小冤家,你照这儿打……”陈敬济腻歪道,“再叫我尝尝你身上香脂,便是打烂我的嘴……”
接着“啪”的一声脆响,书童儿扬声笑道:“好个贱皮子小狗儿!记吃不记打!”陈敬济娇哼一声,两人窸窸窣窣拉扯在一处。
“啧,这小屁股……怨不得人都爱你,这两团好肉儿,哪个汉子见了鸡巴不硬?”陈敬济颤声道,“香死我了,叫我吃一口罢……”随即里头传来啾啾啵啵的怪声,书童儿莺声呖呖笑得直喘。
玳安儿听得火冒三丈,提了拳一脚踹开木门,冲将进去。只见陈敬济胯下一根直挺挺肉棍儿,将将探入书童儿穴里。
“玳安哥!”书童儿惊叫一声,慌的欲抽身躲避,陈敬济却两手箍紧他腰身,将他死死压在榻沿上,兀自挺胯抽送起来。
玳安儿只觉一股热血直上天灵,上前照陈敬济腰窝儿狠踹一脚,骂道:“贼没廉耻的贱骨头!没把你屁股肏够!又上这儿攮屎来了!”
陈敬济趔趄一步,身下动作却不停,气喘吁吁浪叫道:“啊,这小妖儿屁股里头好软乎,快活死了!玳安哥,玳安哥,你来得正好,我后头也……痒痒杀了,咱两个串他一串儿罢,来罢……”书童儿在底下动弹不得,两瓣臀叫他撞搡得肉浪翻飞,啪啪作响。
玳安儿怒火攻心,丹田处却烧得火热,那话儿便扑棱棱跳将起来。陈敬济一味淫声艳语、卖力招呼,玳安儿恨得牙痒,身子却不听使唤,不知怎的便掏出那孽根,一把将陈敬济推得趴倒,直插进他屁股眼儿里。
玳安儿不比陈敬济,没那温存小性儿,上手便是一顿狂风骤雨似的肏捣,身下两个骚货一齐“嗯啊”乱叫起来,把他激得淫火愈炙,仰身竭力掀干不迭。不多时书童儿便两腿哆嗦着哭出声来,哼哼唧唧说“遭不住了”。
陈敬济凑到他颈边,口吐热气劝道:“乖乖肉儿,你再忍忍罢,不是哥哥替你挡这一道,他不把你屁股肏烂喽?”玳安儿照他腚上狠抽一巴掌道:“老实儿撅好了!”陈敬济吃疼往前只一迸,那话儿直攮进书童儿二道门里,顿觉美不堪言。书童儿嘤咛一声,手脚一松瘫软下去,再出不来声。
陈敬济前头叫书童夹着,后头被玳安儿抵着骚心肏干着,两处交相凑趣,不觉周身酥麻爽利,舒服得头目森森,不知所以。须臾乐极精来,便猛抽一口气夹紧臀瓣,直把玳安儿也绞得捱不住了,两人齐齐灵犀灌顶,双双泄身如注。
玳安儿做得一场荒淫美梦,精去时豁然惊醒,臊得浑身粟粒暴起。怎的平白又想起书童儿来?他狠掐大腿,骂自己失心下贱,人家自来没看上你,一贯两眼望天、只伺候主子,那些年鬼迷了心窍,到头来误人误己,怎还不长记性?!于是又气又悔,怄得一宿未眠。
可陈敬济与书童儿究竟有无勾连,他到底没脸问出口。次日再碰见张松,见他形容举止已不是从前的书童儿;时过境迁,诸般污糟往事都如风散了,不必再提。
时光荏苒,冬去春来。三月里河道开了,运河上船只往来忙碌,西门家的买卖又活络起来。玳安儿在码头、各个铺上奔走照应,整日忙得脚不点地;张松当家既知油盐贵,便辞了私塾先生,又回书院追随周夫子去了。
这日清明,玳安儿天不亮便先上五方山为应伯爵与元璟烧送一番,转回头又领众人往五原祖坟上祭拜。张松身着孝服,代西门庆向列祖列宗磕了一圈头。到陈敬济冢前,张松依例端端跪坐,捡了元宝儿往火盆里丢。玳安儿不知何故犯起毛病来,非叫他行大礼,张松也犟得很,说“没这个理儿”,死活就是不磕。两人一个按头,一个蹬脚,眼看动起手来。
平安儿几个在旁只动嘴劝劝,都不敢插手。正闹得不可开交,身后钗环叮铃作响,脂粉甜香随风而至。
众人回头,却见庞春梅挺个大肚儿,穿金带玉、头面招摇,由三五个丫头媳妇簇拥着,款步而来。小厮们忙垂头回避,张松与玳安儿撒开手,躬身行礼问了声“庞三娘安”。
原来,春梅在城前庙将潘金莲唤醒,与她改名庞春桃,假充自己的亲姐姐。守备周秀将她接回家里作小妾,她便将潘金莲也捎带上,姐妹俩一同服侍周秀。那潘金莲虽失智疯癫,却仍旧眉目妖冶,娇俏可人,周秀岂不欢喜?春梅每每与他同房,不拉上她这“姐姐”不能成事,周秀乐得夜夜燕儿双飞,更把春梅当心肝肉儿疼爱。见她伶俐,又将家里房屋地契、各处钥匙,尽数交在她手里。很快姐俩儿双双有了身子,月份无分大小,肚儿一齐挺将起来。
春梅虽是被西门庆撵打出来,却仍把西门府众娘母当娘家人看待,是故清明时节烧送过周家,又来为李瓶儿、西门大姐等故人祭扫。因梁山一役剿匪有功,周秀升了统制,他家妻妾自然跟着鸡犬升天;张松从前挨过她骂,怵她嘴狠,亦不敢造次,便恭恭敬敬引她至各个坟前添火烧纸。见到陈敬济新冢,春梅不禁抹泪唏嘘,众妇连哄带劝,才将她拉走。
看官听说,这庞春梅虽骄横跋扈,却是个敢爱敢恨、有情有义的刚强妇人。不久她与潘金莲为周秀生下一男一女,原配夫人病逝后,周秀便升她作了正妻。几年后金兵来犯,吴月娘遇险,她不计前嫌伸出援手,仁心义举令人动容。她一无父无母、卖身媚主的孤女,最终竟封了诰命夫人,得与心上人有始有终,享尽富贵安乐,不失为一桩神奇造化。
就在当日,玳安儿与张松自坟上下来,回到香铺便有伙计来报,说打济南来了个过路行脚,传信道西门老爷如今身在蓬莱,只是人有些糊涂、神智不大好了。二人闻讯又喜又忧,再顾不上拈酸斗气,连上便打点一辆大车,带足盘缠往蓬莱接人去也。
第167章 番外二 梦是心头想(四)
话说玳安儿与张松两个晓行夜住,跋涉半月,终于赶到蓬莱县丹霞山望海崖上,见着了躺在迎仙阁里半死不活的西门庆。玳安儿待了十来日,向辛老汉及众乡亲打听来西门庆苦等海市、接迎仙人下凡却未能如愿的一番经历,虽万般无奈,却不得不接受他已疯癫、不顶事了。这时节,南边茶来,北边盐缺,家里买卖离不了人,玳安儿便叫张松留下照应,又冲西门庆卧榻磕下三个头,自个儿驾车回清河去了。没几日崖上来一法师,一句话竟将西门庆度化了,转眼间两人踪影全无。
张松遥望苍茫大海,回想这几年辗转心路,他只觉万事皆空,险些抛身跳下崖去。所幸忽地记起怀里还揣着西门庆留下的、他哥写的那封信,即便一个字儿没提他,他也舍不得糟蹋了,便又朦胧着泪眼,细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好不心酸、好不羡慕,得一人珍爱眷恋如斯,便是死也值了,他怎就没这福分?可除此而外,他又看出些别的东西来。比如,他哥对西门庆“心里巨大空洞”的剖析,放到他身上也丝毫不错。从前他哥教育他那些话,他总觉得空泛堂皇、正确而无用,只因他哥根本不懂,像他这样出身、有过他这样经历的人,起根儿上就与那些好人家的孩子不一样。原来他哥并非不懂,换到西门庆身上,这不就看得透透的?
他哥说,人应当追求为他人谋福,以此填补自己内心的空洞,这样才能获得真正的快乐。他哥说,世界很大,人生很长,优秀的人总会遇到真心人。这些话原是写给西门庆的,如今却像一剂切中要害的对症方药,可可儿浇在张松病根儿上,令他于伤痛中又生出些许希望来。
回清河后,张松将西门庆遁入空门之事私下与玳安儿交代,叫他不要公诸于世,只说西门庆在外游历;西门家生意与产业,一并交予玳安儿处置,他从此再不过问,只要一本一百两的通兑钱引,搭乘南下贩丝货船,回苏州老家去。
这日清晨,玳安儿将他送至码头。临上船,张松郑重向玳安儿行礼道别,起身时却见玳安儿眉头紧皱嘀咕道:“要读书,哪里不能读?好好儿的尥蹶子,闹得甚么张致?”张松生怕自己动摇,故意油嘴儿笑道:“好贼捣子,舍不得我怎的?”玳安儿抬脚作势要踹他,咬牙骂道:“滚!别你娘的叫人干烂了屁股、又哭着回来,到时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张松嬉笑着躲开,吸住鼻中酸水一步跃上船头。船夫松了缆绳,张松忽然回头叫了声“玳安哥”,从怀中掏出折得方方正正一张信笺,伸长手递给玳安儿道:“这给你,赶明儿他回来,你还给他罢。”玳安儿接了信,抖落开看了两眼,正待要问“还给谁?”抬头却见船已离岸,张松躬身钻进舱里,只留下个单薄的背影儿。
这一别后,此去经年,数不尽日升月落、斗转星移,转眼已逝十年光景。
这年仲夏,泉州刺桐港千帆竞出,百舸争流,其中一艘十二帆八百料的海商巨舰,打天边儿缓缓迫近,船头斗大的烫金“西门”二字,在正午烈日下熠熠生光。市舶务专职阅示回港船舶的司务使得到消息,打纳凉藤椅上一跃而起,忙不迭儿叫手下几十人带齐公凭、市称,赶往码头,预备检视抽分这艘肥船。
船上,舷边私舱里,一个年三十许、华服冠带的英武汉子,正撑头倚在榻桌上打盹儿。海风从大开的窗里呼呼灌进舱来,吹散了蒸腾的暑气,他迷迷瞪瞪、半梦半醒间,忽听舱门口传来几乎快要消逝在久远记忆中的熟悉话音。
“啧啧,好气派的买卖!倒真叫你料中,这贼猴儿果真是个人物!不枉你爹我悉心管教栽培……”
汉子猛然惊醒,趿拉着凉鞋冲出舱外,果见船舷上站着那两个人儿。“爹!应三叔?!”他惊叫出声,飞身上前扑通跪倒在地。
西门庆一身素白对襟直裰,里头却不衬衣,半敞着胸怀,冲他笑出两弯月芽儿。旁边儿徐应悟身着银灰鱼鳞纹圆领宽袖袍,伸手将他带起,点头笑道:“好孩子,快起来,如今你是甚么身家,可不兴再跪他!”
玳安儿咧嘴洒泪道:“你两个上哪攒沙去了?叫人好找!老大的人,我不好骂你们的……”西门庆怼他胸口一拳道:“你管你老子去哪?你娘深闺寂寞,我去关照关照她老人家!”
三人遂笑作一团,西门庆东倒西歪,笑完靠在徐应悟身上抬抬下巴道:“你的事,你同他说罢。”徐应悟拧他腰间道:“不是你的好大儿?又成我的事了!”又正色向玳安儿道:“大掌柜不知,如今张松有难,我两个不好插手,想求你救他一救。”
完后便同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交代一番,玳安儿沉吟片刻,点头应了。西门庆揣手道:“别听他的,你自个儿瞧着办罢。他那点计谋,呵呵,玩儿似的。”徐应悟待要辩驳,张了半天嘴,也没吐出一个字儿来。西门庆又道:“得了,我们去罢,船将要靠岸,人多眼杂。”
两人便携了手,才要转身,玳安儿忽而嚷道:“留步!爹稍候!”旋即转身跑进舱里,须臾又冲出来,手托一九寸来长的檀香宝匣,使手翻开,递到西门庆眼前道:“爹,这些年光在海上跑了,没攒下甚么落地的产业。这点儿石头,您带上,随便卖几个丑的,够置间庄园了……”
二人低头见那匣中,牛眼大的珍珠、夜明珠,红的绿的紫的蓝的,各色冰透宝石不计其数,个个流光溢彩、绚丽夺目。西门庆瞪大俩眼,张嘴瞅了半晌,偏头看着徐应悟道:“我挑一个?就一个。”没等徐应悟搭腔,他便伸手,小心捡出一块七彩宝光集于一身的鸽蛋大小宝石,对着光虚眼把玩起来。
玳安儿道:“都拿上,爹,都是咱家的……”徐应悟却揽了西门庆腰身,口里“走走走”紧着催促,两人踏上船沿,一蹬腿儿便不见了。玳安儿两手搓眼定睛再看,只见苍茫海天一片,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儿。
他懵懂移步走回舱里,又在榻边坐定。时隔多年,方才却见西门庆与徐应悟面目如旧、朱颜未改,只觉如梦似幻;可手上那匣宝石里,却真真切切少了一枚七彩欧宝。
此时西门号沉锚入港,各层船舱里几百号船工、番奴肩扛手抬,卸货繁忙。玳安儿不得不醒过神来,收好宝匣、带了出海官凭下得舰来。
司务使满面堆笑,一路迎上舰桥,两手拉住玳安儿,连声叫“西门大掌柜平安”。玳安儿照规矩从怀中掏出一颗夜明宝珠,握入司务使手里,两人相视会心一笑。司务使殷勤道:“驿馆嘈杂脏乱,如大掌柜不弃,先往寒舍歇息则个,择日再拜会节度使大人才好。”
玳安儿拱手辞道:“多谢大人盛情,我家大哥儿有事,小的须得赶往苏州一趟。此番便不打搅了,回程再会,回程再会。”于是,当夜便携带随身细软,换乘一艘小船,沿南海北上,够奔苏州不提。
第168章 番外三(一)自个儿在家有趣得紧
话说徐应悟与西门庆将那块顽石送往太虚幻境,又在离恨天耽搁了两日。二人别后重逢,自然干柴烈火,只把那琼宫玉宇、仙家洞府,当成自家欢乐窝,好一番痛快痴缠。
可徐应悟心里并不踏实,只因此番重遇后西门庆性情大变,竟像是换了个人。从前无论是好是歹,哪怕是他生病抑郁那阵子,只要徐应悟在他身边,他总还是自在惬意的,对徐应悟的信任和依赖一向自然而然、毫无疑问。可这回却不一样,西门庆竟变得安静、冷淡,总带着几分疏离;笑仍是笑的,只是笑起来再不似从前那样张扬戏谑,倒显得很有智慧。
这日两人干过那事抱作一团,徐应悟在他耳畔低语呢喃,他却定定出神,好似神游天外。徐应悟捧住他脸认真问道:“庆庆,你不痛快了怎的?不同我说说话儿?”西门庆定定看进他眼里道:“没不痛快。挺好。说说罢。”然后又陷入沉默。徐应悟心里顿时焦躁起来,推开他肩头道:“不对,你不好!还生我气呢?”
西门庆摇摇头:“我不生气。只是,着实累了。这一年我已耗尽心力,哪怕又遇着你,也再补不回来。从前的西门庆,已死在望海崖上,今日的我,只剩个躯壳,徐应悟,你可懂得?”
徐应悟愣怔半晌,不愿点头,亦不敢摇头,只得将西门庆手掌按在自己胸口,让他感觉自己声声坚实的心跳。“上次分别,非我所愿。如今你我已是自由之身,往后我再不用离开你了。你可愿信?”徐应悟问完,自己都觉这誓言苍白无力。从前不是没说过这话,“骗”过人家一次,还叫人如何信得?
西门庆道:“我信,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只是世事无常、因果难料,一日有一日的欢喜,未来之事不必强求。”徐应悟听了这话,心口又一阵抽抽,半晌无语。言语已失信于人,那便只能诉诸行动了。“到底还是怕我跑了,”徐应悟与他十指交扣,拉他起身道,“走罢,跟我回家。”
徐应悟便以无边法力使了个神通,恍惚之间,两人便化作现代装束。西门庆头顶创伤新愈,只长出一层二三毫米的头发茬儿,更显得眉目如画、英气逼人。徐应悟呆望眼前脱胎换骨般的爱人,不禁心口大开,先前那些百转千回的曲折心事,便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消几日,西门庆便习惯了诸如白炽灯、指纹锁、感应灯、自来水、电视机这些‘蓬莱仙境’的神异之物,也不再因街上妇女们的大脚和直率目光感到被冒犯,甚至开始模仿“仙人们”说话的腔调。徐应悟也回父母家一趟,挨了他爸一顿暴揍后,跳崖一事总算掀过去了。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带西门庆到处走走看看,就不断接到各级领导、同事,关心和帮助过他的各战线同志们的电话,不得不返岗复工去了。
西门庆听闻他要“上班”,认真点头道:“好不容易重归仙班,这回你可别再散漫大意了!再遭贬下凡,我可不陪你去。”徐应悟憋笑递给他一部旧iPhone8,帮他申请了微信,只加自己一个好友,又教他如何打视频、发语音,千叮咛万嘱咐,不叫他一个人外出乱跑。两人又站在门口亲嘴儿咂摸了半天,徐应悟才出得门去。
进了市委大院,徐应悟从驾驶室下来,转身正好与纪晓聪当头对面,就是这么巧,两人车停到一块儿了。纪晓聪尴尬提提嘴角,冲他抬抬下巴就麻溜儿跑了。徐应悟却心口一揪,愣在原地陷入沉思。
差点儿忘了这茬儿!纪晓聪与西门庆是同一张脸,这两人一旦打上照面,西门庆非得揭他一层皮不可。另外,西门庆总不能永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旦有亲朋好友见到他与一个长得和纪晓聪一模一样的人同出同入,后果不堪设想!
徐应悟揣着忐忑心事,来到市委办综合一科报到。挨个办公室打了一圈招呼后,他回到自己工位前,按部就班打开电脑、登陆办公系统。这时手机震了一下,他的新好友“庆达达”发来一条信息。
“庆达达”?徐应悟笑道,这货学得倒快,都会改名儿了。他点了语音消息,把手机凑近耳朵,听筒里却没人说话。长达18秒的录音,只隐约有些细微的呼吸声。他还是耐心听着,直到录音结束前,突然出现一声熟悉的轻笑。徐应悟闻之,一瞬间心花怒放,从耳朵眼儿一直酥到尾巴根儿。一定是这宝贝儿还不习惯对着手机说话,点了录音却忽然词穷,最后把自个儿给逗乐了。徐应悟得意暗笑,我才出门不到两个小时,这就想我了?
复工第一天没什么正经活儿,只是熟悉了解大家伙儿都在干嘛,重新找找自己的位置与任务。徐应悟却格外开心,脸上一直挂着兴奋的笑意。只要身后没人,他便掏出手机来偷偷听那段18秒的语音,一上午听了没有十遍,也有八遍。挂钟指针刚走到12:00,他便从座位上噌地窜了出去,一分钟也不跟公家客气。
午休时间只有两小时,徐应悟买了西门庆爱吃的炸鸡薯条送回家去,同他两个秋风扫落叶似的快速吃完,稍事盥洗后便又要出门了。
“你想说甚么呀?语音没录上。”徐应悟系好领带,将衬衫下摆往裤腰里塞塞,回头将西门庆带入怀里问他。西门庆伸手拍拍他屁股,坏笑道:“想叫我儿带壶天庭御酒,与我尝尝。”他一笑,徐应悟又酥瘫了半边身子,便在他嘴上啄了一口道:“晚上罢,等我下班,给你带瓶好喝的。你自个儿在家,好无趣儿?看看电视?”
西门庆点头推他出门,心道哪里无趣儿,有趣儿得紧。原来,那部徐应悟上大学时用的手机,一重新联网便自动同步了iCloud相册,里面有他老早前保存的、好几个G的那种小视频和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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