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在上 公子在上 第21章
作者:落雁沉鱼
没等周翊君反驳,他又试图将这件事大事化小;
“陈氏和丹青陪你多年,哪怕他们有些踏错,你身为主子,也应有容人之量,否则你这个未嫁儿郎的名声传到外面,必是……”
周翊君眉头皱了皱,心中犹疑,开口;
“父亲此言差矣,大户儿郎管理后宅,岂能瞻前顾后,懦弱无为,那丹青贪了库房上千两银子,若我就此轻轻放过,等传到外面,那孩儿才会被扣上一个懦弱不堪的坏名声呢——”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瞬,眼珠又对上父亲,轻轻扯唇;
“若父亲不愿担上恶名,那孩儿也可以去前院找寻母亲做主……”
“胡闹——”一声怒吼,周主君听到这话,怒目圆瞪,反应大的出奇;
“咱们后宅里的琐事怎能麻烦你娘,你可真是猪——”
他条件反射的想骂几句,但话说一半,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憋了回去,整个人脸色都呈现出一种既愤怒又憋屈的纠结中去。
看着父亲这种神色,周翊君眯了眯眼,心中怀疑愈加重了。
就在父子僵持之际,门外陈氏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嚎了声;
“大公子,奴才求你了——”
声音之大,震耳欲聋。
周翊君眉头皱的更深了,他以为陈氏在求自己,所以微微偏头,示意身旁小厮让他安静一点,然而不等他吩咐完,上首周主君竟“蹭”的一下从主位站起,满脸动容。
周翊君有些懵。
“父亲,你这——”
他眼中的怀疑太明显,明显到纪明轩想忽略都不成。
“翊儿……”
他轻唤了声,眼神几乎不敢对上儿子清亮眸子;
“此事到此为止吧,等会儿我命人将丹青带过来,剩下的事情就不要再插手了。”
“父亲——”
“行了!”
纪明轩的失态只在一瞬,很快他就恢复了曾经气势,眉眼如刀;
“我说这件事到此为止,那就到此为止,听懂了吗?”
“翊儿,你真以为我对后宅的管束松懈至此,松懈到能够让你想让谁离开,谁就能离开的程度吗?”
“什么——”周翊君霍然抬头,脸色一瞬苍白;
“父亲,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纪明轩扯唇;
“我什么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什么意思。”
他居高临下的站在上首,看向儿子的眼神里没有长辈温情,有的只是权衡利弊;
“翊儿,现在告诉我,你的意思——”
“……”
第32章 奇耻大辱
这场奴仆贪污钱财的丑事,终究在各方权衡中落下帷幕,丹青没有得到相应惩罚,他所昧下的钱财也没被强制吐出,忙忙活活一下午,除了撵走一个宋玉青外,周府后院竟没有其它丝毫变化。
做下错事的一点惩罚没受到,捅破此事的反而有了罪。
很诡异,很震惊,可这件事情它就这么真真实实发生了。
从主院回柳玉轩的路上,玉书一路跟着满腹心事,欲言有止,终究在一处凉亭旁将疑惑问了出来;
“公子——”他停下脚步,声音极低,眸色晦暗;
“你今日突然撵阿青走,是不是因为主君发现了端倪,所以……”
玉书本就不是蠢人,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公子在阿青面前,偏向丹青偏的太明显,却又在赶走阿青后瞬间变脸,铁面无私,刚刚若不是主君强硬,恐怕公子还真要将丹青绳之于法,以肃门风。
更何况——更何况主君当时威胁公子的那几句,说什么他对阿青感兴趣,什么随时能将阿青抓回来……
那不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吗?
玉书心中对自己的猜测己信了八九分,可想起阿青当时惊惶的表情,他还是执着的想亲口问声答案。
阿青是地位卑下,可在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中,他未曾谋私,且也付出了真心,他不该这样被人随意轻贱。
玉书话既出口,前方周翊君的脚步立时停了下来,背影瞧着有些僵。
他沉默了好长好长时间,长到玉书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然而;
“玉书——”他终是开了口,嗓音艰涩;
“你和阿青是很好的关系吗?”
玉书神色动了下,谨慎回答;
“还行,他当初是我带进柳玉轩的,年龄又小,终归得上点心。”
周翊君没在意他的圆滑回答,又继续问;
“那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玉书不自觉皱紧眉头,回答的话里也带上了强烈个人情绪;
“聪明,他很聪明,他学东西特别快,特别是书本上的东西,当初王大娘就老是在我面前夸赞他,说他若为女子,将来当个账房掌柜的,那都是轻轻松松。”
“还有他脾气也好,咱院里那些刚进来的小奴与他说笑,说过火了他也不生气,每天都笑吟吟的,可讨人喜欢了。”
“他脑子转的也快,去年我带他出府采买物品,那铺子小二是刚来的,不识得我们,见我俩年轻,便用土话开起了黄腔,当时我还没反应过来呢,阿青便怼了回去,一句接一句,不带脏话,却把那小二骂的又羞又愤,差点没哭出来……”
“阿青那手字写的也好,不是规规矩矩的正体小楷,有些潦草,但王大娘说了,那叫风骨……”
“……”
玉书这一开口就有些刹不住话,罗罗嗦嗦讲了一大堆,半晌才反应过来,讪讪止住了话头。
但等他有些尴尬的看向公子时,却发现公子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如画的眉眼间盛满温柔,似叹似嘘,神思追忆;
“是啊,他真的很好,好的让人很难不喜欢——”
看着这种神态的公子,玉书喉头一哽,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他不吭声,周翊君的问话却未结束。
他强制将自己心神从过往抽离,眼睛盯着对面玉书,眸底亮光仿佛能洞察一切;
“玉书,当初我让你雇佣恶徒劫轿,其实你告诉阿青了吧。”
他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十足笃定。
玉书身形一僵,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来,无声沉默。
他该反驳的,该和几天前的自己一样,厉声反驳,狠心掐断。
可是,看着眉目满是温柔的公子,再想想红着眼被撵出府的阿青,他这张嘴却怎么也张不开了。
不管怎么样,两人已经分开了,从今往后也不知有没有再见之日,他这会又何苦再做恶人,凭白在公子心上添刀?
思及此处,他张了张嘴,终究将实话讲了出来;
“——是,公子跟奴才讲的那天,奴才转头就去了阿青房中,将这件事情全然告知……”
话语讲罢,玉书“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出声请罪;
“奴才愧对公子信任,请公子责罚。”
看着伏跪在地的玉书,周翊君沉默一下,突然勾起唇角,轻轻笑了起来。
那笑声低低的,沉沉的,透着由心底发出的愉悦感。
“我就知道是这样的,我就知道——”
他喃喃自语,眼睛都弯成了一汪新月。
玉书俯跪在地,不敢吭声。
等周翊君解开自己心结,袖子一甩让玉书起身,大发慈悲讲起了这件事情的始末。
而玉书这才了解到暗藏在玉青身下的暗潮涌动。
祸事起因就是公子发现宋玉青想嫁人的那天。他那天的情绪太崩溃,声音太尖锐,已经不记得院中众人,所以后果也显而易见——
周主君探到了阴私苗头,已经开始往柳玉轩安插人手调查了。
周主君本来就奇怪,儿子为何对婚事如此抗拒,如今得了这么个真相,那真是气势如虹,誓要将怀疑对象扒出,然后……
周翊君不知道然后是什么,但他知道,若真被父亲扒出真相,那阿青的下场绝对好不了。
周翊君简直不敢想,若不是他曾暗地里帮助过父亲身边的一位老仆,那老仆知恩图报,私下向他透露过这点……一旦东窗事发,他压根就护不住阿青。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曾经想自毁名声的想法有多可笑。
他名声毁了后,或许会被挪到小庄子里自生自灭,从此再不用为婚事所扰,可与此同时,他那嫡出高高在上的身份便也失去震慑,手中无权,一旦他自毁名声的原因暴露——阿青必定,十死无生。
而那个时候的他,就如同被斩断双腿的废人,连丝毫还手之力都不会有。
瞬间想通的真相让他不寒而栗,所以他不敢再浑浑噩噩,他必须要支楞起来,为自己估算好接下来的每一步棋。
他得冷静。
而就在他发愁要如何让宋玉青远离漩涡时,丹青这件事爆发了。
天赐良机。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宋玉青被撵,丹青被斥,周主君的脸面被打的啪啪响,自然没心力再去追究一个奴仆去留。
这场心理战,他终究是赢得漂漂亮亮。
听完前因后果的玉书心情复杂,半晌呐呐而问;
“——公子,你为何不将谋划告诉阿青,他脑子是聪明,可终究年龄小,也许会想不到这些苦衷,时日久了,他……”
话题进行到这,周翊君脸上笑意慢慢淡去,眼睑下垂,瞧着竟有些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