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古代无限流 一篇古代无限流 第245章
作者:江色暮
随着这句话,压在白、梅心头的重石宛若被搬开一些,给两个青年留下喘息的余地。
凌华说:“你们若是不放心,到了明日,我把攻你们那边儿城墙的人都叫出来,让你们瞧瞧,不就结了?……充其量,就是高耀祖哄骗你们伤了他们。可他们不也伤了你们吗?都一样的,莫要太挂怀了。”
白、梅听出前辈话音里对自己的关怀。一时之间,心头半是动容,半是酸胀。
白争流自不必说。他是孤儿出身,杨六郎是他前面十几年人生中唯一一个长辈。等师父没了,他便觉得自此以后,自己便是孤身一人。谁能想到呢,去岁至今,自己身边忽而多出那么多会关切他、爱护他的前辈。
梅映寒则是带了另一重心思。又想到师祖,想到他在师父口中,与在杨师伯口中截然不同的样子。再有,就是凌将军与师祖的生死诀别。
死后也不能相见。
怀抱各自的心情,在前辈温和目光之中,两个青年低低应声。
凌华看着他们,微微笑了笑。目光之中,像是透过两个青年,看向另一个身影。
气氛转向和煦。再过片刻,白、梅整理好心情,记起另一个要点。
“前辈,”白争流叫,“敢问一句,到明日,你是什么打算?”
凌华微怔,回答:“自是继续攻城。”
话音落下,见白争流抿一抿唇。
凌华便意识到:“你有什么想法?不妨一说。”
当初二十八将迎敌,商议起战术,可从不会由某个人独断。
此前鬼境中唯有凌华一人,他倒是会和亲兵们商量,可亲兵们从前都是普通士卒,这会儿也很难让他们拿主意。慢慢的,凌华也就不再强求。
现在却不同了。杨将军、潘将军就在自己面前,又有两个一看便知其优秀的年轻后辈。凌华端正态度,预备先听听白、梅的判断。
便见眼前青年开口,告诉自己:“城中是由那高耀祖、郑虎说了算不错,可将军,郑虎用的是化名,下头的士卒们也多不知自己在和谁打仗的!”
凌华瞳仁猛然收缩。
梅映寒:“正是。我与争流在城中时,日日听那些士卒说起,‘不知援军什么时候回来’‘不知前来救援的会是哪位将军’,凌将军你亦在他们的期盼里。”
现在,轮到凌华的手开始颤抖。
白争流看出来了,心头不忍。可他知道,自己必须往下说。
“他们每日都骂‘姓郑的’残暴冷血、没有人性,希望傅家主君快些派人来救自己。凌将军,高耀祖在他们生前骗了他们,等到他们死后,同样也在骗他们。
“他在让寻常士卒自相残杀。现在想想,就连他总出现在城墙上,让你、你这边的士卒们看到,都未必不包含算计……”
刀客心想,这么一日日下来,当真没有贺城士卒察觉不对吗?
紧接着,他又意识到:“凌华可以不通过当场叫喊,直接让士卒回归兵营。贺城那边呢,曹老四的记忆也明显不对劲……我得好好记的,他们已经不是活人了。
“高将军能让士卒们忽略‘新兵’不在的时候,定然也能让他们忽略其他细节。”
作者有话说:
来了!
第277章 曾经
在高耀祖的操控下,本应是同袍的士卒们自相残杀。
白、梅眼睁睁地看着身前将军眼中流下血泪,痛苦不已:“我以为,我以为——”
以为守在城中的,都是郑虎的手下!以为纵然有高耀祖的人,也是与高耀祖一同背叛,害死同袍!
然而白、梅的话,却完全打散了凌华一直以来的认知。
团团阴气从他身侧浮出。不光是眼睛,凌华脖颈上的伤口也重新开始流血。不消片刻,将军的一身盔甲像是完全浸泡在冰冷的鲜血当中。这个营帐都教阴气与血腥气充斥,白、梅身在其中,明显感觉到了不适。
一旁,杨春月、潘桂已经皱起眉毛,预备出手干预。
因为是曾经的战友,他们才更明白凌华的心思。
如果知道自己会在心神动荡之下被阴气吞噬,让神智清明的凌华来选,他一定会要求战友们先为他了断。
杨春月、潘桂目光交汇,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一模一样的痛色。然而就算疼痛,也——
“前辈?”
两人心思尚未来得及继续往下,不远处,白争流轻轻叫了一声。
杨、潘眼神一晃,重新望向凌华。只见转瞬工夫,凌华竟然自己将阴气压制住,朝众人露出一个苦笑。
“来到这儿以后,想到高耀祖做的那些事,我偶尔会有刚才那种感觉。不过,之前哪次,都没有今日这样严重。”他解释,“像是有个声音在我脑子里说,只要顺着感觉走下去,就能变强、把高耀祖直接撕碎。可是……唉,我总觉得那不是好事儿。
“高耀祖该死,可那也应该是被堂堂正正地捉住、当着众多士卒的面儿处死。再不济,捉他的手段可以不那么‘堂堂正正’,都上了战场,哪里有必要约束自己?可被他害死的是众多士卒,光让我撕碎他,算是什么?
“再有,”凌华又是一顿,嗓音愈低,“我现在的样子,其实就是俗话说的‘鬼’。待在这个地方不往外走,也还罢了。再图谋什么强横不败,又有什么用?等高耀祖没了,我等自该消散。否则的话,便不是了结心愿,而是为祸一方。”
这些情况,凌华历来想得很清楚。
也是凭借这份“清楚”,他在鬼境当中,一直坚守到现在。没像是部分士卒一样,变成凌华此刻想想,都觉得心情沉重的怪物。
“可惜啊,若是果真这么散了,我便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向那些守城而死的士卒赔罪。”
白、梅听着这话,心头一跳。
他们很理解凌华现在的心情。毕竟时间前推一点儿,凌华在想的,就是他们不久之前在想的事情。
但又有不同。刀客、剑客进入鬼境的时间毕竟短,他们虽然也守了几天城墙,但就像凌华说的,八天时间,还不够两人对鬼兵们造成真正的伤害。
凌华却不同了。无论他死后究竟花费了多长时间才来到这里,大量己方鬼兵因他的指挥而死,都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背后仍然是高耀祖的推动,可凌华哪里是会把责任推给旁人的人?白、梅能看出来,凌华这会儿看似已经回归冷静,可说到底,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肩头还有重任,不能直接颓废。可当此地一切结束,他没了目标,心头压着沉沉的愧怍,又得知长阳子早在多年前身死……
白、梅心绪紧绷,都觉得无比担忧。
两人想了片刻,才对凌华开口:“我们倒是有一个想法。”
凌华看着他们,“且说说看。”
白争流:“外头是咱们的人,里面照样是许多咱们的人……说到底,作恶的不过是高耀祖、郑虎,至多再加上郑虎原先那些手下。”
凌华点头。
梅映寒:“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来一场‘里应外合’?”
凌华缓缓说:“里应外合……”
白争流:“高耀祖从前开了城门,迎郑虎的人进入。现在,咱们也能从里面把城门打开,好让士卒们进去,莫要再在城墙上耽搁。”
凌华不言。
白、梅看着他的神色,知道,当下的凌华是在思索。
两人对视一眼,继续往下说。
梅映寒:“在城墙上这么些日子,说实在的,我们只听过他们骂郑虎,却不曾听到一句反驳。我想,郑虎的人恐怕从一开始就不在城墙上,或者至少不在你们进攻最猛烈的地方。”
这依然是个非常残忍的认知。只不过,凌华既已调整好状态,这会儿便不会再显露不妥。
他点头,“若当真能做到这点,便再好不过。只是——”
白争流:“口说无凭。”他朝凌华摊开手,“前辈,你得给我们‘证据’。让我们拿回去,教城墙上的士卒一看就知道,我们说的是真的。”
凌华看着眼前青年的手掌,久久思索。
白争流也不催促。他耐心地看着凌华,半是为对方此刻的状态感到安心,半是再想想对方身上的“隐患”,仍有挂念。
“士卒们多不识字,”半晌,凌华开口,“写信这招,首先行不通。”
白、梅点头。
“若是信物,在别的时候倒是合适。可现在,”凌华慢慢叹,“一句‘是你们从我们兄弟尸身上摸来的’,就能掩盖过去了。”
白、梅继续点头。
凌华说:“我思来想去,怕是只有一点。人。”
白、梅看向他,见凌华抬起手,在自己面孔上轻轻扫过。
“这边士卒中,既有人认得我这张面孔。那边城墙上,自然也有人认得。
“只要我摘下头盔,他们见了,自会相信。可惜,这么简单的招数,从前我竟半点都不曾想到用过。”
白、梅听到这话,心头再起酸涩。
可这又哪里算得上凌将军“思虑不周”呢?在战场上,哪个将军会把头盔摘下来?
纵然摘下了,以城墙到下方战场的距离,也不是每个士卒都有他们两个的眼力,看不清的恐怕才是多数。
两人有心安慰凌华。只是到了当下,任何安慰的话都在真正的伤亡面前显得徒劳。
他们只好开口讲话。一方面是回答,另一方面也是转移凌华的注意力,道:“这招数是不错,不过凌将军,你得给我们一点时间。”
凌华看他:“时间?”
白争流点点头:“对。你愿意摘下头盔,我们也得保证你的安全。”
凌华淡淡一笑:“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已经是死人了,轻易不会再死一次。”
白争流却坚持:“总归,我们要准备些时候。今日已经快要天明,正巧,将军,你今日莫要出兵。我与映寒先回到城中,与一些相熟的士卒讲起……”
哪些算“相熟的士卒”?刀客在心里扒拉出一个名单。骂过郑虎的优先,表达过对二十八将到来期待的紧随其后。若是期待的名单里就有凌华,那就再度提前。
他脑海中很快浮起数张面孔。不过,这些具体的细节没必要直接说给凌华听。
白争流只道:“就算你轻易不会再死,也不能站在高耀祖面前当靶子。若他另有什么阴谋,本身便要引你现身。你这么做,不是正如了他的意?”
凌华听着这话,哪里不知道小辈还是关切自己?他心头动容,正要开口。这时候,忽听梅映寒说:“前辈,你可曾想过,为什么杨师叔、潘叔爷爷会出现在这里?”
凌华一怔,看向旁边两位旧友。
杨春月和潘桂其实也有些发愣,不知道剑客为何忽然提起自己。但小辈既然叫了,两人就露出标志性的笑容。
梅映寒看着他们,说:“两位前辈现身,是依托争流的兵器。而争流的兵器,说白了,就是前辈们的兵器。
“二十八将——也就是这把刀,它身上带灵气。镇星呢,更是一把有灵之剑。前辈,以你与师祖的关系,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
凌华听着这话,抿了抿嘴巴,心头果然划过不少自己与长阳子相处的画面。
那些画面当中,长阳子在院中舞动手中长剑。月华之下,镇星之上灵光点点,渐渐飘散在整个小院之间……
长阳子舞完最后一个姿势,将长剑反手收在身后,又借着这副姿态回身看凌华。
他脸上带着自豪的笑意,说:“我与你说的,可是没有一句虚话!镇星并非凡间,天外仍然有天。终有一日,我便要去那天上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