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骨 凤凰骨 第38章
作者:一丛音
弟子印能通过烽火台看到听照壁,不少学子在下方留音看热闹。
「四望斋?那不是徐不北的斋舍吗?」
「哈哈哈这则启事绝不可能是徐不北写的,打个赌,要是他写的我直接把听照壁活啃了!」
「这字里行间道貌岸然的狗味儿,一看就是庄灵修代笔」
听照壁上都在嘻嘻哈哈看热闹,无人自首也无人提供线索。
半个时辰后,徐南衔彻底不耐烦了。
听照壁的寻物启事彻底变了味道,从“规规矩矩”字里行间满是“狗味儿”但还勉强能看的启事,变成了满墙血淋淋的诅咒之语。
「偷灵舟者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即刻还来,否则我必杀你。」
「明日戌时前四望斋若未见全须全尾的灵舟,我这一年可有事儿做了,好自为之」
「我已拿六爻开始卜算了,宵小当死!」
学子们:“……”
「用脚鉴定,这次肯定是徐不北自己写的。」
「偷灵舟的人惨了。去年有人往徐不北蜜饯里下了药,他寻不到人,好好一个苦行道修,竟跑去六爻斋苦修半年课程,一日接连卜算二十次六爻,吐血不止,终于逮到罪魁祸首。」
「记起来了,好像他还是带着副使去抓人,直接将弟子印往副使怀里一扔,让他先扣三分,随后当着惩戒堂的面把人揍得鬼哭狼嚎连连求饶。」
「啧啧,这次他八成又得边吐血边卜算了。真是个狠人,不愧是仙君的徒弟。」
四望斋。
徐南衔大马金刀坐在连榻上,布满薄茧的大手三颗铜钱正在指缝间流水似的流动,脸上时不时浮现几丝狞笑,看着似乎要与人同归于尽。
徐南衔等了整整一日,也未寻到丝毫线索,此时压抑着情绪想杀人。
庄灵修慢悠悠地泡茶,道:“安定些,说不定等会就有人送回来了。”
毕竟闻道学宫无人不知此人那股子同归于尽的狠来。
徐南衔冷笑:“我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算送回我也必杀他以解心头之恨!”
庄灵修温和劝说:“温良俭让的训诫还记得吗,你难道要像我这般扣了分戴着束额出去丢人吗?咱们以和为贵,同人好好分说。”
徐南衔面无表情看他半晌,突然一笑,很大度地道:“行啊,我温我良我俭让。”
庄灵修用赞赏的眼神看他。
徐南衔慢悠悠地一理膝上裾袍:“——反正借灵舟时写得是你的名。”
庄灵修:“……”
庄灵修正色道:“心肝儿,万万不可放过那该死的贼!我必替你杀他以解心头之恨。”
徐南衔:“……”
两人正说着,却听四望斋外传来一阵惊呼声,似乎是有人落入了徐南衔布下的天罗地网。
夙寒声已无大碍,徐南衔不再殚精竭虑,昨日已养精蓄锐一晚,此时神彩奕奕,见状狞笑一声,手持乌金枪悍然踹门而出!
庄灵修也跟着出门,打算瞧瞧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偷人灵舟。
刚走出四望斋,就见那棵遮天蔽日的樟树下,有一个人像是鸟雀落入大网似的,整个人被徐南衔埋下的灵器倒吊着晃来晃去,边“啊”边“呕”——看着似乎要晃吐了。
徐南衔怒道:“宵小受死!”
庄灵修打眼一瞧,忙上去拦:“不北等等,这人似乎……”
徐南衔一枪横扫过去,灵器凝出的蛛丝倏地断裂,那人“唔噗”一声摔落在地,头晕眼花地抬起头来。
……却是乞伏昭?!
徐南衔持枪的手一顿,反手将长枪负在腰后,蹙眉看着他,本想问“你怎么在这儿”,但却脱口而出一句。
“你……你怎么这副鬼样子?”
前几日在惩戒堂见乞伏昭时,那张拂戾族过于深邃的容貌还算勉强顺眼,可这才几天过去,俊美的少年像是被人吸了精气似的,整个人形如槁木,双眸呆滞迷茫,呈现一种……
徐南衔形容不上来,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
……呈现一种“明日即将开学、可休假前布置的功课半个字未动,只靠最后一夜力挽狂澜”般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气度。
乞伏昭眼圈发黑,脸颊都凹陷下一块,慢吞吞地爬起来,看起来摇摇晃晃的随时都能晕过去,他颔首行礼:“见过两位师兄——少君在吗?”
他怀中抱了一叠的书,方才被倒吊着差点晃吐时也没舍得撒手。
“萧萧在睡。”徐南衔思考祝由斋最近有没有月考,怎么好好一个人被逼成这样了,“有什么要事吗?”
乞伏昭一时拿不准该不该说。
还未想好,四望斋就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徐南衔疑惑一回头,却见一个墨蓝人影直接撞入自己怀中,力道之大差点将他撞吐血。
——这熟悉的架势一看就知晓是夙寒声。
夙寒声刚清醒,遍地寻不到徐南衔,还以为重生只是一场荒唐大梦,此时感觉到徐南衔的体温,终于彻底松下一口气来。
他病了太久,方才回光返照似的扑来已是用尽全力,松懈下来后差点跪下去。
徐南衔一把扶住他,没好气道:“病刚好就乱跑,小命不要了?”
夙寒声小脸煞白,嘴唇干得皲裂,却还在强撑着奋力一笑:“师兄……师兄别不管我。”
徐南衔不明所以,见他虚弱成这样,只好先扶着人回去坐着。
乞伏昭始终垂着脑袋站在那,见到夙寒声也没主动开口。
见徐南衔抱着夙寒声进了四望斋,他微一颔首,正要转身先离开,择日再来。
庄灵修道:“不进来吗?”
乞伏昭一怔,回头看去。
庄灵修见他不动,又温和地道:“还是……你先回去休息休息?”
这孩子看着随时都能厥过去。
乞伏昭愣了半天,才赶忙摇摇头,垂着头跟庄灵修进去四望斋。
夙寒声已被徐南衔按在榻上半靠着软枕,端来温好的药递给他。
那药的方子是谢识之传来的,味道极苦,徐南衔嗅着就眉头紧皱,夙寒声却喝惯了,乖乖接过来一饮而尽。
“谢谢师兄。”
徐南衔若有所思地看他。
总觉得夙寒声好像上次落水后,性子就变了不少,不光比之前更乖更粘人,还时不时有种患得患失的畏惧,几乎接近病态。
回想起昨日夙寒声险些勒死自己,以及病中那几声“师兄别打我”,徐南衔干咳一声,尽量放轻声音:“还难受吗?要不要吃蜜饯?”
夙寒声一呆,大概从未感受过师兄春风化雨似的关怀,四肢酸软却还强撑着抓住徐南衔的手,慌张道:“师兄!发生什么事了?萧萧是不是命不久矣了?!”
徐南衔:“?”
徐南衔脸都绿了。
刚进来的庄灵修没忍住笑出声来,被徐南衔凶狠一瞪,只好干咳一声,温和道:“少君,您的朋友到了。”
夙寒声疑惑看去,这才注意到跟在后面的乞伏昭。
“有什么事吗?”
乞伏昭垂着头,道:“少君安,我在鸿宝斋寻到几本书,同您上次问的似乎有些相关。”
夙寒声本来粘着徐南衔,闻言一呆:“当真?”
“是。”
夙寒声不想这事儿让徐南衔知晓,犹豫着看了下师兄。
庄灵修善解人意:“不北,咱们继续寻灵舟去吧。”
徐南衔蹙眉,不太想走。
他师弟和一个刚认识的拂戾族能有什么私密事要说,还要避着自己?
庄灵修见夙寒声面上为难,只好强行将不情不愿地徐南衔拽走了。
两人掩门出去后,乞伏昭才将怀里抱着的几本厚厚书递上前去。
夙寒声大病初愈,眼尾恹恹,披着墨蓝裾袍靠在软枕上,苍白面容和遮光的黑色床幔相映,衬出一股区别于艳色的病弱风情。
乞伏昭递书匆匆一瞥,又迅速垂下眼去。
小少君这副皮囊,难怪有恶心的人对他说那些脏人耳朵的污言秽语。
当真该死。
夙寒声本以为那是拂戾族文字的书,可随意一翻却发现他字字都认识,抬头看去。
“这是你译的?”
乞伏昭点头。
夙寒声眼眸都瞪大了。
上次争执时,他记得乞伏昭说译一本书似乎需要一月时间,可如今手中厚厚五本书,竟全都译出了?
夙寒声匪夷所思道:“我才睡了两天,你便译出五本?!”
乞伏昭微怔,隐约听说小少君入学礼那日似乎发了病,敢情一直昏睡到今日吗?
“不是不是。”乞伏昭忙道,“没有那么短。”
夙寒声还没松口气,就听乞伏昭道:“少君已昏睡了六七日。”
夙寒声:“……”
六七日也不怎么长吧?!
夙寒声捧着沉甸甸的书,又看了看乞伏昭一副形如槁木的模样,这才终于确定……
这只小狼竟然真的只为了自己随口一句问,就不分昼夜地译出这么多书来?
——前世他明明是只欺师灭祖的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