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长明 日月长明 第38章

作者:番茄加糖 标签: 穿越重生

  天授帝六十八岁高龄,坐龙椅也已是第五十七个年头了,却没有子嗣。

  从前后宫也有过皇子公主降生,却都早早夭折。

  随着天授帝寿数愈高,朝堂内外以小宗入大宗的呼声日渐高涨。

  可天授帝对皇权有种近乎偏执的掌控欲,在他活着的时候,是绝对无法容忍朝堂上出现一个青春年少、且能堂而皇之威胁到自己权威的“过继皇储”存在。

  尤其这些年,他精力体力大不如前,朝臣反反复复要求他在宗室里立储,在他看来,与内外勾结、想逼他禅位无异。

  高炎定道:“朝臣们虽然有理,但过分心急了。古时汉武帝六十多才有了汉昭帝,陛下年事已高,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在他心中,天授帝有没有儿子关他屁事,小的取代老的坐龙庭,这腐败的朝廷也不见得能有丁点起色。

  万公公感慨道:“王爷此言差矣……”

  “陛下早几年前还会在后宫娘娘们那边留宿,近些年,哎……只一门心思将精气神全一股劲使在那位身上。那位若是女子,恐怕早就诞下一儿半女了,也不至于闹到如今这般地步。”

  高炎定神色一肃,面上已然现出鄙夷之色。

  他知晓万公公口中的“那位”是谁,只是不大愿意多提。

  万公公:“这断袖害人哪,天子无嗣危及社稷。”

  这下高炎定不乐意了,断袖怎么了?天授帝自己造的孽,凭什么要天下的断袖挨骂!

  骂断袖不就约等于是在骂他高炎定嘛!

  他立刻虎着脸道:“万公公你这宦官管得倒是宽啊!”***又过了四五日,到了万寿节当天,百官入宫为天授帝贺寿。

  天授帝许是精神不济,只在众人献祝词、寿礼的时候匆匆露了一面,便撂下摊子走了。

  他一走,诸人也自在许多,兀自拉帮结派地攀谈宴饮起来。

  高炎定作为炙手可热的异姓王,带着形形色色目的围上来的官员数不胜数。

  他游刃有余地穿梭在百官中,与京中暗布的人脉关系借着这场盛大的寿宴悄无声息地接上了头,彼此传递消息情报,联络感情。

  寿宴一直持续到晚上,过了戌时,夜色四合,装扮一新的宫阙到处张灯结彩,天幕上绚烂的烟火在巨大的轰鸣中升空、绽放、四散、湮灭,犹如一个皇朝的兴起到毁灭,那么的轰轰烈烈。

  高炎定趁着宴酣酒热,众人不察,偷偷溜到殿外站在高处透风。

  目之所及,琼林玉树伴着璀璨灯火,蜿蜒在高低远近的辉煌宫宇楼台间。

  他不禁想起了明景宸,想对方有没有用过晚膳,此刻是在看杂书还是准备就寝……

  明明只是大半个月没见,却有种隔了几个春秋的错觉。

  高炎定的思绪乘着夏夜的风慢慢飞起,飞得很高很远,就在即将触碰到天际的明月时,突然被一道细微的脚步声打断了。

  “谁!”他警惕地转身,对着角落大声呵斥。

  稍顷,一个披着薄纱的宫女怯生生地从柱子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手上拿着装有醒酒汤和汗巾的托盘,吓得瑟瑟发抖,她走到高炎定面前跪下道,“奴婢是今夜在寿宴上伺候的宫女,总管命奴婢们给各位大人送汤水,惊扰了王爷,望您开恩恕罪。”

  高炎定半信半疑地打量她,良久才道:"本王不需要醒酒汤,你且退下。"

  “是。”她站了起来,托盘高举过头顶,弓着身慢慢朝后倒退。

  高炎定见她毫无异常,似乎真的只是因职责所在而出现在这里的一样,便稍稍放松了戒备,也就在这时,那宫女欲要转身离去的当口,忽然出其不意地拿起托盘上的汗巾,朝着他轻轻一扬。

  那方汗巾上不知熏了什么香料,被灼热的风迎面吹在了高炎定脸上,甜腻腻的味道如灵蛇般钻入鼻腔深处,顺着喉管被他吸入了体内。

  屏住呼吸已经来不及,好在高炎定迅速收敛心神,侧身一躲避开了那宫女手中的短刃弧光。

  两人在寂静的长廊上你来我往,眨眼间就对了十来招。

  高炎定虽然饮了酒,但他武艺超群,竟丝毫不受影响,不出二十招就打得那宫女现了败迹。

  此时远远的一排火光从殿阁侧面绕行而来,“什么人在此喧哗?”带头披甲的武将是今晚轮班负责宫廷守卫的羽林卫中郎将。

  他听到打斗声率人前来查看,还未靠近,就见那宫女一个纵跃从高台上跳下,遁入枝叶繁茂的小径逃走了。

  “追!”他一声令下,身后一队羽林卫迅速分散成几队,擒着火把追踪而去,企图将人包抄抓获。

  那武将朝高炎定行了一礼,自称姓晁。

  晁将军见他脚下趔趄了一下,忙关切地问道:“王爷,您可是伤到了?”

  高炎定扶着栏杆勉力撑住身躯,方才还不觉得,现下只感到体内绵软,脚下似踩在云端,无处着力。

  好强劲的蒙汗药!

  高炎定暗自运功将药性压下,缓了许久才觉得力气逐渐回拢,好受了不少。

  在此期间,那位晁将军始终恭敬地候在一旁,为他护卫。

  高炎定与他道谢,他又谦辞着不敢受。

  这时,先前派去追踪的羽林卫回来了,将那宫女的尸体拖了过来,“王爷、将军,这女子口内藏着见血封喉的毒药,见逃不掉,自尽了。”

  高炎定见女尸面色、嘴唇、手脚皆呈暗紫色,眼耳鼻口都有黑血,确实是服毒自尽无疑了。

  晁将军请示道:“王爷,对方不知受何人指使意图对您不利,您作为苦主,可有线索?”

  “暂时没有。”

  “按宫中规矩,末将要把这尸体带走,请仵作查验,您若是想到了什么可以派人来找末将。当然,如果末将这边有所发现,定会第一时间告知与您。”

  “多谢。”高炎定扶着额头,此时他已经无心回到宴会上。

  晁将军从身后点了个人出列,对高炎定道:“今日宫中盛会,上头担心各位大人、宗亲喝多了坏事,临时派了医官在附近值班。那宫女的汗巾似有不妥,您若是还走得动,末将就让人带您过去看看,如此也不会惊动太多的人。”

  对方的提议不无道理,虽然蒙汗药被暂时压制,但是药三分毒,能找到大夫解了药性,再好不过了。

  高炎定再次谢过晁将军后,跟着那个羽林卫的小将一同离开了设宴的殿阁。

  那小将对内廷格外熟悉,性子又爽朗,面对高炎定这个权倾北地的藩王,非但不发憷,反倒还打开了话匣子一路说个没完。

  高炎定暗自摇了摇头,对方的热络和聒噪令他有些难以招架。

  两人走在一条卵石铺就的花茎上,两边栽着数十种稀有花木,在夜色里喧喧闹闹地争奇斗艳,灿若云锦。

  那小将指着近处的几株花,道:“这些花可是西域那边进贡来的,传闻这么一小株就值半斗黄金,金贵着呢,整个桓朝也就这儿能见到了。您闻闻,香味是不是很奇特?”

  高炎定环顾四周,这一带枝叶扶疏,郁郁芊芊,前后左右悄寂无声,只偶有夏虫的嗡鸣从草叶深处传来。

  他们从大路绕道这儿,是因为那小将说他对附近的路熟得很,闭着眼睛都能走,他知道这条路更近更省事,所以主动提出要带高炎定抄这一条走。有些不对劲。

  高炎定数十次在沙场上以身涉险练就的警觉性让他的心弦下意识高度紧绷,他望着前方小将的背影,暗暗做出了备战的姿势。

  然而过了许久,也不见周遭有何异常状况发生,那些奇花异草伴着纺织娘的歌声婆娑摇曳,高炎定竖着耳朵听了一路,却不得不承认,周围似乎真的没有埋伏。

  难道是方才遭了次袭击,变得草木皆兵了?

  高炎定不敢完全放松警惕,一边与那小将保持适中的距离往前走,一边试探道:“还没到么?我们走了很久了。”

  “马上就到,别急别急。”那小将头也不回,语气又快又急,可脚下步伐却仍旧不紧不慢。

  高炎定冷下脸,突然驻步不前了。

  “王爷,您怎么了?”小将转头问他。

  花枝树梢在高炎定的脸上投下好几层阴影,深浅不一,将他的五官分割成无数斑驳的色块。

  他道:“你不是要带我去寻医官。”

  那小将露出诧异的神色,“王爷,何出此言呢?”

  高炎定懒得看他继续做戏,伸手将一旁比人都高的花树枝叶拨开,露出不远处一角被灯火点亮的高楼。

  那高楼披着琉璃碧瓦,顶盖色泽鲜明,在月色中发出莹莹浅碧色光亮。八角飞檐妩媚俏丽,檐下的护花铃不断发出叮咚妙音。

  “本王虽甚少来帝京,但前朝末帝为宠妃修建的摇光阁,本王还是认识的。”

第62章 连环毒计

  小将的目光从不远处的楼阁上飞快落回到高炎定身上,他无奈地耸肩,显然也意识到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了,“王爷好眼力,确实是摇光阁没错了。”

  高炎定眸色如刀,厉声诘问:“你带本王来后宫做什么?”

  小将无辜一笑,“后宫里的娘娘们可怜,王爷您英雄盖世,定当知道如何怜香惜玉,色授魂与。”

  高炎定面色突变。

  那小将痴痴笑道:“您是不是觉得身体又热又燥?”

  这次高炎定试着运功压制,却丝毫不见成效。

  “你何时下的手?”高炎定疑惑,他和这人没有近身接触过,究竟如何中的招,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您就没必要知道了。王爷,您还是乖乖就范罢。”

  他话音刚落,花丛后远远传来一阵女子的笑语声。

  那声音若放在平时并不如何,可现下高炎定被体内的药物搅得欲、念翻涌,这动静在此刻听来不亚于是精怪妖魔的低语了。

  “瞧,她们来了。”小将不怀好意地朝花丛后边指了指,目光放肆地在高炎定身上来回扫视,“春宵一刻值千金,您可要珍惜眼前哟。”说罢,他矮身一钻,像只灵活的猴子,一眨眼就消失在花径树影间了。

  “可恶……”高炎定想追,却有心无力,脚底一滑扑倒在花丛里。

  “什么声音?”卢婕妤摇着彩绣穿珠芍药宫扇问身旁的沈昭仪和赵才人。

  她们这些宫妃近些年来一直无宠,如同摆设,但适逢重要节日,仍需要结伴着出来做戏。

  好比今日万寿节,白日里她们一同在宝庆殿的佛堂为天授帝诵经祈福,完事后又在后宫另开了一席,向天授帝献礼贺寿。

  今年天授帝好歹给了众妃一点面子,虽然停留的时候不长,但总比前两年连个脸都懒得露的情况好了不少。

  等天子摆驾离开后,这帮莺莺燕燕只好苦中作乐,就着那御酒、美食,听着台上名角儿咿咿呀呀的唱腔,消磨漫漫时光。

  因方才偶然听到有宫人提起,说那从西域进贡来的“半斗金”开花了,本就对今夜排的戏本子不怎么满意的卢婕妤三人乍听这个消息就坐不住了,便以“更衣”、“不胜酒力”为由,偷溜到了这儿。

  赵才人转了个圈,裙裾上绣着的彩蝶在行止间栩栩如生,上下翩跹。

  周围除了花就是树,连个太监宫女都没有,赵才人用罗扇遮住香檀小口,笑道:“姐姐是听错了罢,哪里有什么声音。”

  “怎么会?我真的听到了,像是有人压倒了花枝。”

  “那就更不可能了,宫里谁不知道这儿的花价值千金,就是十条人命也抵不过它的一片叶子,谁会那么不小心压折了花,不是凭白找死嘛!”

  沈昭仪赞同地点点头,“没错,也许是猫罢,别自己吓唬自己了。今夜圣驾在此,宫里的各处守卫比平日里森严了好几倍,不会有事的。”

  卢婕妤这才放了心。

  她们三人都是前几年入的宫,拢共没见过天授帝几面,正值鲜花般的美好年纪,其中最年长的如今也不过二十来岁,却注定要埋没在枯寂如井的后宫里,任时光一年又一年地给娇颜玉貌镀上鹤发鸡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