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长明 日月长明 第39章
作者:番茄加糖
三人靠近半斗金,微低螓首,轻嗅花香。
殊不知,高炎定就坐倒在一人高的花丛后,距离这三位宫妃不足一尺远。
高热令他呼吸困难,背后女子的笑语和身上的脂粉味像被放大了无数倍,铺天盖地地将他包围。
他额头布满细汗,顺着高挺的鼻梁和刀削斧劈的脸部线条缓慢淌下。
高炎定撩起衣袖,将拽下的一枝细软藤蔓在左手臂上密密匝匝地缠了十来圈,藤蔓上遍生小刺,扎入皮肉里疼得厉害,这刺兴许还带毒,没一会儿,整条胳膊就红肿了起来,又痛又麻又痒。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手臂的痛楚一定程度上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不至于被药物驱使着做出些禽兽不如的事来。
高炎定抹了把汗津津的脸,苦笑,那个算计他的人恐怕不会想到,自己是个断袖,即便有绝世美女投怀送抱,也很难勾起他的兴趣。
那药虽霸道,能挑起欲、念,不过他向来洁身自好,定力惊人,除了忍得辛苦些,倒还不至于丧失了理智去对这几个宫妃下手。
卢婕妤三人在附近徘徊了片刻就匆忙地走了,她们是偷溜出来的,得趁人不注意快些回到宴会上去。
危机看似解除了,可高炎定不敢有丝毫放松。
到了这一境地,不难看出,今晚种种,都是要逼他入套而设下的连环计罢了。
那宫女不是要真的刺杀自己,而是为了引出羽林卫,好顺理成章把他引到后宫来遇到这帮赏花的宫妃。
至于这春、药……
托薛苍术的福,她给明景宸解毒疗伤时,经常逼叨些药理,高炎定偶然听了两回,知道有些毒很奇特,可以通过气味二次混合成新的毒药,从而令人防不胜防。
如果没猜错,自己这次就是着了这样的道。
来宫里赴宴,高炎定时刻警惕小心,食物酒水都是验过后方才入口。想必幕后之人也清楚这一点,才会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先派那宫女给自己下蒙汗药,再把他引到花径这边来。
这儿花簇锦攒,茂林深篁,各种花香混合着草木的芬芳在夏夜的热浪中结成一张巨大的幔帐。
高炎定分辨不出究竟是哪一种异香和蒙汗药催发出如此烈性的药物,但现在这并不是重点。
他装作力竭的模样仍旧坐倒在花丛中,实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对方敢在皇宫里耍奸弄计,陷害一个权势滔天的藩王,甚至宫女、羽林卫的身份都能为他所利用,这人必定是个神通广大,在宫内甚至朝堂上都颇有权势,那么像万寿节这种盛会,对方不可能不参加。
他一定就在附近。
高炎定有种直觉,那个幕后指使此刻也许正在某个角落悄悄观望着这边。
对方设了这么个毒计害他,要是不把这人抓个现行,他高炎定也没脸回北地了。
高炎定掌兵多年,最擅长根据地形特点排兵布阵。
这片花径附近不适合窥伺跟踪,他环顾周遭,心底已然有了裁断。
等体内躁动稍稍平息后,高炎定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坐姿,利用身前的草木树影制造了一个视线盲区。
果不其然,他一进入这个盲区,某个他早就提防的方位就现出了异象。
只见摇光阁上,不知何物发出闪烁之光,远远看去与辽阔夜幕上的星辰几乎趋于一致。
高炎定鹰隼般凌厉的目光瞬间洞悉了一切,他记下那个方位,闪身钻入了花树间。
借着夜色和树影山石的遮掩,高炎定化身为一只捕猎的矫健花豹,变被动为主动,向那只藏头露尾的老鼠飞速逼近。
可出乎意料的是,偷窥的那人反应很快,导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等高炎定来到摇光阁,除了在阑干边发现了一只摔碎的千里镜,此处早就人去楼空了。
刚才对方就是站在这里用这玩意儿窥伺自己。
【作者有话说】
王爷:幕后黑手没想到本王是个断袖
第63章 王孙贵胄
高炎定凭栏远眺,万丈苍穹下,被无数宫灯烛火拱卫的宫殿高台披着融融夜色蛰伏于脚下。
除了几处布防的羽林卫和宫娥太监的身影穿梭来去,四周不见任何可疑人的踪迹。
高炎定走下摇光阁,又在周围转了一圈,一无所获下只好决定打道回府。
然而,本想原路返回的他却在半道上遇到了散席后的宫妃。
这些妃子或被撵轿抬着,在宫人的前呼后拥下招摇过市,或三三两两地结伴步行而去。
高炎定小心地与之避开,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他一个外男闯入后宫,要是被人发现,即便什么都没干,也是瓜田李下,百口莫辩。
为了避让这帮妃子,他不得不一次次地折入陌生的小道,与原定的路线逐渐偏离。
等察觉时,高炎定已然迷失在偌大的后宫一隅。
看似脚下有路,可走不了多久前方就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堵花墙或是一座假山,将前路阻断。
这儿仿佛是座小迷宫,百转曲折,虚渺无定。
更糟糕的是,原本晴好的夜空竟飘起了雨丝,密密匝匝的,如同无数牛毛细针倾泻而下。
很快,外袍就湿透了。
高炎定仰头望天,那雨落在脸上,刺刺的疼,倒是让在酒意和药物双重摧残下昏沉沉的头脑好受了不少。
干旱了一个多月,雨竟会下得这般突如其来。
他抹了把雨水,见夜雾裹着雨丝迷蒙在前方的小径上,将本就难寻出路的地界变得更加迷离难辨。
高炎定暗骂了一声,只能自认晦气地在雨中继续摸索出路。
也许他今夜太过倒霉,连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便让他幸运地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假山后发现了通道。
这通道很不显眼,若不是高炎定被绊了一跤,意外摔对了地方,恐怕很难察觉。
他小心地穿过假山中人为凿出的道路,没走多久便豁然开朗,别有洞天了。
前方雾锁烟迷中,藏着一座雅致秀气的殿宇,周围遍植奇花异草。
那被称作“半斗金”的异卉在这儿如同路边的狗尾巴花,生得遍地都是,浓烈的香味熏得高炎定又开始头疼了。
用衣袖掩住口鼻,出于好奇,他慢慢靠近殿宇,在发现这里连个侍候的宫人都没有后,他便堂而皇之地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当看清殿内的布置陈设,连向来见多识广的高炎定都不禁愣怔在原地。
只见明珠玉璧、云锦鲛绡、金银宝石,都成了不值钱的点缀,被随意地镶嵌在器皿墙壁之上。
角角落落,没有一处不精细名贵,可谓是雕梁画栋,穷侈极丽。
说是一座金屋都不为过。
高炎定从大殿转出,走进一旁的书房。
书房很大,案上摆着文房四宝、笔洗、镇纸,新旧半掺。
旁边一整面墙都被书架占用了去。高炎定随意翻了翻,发现上头的书多而杂,有经史子集、六韬三略、游记小说……应有尽有,书页大多有些陈旧,像是曾经被人翻阅过很多遍。
另两面墙上挂着数张名家的字画真迹,高炎定自小对这些就没什么兴趣,匆匆扫了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从书房里出来后,他又顺着长廊走到了一间寝室。
寝殿布置得同样极尽奢靡。
殿内的鎏金螭兽熏炉里香气四溢,烟雾缭绕。
也不知燃的是何种香料。
似麝非麝,似檀非檀,既不是宫内独有的龙涎,也不是“一片万钱”的沉水,倒是和殿外那些奇异的花草香气有些微妙的趋同。
高炎定不喜这里的富丽堂皇、穷奢极欲,他看这边的规格陈设,料想应当是天授帝在后宫的一处隐蔽居所。
今夜天色已晚,想来对方应当不会再摆驾出宫回揽仙台,极有可能会到这边就寝。
此地不宜久留。
高炎定打算立刻离开。
然而他刚转身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踉跄立马栽倒在了地上。
殿内的香气似乎比方才更加浓烈了。
高炎定气得想吐血,这到底是后宫还是淫,窝?天授帝真的是老了不行了?怎么走哪里都有这些淫,邪的药物,让人防不胜防?
他眼前朦胧昏花,意识迷离导致无法清晰视物。
视觉的退化会把人潜意识中的想象力无限放大。高炎定觉得那些香料燃烧产生的烟雾像是有自我意识,如同毒蛇的尾巴一般渐渐缠绕上了自己的手脚。
他横躺在玉石铺就的地面上,身体内的血液化作沸腾的岩浆在四肢百骸里冲撞翻滚。
高炎定心底苦笑,要是天授帝进来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占了他的老巢,不知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他思考如何在天授帝到来之前摆脱困境,耳朵突然敏锐地捕捉到一阵轻慢的脚步声。
真……这么倒霉?
高炎定脑内嗡嗡响个不停,像有面锣鼓不停地在身体里敲敲打打,让人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问题。
他只能半迷糊半玩笑地想,兴许明天天一亮,整个帝京的人都会知道他高炎定偷闯进后宫意图不轨。
淫,棍、狂徒就要成为他镇北王的另一个代称了。
也不知远在安宛的明景宸知晓后,会如何想?
奇怪,我还怕他不成?为何要担心他误会?
高炎定脑子乱糟糟的,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既没有惊惶忐忑也没有愤怒失措,反而意外的平静。
然而,很快他就无法淡定如初了。
推门进来的竟不是天授帝!
高炎定使劲睁大眼睛也只能模糊地看清对方一个大致轮廓。
二十多岁年纪,身段瘦削颀长,身着月白色王爵华服,头戴镶宝小银冠,俨然一副王孙贵胄打扮。
最令高炎定震惊的是,来人的体态宛若修竹,行止间竟让他看到了几分明景宸的影子。
对方在见到殿内竟有他这么个大活人时,短暂地愣怔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
高炎定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那笑尾音又细又长,仿若藏着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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