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第29章
作者:戮诗
“那也不好如此冒犯,”乘岚急得已然顾不上遣词造句的文雅:“待会我该怎么说?”
“待会……”红冲故意拖长了声音,吊得乘岚俨然要发疯,才哈哈一笑,畅快道:“当然是什么也不用说!”
他抬手挥出一道真气,让门扉大敞,只见那狭小局促的蓬门荜户里,除了一桌一椅一榻,竟无他物,更没有活人。
“师尊行踪不定,这些年很少回来,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红冲说:“若他哪日有意归来,必定提前十天半月就飞鸽传信,绝不会贸然出现。”
乘岚松了口气,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竟然忘了用真气感知屋中气息€€€€出于将要面见尊长的礼数,他一早就收回了自己的感知。
红冲大摇大摆地进了屋,从乾坤袋中取出茶壶与茶叶放在桌上,又转身去打水,路上很随意地招呼了一声:“别见外,进来坐。”
乘岚这才迈出试探的步伐,进了屋,却又有些无可适从。
这屋子小得乘岚感觉自己一个人都快要转不开身了,且只有一把椅子,他一个作客的,怎么好意思上来就占了屋里的唯一一把椅子,难道要叫主人站着服侍不成?可若是不坐椅子,便只有床榻可坐,这可是更加失礼。而他又不敢不坐,生怕自己的踌躇被红冲误认为是抗拒,当作自己嫌弃这破旧小屋不愿落座。
他一向行走于仙门豪族大派之间,自己师门虽然不比引心宗、侍剑山庄这等财大气粗,却也还算的上是体面,如今窘迫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还是人生头一回。
那边红冲从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拎着进了屋,问了一句:“喜欢站着?”
乘岚只好坐下,力道轻得像是在练功,只有半个屁股敢置在椅面上,只待红冲稍有异动,便能弹射而起。
红冲熟练地把茶叶和井水放入壶中,乘岚欲言又止几番,忍不住道:“冷……泡茶?”
“?”红冲奇怪道:“热的。”只见他把茶壶盖上,一手托着茶壶底部,真气涌动,须臾,便有水开冒泡的声音。
乘岚:……
要倒茶时,红冲才意识到,无论是这个堪称家徒四壁的茅屋里,还是他一贫如洗的乾坤袋里,都并没有一个合适待客的茶杯。他一手托着茶壶保温,转身出了屋子,口中道:“稍等。”
红冲甫一转身,乘岚立刻像是被针扎了屁股一样起身,虚跟了几步,在屋门口停下脚步。
他长舒出两口气,在槐花的芬芳盈盈中稍微放松了几分。
天地可鉴,他敢以神魂之名起誓,他绝对不是嫌弃红冲的茅屋,实在是那屋子又小又闷,他本就局促不安耳朵发烧,红冲还在屋里拿手烧了壶水€€€€他一个元婴期修士,竟然觉得坐在屋里喘不过气。
他无所事事,便站在门口,用目光追随着红冲。
只见红冲在槐树林中逛了几圈,路过每棵树时,都像民间挑西瓜一样地用手拍了拍树干,终于挑中了一棵好树,他回头道:“这棵树,帮我把它砍了。”
“啊?好。”乘岚不明所以,却还是应了一声,上前几步。
风在林中穿梭,唯独在掠过红冲选中的那颗树的瞬间,化作一线至锐的风刃,麻利地从根部切断了整棵树。
乘岚用一股风真气托着这颗树,问道:“放在哪?”
“不放在哪。”红冲反而十分莫名:“就用它,给我削发簪,不过,记得给我留一段。”
乘岚:……他还以为有机会先作为客人把茶喝了再干活。
然而,这话他没说出口,任劳任怨地干起活来,随口道:“你使唤起我来,可比我师弟还要自然。”
红冲哼笑一声:“那自然,毕竟‘兄长’总是比‘师兄’更亲近些,不是么?”他又故意拉长音调,唤道:“兄长€€€€”
风真气团成团,塞住了红冲的嘴。
乘岚自顾自地干着活,把大树分段、削去树皮,他细细挑选,从中选取了一段满意的。
他忆起曾建议红冲不要再打一枚发簪,免得一不小心又损毁了,于是打了个响指散去红冲嘴上的风真气,问他:“还要发簪?”
他这么一提醒,红冲也想起此事,沉吟片刻,道:“有什么好的?我也不知道,你决定吧。”
乘岚于是琢磨起来有什么是又易于携带,又不易损毁,还符合红冲极简作风的饰物。
红冲在他身后蹲下,挑了一截木头,也自顾自地捣鼓起来。
两人背对着背,各忙各的,便是约摸一炷香的功夫过去。
红冲先转过身,瞄了一眼:“完工了吗?”
“自然。”乘岚也转过身,拳头握紧,示意红冲伸手。
红冲却先把自己做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盏木头的小酒杯,雕了几团祥云纹,刻得倒是十分可爱。他把一直用另一只手温着的茶水倒入杯中,递给乘岚:“客人先喝茶。”
茶叶被滚水煮了一刻钟还多的功夫,盛在杯中浓得堪比墨汁,说是抿一口能精神足足三天三夜也不为过。
乘岚动作一顿,却是很给面子地一饮而尽。
苦汤入腹,乘岚心道还好,比幼时初开蒙时饮过的仙药还是易于下咽不少。
他将酒杯递还给红冲,却听红冲说:“送你了。”
红冲理所当然道:“这些东西,我家里没有多余的,你带在身上,下次来也方便,省得还得再给你做一个。”
乘岚不差这一个平平无奇的木酒杯,可这句“下次来也方便”实在悦耳。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将其放入自己的乾坤袋中,也借此机会逃避喝下一盏浓茶。
幸而红冲也并无给他续杯的意思,大方伸手,等待乘岚将新做好的物品放入他手中。
一颗带着木铃铛的坠儿落在他掌心。
红冲望去,原是一枚雕着如意、金鱼和莲花纹长命锁,倒是比红冲的木酒杯要刻得精致漂亮许多。乘岚选用了颜色甚浅的一段木头,不知又在其中添加了什么,经由风刃抛光,光洁得竟然像是羊脂玉所制。
“我见民间常有人佩一枚长命锁,寓意驱邪避祸,福寿绵长。”乘岚对他说:“我也祈求一份平安吉祥€€€€为你。”
第35章 不知身是客(十二)
红冲见过许多各式各样的长命锁€€€€这片槐树林不过几里远,就有一处尘世乡村,红冲时常在村里活动,因而见过村里的孩子们被家中尊长挂上长命锁,为的是求天道垂怜,保佑孩子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他一介修士,自然不像凡人那般痴信神佛护佑,却也明白这无非是一种情谊寄托。
可是€€€€
“你没注意吗?长命锁都是父母长辈送给自己孩子的。”红冲笑了一声:“做了兄长还不够,还想加辈?”
乘岚被他戳破掩饰,顿时笑容一僵:他自小就在仙门生长,确实对这背后的习俗道理不明就里。
红冲捏了捏那枚锁。
如今躺在他手中的这枚长命锁,通体由槐木所制,没有任何金玉镶饰,纵然乘岚花了再多不为人知的小心思,终究也只是个木锁,掂量起来轻飘飘的,铃铛的声音也闷而微弱。
想来乘岚正是因为看出他与寻常修士格格不入,才剑走偏锋,试图用民间习俗讨他欢喜……虽然,似乎又有些弄巧成拙了。
他不再纠结乘岚不懂装懂的事,忽然问:“可我怎么戴?”竟然是当场就想佩上。
见他如此赏脸,乘岚的眉梢眼角都漫上了笑意,却也才反应过来,若要戴上木锁,还差一串项圈。
乘岚正要检查乾坤袋,眼前银光一闪,是红冲抽起插在一旁的柴刀€€€€方才,他便是用这把柴刀削了盏木酒杯€€€€只见他手起刀落,刈下一缕雪白的发丝。
握着那截银发,红冲修长的双手灵巧翻飞,很快将发丝编成了一段紧实又匀称的绳子。他将发绳穿过木锁,打了个结,便算是成了。
乘岚看着他又把木锁递还给自己,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红冲挑了挑眉毛:“民间不都说,这长命锁要由长辈亲自为晚辈佩上,才算是吉祥么?”他轻轻地垂下头颅,等着乘岚把木锁套在自己脖颈。
于是,乘岚伸出手去,如他所愿。
指尖搓过对方的发丝时,他微微一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红冲直起身子,稍微调整了下木锁的位置,木锁本就比寻常民间孩童所佩的小上一圈,佩戴在成年人的脖子上更是显得袖珍。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梭了两下木铃铛,便将其塞进了中衣里,用衣襟盖住,如此,外人看来,几乎无法发现他胸口戴着饰品。
此行的要事办完,红冲毫不拖泥带水,果断道:“走吧。”他回首一道真气合上茅屋的门扉,忆起那封曾引得两人不尴不尬对坐良久的信笺,问道:“险些忘了,露州城在何方?”
乘岚颔首片刻,估算着方位,“此地与霜心派距离不远,露州城正在霜心派的地界内。”
“那我们还乘仙舟么?”红冲跃跃欲试。
“我正要与你说此事。”乘岚道:“这片槐树林不算任何一派界内,仙舟自然可以随意停驻,可露州城在霜心派地界,若不想引起关注,我们恐怕要在进入霜心派地界之前下船。”
“那自然。”红冲从善如流。
乘岚叹了口气:“可此林向北不出百里,就已经算是进了霜心派地界。”
这百里的距离,若还派出仙舟,恐怕刚上船还未坐下就得下船。
可此林去露州城的距离,若全凭二人步行,恐怕还得花费一二个时辰功夫。
红冲明白他的意思,两人俱是沉吟片刻,异口同声:
“你会御剑么?”
“你可带剑了?”
二人一愣,又同时回答对方:
“不曾。”
“会。”
会御剑的人只有乘岚一个,以他的功力,多带个人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两人身上竟凑不出一把剑来。
红冲嘀咕一声:“我还以为你是剑修。”
乘岚哭笑不得:“我确实是。”
“哪有剑修出门不带本命剑?”
乘岚叹了口气:“我暂时没有本命剑……本来是有的,昨日刚刚抹除了印记,便将其放在寝庐了。”
本命剑事关长远,除非损毁,甚少得见有剑修肯放弃自己的本名剑,多得是宁可遭反噬也要保住本命剑的痴人,更别说随意更换了€€€€对于剑修来说,这与动辄接条新胳膊有什么差别?
红冲好奇问他:“为什么要抹除?”
乘岚对他道:“你还记得,我与你提过,侍剑山庄七日后摆擂的彩头?”见红冲点头,继续道:“不瞒你说,那是一对刀剑,我与它十分有缘。”
红冲只好说:“那好吧。”
只凭“有缘”,便值得为一把尚且不知能否得到、是否趁手的剑,放弃原本的剑么?
缘法既是天定,也是人心。
没人问,也没人解释,显然二人心里都早有回答。
红冲眼珠一转,又拎起那把柴刀递上来:“这把柴刀能不能勉强一用?”
乘岚接过,试探着将真气灌入柴刀,然而只不过是极细微的一缕,便令得那把原本威风凛然的大柴刀寸寸俱断。
“……抱歉。”思及红冲的茅屋如此家徒四壁,乘岚又道:“我再赔你一把。”
刚还上了木簪,如今又欠下一把柴刀,乘岚只觉自己当真债务缠身。
“这都不行?”幸而红冲并不在意,只是看着地上的柴刀碎片皱起眉头。少顷,他咬咬牙,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根竹杖,正是他从前用于伪装“探路”的那一根。
他把竹杖递给乘岚:“这个总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