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第30章
作者:戮诗
比起威风凛凛的大柴刀,他对这看似柔弱的竹杖居然更有信心,这在乘岚的意料之外€€€€原本以为,那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一根竹杖罢了。
乘岚接过竹杖,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将真气灌入其中。
倒也有趣,只见竹杖颤抖着轻轻浮起,竟然承受住了乘岚的真气。
于是,乘岚跃立于杖上,正要伸手拉红冲一把,却见红冲欢呼一声,自顾自地翘着二郎腿坐上了竹杖的另一端,还诧异地回过头来:“站着不累?”
“……”乘岚说:“不累。”
二人再次乘风启程。
以乘岚如今的修为,御剑飞行的速度远不如仙舟,可高空的晚风仍然如刀子般割脸。
红冲披散着的头发被风扬得乱飞,乘岚原本背手而立,却不动声色地悄悄将一只手垂在了身侧。
风裹挟着发丝穿过他的指尖,冰凉又丝滑,像雪化在了他的指缝。
那缕在仓促之间被红冲用柴刀割下的头发明显短了许多,十分惹眼,毛躁的发梢不知何时缠上了乘岚的手指。
乘岚眼神微动,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你想不想逛露州城?”
大约是怕被风扬得吃一嘴头发,红冲并未回头,奇怪道:“你是说夜市还是早市?”
乘岚这才想起,眼下估摸着才是丑时,修士若不修炼也该歇息了,遑论凡人?露州城里有宵禁,夜市也不会开到这个时辰,此刻夜深人静,街上哪有什么可逛的€€€€待得二人抵达露州城再休憩许些时候,大约才将将天亮。
他只好硬着头皮道:“嗯……早市吧,你去过露州城吗?”
红冲道:“不曾。”
乘岚放下心来,于是夸夸其谈:“露州城十分繁华,早市热闹非常,你若不曾去过,真应该好好逛一逛。我记得六坊街那边有一家古玩€€€€不,杂货肆,其中有许多新奇玩意儿,想来你会感兴趣。”
“杂货肆会清早开张?”红冲疑惑。
“会。”乘岚睁眼说瞎话。
红冲轻笑了一声。
他这意味不明的一笑,简直将乘岚的心又吊了起来。乘岚本就自认不如红冲通晓凡间事务,生怕露了马脚,不能取信于红冲,便无法实施自己原本的计划。
红冲晃了晃腿,似乎正在认真思考乘岚的提议。良久,他轻声道:“那好吧,我去逛逛。”
乘岚这才把一颗心放回了腹中,他一向待人推诚不饰,甚少撒谎€€€€虽然,他倒是十分精通于遣词造句。如今为了达到目的,对着红冲一番信口雌黄,紧张得他说话时连呼吸都轻了两分,如今放松下来才察觉到自己的异常。
“六坊街杂货肆离杨记糖葫芦还且有一段距离,既然如此,待得到了露州城,你我分开行动可好?”乘岚争取他的意见。
说话时,他若无其事地调息,一时忘记了他身前坐着的人目不能视,又该是如何得精于感知又耳力过人?
红冲应了一声:“好。”
二人一时无言。
思考时,红冲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出乎意料地感到后脑传来若有若无拉扯感,他眉毛一挑,很快明白了这股力的源头,抿唇一笑。
乘岚把自己支开是想做什么呢?他没说破,也不打算问,心里却大概有了成算。
他故作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接着动作很大地舒展手臂,伸了个十分浮夸的懒腰。
竹杖本就细瘦,他坐于其上,却还这般动作,难免重心偏移、左摇右晃。纵然乘岚对他的修为有数,明知他不会失衡,且即便失衡也不至于真的摔下杖上,见此情景,仍然下意识地伸手作势去扶,生怕他一个不留神,摇摇欲坠着就真的坠了。
他这一拦顾不上旁的,便被红冲一仰身子,十分刻意地把肩膀送进了他手心。
不等他反应,红冲状似无辜地开口:“这是何意?”
乘岚低头去看,连忙要松手。
红冲却在此时一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背,就如曾经乘岚屡次扣住他的手那般,面上笑意盈盈。
见乘岚大窘,红冲却还嫌不够地愈演愈烈,小题大做道:“呀€€€€这又是?”
他伸出一根手指,从乘岚的指尖勾下一缕触感温热的发丝,在空中抖了抖,只见那缕质地细软的发丝不知是被人用手指盘绕把玩了多久,竟然失了束缚仍然打着卷,倒像是编发数日后刚刚取下的模样。
乘岚的舌头堪称比那缕头发还要打卷,简直是打了死结:“这……”
“哦,险些忘了。”红冲打断他,迤迤然道:“我分明是天生卷发。”
第36章 不知身是客(十三)
乘岚低眉垂眼,羞愧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多时,才赧然开口:“抱歉……”
他本欲道歉,可红冲不想就这样让他轻轻揭过:“怪我,怪我,竟然忘了将此事广而告之。”又装腔作势地抬手扶额,似乎十分苦恼。
乘岚叫他逼得无地自容,只得承认:“是我干的。”
红冲却还不肯罢休:“怎么干的?”
乘岚低声道:“我……绕了两把。”
红冲心道:恐怕不只两下吧?眼见乘岚已经是羞得面红耳赤,他自知过犹不及,哼笑一声,忽然扯开话题:“那杨记糖葫芦,你可曾吃过?味道如何?”
乘岚上一刻还苦恼于该如何解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移话题问得一怔,迟疑道:“不曾。但项兄如此惦念,每每离岛必然要去一趟露州城买糖葫芦,想来应当是十分美味。”
“真的?”红冲说:“那我也要。”
民间的一根糖葫芦值不得几个钱,乘岚连引心丹都能送得出手,自然不会为此介怀。他甚至巴不得现在就在铺子跟前,就可以用糖葫芦堵住红冲的嘴,叫他休要再提起那缕令人羞恼的头发。
却听红冲的后招这便来了,大约也是吃准了乘岚不会拒绝,他故意道:“兄长待我真是亲厚!可是……”话语一顿,才道:“你的小尾巴师弟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乘岚于是说:“那我给他也带一根。”
“那我要两根。”
乘岚:……
他算是明白了,红冲是纯粹的藏奸卖俏,吃准了他眼下心虚,故意找他的茬呢。
他长叹口气,干脆跳过与红冲拉扯的环节,直接问他:“还要什么?”又提醒道:“糖葫芦铺子其实是个糕点铺子,还有很多种糕点,只不过那些项兄都不爱吃。”
他看着红冲的后脑勺,补充了一句:“只给你买。”
红冲原本也不是真想吃这些糖油糕点,惹他玩心大发的分明是乘岚这个人罢了。
原本乘岚越是正经,他就越想看乘岚为难,偏偏乘岚糊涂只在一时,很快就清醒过来,直接越过了他布下的陷阱,却又回头默默地地把招全接下了,这番软硬通吃,倒让红冲一时间不知道还能怎么刁难他。
红冲思索一番,分明计划不成,心中却也并不觉得怫郁,仿佛手中的风筝断了线,却恰好赶上顺风,高高地飞了一圈,最后仍然轻轻地回到自己手中。
他顾着端详心里的风筝,便不再为难乘岚:“那就随便吧。”
乘岚应了一声“好”。
不多时,天边才染上一抹鱼肚白之际,两人总算看到远方晨雾中依稀有露州城的轮廓。
乘岚御着青竹杖缓缓降落在城郊,二人重整旗鼓,趁着蒙蒙亮的天色,施了个穿墙术进入露州城中。
时辰尚早,露州城有一半还沉浸在朦胧睡意中,街坊市井的行人不多,二人不作掩饰地行走在城中,也未曾引起关注。
趁着无人注意,乘岚抬手虚画,在雾气中勾勒出一副建议的露州城交通地图,指着其中一个七拐八弯的小道深处道:“这里就是我与你说的六坊街杂货肆。”
红冲点点头:“那杨记糖葫芦呢?”
乘岚指了指身后的牌匾,这才想起红冲毕竟是个盲人,虽然凭借着过人的感知显得他盲得颇有几分“虚有其表”,但显然红冲还没忘记自己目不能视这件事。他没打算在此与红冲深究仙舟上未尽的话题,于是道:“就在这里,杨记糕饼。”
“好。”红冲说:“那我走了。”便转身离去。
以他的性子,恐怕再讲两句俏皮话,抑或是风凉话,才算是合理,至少乘岚心中如此以为。哪料他如此好说话、走得如此果断,乘岚不禁多望了两眼,直到晨雾隐去了那道身影,才转身走进铺子里。
杨记糕饼铺虽然开了门,却只有一个少女在狭小的前堂打算盘,后厅时常传来动静,想来是有人正忙着干活。
见有客人进来,少女回头喊了一声:“娘!有客人来了。”后门便传来一声妇人应声,随后,一位披着汗巾的中年妇人赶来前堂。
妇人招呼道:“客官来得真早,不知客官想要些什么?”
乘岚问:“糖葫芦有吗?”
妇人答:“现成的虽还没有,但糖一早就在熬,如今应当也差不多能用了,要做起来是很快的,客官只需稍等片刻。”说着,似乎是生怕客人嫌慢,她立刻从后厅端出一口大锅,里面盛满了晶莹剔透的金色糖液。
乘岚道:“不急,老板且做便是,我要十二串。”得了老板的应声,他又到一旁小桌旁打量着已经准备好的部分糕点。
不出半刻,老板两手抓满着糖葫芦,有些艰难地回到前堂,看着乘岚似乎有些苦恼:“客官要怎么拿?”
乘岚一笑,抬手微动,便用真气将这两把糖葫芦都收进了乾坤袋中,又指向另外几样糕点:“我还想要这几样。”。
少女惊呼一声,老板也惊讶地连声直呼:“竟然是仙长!冒犯仙长!冒犯仙长!”连忙替他包起其它糕点。
乘岚道:“无事,只不过我有一事相问,请问这露州城里可有什么首饰铺子此时就已开门?”
老板思索片刻,为难道:“这倒不知……一大清早就开门的首饰铺子,实在是不多。”
乘岚叹了口气,状似为难:“那杂货肆呢?我记得六坊街就有一家杂货肆,许是能有些古物饰物。”
“杂货肆兴许是有的。”老板话语迟疑:“只是六坊街的那家杂货肆,半年前就已关张了,倒不知仙长从何得知?”
乘岚心里一沉,暗道:完了!
他原本是胡说那家杂货肆有新奇玩意哄骗红冲,却没想到人家早已关张了,这下红冲恐怕要扑了个空!他顿时心里后悔,暗道果真不该说谎哄骗,如今要害得红冲盛情错付、白跑一趟了。
然而,他到底还有其他事要办,打听过了杂货肆的消息,便留下几颗碎银匆匆离去。
.
另一边,红冲花了好些功夫才终于走到了六坊街底。
他嗅到空气中有腐朽的味道,隐隐约约地,还有一丝清新淡雅的香气,轻盈而自然,萦绕在鼻间,竟有几分莫名的亲切熟悉。
红冲推开吱呀乱叫的门,走入杂货肆中,环顾一周,也不曾察觉到有人的气息,只好出声:“有人吗?”
他话音一落,角落里钻出一个面色灰白的老人,颤颤巍巍道:“有。”
红冲虽目不能视,却也能感知到这老人身体十分虚弱,但并非身受重伤抑或是疾病缠身,而是寿元将尽所致。
老人的步伐缓慢而艰难,绕过了地上东一堆西一摞的杂物,从灰尘积了厚厚一层的地上踩出一道清晰的脚印,口中问道:“你要什么?”
“有没有什么好玩的?”红冲漫不经心道:“我朋友说你们这里有罕见有趣的玩意儿。”他明知乘岚此言是为了支开自己,却还是顺其心意地装作信了乘岚所言,即便是在外人面前也不露馅。
谁知,那老人却道:“有的。”
红冲道:“哦?”心中起了一丝好奇,却不多,只当作是杂货肆老板通用的话术罢了。
老人在某个凌乱的八宝格前蹲下,翻箱倒柜一番寻找,被扬起的灰呛得咳声连连。
红冲见之于心不忍,自认倒霉地主动装作冤大头,道:“其实我还挺喜欢什么茶杯、烛台之类的玩意儿的……”那八宝格的往上两格,正分别放着一个裂了的茶杯,和一个锈迹斑斑的青铜烛台。
老人没回答他,很执拗地继续翻找着,终于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挖出一个灰扑扑的小瓶。他擦了擦灰尘,方才显露出其真容,原来是个玉质上佳的翡翠瓶。
老人用拭灰布巾垫着,缓缓将翡翠瓶递给红冲,道:“正是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