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第49章
作者:戮诗
而方三益、孔怜翠二人的师尊,正是这一代谷主,人称定寅真尊,名讳不详。
定寅真尊成名已逾四百年,不可谓不德高望重,哪怕是如今风头无两的方赭衣,在他面前往往也要敬称一句前辈。
孔怜翠张口就将这顶黑锅往定寅真尊的头上扣,无论是否考虑师徒道义,都可谓是十分大逆不道。
红冲笑意稍敛,也不再与他拉扯,直接道:“你说话太拐弯抹角,实在叫人费解,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他立指作出手势,依次问:“第一,引心丹乃是引心宗所出,与定寅真尊有何干系?第二,方兄打得是什么算盘?第三,这一切又与鬼修有何干系?”
这三个问题叫孔怜翠沉默良久,却还是支支吾吾不肯直言,一口咬定:“我现在还不能说……但是只要丹方到手,一切自然见分晓!”
“那便请回吧。”红冲送客。
“你!”孔怜翠不想他如此硬气,不禁急道:“只需你稍作配合便好,不会有任何危险!”又改换口气,好声好气道:“那可是引心丹的丹方,天底下谁不想要,你就没有一点心动?”
“没有。”红冲神色淡淡:“我又不会炼丹。”
“不需要会炼丹!”孔怜翠脱口而出。
无需修习丹道,只要有丹方,就唾手可得的丹药,红冲还是闻所未闻,他轻笑一声,反问道:“依我看,即便丹方到手,你们也并没有十全的把握能一葫芦画瓢,否则,方兄就不会四处求‘借’一用€€€€是想用来作对比?”
他看不到孔怜翠的神色变化,却能听到孔怜翠呼吸急促,显然是又被他一语道破了。
“我不会帮你。”红冲摇了摇头,转身便要唤朱小草来。
且不说这事原本就盘根错杂,扑朔迷离,涉事的一个方三益与虎谋皮,一个孔怜翠似乎也一知半解,红冲若是一头扎进去,几乎跟往火坑里跳无异€€€€况且,他已答应过乘岚。
若他真的应下此事,帮孔怜翠窃丹方,那岂不真成了违背诺言的作恶之人?但凡孔怜翠早来几日,与他多周旋几个回合,兴许他还能多有几分意愿。
但如今,就是万万不可了。
对于孔怜翠来说,这几乎算得上是最坏的结果:他想掩饰的,都没能掩饰住,被红冲挖了个底朝天,把方三益和自己全都暴露了不说,目的还没能达到。
孔怜翠已是心急如焚,利诱不成,他也没有威逼的实力,只能强撑着道:“你不怕我将你的身份抖出去?你发了誓,不能将我的身份透出去,我却不受限制。”
红冲正等着这句话呢,抿唇一笑,开朗道:“谁发誓了?我可没有。”
孔怜翠拧眉道:“你想背誓?”
在他的虎视眈眈下,红冲迤迤然答:“你只问方兄是否要我发誓,可我没说过我真的发誓了。”
闻言,孔怜翠登时眼瞳一缩,心里像被万钧沉的流星锤砸了一般。他知道,恐怕自己前脚刚走,今日的话就会原封不动传到乘岚耳朵里,四舍五入,那便是把老底全都透给了项盗茵。
红冲又安慰道:“不过一码归一码,你不曾暴露我,我也会为你保守秘密€€€€当然,仅限于我们的身份。”
想来孔怜翠也应当是此前就对红冲的身份有了猜测,今日一打照面方才确认罢了。也不知是因为欺上瞒下是无晨谷的一贯作风,还是孔怜翠对妖物同类毕竟有些恻隐,无论如何,他到底不曾将此事告诉方三益,而是自己独自一人偷摸来此商议。
虽然他这无法令人信服的行迹背后,必然还有其他未曾宣之于口的考虑,红冲只管结果如何。
可是……可是……
孔怜翠兀自不服,还想再强撑着放两句狠话,却被红冲再次狠狠戳破了他虚有其表:“上一回我就想说了,方兄做事不与你通气,你做事也不与他通气,你们师兄弟真是至亲至疏,才惹出这许多笑话来,我甚至有了一个猜测。”
红冲故意一顿,才继续道:“你是为了他不暴露才来找我,所以,他急着要引心丹和丹方,也是为了你,是么?”
没等他话音落下,孔怜翠已急得恼羞成怒,就要动手€€€€
只道可惜,哪怕红冲如今境界跌落,这一掌到底没拍在红冲的脸上。
红冲只觉得体内真气微动,把这一掌轻轻弹开。
与此同时,禁制莫名散去,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住手。”
他的声音就像是定身决,将孔怜翠定在原地,保持着滑稽的姿势,却动弹不得。
门被拉开,乘岚迈步进屋,环顾一周,淡淡道:“无意冒犯,但是允许一位不速之客,在别人的房间里,对主人动手,实在不是我家的规矩。”他抬手一挥,风真气就把孔怜翠卷了出去,直接扔进了湖里,并送去一句:“慢走不送。”
办完了外人,他又转头看向里屋,语含指责:“朱小草,你就这样引狼入室?”
两层禁制几乎是同时被破开,朱小草甚至不曾察觉外间动静,听了这声教训,才探出个脑袋来“啊”了一声。
红冲回来时不曾以弱示人,以朱小草对他的盲目信任,哪怕察觉到什么气息异常,也绝不会往修为跌落的事情上想,因而才放心将孔怜翠放进来与他独处。
这些心思红冲明白,连忙替朱小草说好话:“不怪他,是我故意的。”又转头道:“小草,我先回去了。”
朱小草应了声“好”又乖乖缩回里屋。
红冲于是起身要上外面去,乘岚问:“去哪?”
红冲便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兄长不是来接我回去的?”
回哪里?自然是能“抵足而眠”的屋里了。
乘岚听了,顿时不敢再问,生怕他又要说出些什么太过火的话,连忙拉着他一道回了自己屋中。
二人进屋坐下,乘岚主动解释:“我既然在你体内设下禁制,让你做不了坏事,就也该相应地护你周全,省得你因此受了委屈,并非是暗中偷窥……”
话未说完,红冲低低“嗯”了一声,含笑道:“兄长怜爱我,我省得。”
投桃报李,不等乘岚问起孔怜翠为何在屋中,红冲主动提起:“方才孔怜翠来找我说了些惹人吃惊的消息,叫我不得不猜测,丹方恐怕并未失窃,反而是兄长和斗魁真尊以此为饵,意图钓出别有用心之人,是么?”
他忆起乘岚那时的未尽之言,又问:“兄长也想借此在方岛主那里洗脱冤屈,重获自由?”
乘岚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口中道:“守株待兔,这确实是项兄的计划。”他轻叹一声,无奈道:“但引心宗之事,没有我置喙的余地,我与项兄商量的只是小事一件,不过是演上一出苦肉计,叫方岛主肯放我自由罢了。”
他心知这寥寥数语难免令人一知半解,斟酌字句片刻,才缓缓解释道:“方岛主与我师尊算是故交,但这些年,长辈间生了些口角,已经多年不曾相会。方岛主几次邀约师尊,都被师尊婉拒了,这才想要用押住我,逼师尊来赎人。”
话虽说只是“口角”,却叫两位见多识广的一方大能数年不再相见,恐怕不是一般的嫌隙。
偏偏多年不肯详相会,又大方地肯把爱徒送到对方的掌心里,仿佛是生怕对方不威胁自己一般……红冲顿时又费解了。
但这话不好直说,红冲只能顺着问:“那你这是要演一出苦肉计,让你师尊来劈山救徒?”
“休得无礼。”乘岚温声批评过他的用词,这才继续道:“为人徒者怎可帮着外人要挟尊长?我是要演一出苦肉计好叫方岛主晓得,我在师尊心里无足轻重,用我做人质,根本威胁不到师尊。”
红冲顿时失语,既有十分困惑,亦有一分叫屈,他实在不知乘岚这等天赋卓绝又品行上佳的弟子,究竟在何其严苛的师尊眼中才会是“无足轻重”的?他心道或许乘岚的师尊是个重血脉传承多于道统之人,于是问:“那你师尊看重谁?文含徵么?”
谁知,乘岚仍是摇了摇头:“含徵是师尊的孩子,但是师尊并不看重含徵。”他沉吟片刻,声音中也多了一丝怅然:“师尊谁也不偏爱,他所求的,惟有得道登仙罢了。”
红冲却笑了一声,暗道未必,若真是如此心无旁骛之人,又为何要收下乘岚这个徒弟?又为何要建起云观庭这偌大的门派?但毕竟是乘岚的师尊,乘岚尊师重道,这些话他只能在心里想想,不好说出来,叫乘岚里外不是人。
这话题至此算是了了,乘岚再谈起‘丹方失窃’那事,他对此似乎并不大在意,叮嘱几句:“项兄早已知悉此事,无晨谷这几人翻不出什么浪花,你莫要掺和进去便好,有我在,也没有宵小之徒能伤到你。”
真气在红冲的体内,既是限制红冲胡来的禁制,也是遇到危险便会自发抵御的防护,且看方才孔怜翠那轻轻一掌,就让真气反弹破开了两层禁制,又引得乘岚立刻出现,便知道这层防护对危险的判定是如何敏感了。
红冲应下:“我不会去。”又转而提起另一事:“孔怜翠还说,正是方三益窝藏了那个魔修。”
他原本也并不打算与无晨谷那二人为伍,如今乘岚待项盗茵与方三益的亲疏远近可见一斑,他自然随风倒向乘岚在的那一边。他衡量一二,只觉得孔怜翠主动送来这么多情报,不用白不用,除了其妖物化人的身份之外,就没什么不可说的。
闻言,乘岚并不意外,他眉头轻挑,没做什么动作,神情却像是对此并不认同,状似随口道:“看来方三益也没对他说实话。”显然此事还有更多内情,但涉及更深,就不能开诚布公地尽数告知红冲了。
这师兄弟二人对外谎话连篇,对内也是互相隐瞒,显得真是好一对草台班子,对比之下,红冲自觉自己和朱小草都成了模范同门。
他思前想后实在忍俊不禁,便问乘岚:“那引心丹,你还会借给方三益么?”
乘岚沉默久久,才说:“他大抵活不到下一颗引心丹出世时了。”
这便是说,在来月引心宗摆擂前,项盗茵就会动手。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届时清算起来,魔修、方三益、孔怜翠,乃至于无晨谷那一众弟子,都不会有活路。
红冲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怜悯,可是,道理他也明白€€€€引心丹乃是引心宗的至高秘宝,既然想要偷挖人家的眼珠子,就怪不得被人家报复。
他轻叹一声,亦明白了乘岚长久的沉默。
乘岚与方三益可算是相识多年,不是他与无晨谷几人这做邻居的短短几日可以相比的,然而,乘岚与项盗茵更是有着“儿时抱过”的交情,如今两方暗地里打上了对方的算盘,乘岚既无法劝慰,也知道自己不该开这个口。
即便情谊的份量无法衡量,这事总归是方三益不占理。
而方三益其人又实在爱装神弄鬼,连带着师弟孔怜翠也惯爱拐弯抹角,哪怕背后有什么苦衷,二人硬是缝死了嘴巴不肯说,就这样一条路走到黑……连个让人替他悬崖勒马的机会都没有。
见乘岚神色恹恹,红冲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不过,我又想起,孔怜翠倒是提起另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近年来凡间灾祸不听,怨鬼横生,不知兄长可有所察觉?”
“确有此事。”乘岚沉吟片刻:“只可惜斩断凡缘者不可再涉尘间事。”这番说辞倒是与孔怜翠无异。
红冲道:“孔怜翠与我说,他认为鬼修一事,是定寅真尊的手笔。”
“真是荒唐!”乘岚果然眉头大皱,低声道:“且不说定寅真尊何许人也,他做徒弟的,怎能没有证据就如此妄加揣测尊长?”
红冲点点头,继续道:“但他说,证据就藏在引心丹的丹方中。”
乘岚摇了摇头:“他是为了证明此事才妄图偷窃丹方?真是可笑。”
引心丹已算得上有价无市,丹方更是令寻常人不敢肖想,以至于乘岚与项盗茵都不曾探究过这‘窃丹方’背后的原因€€€€除了利欲熏心,还能是什么?却不想今日红冲给他讲了这么个令人匪夷所思的说法。
他也大概能猜到红冲为何会提起此事,毕竟无晨谷同样是丹修圣地,定寅真尊又是当世无双的丹修,偶然间被孔怜翠这么一忽悠,或许红冲也因此误以为丹方有定寅真尊的手笔。
乘岚无意责怪,伸手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安心,口中解释:“绝无可能,每一颗引心丹都是方岛主亲自炼制,天底下不会有第二个人经手丹方,哪怕是定寅真尊也不得而知。”
这倒解开了红冲另一层好奇€€€€怪不得引心丹数量那般稀少,一个月只有一颗,原来炼丹的只有方赭衣本人。
他又转念一想,这足矣证明丹方的珍贵还要比他想象更甚,只不过方赭衣倒是勤劳,都修炼到如此境界,还时不时亲自动手炼丹拿来做彩头。
窃丹方一事疑云密布,虽然项盗茵几人一早就锁定了目标,也准备了应对措施,然而今日孔怜翠一番不知几分真假的话,又将这一池浑水搅得更浊了些。
乘岚思索再三,终于忍不住缓缓开口:“你我已有契约,我是信任你的,但是如今局势……实在算不得明朗,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他生怕这话语气太重,也觉得自己即将要提的要求有些过分,又忍不住先解释一番:“我并非怀疑你有异心,也绝不是对你控制欲太强,只是无晨谷这几人总是莫名其妙把主意打到你头上,虽然我知道你是清白的,但是旁人却不知道。人道‘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乘岚一反常态地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说得自己脸都红了,就是不进入正题,红冲还是头一次见他露出如此明显的窘迫之态,原本是十分新奇,恨不得再多听几句。
然而,又等乘岚换了几十种含糊的说法,红冲都已完全猜到他想说什么,乘岚却还是闪烁其词,甚至愈发扯远了。
红冲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你想囚禁我。”
乘岚被他这话惊得猛咳一声€€€€
“哎呀,兄长怎么被我戳破就吓成这样。”红冲连忙伸手放在他胸口,像对待幼童那般为他顺气。
乘岚把他的手放回桌上,用力按着,才能强自冷静下来,勉强狡辩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红冲轻笑一声,无论是论起巧舌如簧还是信口雌黄,乘岚都不是他的对手。他用手指轻轻捏了捏乘岚的手掌,故意道:“那我明天就回我那处了。”
“不行。”乘岚不假思索。
红冲笑意更甚,促狭道:“你不就是想要我这几日呆在院里,别再出去乱逛吗?”
“话虽如此,但我不是……”乘岚试图洗清冤屈,却仿佛被这话堵进了死胡同里。他僵持几息,只得勉强默认了这个说法,可他又怕红冲因此生气,张口还想解释。
红冲生怕他再开始念经,连忙打断:“我自愿被囚禁。”
乘岚一怔,心里稍稍放下心来,嘴上却还想再挣扎一下,声音微弱:“这不是囚禁……”
“是不是的,又有什么打紧?”红冲含笑道:“兄长无非是担心我又卷入争端,平白沾上污水,我都明白,不出门就是了。”
他答应得果断,盖因一早就觉得万仙会乏善可陈,除了来月引心宗的擂台,他原本也没什么旁的计划了。而且乘岚言之有理:他已知道了无晨谷师兄弟二人的谋划,又转头将秘密尽数告知了乘岚,那两人但凡有些脑子,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若是放在以前,红冲自然也不怕这两人骚扰,可他如今哪有回击之力,一旦受伤……一旦受伤,必然会叫乘岚知道,届时乘岚岂不得一天英雄救美十次?
这似乎也不全然是坏事,红冲的玩心死灰复燃,顿时又想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