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第56章
作者:戮诗
红冲道:“别怕,乘岚马上就到……所以我必须要走了。”
他转身看向枯枝林,一道真气将那把诸多诡异的刀带向他的手中。
就在弹指轻挥间,文含徵嗓音破碎道:“小……心……”
那把刀,也就在他话音之间,落入红冲手中。
€€€€他的身影就这样消失了。
文含徵不曾眨眼,可是,他确信自己不曾看到、察觉到任何真气法术痕迹,哪怕是红冲作为妖的神通,他也见识过一二,知道眼前绝无任何异动。
可他突然想起,这景象,他其实不是第一次见。
在擂台上,红冲第一次借用这把刀时,也是如此。
风声呼啸,一个戴着银面具的身影骤然落地,一把抱起了文含徵,他一边用真气检查着文含徵的伤势,一边问道:“含徵?你怎么也在这里……没事,幸好你没事……”
余光瞥到远处被火线钉在半空中,仍然哀嚎不停的那缕黑烟,他感知许久,才不得不接受这个让他不敢置信的结果:“方兄,你……”
文含徵摇晃着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嗬”、“啊”作声,他反应过来,连忙从乾坤袋中翻找出一瓶丹药,喂入文含徵口中。
鬼气渐消,文含徵仍然喉头剧痛,却终于能勉强言语。他捂着喉咙,沙哑道:“小草丢了,红兄和我来找他,结果撞到了方兄,他想杀了我们……”
文含徵说得缓慢,听得人已是心急如焚,指着方三益周身的火线,问:“这也是他做的?他的真气€€€€不,算了,他现在在哪?”
文含徵点点头:“不知道……他要去找小草,然后就消失了。”
“找小草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乘岚低斥一声,却知道眼下并非追问的好时机。他把文含徵抱起来,正要先带文含徵下山去,文含徵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
“他还说,那些人是他打晕的,没有大碍,测灵根之法,真气反冲心脉,要小心……”文含徵说。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乘岚下意识道。
可话出口之际,他忽地明白了红冲的意思。
红冲给他留了一线€€€€这招自红冲自创的测灵根之法而衍生出的反冲心脉之法,知道的人只有他们几个而已,如果他想,大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在文含徵和自己的身上作下伪装,如此,便可以说是红冲胁迫了文含徵上山,事后又将几人打晕,他和文含徵就能够脱罪了。
可是这不是乘岚想要的结果。
他咬牙切齿,更是恨恨地重复了一遍:“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胡来!”
他们如何至于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红冲如此贴心,连路都给他铺好了,却为什么不能再贴心一点,干脆不要上山,不是更贴心么?他气红冲不相信自己,更气自己,是他曾在红冲体内设下禁制,才让红冲如今无法相信自己。
隐约之间,他似乎听到一声清脆的银铃声自山巅传来,响彻天地。
下意识地,乘岚回头望了一眼山巅方向。
他其实并不知道红冲如今身在何方,可不知为何,他的眼睛自顾自地飘向了那个方向……似乎真的依稀看到了山巅的一点红影。
那是红冲么?他记得红冲其实并不爱着红衫。
但是,他脚步只是顿了很短暂的一个瞬间,下一刻,他瞳孔骤缩,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哪里是什么红衣人影!那道红光一闪,转眼间染红了整片天。
是火山爆发!
乘岚一刻也不敢逗留,便毫无保留地爆发所有真气,抱着文含徵化作一道流光向山下遁去。
他速度太快,本该感到寒风如刀,可整座山都似乎在瞬间被点燃了,温度急剧攀升,乘岚几乎在转瞬间就汗如雨下,炙得他经脉酸痛,头脑昏沉。他也无暇分出真气来作一道屏障为文含徵隔热,便听到怀中传来痛苦的呜咽声。
“先下山,含徵,我们得先下山!”乘岚顾不上低头,为了今日的围猎,主峰已设下阵法,无法御剑起飞,他得跑得比熔岩更快才可以,要更快才可以……
人的步伐怎么能快得过自然?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他已经看到山底的那颗巨石了,那是阵法的界石,只要过了那里,只要过了那里就好,他带了剑,只要能御剑就可以跑掉……
可是,哪怕真的有那么快,似乎也成了徒劳。
在越过界石之前,乘岚就拔出了剑,可阵法压着他无法御剑,顶着巨大的压力,乘岚硬生生踩上了剑€€€€熔岩漫过他脚下,险些燎了他的鞋子。
阵法没来得及反噬乘岚,因为熔岩已吞没了界石,这数天才辛苦布下的大阵,就这样被毁于一旦,而这对于一座火山而言,似乎如此轻描淡写。
乘岚心中萌生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但现在还不能停下,火山灰蔓延了天空,这里还是很危险。
但他终于有机会低头看一眼。
文含徵已经许久不曾发出声音了,乘岚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竟然觉得怀里一轻。
这一低头,就看到了如此令人目眦欲裂的一从灰。
文含徵颤抖着呼出夹杂着火星和黑灰的气,他握着自己的一只手,然而,光秃秃的手臂上,哪里还有一只手?骨血肉都被熔化,落在胸口的衣服上,留下一小捧灰。
被火山灰击中了吗?乘岚来不及多想,一只手而已,没关系的,只要有药可以再生,没关系€€€€
可是风吹开了文含徵的衣襟。
或许那衣襟已无需风撩开,因为衣服里也早已没了支撑的血肉,徒留下另一捧灰,乘岚想将真气注入文含徵体内,却没想到,他轻轻搭上一只手去,衣服就这样塌陷下去。
“怎么回事!文含徵,说话!”乘岚口不择言,想为他注入真气,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他能感觉到,自己手里的重量越来越轻。
乘岚看到自己的汗从额头、下巴流下,还有的从他又涩又痛的眼睛里涌出来,打湿了文含徵。
“坚持一下!你能坚持住对吧?”乘岚御剑疾行:“没事的含徵,别怕,我们去找方岛主……”
就只是眨眼之间……他的怀里就只剩下半张脸,连着一只颤抖的手了。
“师兄……好痛啊……”
“别说话了!”乘岚语不成调:“师兄知道你从小就是最优秀最能坚持的,你€€€€给我撑住!文含徵!”
“好痛……”文含徵的声音越来越碎,连嘴到喉咙都开了天窗,或许他还能发出声音才令人匪夷所思。
“别说话了,求求你坚持一下……”
“好像有人在咬我……师兄……”
终于,一阵炽热的风将这捧灰卷回了天地之间。
乘岚伸手去捞,哪怕失衡,哪怕从剑上翻倒下来,在疾速下坠的半空中,他伸手想留下一粒粒飞灰,甚至用真气对抗,却终究什么也没能留住。
他似乎听到最后一声懵懂而又委屈,带着哭腔的声音。
“师兄……怎么不给我抹点药呢……”
第56章 岂是蓬蒿人(一)
“带上来!”
一道凌厉的声音传来。
几个身着素服的引心宗弟子合力押着一个踉跄的身影进殿。
被押着的人被裹在黑色麻布里,尤其是脸,麻布上甚至被施下术法,叫人无从窥探他的面容。只有到膝盖以下才露出些许,他赤裸的脚上戴着的脚铐上,同样是层层术法密布,行走之间,留下一路血迹。
殿外旁观的各路修士看着那道蜿蜒血迹,不由得向他投去目光€€€€或是憎恶、或是惧怕。
就连议论声也十分小心翼翼,生怕传入殿中,扰了正在盛怒中的大人物。
“真是可怕……”
“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啊?”
“妖物果然居心叵测。”
殿中走出来一个同样白衣素服之人,腰间别着的一把扇子昭示了他的身份。他的视线环顾一圈,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闭上了嘴,恨不得连呼吸声都咽回去。
几个押送黑布人引心宗弟子腾不开手,只好向他点头行礼:“大师兄。”
项盗茵也向他们点点头,不做言语,默默地跟在几人身后€€€€他专程出来,只为一道押此人进殿。
大殿中也同样是一片死寂。
一眼望去,偌大的殿中,几乎所有人都是一袭素服,满脸悲戚。殿中从前放着的屏风也换成了一道道雪白的帘幕,夹道摆着不知多少盏莲灯。
这地方不像是典礼殿堂,倒像是灵堂,站满了服丧的人,地上摆着祭奠往生者的灯。
一个中年男人端坐于主位,同样是一身白衣,神色肃穆。
见项盗茵盯着人被押上来了,他缓缓抬手,唤了一声:“斗魁。”
项盗茵连忙上前,毕恭毕敬道:“师尊。”
方赭衣伸手指向那人:“让我看看它的真容。”
项盗茵迟疑道:“师尊,这妖物十分莫测,有迷惑人心之能,在刑房这些时日也不得安生,弟子这才命人将他遮掩。”
“无妨。”方赭衣漠然道:“什么妖法,还能翻出本尊的手掌心不成?”
项盗茵无法,只得一道真气挥去,绞碎了麻布及其上的术法。
因为面对的是整个引心宗的仇人,更是犯下弥天大罪的恶妖,项盗茵出手时毫不留情,真气又狠狠抽在那人的脸上,留下一道鲜血淋漓的伤痕。
麻布粉碎,露出一张因苍白憔悴,反而显得格外楚楚可怜的美人面,颊上一道淌血的新伤,反而为他增添一抹艳色。
这张脸甫一显出真容,殿中便响起声声惊呼,更有两人从人群中不约而同地走出,当场跪在了方赭衣面前。
一女一男,正是师仰祯与乘岚。
师仰祯不等大礼行毕,立刻抱拳道:“方岛主,不情之请,还望岛主莫望!”
她这话说得不大尊敬,方赭衣却并未露出不悦,反而轻叹一声,劝慰道:“本尊与你同为丧失亲友之人,此请合乎情理,你无需担心。”说着,方赭衣向她轻轻抬手,用真气隔空扶她到了一旁。
待得看向乘岚,那方才还慈爱的目光就多了两份冷意。
项盗茵一直关切着场中情势,见方赭衣神色不虞,立即求情道:“师尊,文师弟故去,乘岚伤心过度失去理智,也是人之常情。”话音未落,他也是一道真气挥出,将乘岚拉回自己身后,并封住了乘岚的嘴。
“扑通”一声,乘岚在他的身后再次跪下。
方赭衣瞥了一眼项盗茵,勉强忽略了这道十分拂他面子的不谐之音。他转头看向站在庭中的那个“恶妖”,面无表情道:“这恶妖居心叵测,趁万仙会混入枫灵岛,意图窃取引心丹丹方,不成便引燃主峰,酿成惨祸,害得我引心宗死伤惨重,更有无辜道友丧命,实在可恶。”
“恶妖”的嘴角抖了一下,似乎想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可余光扫到项盗茵身后,触及那个长跪不起的身影时,又默不作声地扯平了嘴角。
他低垂眉眼,先是后撤了一只腿,脚铐上沉重的锁链作响,他闭了闭眼睛,终于十分缓慢地曲了膝盖€€€€然后,缓缓地跪在了那利刺密布的锁链上。
鲜血顿时从他被扎破的膝头溢出,淌了满地,殿中诸人见之,难免有人面露不忍,师仰祯恰在此时道:“惺惺作态。”
这一声仿佛又唤起了许多人的记忆,他们今日之所以能站在殿中,无不是痛失亲朋好友,而今幕后真凶就在眼前,哪怕他看起来再可怜,只要想想自己无辜丧命的亲朋好友,那份不忍便又成了憎恶。
见他跪下,项盗茵满意地点点头,看向方赭衣,适时道:“师尊,他似乎是认罪了。”
方赭衣亦微微颔首。
于是,项盗茵又挥出一道真气,解开了缩住“恶妖”喉头的封声镣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