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第63章
作者:戮诗
“咻”地一声,那把被弃置的刀从屋里飞出来,悬在红冲面前。他垂眸欣赏这把刀,尽可能掩去心中的波涛汹涌。
这一切兜兜转转,竟是又绕回了这把刀上。
起初,是乘岚看上了这套刀剑,后来,江合心与游元尊者说这套刀剑的命格与乘岚不合,红冲亦帮衬了几句,才让江合心应下了按规矩办事。
然而,一开始察觉“命格不合”的,是项盗茵。
后来,这把刀作为彩头上了擂台,被红冲握在手里,注入真气的瞬间€€€€落雷、哭嚎声、烟雾之中,刀脱了手,他骤然失去了真气和本就所剩无几的视力……却还是下意识地,击得文含徵飞出擂台。
当时乘岚不知烟中情况,只顾着替文含徵顺气疗伤,红冲也方寸大失,一时急于离开校场。后来他们不约而同地将问题归结于这把刀,竟然忘了深想这件事。
如果他早在落雷的瞬间就功力尽失,那又如何能用真气击飞文含徵?除非动手的另有其人。
而究竟是什么人,能在不知不觉间夺走他的真气,还储存在这把刀里?
……这就好像,那个分明被放在乾坤袋中,却还是能够被人悄无声息取走的翡翠瓶一般。
红冲只是想不通€€€€那是他的真气、他的眼睛,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被他人夺走?
朱不秋说是因为他放弃了自己的权能,却也说,他早在不知何时就重新拾起……那便是擂台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拾起”了自己的权能?
是这把刀吗?
擂台之后,项盗茵亲自把这套本该由侍剑山庄遣人送来的彩头交给乘岚,又几次三番暗示乘岚,将这把刀交给自己。甚至他看出乘岚出于安全上的顾虑,就这样大方地赠出一枚引心丹,似乎项盗茵比谁都要更希望他拿到这把刀。
那项盗茵会知道真相吗?朱不秋不曾直说的一切,项盗茵会告诉他吗?又或许不需要项盗茵的首肯,红冲只需要一个对视的机会而已。
他要问清楚这一切。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他眼中的那点红,便像是一粒化开的朱砂,丹色顺着氤氲水波晕染到了眼眶。
真气陡然散去,那把刀就这样轻轻落入红冲手中。
然而这一回,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发生。
红冲与程珞杉都看着那把刀,只可惜一个怔在原地,另一个原本就是一头雾水。
为什么会无事发生?
来不及多想这一切,红冲遽然动手,一掌将程珞杉拍进了池塘中。
塘底淤泥顿时像是活过来了一般,紧紧束缚着程珞杉,很快便将他吞没,只留下极细微的气孔。
程珞杉猝不及防地又被制住,却无力反抗,甚至连张嘴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幸而他修为不低,能够闭气很久,不至于就这样当场殒命。
他正躺在淤泥里,思索着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触怒了红冲,就听到塘外传来另一道声音:
“我方才似乎察觉到有魔修的气息,你没事吧?”
竟然是乘岚!
程珞杉瞪大眼睛,登时安分下来不敢妄动。他不晓得二人有如何恩怨,只知道乘岚和项盗茵十分相熟,更何况乘岚一贯嫉魔如仇,对他来说,可不会像红冲这个妖一样好说话。而他虽然不惧乘岚,却怕红冲那诡异神通怕得要死!
“哦……没有呢。”岸上,红冲含糊一声。
他迟疑着不知是否该将一切告知乘岚。
不等他作出决定,乘岚的感知检查过周遭无虞,放松下来随口道:“枫灵岛作乱的那魔修,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抓到。”
红冲试探道:“如果他也有苦衷呢?如果……”
“莫说这些。”乘岚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忤逆天道,走火入魔之徒,哪怕有再多苦衷,也不是他作乱的理由。”微微一顿,又似带几分怅然道:“如果不是他,兴许含徵……”
如果不是魔修作乱让乘岚背上了质疑,如果不是为了围猎魔修和方三益,主峰便不会被布下大阵,乘岚也本可以守在他们身边……
一切决策乃是项盗茵所定,天灾并非寻常人力可致,这些道理乘岚都懂,也因此与项盗茵生了隔阂,但到底也只是隔阂€€€€他没法不因此恨上魔修和方三益。
如今方三益已死,若说乘岚最想要谁的命,除却那不知身份为何的真凶,便是这个魔修了。
红冲默默地将原本的话咽了回去。
二人的视线转而落在红冲手中的刀上。
乘岚静静凝视了片刻,将手亦搭在这把刀上。
他的真气勾着红冲的真气一同注入刀中,认真地铭刻下一个阵法。
“这是……”红冲微微抬眼。
“同生共死契。”乘岚笑了一声,仿佛只是说出一件最普通不过的小事。
可他所做的,分明不是一件小事。
方才红冲是明知故问,同生共死契,顾名思义,无需赘述。红冲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做。
殊不知,乘岚早有此意,只是从前那些时日红冲浑浑噩噩的,他不好占妖便宜罢了。
“这把刀的邪异,至今都没解开,或许我本该将它束之高阁。但我有时也在想,如果我早些将它交给你,是否你就能早些恢复功力,而小草也不会……”乘岚苦笑一声:“我不知道。但是,或许它与你真的有什么缘法,我不懂,我只要你平安就好。”
所以他在刀中刻下同生共死契,如果它真的反噬红冲,乘岚也将一同承担,从此他们的命魂相连,哪怕死亡也无法将一人一妖分隔。
红冲亦一时无言。
如果……如果……
他们都沉浸在无尽的懊悔里,因为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最终只能含泪饮下一切痛苦。
可如果酿成一切的人也是原本信任的人,就像乘岚所说的“识人不清”,乘岚又真的能够承受吗?
红冲只知道自己几乎无法承受。
“那把剑呢?一起拿出来,起个名字吧。”红冲撇开心绪,轻声说。
闻言,乘岚便地将剑也从乾坤袋中取出,与刀放在一起。
这套刀剑摆在一起时如此赏心悦目,漂亮精致得像是工艺品,而不是该用来饮血碎骨、沾染煞气的刀兵利器。
“我不太会起名字啊。”乘岚求助地偷瞄红冲,见红冲亦专注地凝视着这套刀剑,模样是少见的一本正经。他不好再做推诿,只能勉强道:“就按照游元尊者所说的‘命道’来好了……不,或许按照我的命更吉利一些?但也未必……”
于是,那两把刀剑便分别被刻上“露杀”、“藏官”二字。
“会吉利的。”红冲认真道。
乘岚命中已是官印高显,七杀又是主肃杀的将星,官纯杀正,是顶了天的命格€€€€哪怕变成了凶……也总有同生共死契为乘岚兜底。
曾经是乘岚把他支撑起来,牵住了他的魂€€€€所以他笃定。
笃定乘岚千仞无枝,必有悟道之时。
哪怕那时乘岚孤家寡人,而他化作厉鬼,魂也会伴于乘岚身侧。
这双眼中似乎盛了太多东西,无端叫乘岚觉察出一丝微妙的不安来,正欲询问,红冲先打岔道:“那兄长什么时候教我用刀?”
他才恍然大悟,忆起自己确实曾许诺过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随红冲挑哪一般,他都能教。
乘岚一贯爽利,沉吟片刻,说:“明日一早……不,今日也行。”
这话有几分真假,红冲心知肚明。
分明是一大清早就不得不匆匆出门,结果一缕魔修的气息,就把他从千里之外唤了回来,如今又说是“今日也行”。
并非整日闲适无事要忙,而是他的心被留在家里,哪怕有再多的事,也都不算什么事了。
可乘岚若是真的如此随心所欲,仅凭私心便将事情推诿,那就不是他了。今日原定要做的事被“教习刀法”挤开,乘岚少不得要用旁的休息时间去办。
更何况……今日红冲不行。
红冲可还没忘记,池塘的淤泥里还埋着一个不能被乘岚发现的魔修呢。
他还有事与程珞杉相谈,既不想叫乘岚立刻发现程珞杉,引起大战€€€€更不想叫程珞杉偷听二人墙角,偷学乘岚的心意招式。
红冲便轻轻靠在他肩头,低声说:“明天吧?今日便让我再偷懒一日,而且……我想吃糖葫芦了。”
这招由他使出,对于本就宽以待他,严于律己的乘岚而言,堪称是百试百灵。乘岚果然摸了摸他的脸,安抚道:“那就明日。”
又嘱咐几句,乘岚才离开小院,继续去办云观庭的事务去了。
红冲感知着他的气息渐渐远了,才敢把程珞杉从泥里翻出来,撂在地上。
程珞杉古怪道:“你们俩……真是好黏糊的一对义兄弟。”
红冲:……
他懒得与程珞杉细细解释二人的关系,直入正题:“你有什么计划?”
程珞杉见他颇有异动,便将谋算和盘拖出。
项盗茵如今接连拜访大小仙门,虽然不曾将规划排班布告天下,但观其路径,也算是有迹可循。他作客与引心宗十分亲厚的大派时,程珞杉不敢妄动,但总有些小门小派,叫他能有些机会。
“最快一年,最晚十年内……”程珞杉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十年?不行,太慢了。”红冲对此十分不满。
程珞杉见他那不耐烦的模样,顿时暗生疑虑:竟然比他还恨项盗茵?可是为什么?
红冲便说:“别误会,我虽然准备和你一道行动,但我还没说要杀他。”
“……”程珞杉咬牙切齿道:“你诈我?”
“那倒也不是。”红冲摇摇头:“我有事要问个清楚,在问清楚之前,我与他的恩怨……”
“他可是毫不留情就想用你来顶罪!”程珞杉道:“究竟是不至于如此,还是你怕杀了他,会破坏你和乘岚的感情?”
红冲看着他,倒不想他如此敏锐,全然不似方才那副任由拿捏的傻样。
但他还是没有承认,反而故意说:“不,我是觉得,他的命如此‘金贵’,总要起到些特别的用处才好。”
“什么用处?”程珞杉立即追问。
红冲看着他,眼瞳发亮,终于缓缓抬起一只手。
没有突如其来的攻击,也没有任何异动……那只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耳朵上。
程珞杉只觉得耳边似乎有嘈杂的声音。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吵,他眉头皱紧€€€€却忽然从纷乱的噪音里听到一声呼唤:
阿九……
那声音分不清男女,甚至不像是一个人,更似是许多男女老少异口同声地说着同一句话。
程珞杉瞳孔骤缩!
阿九……你怎么回来了……
声音一顿,猝不及防地变成充满厌恨的尖啸: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