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第73章

作者:戮诗 标签: 破镜重圆 阴差阳错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相爱相杀 穿越重生

  实在是因为他没料到,这么一个小小木杯,竟然被放在金镶玉嵌的锦盒中,甚至还上了几层术法以防窥探,以至于红冲三过博古格而不启盒,好半天才自觉冒犯地擅动了这个锦盒。

  红冲又用荷叶随手给自己掐了个杯子,布好茶酒,打算等乘岚回来再开饭。他倚在池塘边自己摆弄自己的麻雀牌,百无聊赖地自娱自乐了几把。

  也不知过去多久,竟然叫他打起哈欠来昏昏欲睡。饭菜都施了术法,足矣保鲜几月都不夸张€€€€乘岚总不至于几个月后才能回来。因而他并不担心饭菜,便任由困意将自己吞没。

  可惜世事难料,直到旭日东升,也没有人回来。

第73章 水覆难再收(八)

  红冲与梦中惊醒时,早顾不上那备好的饭菜酒肴,因为他在程珞杉那里留下的法印传来消息,程珞杉已急得双目喷火了。

  他还没来得及掐决到那处枯井中,程珞杉已急得从淤泥里冒出半个头来,一边吐泡泡,一边向他传声:“你怎么还敢呆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啊。”红冲茫然道。

  “恐怕很快就不是了!”程珞杉一把抓住他脚腕,将他拖入水中。

  红冲本想顺着河道遁走,却没想到程珞杉早有准备,掐碎法阵灵玉,一时间魔气微动,二人转眼间就到了一处静室中。

  他稍一感知,方才察觉到这阵法瞬息千里,已将他们带到了近万里之外的极北海岸,可谓是人迹罕至,离哪个仙门都远得令人发指。

  虽然用缩地成寸想要回去,也不会花费太多时间,红冲还是不满道:“你最好是有正事,不然万一乘岚先回来了,还是耽误了我的宴席,你就等着吧。”

  “你还真以为乘岚会回去?”程珞杉不可置信,语气转而沾上一丝嘲讽:“是,是会回去,回去把你就地正法还差不多?”

  红冲便蹙眉问:“怎么了?”

  “昨日云观庭遭袭!”程珞杉道:“项盗茵的死讯也传开了,甚至惊动了引心宗,方岛主连夜去信,请各方仙门七日后至侍剑山庄共商讨伐你的事!”

  “云观庭?乘岚呢?”红冲立刻道:“我得回去问问他。”

  “你怎么敢的?听说善仪真尊也因此负伤,有人说也是你干的,如今云观庭已闭锁山门,都乱成一锅粥了!”程珞杉连忙拦着他,又道:“你顾忌着情谊,觉得项盗茵死都死了便不再损伤尊荣,却不知道人家要杀你之心何其迫切,根本顾不上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人家?”红冲直视着他,缓缓道:“是方赭衣?”

  提起这个名字,程珞杉的气势顿时弱了半分,他叹口气,低声道:“是。信件皆是他亲笔,说你走火入魔兼修鬼道,项盗茵的神魂被你炼化吞食不说,肉身也被分尸,你还把项盗茵的人头送上枫灵岛挑衅,十分残忍、百分猖狂。”

  话音落下,二人面面相觑,一时失语。

  红冲突然道:“你现在相信方赭衣不是好人了吧?”

  “……”程珞杉撇开脸:“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这事几乎可以说是全为二人所为,程珞杉自然晓得,项盗茵是自毁神魂,并非红冲痛下杀手;事后二人匆匆离开,更没有什么红冲折返回去将项盗茵分尸的说法,程珞杉甚至在暗中跟随,亲眼所见乘岚替项盗茵收尸后,交给了引心宗弟子……至于递送人头,更是闻所未闻。

  既然不是红冲与自己所为,那就只能是引心宗人做下此事,但引心宗哪有弟子敢对项盗茵是尸身动什么手脚?哪怕动了,又如何能逃得过方赭衣发眼?

  此事实在不合情理,即便程珞杉不曾亲眼所见,也只能怀疑是方赭衣本人作下此事。

  纵然他从前对方赭衣并无怨怼,反而恨极了项盗茵,如此行径,也难免令他毛骨悚然€€€€项盗茵与他确实有着血淋淋的恩怨,但项盗茵对方赭衣那可是敬若神明、唯命是从,况且二人已有二百余年的师徒恩情,何至于下此狠手?连他这个仇人都没做到如此地步。

  思及此处,程珞杉仍觉心有余悸,无奈道:“原本哪怕是用你做些文章,我们也大可以慢慢参谋,排兵布阵,如今这些反过来被人家利用,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如今哪还能有功夫给你徐徐图之?”

  “七日后……”红冲却自言自语道:“这么说,七日后方赭衣就会离开枫灵岛了……”

  “怎么?”程珞杉忽地想到一种可能,大惊失色道:“你现在就有把握动手?不会吧?”

  “……那倒也不全有。”红冲道:“我本想到方赭衣的老家动手,但那是最后一步。不过我想,这应该也是他的计划€€€€他也不敢在枫灵岛之外的地界动手才对。”

  往前百年以来,方赭衣似乎确实已很久不曾离开枫灵岛四处游历,而是时常请各方友人至枫灵岛作客,连作为他口舌的项盗茵都甚少离开枫灵岛,如今细细想来,是有些异常。

  程珞杉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说法,只思索道:“你说的倒也并非全无道理。那你意下如何?”

  “如果他不露面,那更是机会了。”红冲眼神微动,低声道:“还得多谢他把愿意为伍的大小仙门集结起来,让我一锅端了。”

  闻言,程珞杉瞠目结舌:“你要向所有仙门宣战?”又上下打量了他片刻,不可置信道:“就凭我们现在这样?”

  红冲欲言又止片刻,只能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但与方赭衣关系愈近,愈可能有得到引心丹的门道,便愈可能与人丹相干。我这么说,你该明白其中关系了。”

  引心丹乃是方赭衣亲手所炼,而得到引心丹的人就可能与人丹相关……程珞杉只觉得脑中一团乱麻,似乎有什么愈来愈清晰,但他又不敢触碰,生怕揭开什么太可怕的结果。

  “既然如此,七日后,也是我们‘粉墨登场’的时候了。”红冲轻飘飘地瞥了一眼程珞杉,又补充道:“哦,不对,只有我。”

  这行动实在风险太大,不成功,便成仁。程珞杉心中天人交战,一时不知该不该就此与红冲分道扬镳。

  踌躇良久,他才说:“我与你一起!但我的朋友们,我只能把这些事原封不动地告诉他们,我不能强迫他们冒险。”

  红冲点点头,似乎程珞杉如此艰难做下的决定,并没有在红冲心中激起一丝波澜€€€€倒也确实,以程珞杉的修为只可为他锦上添花,却做不到力挽狂澜。

  然而沉吟片刻,红冲又缓缓开口:“不过,有些事我做便是,你就不必了,魔修来日方长,不可在此断了以后的路。”

  程珞杉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没等他问出口,只听红冲先道:“现在说了你也未必信,等行动之后,你会明白我的意思。”

  吩咐完这些事,红冲又向他伸出手:“阵法还有没有?送我回去。”

  “?”程珞杉目瞪口呆:“你是不是疯了?你还想回去?”

  “当然要回去,饭还没吃呢。”红冲说:“袭击云观庭可不是我做的,乘岚不会冤枉我。”

  程珞杉恨铁不成钢,只觉得红冲平素还算神思敏捷,一遇到与乘岚有关的事,就成了天底下最不通人情、不懂规矩的蠢材。摊上这么个“尊上”他也没有办法,连忙动之以理:“这次不是,难道以后也不会是?你真以为乘岚能为了你背弃师门,和全天下为敌?他又不傻!”

  “谁说他要为我背弃师门?谁说他一定要和全天下为敌?”红冲冷笑一声:“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是什么天道难容的恶徒一般,我告诉你€€€€天道可宝贝我着呢!”

  程珞杉既不知他这份自信从何而来,更对这通本末倒置的诡辩无言以对,他干脆直接问:“善仪真尊一定也在你要杀的人中,是不是?”

  红冲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这番表现与默认无异,程珞杉冷笑一声:“你要杀乘岚的授业恩师,你觉得他还能和弑师仇人继续称兄道弟?那他就不是乘岚了!”

  红冲沉默良久,竟然反问出声:“不能吗?”

  程珞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红冲又喃喃道:“或许不能吧。”话锋一转,接着说:“那我也要回去。”

  一番劝说既没能成功动之以情,也未顺利晓之以理,程珞杉也懒得再管他,自暴自弃道:“那随你!但是阵法只有一次,你想回去,就自己想办法吧!”

  红冲瞥他一眼,也不与他再多废话,当场掐了个缩地成寸的决,消失在静室中。

  此地离香兰山脉同样相隔万里,但红冲花了些功夫绕开各大仙门,到了香兰山脉时,却被一道屏障挡住了。

  云观庭深夜遭袭,因此启动封宗大阵,只出不进。阵法将整个香兰山脉地界都覆盖其中,任谁都无法在不惊动斥候的情况下偷渡其中。

  红冲也知道自己身份敏感,乘岚私下包庇他,已经实属破例,如果今日他非要硬闯,引起风波来……这不是他想象的,该与乘岚相见的场面。

  他只能又打道回静室,一路上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惦记着清早走得匆忙,居然忘了给乘岚留一道手信。

  却不晓得香兰山脉的雪山之巅,乘岚正在写另一封信。

  善仪真尊倚在岩榻上,面如金纸。他拭去唇边的血迹,看着面前踌躇不决的乘岚,缓缓道:“乘岚,你现在连师尊的命令也充耳不闻了,是不是?”

  “你是本尊的第一个徒弟,本尊原本对你寄予厚望,本不想过多苛责。”善仪真尊轻叹一声:“可你如今所做之事,对得起你云观庭首席弟子的名头吗?你巧言善辩,却又真的问心无愧、坦坦荡荡吗?”

  “师尊……”乘岚跪侍与案前,他手臂颤抖,手背上青筋暴起,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来握笔。即便如此,那笔如有千钧,又似乎轻如鸿毛,以至于乘岚握在手里,怎么也无法写下第一笔。

  那根白云笔没蘸墨,羊毫染上了鲜艳的颜色,是朱砂,也是心头血。

  方才善仪真尊一时情急,咳出一口心头血,溅进了朱砂池中。

  于是,他亲手把这只蘸了心头血的白云笔递到乘岚手里,让乘岚亲手写下一封告谕书。

  一封宣布将掌门首徒乘岚逐出师门,永世不得重返云观庭的告谕。

第74章 水覆难再收(九)

  善仪真尊已是病入膏肓,他虚弱得不像个能够翻山倒海的合体期大能,倒像是凡间一位寻常的、缠绵病榻的老人。

  他和方赭衣的年龄其实只差不到百岁而已,但方赭衣早已突破大乘,善仪真尊却迟迟迈不过那一道坎,因而愈发显得苍老€€€€但无论如何,也不该显出如此行将就木的姿态。

  他默然等着乘岚挣扎、犹豫,无法动笔,不禁想要轻叹一声,这一口气就把他的气道搔得咳嗽不止,鲜血又溢出唇边,他毫不在意地用丝帕拭去,目光古井无波地看着乘岚。

  千百年来,善仪真尊的脾性如何,比之从前是否有变,乘岚不知。

  但乘岚在他膝下成长的这数十年来,所见过的善仪真尊便是永远如此,一心求仙,仿佛除了飞升再没有任何事物,能激起善仪真尊的一丝波澜。

  哪怕是因意外痛失亲子。

  哪怕是将徒弟逐出师门。

  乘岚抬头望向善仪真尊,目光黯然,声音颤抖:“师尊,请恕弟子犯下弥天大错,但是€€€€”

  “你不会杀那个妖物。”善仪真尊打断他,淡淡道:“所以,你这是明知故犯、知错不改、将错就错。”

  “是弟子不忠、不孝。”乘岚很想拜下身去,伏倒在地,然而手中握着师尊赐笔,他抗命不书已是僭越,又怎么敢自作主张放下笔。

  而那羊毫上一滴血已如人眼中泪泫然欲泣,乘岚也不敢作出任何动作,生怕将那点血色甩到纸上。

  “但火山一事实有隐情,确非红冲所为!”乘岚两眼通红,“除却弟子已陈情之疑点,这些时日弟子四处查探,还收集到许多异常,近百年间有许多引心宗弟子一经拜入宗门,便在几十年内全家陆续暴毙,九族自此灭绝,哪怕是乱世中难以生存,这也太过于离奇;还有斗魁真尊,他本该受宗规所限,非方岛主命令不得离岛,但我查到几十年来他时有在民间行走,甚至还造下了杀孽,他甚至有可能是€€€€个中内情尚未查清,但只要再给我一些时间……”

  “你从前被妖迷惑,不辨是非,为妖辩解,我已对你网开一面,却没想到你如今还在为他奔波,你真是……”善仪真尊的声音无奈而又失望。

  “斗魁啊,斗魁。”顿了片刻,善仪真尊又道:“方宗主来信说,那恶妖将斗魁神魂毁去,分尸送到枫灵岛上的消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斗魁真尊的尸身乃弟子亲自收殓,弟子将其交予引心宗弟子手中时尸身尚且完好,此事实在疑点重重!”乘岚立刻反驳。

  “看来你已确认,斗魁的神魂确实是恶妖亲手毁掉了。”善仪真尊却说:“而你竟然还要包庇他。”

  乘岚的声势顿时萎靡下来,他低下头不敢直视善仪真尊,低声喃喃:“弟子知错……但是斗魁真尊污蔑动手在先,红冲他……”

  他微微一顿,终于忍不住闭上双眼,眼泪落下的瞬间就被一道风裹走,没有在脸上留下丝毫泪痕。

  “他一时冲动,酿下大祸,这份罪孽因我而起,自然要我替他承担。此后弟子会好好管教他,绝不让他再如此行事……还请师尊饶他一命。”

  善仪真尊静静听了这番话,道:“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本尊只是将你逐出师门,已十分宽容。”

  “师尊……”乘岚已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恳求道:“求师尊惩处。”

  惩处了,便还算将乘岚看作自己门下的弟子。

  然而他心里又仿佛很清楚地知道,善仪真尊所言非虚,如此行事,确实已算是法外开恩€€€€毕竟所有人都已将火山之难这口黑锅牢牢扣在了红冲头上,而包庇他的自己,也绝对算得上是仙门叛徒。

  只不过,哪怕是徒劳无功,乘岚也还是想解释两句。

  他从有记忆起几乎就在这里长大,在他心里,云观庭这处师门,善仪真尊这个师尊,总归是不一样的。

  善仪真尊似有所觉,双眼微敛,似乎陷入了回忆:“乘岚,本尊与你二十余年师徒情分,于本尊近千年的寿命而言,不长,但却特殊,因为你是本尊收下的第一个徒弟。”

  忆起往昔,乘岚抿了抿唇。

  师尊于他而言有再造之恩€€€€于乘岚而言,这份师徒恩情,总是更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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