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剑尊对他一往情深 第93章
作者:戮诗
红冲轻快地在他手腕上转了两圈:“兄长带我去。”
乘岚低眉敛目,隐去了面上泄出的一丝隐晦的满足。他状似无意地把石镯反着转回来三圈,只简短答了一个:“好。”
于是,乘岚缩地成寸,直向方才掐算出的、红冲因果所连的其中一条而去。
不过片刻功夫,他们就沿着命线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处山中乡村,乘岚带着孔怜翠隐去身形,在空中俯瞰,只见命线钻进了一个稍显破败的小院屋中。
门户紧掩,破了洞的窗户里却传出来撕心裂肺的咳声。
孔怜翠一听就急得血泪横流,立刻扑腾着要下去€€€€那该是方三益的转世。
他徒劳无功地挣扎了一番,却怎么也无力挣脱,气急败坏道:“他怎么会转世?为什么?不是说残魂不会转世,必然要等到魂魄齐聚的吗?为什么?为什么!”
也不知他从哪里得知此事,倒是不假。可方三益确实转世了,而他魂魄有缺,恐怕这几世无论是否为人,都注定了痴傻早亡的命。
而这也是红冲要解开的因果€€€€方三益曾在朱不秋的授意下,成功做到了“带他回家”,无论后事如何发展,约定已成。
因此,红冲也得了结方三益转世的缺魂少魄,把孔怜翠身上的那缕“残魂”也“带回家”才行。
他又化出人形立于乘岚身侧,偏头问孔怜翠:“你想怎么办?现在自杀?还是……”
孔怜翠剧烈地喘息了几声,似乎这个决定实在太过难以做出。
“我不要死。”孔怜翠突然说:“尊上答应过我能让师兄死而复生,就一定可以€€€€你为什么会不知道?”他转过头,脸上两个可怖的黑洞,仿佛眼珠尚在一般,死死盯向红冲的方向,声音亦如癫如狂:“你是红冲,对吧?你竟然能够死而复生,那就是尊上的计划成功了……既然如此,他一定能让师兄也活过来的,我要师兄永远陪在我身边!”
他突然话锋一转,面目狰狞:“你还不知道吧?那个假扮你的‘尊上’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师弟,他还活得好好地,而且,乘岚想要杀了他!”
“……”
谁料此言过后,二人确实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乘岚眼皮一跳,按捺许久的怒意隐隐有爆发之势。
红冲拍拍他手臂以作安抚,转头对孔怜翠道:“我早就知道了。”
且不说他早先化为石镯,早就听到了孔怜翠与乘岚的对话,若还猜不出二人话语何意,那实在是憨得有些不应当了。
更何况,他早就有一句话想要也与乘岚说清:
“那不是小草,你们都认错了。”
他认真地看着乘岚,轻声道:“兄长,你算的不错,那另一个根命线确实连在小草身上€€€€但你却误会了,假扮我的那个家伙,并非小草。”
乘岚怔了片刻,不禁反问:“你怎么知道?”
显然,乘岚就如孔怜翠一般,对朱小草假扮魔尊一事深信不疑,这也怪不得他们,那假魔尊同样身负神通,想要骗过几人,实在是轻而易举。
譬如那由假魔尊亲手写下的《雪花闺》,连红冲都险些被误导,以为那是自己写下的旧事真相。而假魔尊也只需要稍稍再露出些许破绽,结合此事,乘岚也必然会以为那确实是朱小草,毕竟,书中的许多旧事,若说是朱小草亲眼所见,加之红冲将此事告知师弟,倒也有几分合理。
但红冲之所以确信此事,是因为另一个暂且不可于外人前道也的秘密,眼下还是先处理完方三益的因果才好。
于是,红冲只从另一个方向解释道:“因为我已晓得小草如今是何模样、人在何处,自然知道那打着我的名号招摇撞骗的家伙,并非小草。”
然而,乘岚闻言,反而脸色一冷:“你倒是惦记他。”
这话酸气扑鼻,红冲顿时明白,他这是回想起自己从前作为相蕖时,也被《雪花闺》所蒙骗,竟然问乘岚是不是为了文含徵而杀死魔尊,可见是未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乘岚来。
乘岚明知道红冲是在跃入火山时才恢复记忆,偏还是忍不住说出这话来,说完,自觉和小辈争一口气显得实在不得当,顿时耳尖一红,面上也露出几分赧然局促。
红冲调笑道:“不是我惦记他,是他惦记我,只可惜€€€€到底不如兄长那般惦记。”
这边与乘岚说过,他又望向下方的屋舍,声音淡然:“你的‘尊上’是骗你的,方三益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除非,你愿意接受一个傀儡。”
他话语一顿,斜睨一眼孔怜翠:“在傀儡中,塞入缝合过的他人残魂,倒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只看你愿不愿意上当受骗了。”
孔怜翠脸色灰白,嘴唇颤抖了半天,才艰涩道:“你凭什么这么说……那你又能做什么……那我师兄,我师兄……”
“他此世命数将尽。”红冲道:“你和他同死,便可将残魂还予他,自此,他魂魄完整,而你也无须担心你的残魂,你们各自往生便是。”
任谁来听,恐怕都会觉得如今这局面,这也算是个“两全之策”了。
唯有孔怜翠不肯接受。
“各自往生?”他深深地喘了几回,攒够了气,终于怒吼出声:“我才不要什么各自往生!我宁可我们永远这样€€€€不,师兄已经受不得了,便把我的魂也放在师兄身上,让我做个傻子、呆子,让我生生世世都缠着他!”
第93章 丹青两幻身(二)
“你……”红冲被他说得怔住。
顿了片刻,才忍不住说出真心话:“你在做什么白日梦?怎么可能?”
他偏过脸背对着孔怜翠,向乘岚挤眉弄眼,作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乘岚也微微睁大了眼睛,稍觉惊讶。
但是,扪心自问,乘岚自己又何尝不曾动过这般扭曲的心思?见红冲那般惊讶,仿佛此事何等大逆不道、不可接受,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回避了对视。
红冲没得到想要的支持,仍然对孔怜翠道:“两个选择,他命数将尽,要么你等着他死,你自杀,这样你们便能各自往生;要么……”
在孔怜翠似乎暗含期冀的呼吸声中,他斩钉截铁道:“要么我一会就杀了你,让你俩各自往生。等你来世降生,我再琢磨怎么了结你我之间的恩怨因果。”
乘岚、孔怜翠:“……”
红冲冷笑一声:“呵呵,我就是这么铁石心肠。”
“倒也不必如此,叫你又缠上因果。”乘岚插话:“他的主人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不用你动手,把他送回去,附上我的书信,叫他主人以为他做了叛徒,他大抵也难有活路。”
若是寻常主仆,如此确实是个良计。
可红冲对那人的身份已有些猜测和把握,若真是如此,他也还未寻摸清楚对方的意图,便说不准对方会否一定要和自己对着干了。他轻轻摇头:“不可。若兄长真的介怀,你来杀他便是。”
这本该是个烂摊子,任谁来了,都不会愿意平白招惹上一段本该与自己毫无干系的因果。
唯独乘岚,闻言,竟然眉目舒展地点点头:“也好。”
乘岚不怕沾染因果,只要是与红冲相干的便好€€€€他只怕红冲不肯将自己缠进来,又落得一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孔怜翠旁听着这两人就这样讨论起自己的下场,如在无人之境,又是气恼又是惧怕,连忙道:“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他已辩解过、努力逃跑过、挣扎过,但终究不是乘岚的对手,只后悔自己为何要在玉滟那处留下信物,主动把自己放到了乘岚的掌控之中。
他敢无愧于天地地说一声,他不怕死€€€€若他真的怕死,早在方三益将他放飞时,他就不会回来。
他只是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
只可惜,他又哪有旁的选择。
那位“尊上”吸干灵压后,就没了踪迹,孔怜翠几番寻找无果,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又转投回乘岚手下。
这已不是第一回他自投罗网,兜兜转转地,似乎他的几百年来,都在不断地作出错的选择。
“……让我再看看他。”孔怜翠低声说:“让我再见师兄一面。”
转世之人的因果不能被乱,乘岚下意识便向制止,却听红冲道:“可以。”
话音落下,只见孔怜翠化作妖形,展开双翼,飞进了那间院子里。
他们身上都施下过匿影决,倒是不怕被一介凡人发现,而一道禁制也紧随其后,钻进了孔怜翠体内,叫他即便是临时起意又想作乱,也绝无可能。
只是,二人看着那只白孔雀,不约而同地怔了片刻。
乘岚虽早就知道了孔怜翠的妖修身份,却还是头一回见其妖形真身,只是有些惊叹,红冲却是久久无言。
白孔雀形貌高雅圣洁,在尘世间往往是吉祥的象征,但这只白孔雀,却显得“不祥”至极。
他还是很漂亮的,但说不上是油光水滑,因为那羽毛隐隐泛着令人不安的血光。尾部更是奇异,尾羽一丛一丛,仍然像一把毛茸茸的巨扇,却被血红色的眼睛纹样爬遍,叫人不敢直视。
红冲喃喃道:“怎么把自己整成这样?还真秃了。”
乘岚不明就里:“秃了吗?我看羽毛还很旺盛啊。”
他心中暗道:孔怜翠的人身确实是毛发稀疏,倒不见红冲关心,莫非妖物当真分不清人面美丑,只欣赏得来妖形€€€€可红冲一朵花,能懂一只鸟的审美,似乎也说不大通。
“非也。”红冲轻叹一声,指向白孔雀尾羽的眼睛纹样,缓缓解释道:“就像我以花瓣莲子作为妖法神通,他便是用尾羽,就像兄长从玉滟的乾坤袋中所得那支一般。但此物并非无穷无尽,他恐怕早就拔光用尽,这只是障眼法而已。”
话音才落下,他突然仰起脸,猝不及防地吻上乘岚眼皮,甚至轻轻舔了一下。
乘岚顿时脚下一滑,险些从半空中掉下去,连忙正色道:“莫要胡来。”
“呀,兄长误会我了。”红冲眨眨眼睛:“只是渡些妖气给兄长的眼睛而已。”
渡妖气的方法千千万,缘何偏要在此关头突然用亲吻眼皮这般暧昧的方法,乘岚无需问出口,也晓得红冲必然会装傻到底。
他只得咽下这哑巴亏,强自镇定,顺着红冲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白孔雀摇身一变,再不复羽翼丰沛的模样,尾部更是可怜,孤零零地,就剩下最后一根飘长的尾羽了。
红冲说:“难怪他要偷玉滟的燕窝,燕窝算是玉滟的神通,有美容之效,大抵是用于炼丹维持这完美的假象。我原本还以为,这只是你们私下通信的信号。”
“……我在你心里是这种人吗?”乘岚有些无奈:“就是为了帮玉滟抓贼,我才会遇见他。只不过,我确实让他替我做事,这件事没法告诉玉滟。”
提及此事,乘岚心下微动,便不由自主地想问起红冲:“他的主人……”
红冲却打断他:“想来屋里人也就这一两日的光景了,待此事了结,我一并告诉兄长。”
乘岚察觉到他的回避,背在身后的手捏了又捏,心中仿佛扬起吞噬一切的巨浪。然浪息风止不过片刻,他最终只是轻轻道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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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并未走远,只不过离开村落,在不远处的山上落脚。
自山丘上远远眺望,尚且能够看见,夕阳西下,白孔雀在霞光中盘桓的雪影,优美而又神圣。
乘岚低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他。”
“为什么?”
“此事恐乱因果,我……”
话没说完,就听身后突然一声巨响!
乘岚连忙回过头去,却见红冲一脸无辜,指了指旁边一颗碎了一地的巨石,可怜巴巴地说:“我只是想试一下,看看这具石身究竟够不够硬。”
显然,石身的坚硬远超红冲想象,只不过是轻轻一碰,就把山上巨石挤了个粉碎。
乘岚无意怪罪,只叮嘱了一句:“仔细莫伤着自己。”
“兄长真是怜惜我。”红冲笑道:“也太怜惜他人,唯独不怜惜自己。”
本以为此言意指乘岚将莲子种在心头一事,乘岚无意反驳,却听他说:“你待自己太过严苛。”
“修行本就如此。”乘岚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