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世世安 愿君世世安 第19章
作者:李李耳
赵禄生不敢,“臣只是想,陛下既有心仪之人,若德行家世合适,可让其入主中宫,册为皇后。这样,陛下就算纳了二位公主也无妨。”
“哦?入主中宫,封为皇后?”萧元君视线缓缓移到纪宁身上,“右相怎么不说话?你呢?对此事有何看法?”
纪宁始终半垂着眼,将视线定在地板上。他抬手作揖,“回陛下,臣……”
话在嘴边,他顿住了。
一瞬间,他不知道该回什么。
或许更坦白地说,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愿意。
因为他清楚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会让萧元君更加失望,对他更加失望。
可前世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再做一次就行了。
一模一样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出来。
明明只需要再做一遍的事,纪宁这一次却迟迟没有说出口。
沉默中,萧元君本已黯淡的瞳孔重新有了光泽,“纪宁。”
他忽然有些紧张,“纪宁。回答朕。你是怎么想的?”
赵禄生催促道:“纪大人?纪大人?回话。”
在两束目光的逼视中,纪宁深吸一口气,缓慢却清楚地回答道:“臣认为,赵大人所言甚是。”
“……”
“陛下应顾全大局,维系我国与沙敕关系。”
“……”
“恳请陛下,接纳两位公主。”
“……”
“……”
房间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纪宁感觉胸腔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一点一点,无可扭转地坠到看不见光的深渊。
同一时刻,萧元君的瞳孔重归冷寂。他盯着纪宁,漆黑的双眼酝酿着令人心悸的怒意。
“纪宁。”他皱眉,好似在怀疑自己是否听错,“再说一遍,你的看法是什么?”
事已至此,不可回头。
纪宁合眼。睁眸。一字一句地答:“臣认为陛下应顾全大局,接纳两位公主。”
这一次,萧元君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他哑然失笑,笑里没有半点欢愉,“好。二位贤臣言至于此,朕明白。”
他召来海福,“速去传旨,命星宿司择良辰吉日,册封沙敕二位公主入宫。”
海福眉眼乍喜,那叫一个喜笑颜开,忙不迭出去传令。
赵禄生亦是罕见露笑,“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不过……”
他惑道:“陛下所说的那位姑娘,该如何安置?”
萧元君恍若未闻,抬手请人,“朕累了,二位请吧。”
虽说事情只弄明白了一半,但好歹最重要的一桩已了结。赵禄生识趣道:“是,臣等告退。”
言罢,他不忘提醒纪宁,带着人一起离殿。
出了门,赵禄生难得对纪宁流露出称赞,“今日这事,纪大人功不可没。”
纪宁垂充耳不闻,只管往前走,不吭一声。
他沉默着,一刻不停地穿过一道道宫门。
直到听不见赵禄生的声音,直到宫殿消失在他身后。
新帝自登基大典后的头一桩喜事,阖宫上下都极为重视。
星宿司连夜选出了几个大吉之日,又因沙敕王想在离京前看着二位公主出嫁,最终便定下了离得最近的日子,即五日后。
婚事敲定,沙敕王喜不自禁,定下日子的那晚他自请做东,借启国宫殿宴邀各国使团。
宴席上,人人皆是一脸喜色,就连萧元君都喝得伶仃大醉。
推杯换盏间,夜色已阑珊。
纪宁今夜并非主角,因此无人灌他。他静坐在酒案前,看着面前宾客喧嚣,听着耳边声声祝贺,明明身在其中,却像置身事外。
台上,萧元君的眸色分外朦胧,俨然醉得不清。他与费萨攀谈几句,便放下手中空杯,撑着脑袋望向纪宁。
他招手唤纪宁,嘴角还有未散干净的笑意,“你过来扶朕。”
纪宁兀自一怔,下意识生出一股抵触。然而抵触的情绪维持不足一息,被他强压了下去。
他拖着步伐去到萧元君身侧,伸手将其扶起。
君王醉得站立不稳,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半边身子都需挂靠在他身上。君王的脑袋贴在他耳边,吐息时酒气弥漫,“那就辛苦右相,送朕一趟。”
纪宁不答一言,搀着人一路送往寝殿。
长廊两侧灯火通明,走到万岁殿门口时,一直半睡半醒的萧元君忽然直起腰,回头打发掉跟了一路的宫女侍卫。
“你们守在外面,无召不准入内。”
侍卫宫女们领命,纷纷退居两侧。
纪宁喉结滚动,神经骤然紧绷。萧元君重新靠回到他身上,可脚步已不似之前那般笨重。
殿内烛火昏暗,将人送上软榻后,纪宁转身欲去多点几柄蜡烛,不料刚动作,榻上的人叫住了他。
“纪宁。”
纪宁顿足,回头看,方才醉得神志不清的人坐起了身。
“你开心了吗?”萧元君稳稳坐着,歪头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
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纪宁无心作答。
萧元君起身,缓步向他靠近,“纪宁。你开心了吗?”
他又问了一遍,眼底的情绪随之清晰€€€€是浓烈得不能再浓烈的眷念。
一步之隔,他站在纪宁面前,抬手想触摸他的脸。
纪宁如梦乍醒,惊出一身冷汗。他后退一步,双膝跪地,“陛下!君臣……”
“君,臣,有,别。”萧元君先一步将话说完,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手,他自嘲一笑,“你知不知道,只要朕看向你时,你的眼神永远都在向朕说……君,臣,有,别。”
“就好像,朕是什么污秽一样,你生怕与朕接触上一点。”他的双眼逐渐变为一汪死水,语气也逐渐变得毫无波动,
“纪宁。你其实一直都知道,朕喜欢你。”
这一刻,极力回避的真相再一次被捅破,纪宁仍觉得心惊胆战。
这人年少时望向他的眼神,有意无意的触碰,他不会不清楚。
十八岁的萧元君确实喜欢他,他也早就知道。
然而哪怕知道,纪宁依旧无法平复现在的心情。他无法做出任何回应,更无法直视萧元君的眼睛。
可他的沉默实在让萧元君心寒,“你果然知道。你知道,却劝朕另娶他人。你知道,所以装作视而不见。纪宁!”
萧元君双目通红,恨不能用眼神刺穿眼前这个人,看看他究竟有没有心?
“我问你。你我朝夕相处这些年,你可曾……”
“不曾!”
纪宁重重叩首,“从前我当陛下是学生,如今,我当陛下是君主。若有半点逾矩之心,我纪宁不得好死!”
石破天惊,尘埃落地。
萧元君的表情戛然凝滞,他感受着自己胸腔里的悸动死去,再也找寻不到踪迹。
他早就清楚,纪宁永不会对他动心。
他清楚,只是不愿意接受。
“你放心。”许久后,他舒出一口长气,是彻底释然。
他道:“朕从此,定会谨遵老师教诲,恪守……君臣有别。”
屋内的灯火又暗了些。
纪宁眯起眼睛,觉得视线好生模糊。
他看见一束光从窗户缝隙里射进来,落在地上,落在他与萧元君之间,似一条河,将他们遥遥隔开。
一岸是君,一岸是臣,自此君臣,永不相近。
出殿门时,海福想派轿辇送送纪宁,被纪宁婉拒。
他独身一人踏上那条宫道,像从前每一次,很多次,无数次一样。
只是这一次他走得格外慢,慢得好似不急着回家,慢得又似走不到家。
眼前的宫道好长,他看着那个能看见的尽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
宛若上一世一样,也是看着一个看得见的终点,他不断地催促着自己。
快一点,再快一点。
走一步,再走一步。
再忍忍,再坚持一下,再多走一步。
累吗?
纪宁忽然问自己。
上一世他从未问过自己,那时也想不起来问自己。
现在他终于想起来问问自己€€€€累吗?
怎么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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