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玉 识玉 第136章
作者:江楼
此刻再看去,却见方才尚倒在地上的人已经在不知何时起了身。步惊川紧闭着双眼,灵力卷起的狂风在他身侧形成一股乱流,乱流所过之处草木低伏,在这灵力的余波之中震颤着。然而那灵力气势虽盛,却没有伤到那草木分毫,甚至还夹杂着一股生机,直叫草木雀跃。
那是独属于天地造化的力量,自有一番恢宏气势,如今在步惊川身上出现,却未有半点违和。
就连远处的长衍宗众人都被这气势所震慑,惊讶望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而身处这狂风中心的二人,比远方众人能够更清除地意识到,眼前的存在,乃是自亘古存续至今,因而才格外地撼动人的心魂。
阮尤极快回过神来,当即意识到情况不妙,再顾不得秋白的存在,挥手向步惊川放出数道魔气。秋白的反应却也不慢,他二人如今境界相当,实力也相差无几,因此阮尤匆忙之间挥出的一击,极快地被秋白挡去了。
秋白对着阮尤怒目而视,警惕着阮尤再次动手。
任谁都知晓,眼前步惊川体内的这股力量苏醒,虽看着声势浩大,似乎势不可挡,然而他们却能够清除地感知到,步惊川本人仍旧是心动期后期的实力,那力量其实还未给他所用,因此,如今还是步惊川实力最脆弱的时机。
阮尤正是深知这一点,才急不可耐地出手阻拦。因为没人比他更清除眼前的是怎样可怕的存在,他曾经直面过全盛时期的对方,却始终讨不了好。
而唯有衬着对方尚未完全苏醒、实力还未掌握之际,才是他最大得手的机会。
其实他本来也并不抱什么希望,毕竟他还没忘记,眼前也有一个相当难缠的主。
“你可真是他的一条好狗。”阮尤的攻击被拦,不由冷笑一声,声音中却是掩盖不住的气急败坏。
千年前,他们可是格外熟悉眼前的这对搭档。东泽实力虽强,却不轻易动手——毕竟跟在他身边的秋白,便是最好的打手。极少有人能够将秋白逼退,再惹得东泽出手。因而,那个时代的人,总是私下里称呼秋白为“恶狗”。
与秋白正面对抗过的他们,格外清楚秋白的原身乃是白虎,但唯有给秋白起这般带着侮辱性质的称呼,才能出一出他们心中的那口恶气。
秋白自然是清楚这些手下败将对他的称呼,毕竟他们从来没有藏着掖着,然而,他却从来不在乎,“你也只有靠动动嘴皮子才能找回面子了。”
阮尤冷哼一生,没有接话。他正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秋白。
他与秋白实力相当,强行突破袭击得手的可能性太小,更何况,他是阵修,向来都不善于攻击,对他来说,防守才是他最好的手段。
可如今情况并不一样,他可不是一个人。
他眯了眯眼,几道强大的魔息忽然朝着他们这个方向靠近。
那是原本留在长衍宗的那几个元婴魔修,失去秋白的助力后,那几个魔修原本以摧枯拉朽的速度,摧毁着长衍宗的一切,然而那些魔修却忽然纷纷停下动作,忽然转身朝着长衍宗之外的地方去了。
连同着在长衍宗宗门处那道强盛的气息,这番变化实在是叫长衍宗众人都有些摸不清头脑。可实在是分身乏术,再查看不得那边的情况。
“此处魔修还未完全剿灭,别分神。”步维行率先收回了目光,神色有些复杂,他提醒着诸位长衍宗长老与弟子,自己却不免走了神。
是时候了。他想着,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却不免还是觉得有些失落与惋惜。
那人的回归是一个定局,这是他自步惊川幼时就知晓的事实。只是他从未想过,这事会在他跟前发生,还……如此快。那孩子,分明还未及冠。
只是步维行再也没有为自己视若亲子的弟子加冠的机会了。
他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只能化为一声轻叹。
而另一边,秋白自然也察觉到那快速逼近的气息。
元婴期的修为及其可怖,那几个魔修几乎是在转眼之间便来到了他的跟前。
秋白目光一凝,面色不再从容。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十个元婴魔修,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解决这十个魔修倒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有这十个魔修存在,他无法轻易阻拦阮尤的攻击……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步惊川。步惊川如今正处在最重要的时机,他也能清楚感知到自步惊川身上散发的灵力,以及那灵力运转之间的余波。
进阶之时,最忌受到外界的影响……更何况,这还是及其凶险的一关。心动期步入金丹期,乃是第一次经历劫雷与心魔劫,原本初次经历这些的修士便经验不足,如今还有这些魔修在跟前虎视眈眈,只怕步惊川稍有不慎,功法若是出了些什么岔子,恐怕会留下祸患。
而这恐怕也正中阮尤下怀。
若真是如此……那么他拼了这条命也不会叫阮尤如意。
秋白再度望向阮尤的目光,带了几分狠意。
那十个元婴魔修与阮尤之间不知有何联系,分明不见阮尤如何动作,那十个元婴魔修却忽然动了起来,将秋白团团围住,分明是想制约秋白的行动,让阮尤好偷袭步惊川得手。
秋白察觉到阮尤的意图,身形巨大的白虎登时转过身去,发出一声咆哮。虎啸声中蕴了十成的灵力,叫人心神都跟着一同震颤起来。
那十个魔修面无表情,原本青白的脸色因为这声咆哮,透出几分黑气,自他们唇角间,溢出黑色的腥臭血液。若是换作常人,光是这虎啸声,便能轻而易举地震碎内脏,要了他们的命。然而这些魔修毕竟是有元婴的修为傍身,因而在这虎啸声之下,只是稍微受了些内伤,行动稍显迟缓。
秋白向来都是不擅与多人作战的,然而眼下这情况,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先下手为强。
然而眼前的魔修,修为虽然在他跟前还不够看,身法却格外诡谲,加上这十个魔修之间合作的阵法,许久都不曾显出破绽,叫他都格外地头疼。
他本来亦不擅长阵法,然而对阵法的理解,毕竟是东泽一手教成的,再之后跟随在步惊川身边,也算是见识到了不少的阵法,因此也多多少少算得上是了解。
那十个魔修虽配合无间,然而神志似乎有残缺,有个别的魔修似乎天生就慢一拍。阵法的漏洞,秋白只能在这些魔修身上找了,于是他本能地盯住了那个慢了一拍的魔修。
在那些魔修数次变换阵列后,那慢了一拍的魔修,终于使得阵法露出了一个大的破绽。
便是现在!秋白想也不想地冲上前去,掌风凝聚了全身的灵力,朝那个露出破绽的魔修压去。
那魔修的破绽使得十个魔修之间维持的阵法出现了一定的纰漏,原本能够将秋白攻击挡去的阵法未发挥效用,叫那露出破绽的魔修只能直面秋白的掌风。
而修为仅仅有元婴的魔修,在秋白面前就连看也不够看。
那魔修在秋白掌下,宛若一张轻飘飘的纸,瞬息之间被撕得粉碎。
腥臭的血液随之飘散在空中,却不能沾染秋白的皮毛半点。
一击得手的秋白下意识转头准备如法炮制,再击破这魔修之间的阵法,便在这时,他心头忽然有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他猛地回过头去,却发现阮尤已经不知何时逼近了步惊川所在之处,阮尤手中正拿着一个漆黑的阵盘,其上魔气流转,显然是在运转阵法。
阮尤竟是拼着损失一个元婴魔修的代价,叫秋白分神,好叫自己寻到对步惊川下手的时机。
“你敢!”秋白怒喝一声,趁着阵法被破的一瞬,那余下的九个魔修还未重新结阵,强行突破了那九个魔修的阻拦,冲到了阮尤跟前。
黑沉沉的魔气犹如利箭,脱离了阮尤手中的阵盘,直朝着步惊川袭去,而在步惊川跟前,身形巨大的白虎横过身来,直直地挡在他与阮尤之间。
天际再度响起滚滚雷鸣,劫云已然凝聚成形,等待着渡过心魔劫的修士接受这来自天地的洗礼。
秋白当下的境界与阮尤相差无几,即便他已经调动了浑身灵力去防御阮尤的这一道攻击,却也清楚自己匆忙之下的防御,无法完全抵消阮尤的攻势。
他二人之间,距离太近,时间太短,已经没有给秋白阻挡阮尤攻击的时机。他所能做的,只有将自己的身躯,挡在步惊川跟前。
所幸,阮尤虽能伤他,却要不了他的命。
他已经做好了会被阮尤重伤的准备,却忽然察觉,阮尤的攻击被一股无形之力挡住了。
秋白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望去。
却见到步惊川此刻已经睁开了双眼,面上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安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那熟悉的神色,叫秋白心头生出一股烦闷感。
步惊川微微转过头来,望向秋白,忽然间笑了一下,“好久不见。”
步惊川顿了顿,在见到秋白惊疑不定的神色后,他的面上似是出现了一抹了然的神色。他没有给阮尤半个多余的眼神,直直地望向秋白,神色没有太大的起伏,唤的名字却叫秋白在那一瞬间如坠冰窟:“衍秋。”
秋白看着步惊川——或许此时不该再叫他步惊川,而应该是——东泽。
“你回来了。”东泽说话,岂有他不应的道理,秋白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生怕自己的任何一点神色变化落入对方眼中,“好久不见,东泽。”
第192章 苍生之祸·二十
似乎是因为许久未唤起这个名字,因而有些陌生,眼前那人用着这副崭新的躯壳,头一回用这副壳子唤出这个熟悉的名字。见秋白仍旧站在原地,那人便又轻轻唤了一声:“衍秋。”
这个名字,秋白再熟悉不过,但他的呼吸却因为这声呼唤骤然一滞。他只觉得心跳仿佛都停了一瞬,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在发抖。
然而他的心底里却比自己所想的要平静许多。
东泽的回归是一个定局,他无比清楚这一点。他曾经预想过无数次,东泽回来后的境况,眼下的这个局面,不过是他预想的结果之一。
他已经做好准备了。心中并没有惊讶,相反,他心中平静异常。
只不过是心口有些疼罢了。那疼痛撕心裂肺,愈演愈烈。
因为秋白清楚,他的步惊川,不会再回来了。
他与步惊川相处相知相恋的时光是他偷来的,待到东泽回归,往日的情谊将会在东泽回归之际化为幻影。正是因为如此,他当初才如此犹豫。
短短瞬息之间,秋白心头涌过万千思绪。他定了定神,掩去自己面上的异样神色,摆出一副如他往常在那人跟前乖顺的模样,才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定定望向眼前那人。
躯壳依旧是那副躯壳。从眉眼到指尖再到衣摆,俱是秋白熟悉的那副模样。就连身上穿着的衣物,也同他们出发前那般,别无二致。
秋白记得,二人前往长衍宗之前,步惊川脱去破碎的旧衣,换上了眼下这身不起眼的粗布灰袍。那灰袍是二人在外时随手买的,极为便宜,因此样式说不上有多精巧,甚至有些碍事。
特别是那衣领,穿上之后还需理顺许久。那还是秋白亲手为步惊川理顺的衣领,如今那衣领依旧服帖,只是这身衣衫与这副躯壳之下,却再不是那人了。
虽然那人仍旧是青年的模样,然而他在见到对方眼神的那一刹那,便知晓,那不是步惊川。
然而,这才是步惊川,或者说,真正的东泽。
东泽静静看他片刻,忽然开口:“你似乎不大高兴。”
“怎么会。”秋白轻轻摇了摇头,道,“欢迎回来,东泽。”
话虽如此,他心底里也不免泛上几分苦涩。眼下他其实并不期盼着东泽回来,然而这也不代表他不欢迎东泽回来,只是……心中难免有些怅然若失罢了。
步惊川与他,同东泽与他,在他心中是不一样的。二人同样重要,因此当他意识到其中一人已经无法回来后,心中难免怅然若失。
他说完这句话,便轻轻阖上眼,仿佛是做了错事被抓包的孩童,等待着惩戒。
他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有步惊川的记忆,更不知道对方在知晓他与监兵关系后,会如何决断。千年前的东泽应当不清楚他是监兵的兽魂,否则,以东泽一贯的行事风格,早就将他送回到监兵跟前,叫他二人融合了。毕竟这世间安稳才是东泽最重视之事,而实力完全恢复的监兵,才是这安稳的最大前提。
他一点也不怀疑对方的取舍……他了解这个人,正如对方了解他。
东泽将星斗大阵看得比谁都重要,东泽连自己都可以为了那星斗大阵牺牲,遑论旁人。
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东泽。毕竟他在东泽未恢复记忆之时,擅自答应步惊川的求爱,这对于拒绝过他的东泽来说,这无疑是擅作主张的冒犯。
更何况,秋白如今的名字,亦如此。
秋白其实不叫秋白。秋白不过是他在初次遇到步惊川时,随口胡诌的名字。
他一直以来都有另一个名字,是东泽初次见到他时为他起的名字。
尽管步惊川与东泽同出一源,然而长得却并不是完全相像。秋白从未见过东泽幼时的模样,因此心中还有些放不下心来。他与步惊川相遇之时,他还未确定站在自己眼前的到底是不是东泽,于是故意借着名字做一次试探。
却未想到,步惊川没有察觉不妥之处,还将这个名字认下了。后来秋白即便想坦白,却又觉得多此一举,于是将此事瞒下了。
他自己清楚,他从未在步惊川跟前提过东泽为自己起的名字,唯有——
“秋白。”东泽抬眸向秋白望来,面上神色似笑非笑,再度启唇,“在北斗星城的遗迹之中,他可是这般唤你的?”
秋白的心整个儿都悬了起来,他有些拿不准东泽的意思——实际上,他从未猜对过东泽的意思,因此只能硬着头皮,老实承认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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