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玉 识玉 第142章
作者:江楼
步维行自己的亲子在早年外出游历之时遇难。修士子嗣艰难,步维行与岑清闻或许也是受到的打击过大,不愿再要一个孩子。
步维行与宗门之中的弟子关系都不错,亲传弟子也有不少。在长衍宗的弟子当中,不少都是他早年外出游历时带回来的孤儿。
而那些孤儿们,不知晓自己姓名的,若是记得父母姓氏,便随父母姓,若是不知晓父母姓氏,步维行便只取名字。
唯有步惊川一人,跟着步维行姓了步
到底是因为步惊川身上的灵脉之力,还是……这夫妇二人单纯觉得步惊川与常人不同?
秋白向来都不会顾忌旁人的心思,在东泽或是步惊川跟前他还会收敛些许,然而若是在步维行跟前,他却是没有这么多顾虑的。
秋白问道:“那么当初,到底是谁嘱托你对他照顾的?”
步维行答道:“是我先辈之托。”
不用秋白催促,也不用秋白询问,步维行自己便说了下去:“我步氏祖上只道是让我等寻一个人。”
“按理来说,我等阵修,虽不必完全懂紫薇术数或是梅花易数,然而家父却在我幼时便开始授予我这等术数。”
“为的,就是算他所在。”
步维行虽未说明他所寻之人是谁,然而二人都清楚,说的正是东泽。
“我只知是我祖上受人所托,后人要去等他出现。然而他到底何时出现,又会在何处出现,在我寻到他之前,其实我自己也没有底。”
“我父亲只嘱咐我,只要寻得他,保他安好便成。然而我寻到他之时……他无依无靠,尚且是只会哭泣的婴孩,叫我如何忍心……”
“我清楚他乃天地灵气汇聚所生,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轻易管教,因此我虽教养他成人,于修炼一途却不敢过多置喙。”
“我儿……虽说天分算不得出众,然而在术数一途上,却是比我更有天分的。当年便是因为算到了东泽所在,才擅自离了长衍宗,只是他那时候习术数不过五年,虽算对了地方,却未算对时间……”
“我重新推演出他那时候算出的卦象,方寻得他的埋骨之地。”
“而直到十八年前,我再算出了相同的卦象,才惊觉我儿是为何而殒命。”
“我……清楚我不该怪他,我又如何会怪他……可当我看到那时候一无所知的东泽时,却忽然想着,他出生在我儿的埋骨之地,若是他是我儿……该有多好。于是我鬼迷心窍那般,替他取了这么一个姓氏。”
“可毕竟他并不是属于我们的孩子。”步维行说到此处,不免叹了口气,“从血脉与魂魄上来说,都不是,我们这般作为未免冒犯。”
“我自己修为平平,自然清楚这修真界与野兽无异,讲的便是弱肉强食的道理。家父亦与我说过,东泽身怀灵脉,若是放任,恐会引得世间无数妖邪觊觎。我家亦有当初高人指点的几个禁制,因此都在他身上施布了。我只知晓那几个禁制,乃是限制他体内的灵脉的,其余的……便一概不知了。”
秋白摇了摇头,“此事本不该由我一个外人评论,但是……步惊川的确对你敬重有加。”
可他心中仍是掩盖不住的失望,他本以为步惊川身上的异常,能够在步维行这处寻到些答案,然而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那么,到底是谁为步惊川留下这般禁制?
心中思绪万千,秋白不由得凝眸望向远处,步惊川所在的劫雷之中。
却忽见得那炫目电光之中,隐隐混杂了几分黑色的魔气。
心魔与魔修同出一脉,阮尤虽被那劫雷困住,不得远走,可阮尤并非老实之人。阮尤眼下正是释放着那魔气,助那心魔去攻陷东泽的心境!
他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再顾不得东泽的嘱咐与在原地懊悔的步维行,朝着远处那劫雷的中心而去。
第199章 苍生之祸·二七
秋白被拦住了。
眼前的阵法忽强忽弱,然而他却无法忽视上面那股极为熟悉的气息。
他差点被这阵法给气得笑出声来。东泽与阮尤修为境界极为接近,在应对对方时都需全力以赴,不能有半点松懈。然而在二人争斗之际,竟然还有心思布下这个阵法,防止阮尤离去,防止……他靠近。
此刻秋白与那劫云已然近在咫尺。常人或是开了灵智的妖兽见到这劫云的骇人气势,唯恐避之不及,唯有他一人反行其道,非但不闪不避,还朝着这劫云靠近。
乌黑的劫云察觉到秋白的靠近,冲着他放出了几束无甚威力的劫雷,威胁之意甚浓,分明是在警告他。
若是换作常人,这般靠近这劫云,这劫云恐怕也不会这么客气。看来这劫云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常人都不敢触这劫云的霉头,只可惜秋白并不是随意接近这劫云的路人,他的目标正在这劫云之下。
换作一般阵修布置的阵法,阵纹镌刻在阵盘之上,只要备下稳定的灵力供应的来源,除非那灵力的供应断了,否则都不会出现异样的波动。
然而东泽设下的阵法,却是以他自己躯壳为阵盘,以他体内的灵脉之中的灵力支撑。在平常时候,他这般设下的阵法威力非同小可,但此刻这阵法忽强忽弱,甚至还比不上一般修士随手设下的阵法。
这阵法能够倚仗的唯有东泽本身,然而从这阵法忽强忽弱的情况来看,东泽如今的状态,恐怕不容乐观。
这更加坚定了秋白靠近的决心。
想来以东泽如今的状态,即便只应付心魔,也十分吃力。更别提此刻他身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阮尤,阮尤最喜欢干的,便是乘人之危。
强行突破阵法,会对布阵之人造成损伤,更别提东泽还是用自己的躯壳作为阵盘。若是强行破阵,东泽受到的伤害只会比旁人更大。
可秋白却再管不了那么多了,他静静等待着阵法最薄弱的时期,在这时候也未闲着,仔细寻找着阵法上的漏洞或是薄弱之处。
可这阵法毕竟是出自东泽之手,哪有这么容易会出现纰漏?
秋白寻至最后,只能守着一处阵法最为薄弱之处,静待时机。
在阵法最弱的时期,在阵法最为薄弱之处下手,给东泽带来的伤害,应当能降到最小。
他心急如焚,却还是咬牙强迫自己等下去。
眼前那若隐若现的阵纹逐渐淡去,昭示着这个阵法正在减弱——就是现在!
秋白凝出一道灵力,劈手向着阵纹最淡之处击去。
不远处,被劫雷包裹之处忽然重重一震。
秋白清楚那是阵法被强行破开后,阵法对东泽的反噬引起的。可事态紧急,他也再顾不得其他。脱手的灵力已被他控制得最小,尽可能地减少对东泽可能造成的伤害。
在眼前阵纹消失的一瞬间,他飞身冲入那阵法之后。
在他身后,原本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阵纹忽然灵光大盛,像是被激怒一般,却再也阻止不了他的进入。
秋白见状,却半点也不敢松懈下来,飞快朝着那劫雷中心而去。
劫云见无法阻拦秋白,秋白更没有知难而退,同样也被激怒了,这回,数道劫雷朝着他而来,再没有了先前那般的警告意味,而是带着厚重的威压,叫秋白胸口除传来窒息之感。
这一次,这劫云认真了。
秋白的修为不低,自己亦是渡过数次雷劫的存在,自然知晓那劫雷之中蕴含了一番怎样的威力。
秋白冷笑一声,不过是金丹的雷劫罢了,这只是修道者需要经历的第一次雷劫,那威力落在他眼中,实在是不太够看。
若是换作他失去躯壳前的鼎盛期,这等威力的雷劫恐怕还不够看。然而他如今毕竟是魂体,还是需要留神这雷劫所在。
只是劫雷至阳至刚,他毕竟还是魂体状态,魂体同鬼修差不多,本性属阴,自是惧怕这等刚烈劫雷。
可当那劫雷落到秋白身上时,秋白感受到的疼痛远不如他想象中那般剧烈。
他心中虽升起几分疑惑,但眼下还是东泽的事情要紧,他便将这疑虑抛之脑后。
劫雷愈发强势,不只是因为东泽所经历的雷劫会越来越强,还是因为秋白的冒进。
秋白清楚这也有他参与的原因在其中,因而更想着速战速决。
那劫雷似乎是被秋白激怒一般,一道强过一道。
原本,经历雷劫乃是不能借助外人之手,否则将会激怒劫云,使得劫雷的威力更甚,增大渡劫难度。
秋白如何不懂得这些道理,他清楚以东泽的实力,渡过这劫雷轻而易举,然而此刻有阮尤在此助力心魔,劫雷恐怕不是最需要他担心的存在了。
若是有得选,他也宁愿不插手此事,好叫东泽少受些苦。
劫雷亦是朝着阮尤袭去,然而阮尤身形诡谲,极少正面受到那劫雷,那劫雷扑了个空,竟似有了灵性一般大发雷霆,转头撞到了东泽身上。
被电光裹挟着的东泽身侧的电光登时更加耀眼。
但东泽本不该遭受这些……秋白心中怒极,想也没想,在新的一束电光撞向东泽之际,径直冲到了东泽跟前,以自己身躯挡住了那束电光。
电光锋利如刀,落到秋白身上如同被万千利刃划过,秋白如今已然不是血肉之躯,然而却被这劫雷划得周身都是细碎的疼。
这般的痛苦,东泽所需要受的,乃是他的十倍、千倍甚至是万倍。
身后传来东泽的闷哼声,叫秋白心头的怒意更深了一层。不知是该怪这蛮不讲理的劫雷,还是眼前这阴魂不散的魔修。
阮尤见是他,大笑着显出了身形,“让我看看是谁来了?只剩残魂一缕,还想护着你的主子呢?”
秋白不语,只冷冷地朝他望去。
他对阮尤,已是全然的恨意。他能放过所有与他有过过节的人,唯独阮尤不能。
前世之时,阮尤与东泽之间尚且有几分同为阵修的惺惺相惜,然而这些惺惺相惜,在东泽发现二人理念不合后,便再做不得数。
而二人之间,本就是道魔不两立,即便对立,也是正常。
东泽从不主动挑衅,奈何阮尤就是一只驱不走的苍蝇。
秋白曾经设想过许多次,若非那时候阮尤故意设局叫他负伤,他的躯壳是不是就不会丢失,是不是就能够成为东泽身边的助力……也不至于一觉醒来,发现世间已经变换了模样。
醒来后的茫然无措他还清楚记得,若非监兵带话,他恐怕还不知晓东泽的死讯。
自那次受伤后,他仿佛被抛弃了……被时间抛弃,被东泽抛弃。
再度孑然一身。
秋白猛地摇了摇头,此处心魔气息太过浓厚,竟是叫他不自觉地回忆起了先前的魔障来。
此刻对敌要紧,可不是什么适合回忆往昔的时候。
他不会让相同的事情再次发生。
心念流转之间,白衣青年的身影消失在半空,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只体型庞然的白虎。
白虎的皮毛在这电光之下泛出炫目灵光,一双银色的眼瞳比这雷劫还要凌冽。排山倒海的威压般朝阮尤倾轧而去,那是属于兽王的威势,自然带出一股滔天气势,就连天际的劫雷,在这威势之下竟也逊色几分。
白虎冷冷地望着眼前的魔修,“我不会再让你伤他。”
“好大的口气。”阮尤冷笑一声,身形变得虚幻起来,“如此夸下海口,就怕你没有这个本事!”
周途城所发生之事还历历在目,想起那一日浑身是血的惊川,秋白心口便一阵抽痛。
他不敢想前世的东泽,在他失去意识后又经历了什么,更 不敢想当时步惊川单独面对阮尤时心中到底有多绝望。
他心中只想着,他不能叫东泽在他眼前,再受到伤害。
白虎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秋白的速度快得只余一道残影,那残影划破昏暗天色,却比那电光更加耀眼。
咆哮声几乎掩过轰隆作响的雷鸣,“你所欠他的,便在今日还清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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