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替身和你说拜拜 小替身和你说拜拜 第90章

作者:今州 标签: 仙侠修真 破镜重圆 情有独钟 玄幻灵异

  再睁开眼时,所处再也不是在泛着春意的木屋里,却是在一片暮雪皑皑的雪原中。

  孟怀风一回神便御起灵力御寒保暖,却发现身旁的甄业章神色痛苦地捂住了脑袋:“业章!”

  甄业章逆着风雪剧烈地咳嗽起来,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无数记忆片段,那都是当初在鸣浮山中,从黑蛟嚣厉身上搜魂搜出的记忆。

  不问剑拦在了他们面前,风雪骤消,以剑为中心,周遭开始迅速地雪消冰融。

  甄业章平复了剧烈翻涌的灵脉:“……多谢。”

  然后他听见身前妖轻飘飘的沙哑声音:“我记得仙君曾经在鸣浮山对那黑蛟施过搜魂术,你当时看到的记忆,是不是这些?”

  甄业章发觉他语气不对,抬眼一看,只见有无数圆滚滚的剔透泡泡围绕着晗色和周隐两人,那些泡泡一碰就碎,竟在空中变成了一段段回放的记忆碎片。

  所有的记忆里都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梦幻之地,他们脚下的冰雪正在消融去,大地在蜕变成记忆中的仙境。

  记忆里流淌着飞速的云卷云舒、万物生息和凋敝,时间仿佛有千年万年那么长,漫长的时间被放快了。这天鼎山如此之美,却似乎没有任何生机,这里纯净得仿佛不应该存在于世间。水至清则无鱼,安静到死寂之处,还剩下什么?

  直到有一道鲜红色的影子闯进这万籁俱寂的世界,那是个戴着面具的人。他逐渐走近过来,揭开了面具。

  霎那之间,山在远处,千山皆瘦,万木俱稀……广阔无垠的天地只剩下这个人。

  从此千古长夜,无需他求。

  面具下的人长着一张和晗色、周隐相似又不完全相同的脸。

  所有的记忆碎片里便都是这一个人。

  千秋万代,百世百人,都是一个魂魄、一个人,被送进这了无生机的天鼎山——作为守山人,作为山的新娘,为那孤寂的神奉上生机。

  甄业章心中泛起了不受控的无边的爱恋和孺慕,那是当初搜魂出的记忆带来的后遗症,一种名为“爱”的剧毒。

  甄业章又捂住脑袋,想要抑止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狂热爱恋:“是……你为何知晓?”

  晗色挥不问剑戳破了一个泡泡,看到了里面蓄着的记忆,是不知第几代的白衣周倚玉正在雪松上摘松子,低头朝记忆的主人笑道:“我再摘四个就够了!”

  周倚玉的笑靥让世外仙境般的天鼎山黯然失色,那既是他的相貌太过美丽,也是注视的祂太过爱恋。

  晗色看着甄业章为这些记忆困扰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苍白地笑起来:“难怪,难怪啊……仙君你不过是看了一遍记忆,就如此深陷其中,何况坐拥一颗心的黑蛟呢?”

  那黑蛟在那三百年里当然会如痴如狂、疯疯癫癫地念着周倚玉,因为他胸膛中的心脏。

  “我看到的,”甄业章竭力压制那些痴恋的情愫,“是这里的记忆,也即是说,这这天鼎山——”

  “天鼎山山神的记忆,对吧?”

  身后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晗色手一抖,险些握不住手里的不问剑,未回头视线开始模糊。

  周隐转头看去,有些讶异,田稻差点从他衣襟里跳出来:“久寇前辈!哑巴!你们怎么进来的?”

  久寇打量了一圈周遭,神情疲倦地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哑巴:“托他和你们的福。我们原本在故乡里叙旧回魂,谁知天一亮,天上不对劲,他比划这是天鼎山开门的征兆,借着记忆里的神行阵潦草画了一通,我以灵力入阵,跟着你们进山的强行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周隐看向哑巴:“你恢复记忆了?”

  哑巴眼神清明许多,只是一味看着晗色的背影。

  久寇摇摇头,看着山中无数纷乱的记忆片段,半是感慨半是替身边的闷葫芦说话:“千算万算,我万万没想到天鼎山真有山神。当初发现嚣厉心脏有异,我至多所想的不过是守山人的心,没想到竟会是神之心,难怪强韧。那周倚玉大费周章的,到底在图什么?”

  此时风雪已消,整座天鼎山因为周隐晗色的踏足而再度生机勃勃,唯有远处雪峰大雪封山。

  田稻指着那里指示:“先别管那么多了,路上看多了记忆碎片就明了,伪神就在那儿!”

  周隐拢紧松鼠,转头看晗色,他手在抖声音却稳:“走。”

  “曹匿。”一边的甄业章忽然握住他的手,神情痛苦又镇定,“对不起,伤了你。”

  晗色眸光一怔。

  “我们各有道,曾经我也确信人妖殊途,但如今我不相信。”他眼神坚定又湿润,“你去弑伪神,我去扫霜雪,我们来路一定还会再见,愿你——前路无阻。”

  晗色视线又糊了些:“别死啊,甄业章。”

  甄业章松手,飞快地说了一句做暂别:“我不后悔交出相思锁,如果有第二条红线,我还是会给你。”

  久寇撇过眼看一旁的哑巴,心想,这不得又嘤嘤嘤。

  晗色一行人向雪峰,甄业章和孟怀风则并肩去堵仙盟,两方人南辕北辙,各自生死未卜。

  雪峰太远,一行人都竭力飞行,周隐御刀护田稻,久寇拎着全场唯一菜鸡的哑巴,飞了没一会便主动举手:“前方两位年轻人,你们有谁能带一下我这讨债外甥?我方才闯山累得慌,要拎不动这拖油瓶了。”

  周隐立即伸手,唯恐身旁沉默的人难堪:“我来。”

  话说完手却拎了个空,那大块头哑巴被沉默的小草妖拎去放在了不问剑上。

  一行人默不作声继续飞。

  风大,天鼎山神的无数记忆飞快地淹过来,随着越靠近雪峰,记忆出现了三百年前的周倚玉,和一个穿着黑衣的异类少年黑蛟。

  众人也都飞累了,速度一降,或多或少都看到了记忆中的场景。

  一行人还是默不作声,只有久寇时不时的磨牙声。

  哑巴一进天鼎山,身体里寄居的魂魄碎片便疯狂地生长补齐,困住天鼎山的十年记忆已经恢复。从自己的降生再到被天雷劈成屑的死了但没完全死,一切都是那么荒谬离奇,但他不在乎了。

  晗色在他身前御剑飞行,挡住了狂风和泡泡的乱流,却没控制住露珠一样的泪珠。

  哑巴揩过落在脸上的水迹,不管不顾地伸手抱住了眼前的小东西。

  【我都想起来了。也想起你说过,要给我这个哑巴取名字的。】

  小东西浑身僵硬。

  【哑巴还叫嚣厉,好不好?】

  等了一会,没等到抗拒,他便继续说。

  【初次见面,我是真正的、完全的嚣厉,不惨杂质的那种。】

  嚣厉抱着晗色,不问剑划过了周倚玉接过天鼎山神之心的记忆。

  山神说:【倚玉,我把我的心送给你】

  嚣厉说:【很高兴认识你,小妖怪】

第82章

  一行人飞行到了雪峰下, 待要一鼓作气继续冲,晗色和周隐忽然都僵住往前摔倒。

  嚣厉着急抱起一个,久寇从容扶起一个, 发现他们俩瞳孔泛起雪花般的咒印,神情俱空茫。

  小松鼠田稻眼泪汪汪:“恐怕是离天鼎山神太近, 周倚玉的魂魄在他们体内被迫和神共鸣了!”

  晗色硬撑着神智在磨牙吮血间运灵,咬破了舌尖,脸上灵纹爆涨。周隐身体内有一缕周倚玉人魂,影响更深重, 他则闭上眼睛用不祸刀割破掌心。

  两人齐声自唇齿间迸出一句话:“继续——走!”

  嚣厉将晗色背在背上, 久寇搀起周隐,田稻则站在周隐肩上。一行人踩冰雪而上, 久寇扫了一眼周遭,神色凝重:“一入雪峰,那些承载记忆的泡泡都不见了。”

  嚣厉试着用灵力传声:【我记得, 这里是冰冢。我见过一头发光的白鹿,曾在新岁夜自雪峰顶跃出,载着周倚玉巡山。我原以为它是一头灵兽,现在想想, 也许它就是天鼎山神】

  晗色和周隐神色俱痛苦起来,属于周倚玉的记忆,或是说天鼎山中一百零七代守山人的记忆全部苏醒,记忆的源头便是山神。

  最初的天鼎山神如世间未开化的妖兽一样,祂的兽形是一只长有漂亮犄角的巨大白鹿。祂在山中幽游自处,不知时间流逝也不知空间禁锢。

  直到不知多少年, 山外人族鼓捣鼓捣, 送进了“祭品”。

  山门开, “新娘”入。

  那是第一代守山人。

  起初的守山人一世数百年寿命,后来的历代寿命越来越短,压缩到一世百年,晗色和周隐被迫共鸣的记忆俱属于周倚玉,魂魄仿佛在皑皑白雪里经历与跋涉最后一遍深渊。

  *

  周倚玉于四百年前降生在御宗,身躯上天生有雪花一样的多处胎记,倘若运灵过度,或是身体升温,雪花般的印记会在体表浮现得更多。

  御宗将他秘密将养,师尊告诉他:“倚玉,天鼎山如一座旷世宝藏,贪图它的不轨之人和阴险之妖太多了,它需要被我们仙盟保护,以维持这修真界的太平。而你,你是与生俱来的守山人,当世第一百零七代神卫,是半神之躯,神的信徒。”

  年少的周倚玉怀里抱着一只兔子,天真地发问:“师尊,我将守山守至寿命的尽头吗?”

  “是。”师尊安慰他,“不怕,你只守一世,来世便功德圆满,自由且强大。何况,天鼎山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又求之不得的神山,即便待上一生,倚玉也不会觉得无趣的。”

  “这样啊……”

  “世人皆信你,你当信世人,倚玉,不要怕孤寂,你要记得肩上的荣光和希望,你是我们宗门的骄傲。”

  周倚玉听从师门,奉行神给信徒规定的驯服式戒律。

  *

  待弱冠,夏日竹醉日,御宗列祭神阵,送他入天鼎。

  那时他还不知道山门永闭,入仙境,绝人间,非独今世。

  起初入神山,他揣着满心期待和欢欣,独自一人巡赏天鼎山。仙山云海壮丽,翡翠大湖如大地之母温柔多情的眸子,雪顶苍茫的白松像神女遗落人间的腰带,奇植异兽遍布雾凇沆砀间……如此的纯净和洁白,与喧嚣无序的浊世截然不同。

  周倚玉在清溪边踱步,从前记事以来都以御宗首徒和神之信徒的身份自矜,如今偌大天地无人管束,他抛开万般顾忌,解了靴纵身跳入溪水里,自娱自乐,自歌自笑。

  忽然铃声轻响,他自水中转身,看到不远处,一头熠熠生辉的白鹿在冰河上踩水,美丽的犄角上绑着一小段红绸。

  祂那样专注地望着他。

  周倚玉第一眼便对祂心生好感。

  天鼎山中有数不清的灵兽,从毛茸茸的笨拙大熊到光秃秃的两栖小龟,飞鸟走禽池鱼,山中的所有造物都亲近他,只有那头白鹿,总是不远不近,满眼孺慕地怯生生望着他。

  周倚玉出自御宗,天生对各种灵兽感兴趣,他在山中过了一阵,撸过了大大小小的灵兽,最后主动靠近了那头白鹿,堵在祂面前:“你是山中的神兽是不是?总是跟着我,却不过来,昂,脾气倒是挺大。”

  白鹿的眼瞳剔透如琉璃,眸中只倒映他一人身影,仿佛一直在等他主动走来。祂哼唧两声,垂头拱到他面前,寻求爱抚地轻蹭。

  周倚玉轻抚祂的犄角,触碰到的刹那,灵魂自深处战栗,涌生的复杂情愫让他不知如何自处。白鹿轻轻舔舐他的指尖,灼烧一般的温度从他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在白鹿眼中看到自己的额上蔓延开了一朵雪花。

  他困惑地摸上自己的额头,思来想去,笑着天真归结:“看来这漫山遍野的灵兽,我和你最有缘。”

  如宗门教导的一样,觊觎天鼎山的贪婪者确实层出不穷,周倚玉不时能感应到有人擅闯天鼎,起初他修为不够,仍舍不得驱使山中灵兽为灵宠,于是被一只闯进山中的厉害大妖打飞了,为了守好山门,险些与对方同归于尽。

  他仰躺在地上望天时并不觉疼痛难忍。既然守山是荣光与职责,一切便都深负意义,绝非无趣。

  周倚玉枕着绒草入睡疗伤,待他醒来,白鹿眼眸湿润润地舔舐着他手上的伤口,分明无言,心疼之意却不言而表。

  他笑了起来,抬手对着白鹿的头顶便搓:“我没事,小伤罢了,如今我有的是时间,慢慢修炼,变强了就好了。以后再有坏人闯进山里来抢宝物,比如抢你,我直接一脚把他踢飞。”

  白鹿似懂非懂,他待要爬起来摸摸祂温暖的皮毛,白鹿忽然在眼前暴涨光亮,变成一个银发银瞳,头顶小犄角的……帅哥。

  周倚玉看着近在咫尺的高大青年,陷入石化:“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