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替身和你说拜拜 小替身和你说拜拜 第91章
作者:今州
那青年搂住他的腰把他抱起,低头来贴着他的额头,满肩的银发无风飘起,每一缕发丝都在熠熠生辉。
周倚玉看呆了。
“我、忘、了,你刚回来很脆弱。”青年艰涩地往外迸着话,“不、怕,我渡修为给你。”
周倚玉眼睛瞪大,忽然意识到了:“你是……山神吗?”
青年点点头,羞赧地低头拱到他颈窝里轻蹭,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倚玉,倚玉。”
周倚玉一心沉浸在修士瞻仰到真神奇迹的震撼和欣喜里。
那时他也不知道山神唤的不独他这一世。
*
山中岁月漫长,造物虽多,却是花草树木灵兽,没有妖,更没有人。周倚玉唯一能说话的除了不时闯山的混账东西们之外,只有时而化成白鹿时而化成人的山神。
“守山真是枯燥啊。”
他点燃一捧篝火,从乾坤袋里摸出闲书,翻看着人间的传奇话本,想到自己将在山中消磨到最后,他不由得有些心悸和心梗。
一旁的山神随意地用手拨弄篝火,银瞳专注地看着他:“倚玉,看什么?”
周倚玉翻书的手指一顿,自己不过在山中待了半年便这样嗟叹,这与世隔绝的神,又在山中过了多少年呢?
他向山神招手:“在看稀奇古怪的闲书。神,你坐过来一点,幸好当年进山前,我给自己带了一堆打发时间的东西,我们一起消磨岁月。”
山神立即挨到他身边去,周倚玉一边看一边念给祂听。他笑,山神也跟着欢欣,他为传奇神伤,山神便绞尽脑汁地逗他开心。
“山中很无趣么?”山神紧张地问他。
周倚玉顿了片刻:“那神觉得呢?天鼎山不知道纵立了多少岁月,你就在这里寂寂了多久,神觉得无趣吗?”
山神一把握住他的手:“很久以前似乎会,但如今不会,因为有倚玉。”
周倚玉只觉外貌圣洁银白的山神像一只孤独而不自知的巨兽,心中的寂寥变成了怜悯与怜爱,遂笑着摇头抚摸他脑袋上的小犄角:“那我也不觉得。天鼎山很美,和山外人世很热闹不冲突,命运既然让我留在山里,我便接下了,只因我不仅想守护这座遭人觊觎的桃源,我也想守护你,我的神。”
山神望着他的眼神里溢满了恋慕爱意,除此之外,毫无瑕疵。
有一回周倚玉闲翻书念起御宗宗门内的修炼心法,山神在一边忽然摇头摆手,捂住他的书:“这份旧了,我已给了新的,更好用,你莫学这个。”
周倚玉有些奇怪:“什么新的?”
山神专注地看着他:“你来了,我便给他们新的。”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一种不详的交易。他也许觉得不对,却下意识地避开。
他这一生都将在山中度过,他愿意相信这份与生俱来的职责是神圣的与发自纯善的。
*
到了新岁夜,山神化为巨大的白鹿本体,载着他飞向夜空,接受山中无数子民献出的灵力供奉,最后他把收集到的灵力向高空抛撒,化成经久不息的烟花夜。
“倚玉,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天鼎山这么辽阔壮美,谁会不喜欢呢?”
周倚玉仰天望着盛大的烟花,笑着摘下一缕流星似的烟花,欢喜之外,心中也怅惘,除此之外,我还能喜欢哪呢?
“天鼎是我,我即是天鼎。”山神抬头用犄角轻拱他,理直气壮道,“倚玉喜欢天鼎,即是喜欢我。”
周倚玉乐了,攥住白鹿犄角伏低身子抱住祂的脖颈,像撸一只大猫那样熟练地摸起来:“这话说的,难道山神不喜欢挠痒痒吗?”
山神被摸得不住笑,载着他在烟花中翻滚玩闹,翻身时化作人形,怀抱着祂的守山人坠向雪松。
沾着霜雪的松子像圆滚滚的糖洒落满地,周倚玉在山神怀里挣出来,望着一神一人的狼狈样,久违地大笑起来。
山神痴痴地凝望,敞开怀抱又将他裹入怀中,厮磨着他的鬓角表达爱意:“倚玉,我喜爱你。”
周倚玉指尖抚摸到山神的脸庞,闭上眼微笑着聆听神之心的跳动。
良久,他也回应了。
“神啊……我们只有彼此了。”
*
与山神相伴久了,周倚玉无事时便常常望着远山发呆,思考多了,便魂飞天外。
山神以白鹿姿态从远处飞奔而来,到他身旁化成人形,银发垂到他掌心里:“倚玉,想什么?”
“哦,”周倚玉捋起祂的长发,先逗弄祂两句,“在想相处久了,山神不像高高在上的神祇,反而像一只爱撒娇粘人的灵宠。我呢,也不像神的信徒和守山人,频频逾越不像样。”
“你,不是信徒。”山神与他依偎着,屈指把两人的墨发、银发打成一缕结,“倚玉,你是我的新娘。我第一眼就爱你,你是人间送我的最好礼物。”
周倚玉笑起,不自在地摸了摸发热的耳廓,随即并指剪下那两缕打成活结的长发,手指灵巧的编成一个同心结。
他把黑白交缠的同心结送给山神,伸手抚了抚祂的小犄角:“我今生都在这里和你不分离,我只是担心凡人寿命有限,山神与天齐寿,我终究无法陪伴你长久啊……”
山神低头亲吻他,笑道:“不用担心,我可以等,时间到了,你自然回来了。”
“这世间只有一个周倚玉。”他屈指轻敲山神额角,“即便我还有来世,那也不再是我了。”
山神握住他的手笑起来:“你每次都会说这一句话,可见倚玉就是倚玉,不论多少世都不变。”
周倚玉歪了头:“可我是第一次说这话。”
山神冲他扮了个鬼脸,而后兴冲冲地揣起他飞向远处的雪峰,祂快活地亲昵守山人:“倚玉,我带你去见你,你就明白了!”
周倚玉不明所以,带我去见我?
他迎着风好笑地想,山神化生天鼎山中,不太懂如何合理地讲人间说话,今后有时间不如多和祂聊聊人间事。
他来到天鼎山已有数年,山中广辽,他走遍了平原,还未丈量遍山川,神正好带他去最巍峨的雪峰,不妨从中开始新跋涉。
山神揣着他停在一片雕刻精心的冰园前,拢着他厮磨:“我们永远也不会分离,你总会回到我身边。”
周倚玉疑心自己看错了,他怔怔看了半晌那光亮如镜的冰面,恍若傀儡地拨开山神温暖的手,径直走到冰面前,徒然用一双手抹净冰面的霜雪。
随后,他看到了冰面下封着一个闭眼沉睡的自己。
周倚玉脑海中一片空茫:“这是……我的身体?”
山神挥手掠去雪峰上的冰雪,一整片起雾的巨大冰面瞬间洁净透明,从周倚玉所跪之处起,冰面蔓延至无尽,冰下封着一具又一具“周倚玉”。
“你走了一百零六次,这次你又回到了我身边。”山神蹲下身体,抱着周倚玉亲昵,“每次你离开了,我便把你的身体放在冰中,再等二十年,你就会回到我身边。”
周倚玉跪在一百零六个自己的冰墓上,骤然七窍俱出血,血滴入冰面晕开。
他从来没能数清自己身上雪花一样的胎记有多少处,现在他知道了,一共一百零七,山神每一世,都会在他魂魄上打上一朵花的烙印。那些雪花钉在魂魄里,浮在身体上,每一世、每一生,无论他轮回转世到哪个地方,仙盟都能第一时间找到他。
血化开了冰面,流淌在上一世的自己身上,晕染开了额角处的一朵雪花。
一百零六代前世的记忆全部与今世共鸣,全部复苏在第一百零七个周倚玉的识海里。
*
嚣厉背上的晗色忽然失控地剧烈挣扎,眼中的雪花刻印急速轮转,魂魄疼得无法言说,他仰首向天空发狂地嘶吼。
“啊呀吓我一跳!”田稻在周隐肩上吓得一蹦,没想到周隐竟然也睁开眼,虽没有和晗色一样撕心裂肺地痛吼,却也提着不祸刀向苍穹发狠地挥出了数十刀,咬肌绷成锋利的弧度。
久寇嘶了一声:“周小仙君,稳住,别挥刀伤到自己人,不祸刀毕竟特异,被伤了便不能轻易愈合。”
周隐一把将他推开,和晗色一样,眼中的雪花咒印不住轮转,持着刀发狠向前狠劈,汹涌澎湃的灵力斩碎了远处的一片岩角,嘶声断断续续地恨道:“前世、今世、来世……你们把我当什么……”
晗色共情远比周隐严重,嘶鸣着从嚣厉背上挣脱,一站到雪地上,灵力呼啸着在雪地上催生出不断延绵的草叶,他拔出不问剑紧握剑身,蓦然抽剑而出,满掌的鲜血淋漓。
他睁大雪花覆盖的双眼仰首,周倚玉的残魂伴着他的悲愤,借由他的口血淋淋地嘶吼:“师门负我,天地负我,人世百代负我!凭什么这样困我,凭什么!九天无道,神佛不公,你囚了我无尽岁月!无尽!”
晗色自己迷失在茫茫的冰冢里,他错觉自己就是周倚玉,被这些千年万年的寒冰埋葬,从久远岁月前被人族推向天鼎山开始,漫长无尽的噩梦就再也无法停止。
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是这人世间最十恶不赦的恶徒吗?
一百零七世,仙盟编织了恶毒的信仰,把我推入山中一百零七次。
一百零七具尸体,天鼎山神打造了无坚不摧的冰冢,把我封进墓里一百零七次。
他们还将把我推进去、埋进去无数次。
——我生生世世不得自由,不得生,不得死。
是要榨干我最后一滴血,嚼烂我最后一块肉,啃碎我最后一截骨头,由生到死,吞噬我的所有啊。身体,灵魂,全部锤烂了,嘬得干干净净。
他承受不了这铺天盖地、累积了一百零七世的周倚玉记忆,跪入雪地上崩溃地嚎啕,直到识海里传入吟唱的安魂曲,那是余音唱过的摇篮曲,哑巴哼过的镇魂曲。
晗色的识海里涌现了这一生见过的许许多多面孔,从大黑蛟嚣厉到鸣浮山形形色色的妖怪,从良善的余音到病态的少睢,好的坏的,他们齐呼一个名字,声音最终汇聚到一个被命运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嚣厉口中,化成一声声呼唤:【晗色,晗色】
晗色的魂魄骤然归位,瞳孔里覆盖的雪花被驱逐殆尽,他一睁眼便看到雪峰的漫山遍野都覆盖了他催生的枸杞叶,而嚣厉就在眼前,鼻青脸肿地贴着他额头,嘴唇不住念着他的名字。
“哑巴。”晗色喊他,张口声音沙哑,喉咙里满是腥甜,“嚣厉。”
嚣厉朝他笑起来,粗糙的大手擦去他唇边的血丝:【别怕,你是小晗色,不是周倚玉】
晗色什么也忍不住了,他崩溃地抱住嚣厉长嚎,一声又一声破空直达云霄的“啊——”震碎了雪峰顶上的白雪。
“我怕死了——!”他埋在嚣厉怀中痛哭流涕,“我走在一百多具自己的尸体里,每具尸体都在哭着和我说我逃不了!”
嚣厉眼眸湿润地抱紧他:【那是别人,不是你,别怕,别怕】
晗色嚎啕得失声,哭得血都流出来了,才将将挣脱了那一百零七世的记忆。
另一边的周隐也才刚刚醒转过来。
他方才也陷在周倚玉的记忆中,不住发狂地挥刀。久寇顾着防守和抽空护嚣厉,就没精力去保护田稻,那小小的圆滚滚松鼠伸着两只爪子死死抱着周隐的脖子拼命呼唤,千喊万喊都不起效,爪子脱力一松,松鼠后背便被不祸刀划到。
然而田稻还没来得及喊痛,就看到自己后背的伤口消失,转而凭空转移到了周隐的后背上。
周隐仍不知痛,继续挥刀,这一刀的刀尖戳到了田稻柔软的肚子,那伤口又迅速消失,出现在周隐素白的道衣上。
田稻这才发现——周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便在他身上设下了保护的咒术,一切伤害加诸于他身,就会通通转移到周隐身上去。
这面瘫的、寡言的、病弱的男德模范小仙君说过要和他结为道侣,不让任何人伤他一毫一厘,那时田稻压根没往心里去。
田稻从空中喜感十足地圆滚滚摔到地上,陷在柔软温暖的小草叶里。他看着还在挥舞不祸刀、伤痕累累的周隐,再也撑不住,毛茸茸的爪子捂住脸大声放哭起来。
周隐竟在混乱和憎恨间听到了小松鼠的哭声,挥刀的手一顿,覆着雪花咒印的银色瞳孔僵硬地转向田稻的方向,淌着血向他而去。
田稻大哭着迈着短小的松鼠腿,连滚带爬地冲他跑过去:“子藏!子藏!”
多跑一小步,哭声多响亮一分贝,周隐的刀便多颤一下。
田稻这辈子都没跑过这么远、这么累的路,他跑到周隐脚下,哭得眼泪把皮毛都湿皱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奋力抓着周隐的衣服往上爬,嚎啕声不断,爬到他腰间时体力不支,倒栽葱似的往下掉。
周隐本能地伸手接住了他,眼睛里的雪花咒印消失殆尽,融化成一行雪水淌出。
他把哭得打嗝的田稻捧到眼前,满眼血丝,小心地打量了一周,低沉沙哑地问:“我有伤到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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