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徒又在欺师灭祖 乖徒又在欺师灭祖 第6章
作者:小狐狸菌
澡盆热气氤氲,沈修远懒洋洋地趴在澡盆边沿,被缭绕在轻烟似的水雾中,一根白玉簪子斜插在松松垮垮的发髻里,头发有些微湿润,紧贴着脖颈,锁骨下方的那枚红色小痣若隐若现。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虽说当日的轻薄戏弄抱有试探的意思,但……不知为何,如今每每想起就会感到不妥。
药浴的水有些烫,只一会儿,沈修远整个人都泡懒散了,随意地浮沉两下,换了个姿势,将胳膊搭在桶沿上,歪头道:“怎么站在那不动了?”
大概是泡得暖和了,浑身上下终日不见阳光的苍白终于有了一点血色,白里微微透粉,连指甲盖都是漂亮的浅粉。
棕褐色的药汁顺着白皙肌肤滑落,慢慢淌过脖子,擦过锁骨下方的殷红小痣,在蜜色乳尖汇聚一滴,滴答滴落……
凌却尘在愣神。
倒不是因为景色迷眼。
方才沈修远说话的时候笑了一笑,水雾漫过,那双眸子稍模糊了一下,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瞬间将他淹没,像是被陡然拽进水中,连呼吸都滞住了。
“……乖徒?”
他仿佛被烫着了似的惊觉醒来,移开目光,稍稍上前两步,将澡巾递了过去。
饶是沈修远也觉出了不对。
他忽然想起刚到云琅崖那日小徒弟的举动。
当时就怀疑过这师徒之间的关系不太正常,大约不是单纯的恩怨纠葛,还掺了点别的什么在里头。但后来见过了满胳膊交错纵横的伤疤,便将那点犹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难不成……果真另有隐情?
沈师尊有点麻。
他从没见过这么扑朔迷离复杂又难解的师徒关系。
不管怎样,不能继续让小徒弟杵在这里。想到这里,他道:“你忙去吧。”
“可今日没有杂役弟子……”
沈修远压根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匆忙打断道:“不碍事。”
凌却尘:“……”
看得出来,是很迫切地在赶自己走了。
“好。”
-
杜若一个人在门外徘徊,等得心焦。
门“吱呀”开了一道缝。
杜若:“!”
他急不可耐地一把捞上那截云纹衣袖就跑,生拉硬拽把凌却尘拖得老远,才停下来道:“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冲进去救人了。”
凌却尘挑起眉毛:“救什么?”
“怕你被那魔修给吃了!怎会如此……唉……”杜若恨铁不成钢地连连摇头唉声叹气,还没叹完三声,却见凌却尘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正自顾自往外走,连忙道,“等等!你上哪去?”
“那里。”
杜若顺着手指的方向遥遥望去。
是一块菜地,田边横七竖八搁着些竹竿,还摆了个小矮凳。
“这不是那魔修……”
“他体内残余的魔气差不多散尽了,早已与常人无异,不算魔修了。”
“……?”
不得了,护得可真紧,连声“魔修”都不让喊了。杜若愈发觉得不妙起来,没好气道:“那他叫什么?”
凌却尘被问住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这人的名字。
“……这葡萄架子怎么才搭了这么一点。”凌却尘生硬地转过话题,“你要是很闲,就来帮把手,帮我在日落前把架子搭起来。”
杜若:“???”
他呆滞地看着凌却尘捋起袖子,踏着那双纤尘不染的白色长靴,毫不怜惜地一脚踩进泥地里,俯身拾起竹竿,拿过小矮凳上的扎绳,有些生疏地缠绕起来。
杜若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我承认那个魔修的气度模样都不凡,不像修魔的倒像修仙的。你该不会是被他迷住了吧?”
迷住?
凌却尘动作微顿,斟酌片刻,道:“大概算是……鬼迷心窍?”
“怎么个鬼迷心窍法?”杜若不依不饶道,“我捡了这魔修回来是让你出气的,不是让你当祖宗的,你倒好……哎,别折腾那两根破竹竿子了!我、我真要急眼了!”
他在菜地边挪了两步,终于也不管不顾地踩进了土里,一把攥住凌却尘的手腕,攥得很用力。
凌却尘垂眸,淡淡地瞥了一眼手腕,收敛起那漫不经心的模样,正色道:“这段时间我虽然没怎么去悟石打坐,但入魔之势并未恶化,反倒略有好转。”
“好转?”杜若狐疑道,“为何?”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道:“你该不会是想狡辩,因为养着那个魔修——”
“什么狡辩,我近日的心情确实舒畅不少。”凌却尘道,“左右养着也不费事,还听话,好拿捏。我若是你,就不会继续管这事。”
杜若:“……”
杜若:“我怎么能不管,你的心魔有了好转的迹象,那是大事。不论缘由如何,我必须向师父禀明。”
凌却尘深知他的脾气,略一思忖,迂回地提起了一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我记得,半年前万阙楼发布了一个悬赏。”他道,“你不是缺个帮手,想接一直没敢接么?”
“啊?啊对,没错。”
“若你答应暂且不将此事告诉掌门,”凌却尘将目光轻轻瞟向他,“我便与你一起接下那个悬赏,如何?”
杜若:“……?”
第6章
玄明君与白凤道大师兄在菜地里进行了一笔隐秘的交易。
对此沈师尊表示并不知情。
他泡完药浴又冲了澡擦了身,裹上宽松的外衣,踩着木屐趿趿拉拉地走出了偏房,刚出门就看见新来的杂役弟子坐在院子里,神色复杂地瞧着自己。
沈修远:“?”
沈修远:“你又迷路了?”
“初见匆忙,没来得及介绍,我就是把你从弃乱谷带回来的那个人。”杜若起身,开门见山道,“白凤道掌门首徒,杜若。”
沈修远愣了愣,想起昏迷前那干脆利落的一记手刀,恍然道:“是你。”
前世他没怎么和白凤道打过交道,对这位首徒并不熟。
准确来说,是整个仙鼎盟都不怎么待见他,连着水云台也受到了冷落排挤。明面上是因为清衍君独来独往,行事不羁,对仙鼎盟出言不逊,遇见三宗六派门下弟子时半分面子也不给,几次三番弄得人下不来台,实际大家心知肚明。
三宗当中的青云落与沈修远有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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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落的附庸门派里有个千阳派,当年不知怎地招惹上了还未扬名的清衍君,被好一顿纠缠,最后死了个掌门。
据说那掌门被杀的时候,青云落派去安抚和解的长老就站在一旁,血溅了满身满脸,吓得眼珠子都不会动了。沈修远连句话都没撂,只是冷然地瞥了他一眼,提着还在滴血的长剑,跨过门槛,消失在凛冬的寒雾之中。
那是把细长的剑,通体银白,剑格上雕着诡谲漂亮的雪花纹,剑意锋锐,浩荡如海,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没人知道清衍君是从哪得来这把剑的,也没人见过此剑的剑鞘,只知剑名霜吟。
后来水云台的宗纹便是霜吟剑,青云落一瞧见那纹样就心梗,再加上仙鼎盟里有些宗门惯会见风使舵,一来二去,水云台连万宗大会的请帖都收不到了,年年都说有送,年年都在半途“失手”送丢了。
不过沈修远也不待见他们。
水云台上下统共就十六个弟子,清静自在,其乐融融,何必去那万宗大会找气受,小徒弟们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
唯一一次分歧,是在三十三年前那场万宗大会前夕。
有个小弟子修行出了岔子,要极火莲来救命。这东西并不好找,生长在南寻州深处,那是魔修的聚居之地,俗称魔窟,走一趟少不得搏命厮杀,不死也得脱层皮。
而那一届万宗大会的奖赏,便是三朵极火莲。
洛怀川不顾阻拦闯进屋里,说想去万宗大会。
自己当时怎么说的来着?沈修远慢慢回想了一下。
好像发了很大的火。
“——就算为师堕成魔修混入南寻州,也绝无可能去向青云落低头服软!你趁早把这念头丢干净,莫再胡思乱想!”
“可是师尊,青云落……”
茶盏“当啷”掷地,碎成八瓣。
“滚出去!”
洛怀川在门外跪了一夜,白雪落满肩头,都没能令他动摇分毫。
也难怪,后来那一剑刺得这么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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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纷扰如潮。
沈修远发呆的时间有点久。
杜若哪知道他是神游去了,以为一通自报家门把这魔修给吓傻了,想起凌却尘去悟石前警告过自己不能动手也不许随便吓唬人,顿时紧张起来:“喂。”
沈修远堪堪回神,道:“有事?”
“……倒也没什么要紧事。”杜若揉揉脸,努力摆出和颜悦色的态度,“就是想问问你姓甚名谁,从哪来的?为何会出现在弃乱谷?”
他实在担心凌却尘,决定自己先来摸个底。
沈修远默了默,坦然道:“我忘了。”
“什么,忘了?!”杜若立刻把某人的警告扔到了九霄云外,捋起袖子佯装威胁,“你要是敢敷衍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