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 三更 第3章

作者:顾七年 标签: 玄幻灵异

  三人在屋内听到了动静,纷纷走了出来,神色各异,却也没有说什么,皆是默不作声地准备招待祝妖。

  祝妖眼尖地发现,村里其他人,大多都穿着丧服,这王二虎家身上穿的竟然是普通的衣服,甚至还有些喜庆。

  王二虎的娘进到厨房为祝妖准备吃食,王二虎的爹端了一杯茶过来,王二虎的弟弟提着砍刀去杀猪。

  祝妖和二位老者一同用膳并闲话几句,此处暂且不提。

  他回到王二虎为他准备的厢房。

  —

  天色已晚,云淡风高。

  夜色拢住了整个长宁村,白日里还算是热闹的村子现下陷入了一片死寂。

  屋内未曾点灯,四周黑漆漆的,唯独屋外两盏只红色的纸灯笼发出幽幽的光。

  小纸人坐在祝妖的肩上,贴着祝妖的耳朵,轻声道:“我猜得不错,他们果然是给鬼王结阴亲。传闻长宁村曾经惹怒了什么邪物,因此每回鬼节将近时,都需给鬼王结阴亲,以保他们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今日正是结亲的日子,时候定在三更天,山上的破庙里摆了祭坛和灵堂,估摸着正是在那成亲。”

  方才祝妖同王二虎闲谈时,小纸人就十分自觉地跟着村长去打探消息。

  祝妖神色玩味,现下在他眼前,是一扇木制的门,门压开了一条一指宽的缝。

  门内未曾点灯,有两人窝在一处窃窃私语,似是没注意到门外还站着人。

  听声音可以辨认出说话的正是王二虎的兄弟以及他爹。

  原来,祝妖用过膳时,并未歇下,而是在观察片刻后,溜溜达达到了后院。

  他是纸妖,步子轻软,只要他想,行动间便可悄无声息,不弄出一点动静。

  门内两人正说着话。

  “爹,你可准备好了?”

  “自然,他的屋里有我点的安魂香,他若是进去了,不消片刻,便会睡得人事不知。到时候我们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放进轿子里。”

  应话的人有些犹疑:“可是......可是这事若是被兄长得知,他可会恼我们?”

  “胡说什么?”答话的人抬高了声音,“你还真相信这从外村来的男人可以替我们捉鬼?别想了,鬼王他法力高深,又岂是轻而易举能被人捉住的?与其相信他能替我们捉鬼,不如迷晕了他,让他代你姐姐去结了这亲。更何况他这相貌万里挑一,若是有幸被鬼王看上了,也是他的福气。”

  说话的人絮絮叨叨又说了不少,大意是怎么将计划安排得更加详实。

  小纸人闻言怒气冲冲:“什么人啊这是?我们好心替他们捉鬼,他们竟然想使这种腌臜法子害我们。”

  祝妖指尖轻点小纸人的脑袋,低笑道:“就是,什么人呐?这样害我们。小纸,去,把他们都给干翻了,一个活口都别留。”

  纸人在怒头上,下意识就附和:“没错,就应该干......”附和到一半觉得不太对,斜挑着眼睛看着祝妖,瞧见他言笑晏晏,微弱的光落在那张苍白又精致的脸上,添了几分别样的色彩。

  小纸人脱口而出:“你不生气?”

  祝妖笑:“气什么?我其实也想看看,那传闻中法力高深的鬼王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每年都要娶亲。”说着他伸出骨节分明的两根手指,冰凉的触感落在纸人的眉心,抚平了他方才因为愤恨而皱起的眉,“好了小纸,别皱着眉了,随我一同回房,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小纸人愤愤不平地又嘀咕了几声,贴紧了祝妖,跟着他一同回到了厢房。

  —

  回到厢房的祝妖倒是当真躺在床榻上小憩了片刻。

  这片刻的休憩中,他做了个不太明显的梦。

  梦里的他似乎被人捆了起来,眼前一片漆黑,也睁不开眼睛。

  意识迷糊中,有人从身后轻轻地拥住了他。那人应是喝了酒,抬起的袖口间携来一丝果酒的甜香。温热的气息扑洒在耳后,激起一片颤栗。

  祝妖挣扎着要从昏睡中醒来,想看看这个拥住他的人是谁,却听得他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穿这身,很好看。”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像一根细密的针,扎进了祝妖的心里。

  他从梦中惊醒,手先于意识一步摸向了放于手边的骨笛。

  瓷凉的感觉传入手心,祝妖闭了下眼,心中又安定下来。

  “不过是个梦罢了。”

  他低喃。

  自从几年前在一座破庙中醒来,他就时常会做这个梦。

  梦里场景不限,有时是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有时是有人在他耳边哭。

  哭得并不大声,像是压抑久了实在压抑不住,才从喉咙口里泄出几声似的,低低呜咽着。

  即便祝妖没有心,很难受到这些情绪的影响,但哭多了也会有些烦。他曾试图睁开过眼睛看清那个人,每回即将成功时就会从梦中惊醒,也不知是个什么毛病。

  祝妖摩挲着手里的骨笛。

  细微的声音响起。

  “爹,你确定他睡着了?”

  “这还能有假?爹那安魂香可非同凡响,闻到一点都不行。他在厢房中那么久,想必已经睡死了。我们赶快趁着现在,为他套上衣服,把人给送过去。”

  话音落下,就是吱呀的开门声。

  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贴着门口走了进来。

  为了试探祝妖有没有完全睡着,男人进来前,还小声地唤了两声先生。

  小纸人早先贴在了房梁之上,冷冷地看着底下这两个不是人的东西。

  他们爷俩,一位手里捧着一支蜡烛,烛火在黑暗中晃动摇曳,另外一位手里则捧着一件大红色的嫁衣。

  男人唤了好几声先生,躺在床上的人也没有丝毫反应。

  两人放了心,捧着蜡烛的老人使唤年轻的男子把手里的嫁衣给展开。

  “哗!”的一声,那件大红色的嫁衣迎面扑开,金色繁杂的花纹自腰身蔓延到领口。腰部做了束腰的设计,亦绣了一朵妖异又美艳的花。

  这身嫁衣做工着实精致,衣上还有一股不大明显的香气,闻着有些诱人。

  小纸人小手皱在了一起,神色扭捏,他总有种被这香气引诱的感觉,迷得他眼前都要出现幻觉了。

  “糟了,还有头饰落在了房里!”

  “你真是糊涂,时间要到了,怎么能出岔子!”

  斥责的声音拉回了小纸人的神思,也拉住了他摇摇欲坠差点要跌下房梁的身体。

  小纸人的手勾着房梁,轻的没有重量的身体左摇右晃。他嘴里骂骂咧咧,目光往底下一扫寻找落地点,无意间瞟见了烛火映照的地面。

  “什么?”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事情,瞳孔都放大了。

  “这两个人竟然,竟然没有影子?”

第四章

  为一个昏睡中的人换衣服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尤其是换衣服前还得扒人衣服更是一件不大容易的事情。

  父子两人举着蜡烛,捧着嫁衣,你看我我看你,看了有一会。

  一者道:“我是你爹,这样的事情,你还指望着你爹?”

  另一者亦答道:“可我也不好直接扒人衣服?”

  老者气急败坏,压低了声音,“你不好,你爹就好了?”

  另一者犹豫片刻,“要不让娘来?”

  二者一拍即合,蹑手蹑脚地转身,打算寻求救援。

  “噗。”

  轻笑自身后传来,打开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擦着鼻子拦住即将出门的二人。

  老人大惊失色,捧着的蜡烛都在手心颤了颤。

  他二人小心翼翼地转身,只见方才好似昏睡的人正坐在床榻上,一头长至腰间的墨发似绸缎般在榻上铺开,白皙的手掌自宽大的衣袖中深处,手中握着一支瓷白的骨笛,笛身衬得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祝妖嫣红的唇勾起,狭长的凤目里似拢着层薄雾:“我还等着你们换衣服呢,怎么就走了?”

  老人还想挣扎一番,料想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也拿他没什么办法。他嘴硬道:“先生此话何意?在下怎么听不明白呢?”

  说罢还暗地拧了呆愣在一旁的男人一下。

  男人惊醒,蓦地反应过来:“就是,我和我爹不过是想嘱咐先生两句,夜里记得将门关好,免得进了贼。”

  “是么?”祝妖嘴角微勾,漆黑漂亮的双目中透出一股邪性的危险。

  他只是坐在那里,便令人忍不住恐惧起来。

  老者喉结滚动,吞了吞口水。

  一阵阴风刮过,手心那点微弱的烛光倏地熄灭了,男人的面容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耳边忽地响起怪异嘶哑的调子,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有人在笑。

  老人骇然,转身想跑。

  只是身后哪还有门,只有一面坚硬的墙,墙皮脱落,墙面斑驳。

  冷白的月光拨开暗沉的云雾,洒入屋内。借着这微弱的光,一只高达一丈的纸人影子出现在了墙上,弯腰、伸手、仰头,配合着耳边的调子在声嘶力竭地尖笑。

  一把刀出现在了影子的手中,老人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影子也被映在了墙面上,像是与他割裂开一般,正蜷缩着在瑟瑟发抖。

  影子手中的刀即将插在老人身上,慌了神,赶紧跪了下来,头在地面磕得咚咚作响,痛哭道:“先生饶命,先生饶命!在下再也不敢了啊!”

  纸人动作未停,握着刀子插进了老人的眼睛里。

  “啊!”

  剧痛袭来,老人惨叫一声,捂着自己的双眼连连后退。

  “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老人跪在地上,捂眼,呜呜地哭起来。血泪相和,分不清流出来的是血还是泪。

  起誓的声音落下,耳边怪异的调子立刻停了,眼前豁然开朗。

  老人抬首,哪还有纸人影子,只有坐在床榻上的祝妖,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