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地罗曼史 流亡地罗曼史 第27章
作者:卡比丘
“没有人。”
秘书不知为何,又提醒他:“展市长说的内容较为重要,如果有人,损失的或许是您自己的利益。”
“……”乔抒白有些疑惑,“真的没有。”
“好的。”秘书礼貌地说,接着低头,操作了几个按键,画面便切换了。
耶茨的市长展鸿出现在屏幕中,他的身后有一副很大的油画,根据墙壁的花纹,乔抒白判断他在家,而不是办公室。
“抒白,”展鸿对他笑了笑,“好久不见。”
乔抒白惴惴不安地问好,展市长又道:“长话短说,你在圣摩医院做了两次检查,第一次检查,我安排的医生看了你的报告,注意到肌肉松弛剂没有起效,所以给你做了第二次,检测了你的基因。”
乔抒白心脏激烈地跳起来,表面仍不动声色地等着,听到展市长对他说:“我倒是不知道,原来耶茨还有第二个永生人。”
“……”乔抒白想装听不懂,但也知道于事无补,便没有费力去装。
“我检查了你的入城卡和未成年医疗记录,三等舱的孤儿,八岁时在亚洲港登船进舱,成长过程中,除了发育比别人慢些,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展市长慢慢地说,“你是怎么做的永生改造,方便告诉我吗?”
乔抒白看着屏幕上位高权重的中年人,想了许久,缓缓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展市长微有些不悦地眯了眯眼睛,不过没和他计较,说:“我知道你和展慎之走得很近。”他顿了顿,突然说:“他确实没太接触过你的阶级,也没经历过感情,挺单纯好骗的,不过既然我知道了,不会由着你骗他。”
展市长的用词很直接,定义乔抒白的阶级。
乔抒白没有恼羞成怒,平静地接受了,只是心里闪过念头,他在地球的时候,展市长都不够资格见到他的妈妈,恐怕也谈不上两种阶级。
“你在摩区闹的命案,我不打算追究,他们本来就是社会不需要的渣滓,”展市长继续说,“而且我很看好你,抒白,作为一个年轻的永生人,你能做很多其他人做不到的事,可以帮我很多忙。”
乔抒白睁大眼睛。
“我这里有取之不尽的康复剂,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展市长露出对乔抒白来说很残酷的微笑,“而且据我所知,你本来就已经获取了何褚的一些信任,对吗?”
乔抒白心里空空荡荡,瞪着屏幕,不知该说什么。
“你愿意帮我吗?”展市长询问他,“还是想让何褚知道你拦了我的车,拍下了他的私人会所小聚会?”他的手指轻轻扣在木质桌面上,文雅地对乔抒白说:“抒白,你知道,永生人也是会死的。”
时间过去很久,乔抒白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麻木地问:“市长,请问您需要我做什么呢?”
“以后会告诉你,”或许觉得乔抒白很识时务,展市长满意地笑了,“你会用枪吗?”
“不会。”
“我找人教你。以后我会用加密号码和你联络,不会留下记录。”
乔抒白愈益顺从:“好的。”
展市长微微点点头:“没什么事就先这样——”
“——展市长,”乔抒白嘴比心快地叫停,忍不住问,“那展慎之呢?我和他……”
“不用担心他,”展市长微微一顿,许是斟酌后说,“以后就不是秘密了,告诉你也无妨,慎之是劳工体混血,情感区域可以精确地格式化。”
乔抒白觉得自己的脑袋空了,他立刻想:我也想要格式化。想得几近愤怒,像思维在尖叫——如果展慎之的情感区可以格式化,为什么他不可以?怎么展慎之总有他没有的东西。
在他发愣时,展市长不知说了什么,挂掉了视频,乔抒白手机屏幕黑了,又马上跳出关于勇士赛的推送。
缩略图片是展慎之,乔抒白本来肯定要点开来看,他本来想保存好,到时展慎之来找他,与他见面,他就要给展慎之看,说:“展哥,我全都存下来了。”让展慎之感到他也很认真,不只有展慎之认真。
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乔抒白还是点开了照片,放大看展警官的新闻。
展警官带着队友突破重围,获得了第二天的排名第一,他威严得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乔抒白不禁想,这名展警官是已经经过了格式化,还是还会不期然想他。
屏幕亮得他眼睛酸,他就把手机推远了,趴在桌子上,脸埋在肘弯,没趴几秒,手机又震起来,竟然是劳森给他打电话。
乔抒白胃里发冷,泛着恶心,还是得像狗一样接起来,问:“劳森先生,有什么事吗?”
劳森对他说:“晚上八点,来我这儿。”
“什么?”乔抒白没有听懂。
劳森说:“学枪。”
第二部 远大理想
第34章 浮沫
难得有闲的周四下午,乔抒白待在与安德烈同居的顶层公寓里,读一部出版于五十年前的书,《二十二世纪初伦理战争:基因编辑体始末》,作者是杨典玄,那年代著名的基因编辑工程学家。
今年九月比往常热得多,耶茨地表气温高达43度,民间有这样的传闻:天幕很快要损坏了,权贵们即将登上跃迁方舟,而普通市民则留在这儿,等着被耶茨太阳晒成瘪掉的干尸。
电视里正在播放安德烈喜欢的情景喜剧,两人各看各的,互不打扰。
一点半,喜剧结束后,下午的新闻时刻开始了。
头条新闻仍然是前哨赛的冠军展慎之,赛事结束后,展慎之升任警督,成为下都会区警局的特别调查科负责人。
在万众期待中,展警督又和同事破获一起重大跨区私售毒品案。
不知是在哪一个乔抒白没参与的时刻,那个自称讨厌镜头的人,突然变得不那么讨厌镜头了。
英俊挺拔的展警督在掌声中站上宣讲台,胸口别着勋章,面对记者,就案件做发言,顺畅地回答问题,背后是交叉的下都会区和耶茨的旗帜。
记者像展市长安排去撑场面的,一个尖锐的问题也不问,真叫乔抒白不屑。而展警督泰然自若的模样,也直让乔抒白怀疑,他以前说不喜欢镜头,应该都是假的。
勇士前哨赛在六月一日结束,至今已经三个月过去,理所当然,乔抒白没有等到那个说要来找他的人。
幸好乔抒白是乔抒白,早已习惯失望的滋味,失约的又不是他,何况他也没多期待。
什么上都会区有公寓,可以给他住,那为什么不提前给他一把钥匙呢?
管他有没有被格式化,明明就是不够在乎。
乔抒白越想越气,把电视关了,遥控揣在怀里,客厅霎时静了下来了。
安德烈问他要遥控不得,开始不断在他身边走来走去,抱怨空调的制冷效果差。
“服务器会被烧坏的!”
“如果梅蜜在,绝对会给我换空调!”
乔抒白充耳不闻,翻着腿上厚厚的书,继续阅读其中有关劳工体的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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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五段起)
人们未预想到的是,二十一世纪中旬,当仿生与人工智能结合的课题研究陷入瓶颈时,基因编辑的精确靶向技术出现了重大突破——第一只纯基因编辑制造的猴脑合成羊在瑞士问世。
七年后,康芒斯博士在GnEd世界技术论坛上展示他的最新研究课题,第一次提出了劳工体的概念,即使用Cas17a技术,敲除志愿人类胚胎中的情感、痛觉,以及部分记忆中枢的基因组织,再插入数段经设计后可由固定电流对行为进行干扰影响的基因组,经由现已成熟的营养快速培育技术,制造一种绝对安全,适用于进行重复精确劳动,或看护老人、病患的哺乳类合成动物。
宣讲中,康芒斯博士展示了他的实验室制造的三件劳工体原型(如图示),他认为,与仿生物相比,合成劳工体的培育成本更低,可塑性更强,容错率更高,可极大地改善人类的生活质量,将会是未来基因编辑技术主要的应用方向。
(照片)从左至右分别为工厂型、看护型和保镖型劳工体。
此后数日,康芒斯博士博士的课题引发了全球性大规模的伦理讨论,无数蓝领、动物保护人士走上街头,抗议对此技术的应用。
主要的观点有“使用劳工体是否应被认定为虐待动物行为”、“劳工体应该具有人权吗”乃至“康芒斯博士用‘劳工体’称呼基因编辑人是否有偷换概念之嫌”。
随着反对的浪潮日益高涨,康芒斯博士的项目被政府勒令中止,D大学也宣布不再聘用他。
失意的康芒斯博士携夫人、子女离开了欧洲,到东南亚定居,过上了养花种草的田园生活,还收养了当地的一个弃婴。
然而,数年后,随着人造子宫的普及,弃婴潮(1)爆发,金融市场的重建,劳工体市场应运而生。
通过康芒斯博士的技术指导,以越南为首的发展中国家,率先建立了劳工体制造工厂,吸引了几位大胆的北美投资人下单。他们售出的第一批看护型劳工体,获得了医疗机构的广大好评。
在巨大的经济利益驱动下,大多数主流国家逐步通过了劳工体保护法案,开启了劳工体合法制造的自由时代。
(1).弃婴潮:低廉型人造子宫技术普及后,婴儿培育项目开始降价,全民冲动育婴的乱象产生了。然而紧随而来的75金融危机,造成大量体外生殖的婴儿被父母抛弃,社会福利机构难以承载,此前后六年的时间被称为“弃婴潮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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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书中所写的“大多数主流国家”不同,乔抒白童年时所在的C国,对劳工体的生产管理十分严格,设定了明确的实用条例。
那里只允许制造三种基础型的劳工体,只可在特定场合参加工作,而稚童乔抒白生活在安保良好的庄园之中,由母亲和保姆抚养长大,几乎从未见过这种合成生物。
很巧的是,耶茨沿用了同样的劳工体法案,禁止生产服务型、功用型变体,设立了劳工体保护协会,在马士岛区,还有专门的暮年劳工体疗养区域。
工厂型的劳工体是耶茨的城市建设者,干的都是些体力活。
他们身材壮实,语言能力薄弱,有自己的活动区域,除非工作接触,否则几乎不与普通市民打照面。
保镖型劳工体则更加沉默寡言,以出厂使命为最高优先级,大多应用于政府采购的辅警、或私人定制保镖。
乔抒白在耶茨待了十多年,能从表情、面貌中分辨出谁是劳工体,但如要细说,他对他们的认知的确十分浅显——就像一些人不熟悉足球规则,另一些人分不清酒的种类一样,乔抒白不关心劳工体。
毕竟,十几岁的乔抒白,自己想好好活着,就已经够艰难,根本没有闲心顾及劳工体的生存环境,顶多会在劳工体协会举办宣传活动时,为了蹭优惠券而收下他们的传单。
他确实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工作日下午,待在摩区的高级公寓顶楼,怀着愤怒的心情,仔细研读大部头的劳工体前世今生,妄图从其中分析出一些门道。
可这毕竟只一部科普书籍,再怎么读,也读不到更多细节。除此外,乔抒白也读了其他一些不那么全面的科普书籍,以及耶茨劳工体法案。
结合两者,乔抒白深刻怀疑,他想了解的内容,在耶茨恐怕不合法到无法被印发。
“乔抒白,我发现,从住进来开始,你就在看这本书,已经看了63天了。你到底在看什么?”
由于抱怨得不到回应,安德烈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关心了乔抒白。
乔抒白正烦躁着,抬起头,发现安德烈似乎是认真地问,便不报希望地说:“你觉得劳工体和人类能混血吗?”
没想到安德烈来了劲:“你提出了一个好假设。”
“首先,是哪种类型的劳工体?人类是男是女?自然生育,还是人工培育?”
“人类是男的,其他不知道。”
“理论上说,保留了生育功能的,女性劳工体,其卵子是可以,和人类的精子相结合的,但由于劳工体的基因,经过多重编辑,最后能和,人类,繁衍出正常胎儿的几率,并不高。你所说的混血,应该是,实验室混合体,将父体的一条染色体,与母体的,X染色体结合,形成胚胎后,再次进行编辑,最终培育出胎儿。”
安德烈磕磕绊绊又激情地发表了一大通演讲。
乔抒白听得有些迷糊:“那他和普通劳工体有什么区别?”
安德烈突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会有一条,完整的人类染色体,纯劳工体,只有几种原始供体可选!”
乔抒白撇撇嘴,放下书。
安德烈又唠叨起来:“太热了,我的服务器会被烧坏,你也别想分到钱。”
“不会的,”乔抒白站起来,看了看时间,推断新闻结束了,把遥控塞回了安德烈的怀里,敷衍地安慰,“明天如果还是这个温度,我就找人来再装两台空调。”
安德烈打开电视,新闻结束,他的情景喜剧又开播了。
乔抒白陪他看了几分钟,忍不住开口问:“安德烈,劳工体的情感能格式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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