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之后 宦官之后 第27章
作者:雾十
老爷子只打到了“五劳七伤往后瞧”,就实在是打不下去了,索性收势,长叹一口气回身仔细看不苦,然后被他满身的乌黑鸡毛给无语到了。
不苦见老爷子看过来,赶忙站起身想拍打鸡毛,却又顾头不顾腚地让瓜子皮洒落了一地,偏他自己还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就说了起来:“我路上看到有卖乌鸡的,还是黑羽乌鸡,听说比白羽的药用价值更高,就想着给您老买来补补身子。但卖家的鸡笼要收钱。我的三清啊,我这人您是知道的,一向都是该省省该花花,五百两的笔墨眼都不眨,五文钱的鸡笼想都别想。”
不苦抓住乌鸡两边的大翅膀,就这么一路给提溜了过来。那鸡也是只战斗鸡,又叫又蹦宁死不屈,和不苦斗了一路的法。
最后当然还是不苦赢啦,从他这一身的黑毛就能看出来
“我已经交给后厨了,咱们今天就炖了它!”不苦心想着,这家里的后厨他喜欢,离得可真近。
不苦大师这一番又说又动的表演,让纪老爷子彻底认命,他今天是别想清净了,就也坦然坐到了一旁的竹椅上。只不过老爷子最后还是颇为“委婉”地问了句:“我们以前很熟吗?”
不苦他爹死得早,虽然他娘一直保持着夫家的人脉,但作为公主子的不苦除了逢年过节其实是很少和纪家人有往来的。尤其是最近两年,他在闹出家,更是连家都不回了。
“亲戚怎么能提熟不熟呢?”不苦顾左右而言他。
哦,那就是不熟。纪老爷子庆幸地拍了拍胸脯,他刚刚差点以为自己失忆了。
纪家的厨娘也是这么觉得的,她其实不是纪老爷子家的厨娘,只是纪家人临时给老爷子送过来照顾他的。当不苦拎着一只乌鸡出现时,她差点以为不苦把她认作了其他人。
“你来是所为何事啊?”纪关山拿起茶壶,本是想给自己倒一杯的,结果就见那边已经很自然而然地又递上来了一个紫砂茶杯,附带不苦一声很有自觉的“谢谢”,纪关山只能给不苦也满上了,然后就看到对方牛饮一般,把他老友送来的新茶给糟蹋了。
纪老爷子突然觉得心疾都要犯了。
“没啥,就是吧,我从我娘那儿听说您老要卖房啊?”不苦自然不可能出卖连亭,就只能扯他娘的大旗,有个公主娘就这点好,根本没多少人敢真的当面去和长公主对峙她是不是说过什么,“您有这心思怎么不早和我说?”
“怎么?你有人脉?还是改做牙行生意了?”老爷子挑眉,又看到对方的茶杯伸了过来。
好想把他的手打断!
但最后老爷子还是抹不开面子,又给不苦续上了。
“不是,不是。”不苦连连摆手,继续愉快地打量着纪家,就像在看自己的房子。他这一路走来对这边的格局真是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他都想好了,等他买下这里,就把院子打通,显得房子更开阔些,到时候再请个三清像……
纪关山那边还在等着他的下文呢,结果不苦已经开始自顾自地神游了。
老爷子:“……”他就说,早该劝长公主改嫁的,孩子不能没有爹。
等不苦畅想完了,他偏还能接上自己的话:“哦,对了,我就是想说,您与其卖给别人,不如卖给我啊。”
纪大人一愣:“嗯?你要我这房子作甚?它年头可久。”
“久怕什么啊,久才有古意。你看新建的这一批,哪儿还有当年的风景?真不是我说,就我娘最近大兴土木的,搞出来好看吗?她真的一点也不懂艺术。”不苦大师疯狂嘴炮,他过年和他娘的主要矛盾就是关于家里的院门问题,一个喜欢原来的高门大户,一个喜欢现在流行的南边风格。
不得不说,这话无意中就戳到了纪老爷子的点,他也喜欢过去的风格,人越老越念旧,谁都别想免俗。
这家中的一草一木都是他老妻所选,大门是母亲最爱的模样,上面的纹路又是老妻的审美,哪怕连门栏都是按照方便小儿的身高改的……
往事一幕幕,闭目如在眼前。
“况且,我主要还是看上您这儿的地理位置了。出门就是集市,拐弯就到外舍。我是不是还没和您说?我最近认了一干儿子,就在上国子学外舍。”别管连亭同意不同意,絮果是连亭的亲儿子,那就得是他的干儿子,“我娘也可喜欢他啦,小家伙机灵的哟,特别招人疼。我就是早上送他上了学,这才溜达来您家的。您瞧这多近啊。”
随着不苦的描述,纪老爷子也跟着一点点回忆起了来自外舍的朗朗读书声,他与老妻唯一的儿子去世后,妻子就是靠着外舍的这些活泼响动才挺了过来。
他的老妻总喜欢坐在这青瓦白墙下,听着隔壁传来的阵阵嬉闹,一坐就是一整天。
“房子漂亮地段佳,出门方便还环境好,最重要的是,我每天中午还能直接去隔壁外舍的膳堂吃饭,又好吃又放心,还热闹,至少比自己一个人开火强吧。听絮哥儿说,还有饭后水果和小点心呢。”不苦是真的很心动,他在别的地方也有房子,想在东城这边再买一个就是图方便,“您就卖给我吧,我保证用心照顾。”
“不卖!”
“对嘛,你不卖给我卖给谁呢?”不苦一愣,“嗯?您说什么?”他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我说,不卖!”纪老爷子精神头十足,看上去就像还能再活个五百年的样子,“你也说了,这地方房子漂亮地段佳,出门方便环境好,每天还能热热闹闹地吃膳堂,我放着自己住不好吗?凭什么卖你啊。”
不苦都傻了,之前您和我娘可不是这么说的:“您不是打算回老家,好方便族里照顾吗?况且您、您又去不了膳堂吃饭。”
老爷子挑眉:“那你怎么能去国子学外舍的膳堂吃饭?”
“我堂叔是国子监司业啊。”不苦大师连报名的钱都带好了。
“你说小玉啊?哎哟,你说巧不巧,他还是我堂侄呢。”
不苦:“……???”
作者有话说:
*黑羽乌鸡:真实存在,不是所有的乌鸡都是白色羽毛的。
第35章 认错爹的第三十五天:
很快,纪老爷子的“小饭桌”就被办了下来,不苦却只得到了一次陪同参观的机会。
“为什么啊?”不苦大师发出抗议的声音。
国子监司业铁面无私:“因为一个学生只有一个家属的名额。”国子监早年间确实有过特事特办,允许一些有家小的学生带家属同吃廪米。“我把你随连絮果的名额让给了堂叔,你没意见吧?”
不苦:“???”凭什么啊?他有意见,他意见大了!
“凭堂叔忙碌半生、如今却是形单影只一个人。你这个主意确实很好,多接触接触烟火气,说不定能解开堂叔的心结。但是你呢?”司业大人教训起人从来都是不怒自威,又自带正义闪光的,“您贵庚啊?您对国家有什么贡献吗?这里是官学,为朝廷培养人才的地方,不是让你们老闻家胡闹的后花园!”
大师、大师能说什么呢?他只能说他堂叔说的可真对,只一点,他挺委屈的:“我姓纪啊。”
司业大人也是一噎,但很快就恢复如常,拂袖而立:“总之,你爱答应不答应,不答应,就这次参观体验也别去了。”
不苦:“我去!”只一次其实也够满足他热爱搞事的好奇心了。
***
国子学外舍的膳堂和国子监的膳堂不能说相差不大吧,那也是一模一样。主打会馔制,连膳堂门口挂的匾额都叫“会馔堂”。
意思其实就是大家一起在食堂吃饭。
后厨有一个领头的厨娘,并二三十个膳夫,每人差不多要负责二十到二十五个左右的小郎君的伙食。他们不单单是要做饭,从养猪种菜,到酿醋磨豆,几乎所有与入口有关的工序都要责任到人。这也是不苦为什么对纪老爷子说能吃的放心的原因,是真的可以一路溯源到食物的原材料,再可靠不过。
大启流行女厨,厨娘在整个厨艺届都是占据统治地位的,她们一般也只会把自己的手艺代代相传给女儿。不管是宫中还是朝野,也不管是重臣勋贵还是富商乡绅,设宴款待贵客时一定会请一到两位厨艺高超的厨娘,这样才有面子。
国子学外舍的这位厨娘便是膳堂的脸面,也是味道的保障。
而在外面负责会馔堂的管事则叫掌馔,这是个男女皆可的职位,不过一般都是男学就是男掌馔,女学就是女掌馔。
掌馔不管后厨,每天要做的就是带人做好膳堂的清洁工作,并提前准备好桌椅与餐具。
这一天,国子学外舍的庖掌馔就在头疼位置的安排。昨天是第一天让新入学的小郎君并入膳堂,结果就出了不小的乱子。
理论上来说,在膳堂里每个斋都应该分斋就坐,而每个斋往往会有一个斋长负责管理大家。但刚刚入学的新生,往往都是在第一个月的私试后才能按照成绩选出斋长。新生也都是第二年才会开始集体吃饭,届时各斋的斋长已经建立了一定的威信,熟悉了管理流程,能和庖掌馔很好的配合,不至于惹出太多事端。
但今年……
虽然直接让各斋的直讲夫子代为管理了,但矛盾却并没有平息,反而更加尖锐了。尤以之前差点就点了自己斋的苍穹斋为最。
闻世子大概是真的被气狠了,一直在阴阳杨乐,他觉得同斋就是同一个营的战友,私下里大家可以有矛盾,可以不服气,可以别苗头。但想直接干掉所有人是个什么操作?这种人上了战场,谁敢放心把后背交给对方?
杨乐一开始还都忍着、受着,他也知道他做的有点过了,可后面还是没忍住,因为他也觉得自己很委屈,他都说了,他不是故意的,他没想那么做!那是一个意外!
但最可气的是闻兰因每次找事,要么眯着眼看人,要么连正眼都不瞧他一下,就好像故意似的,觉得他根本不配和他说话。
杨乐是个很要面子的小郎君,而这种人往往敏感易怒,和柴火堆似的一点就着。
这里絮果就不得不为他的朋友说一句了,闻兰因还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单纯的看不清楚人,又死要面子不愿意承认自己有眼疾。再加上闻兰因说话其实是带了一点北疆口音的,就那种语气特别冲,仿佛随时可以干翻所有人的挑衅……
总之,这一年的多灾多难,从一开始就已经定下了基调。
至少对于国子学外舍的庖掌馔来说是如此。
苍穹斋非要挨着山花斋坐,但新生四斋按照顺序应该是山花、海树、赤日,最后才是苍穹。庖掌馔昨天碍于北疆军的侍卫来打招呼,擅作主张把苍穹斋插在了山花斋和海树斋的中间,今天就接到了来自海树斋家长们的压力。
大家都是读书人,这些家长倒也没说什么,就隐隐暗示了两句,家里的孩子回家都在道奇怪,不是说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吗?怎么苍穹却排在了海树的前面?
这边是皇帝,那边是朝中哪个都有可能成为他未来上峰的大佬们,他是谁也得罪不起啊。
是的,未来上峰。膳堂掌馔其实是一个可以提供给监生来兼任的职位。
用絮果他娘的话来说就是勤工俭学。
官学里也不都是有钱人家的后代,况且也不是所有官员都很有钱。除了膳堂掌馔外,还有不少职位都是国子监里成年的监生在兼职,既能解囊中羞涩,又能提前锻炼管理能力。
但对于庖掌馔来说,这回属实是锻炼的有点过了。
他今天连国子监都没去,在和直讲夫子言明难处请了假后,一早就跑来了外舍想要找到解决之道。结果,如何平衡四斋新生的办法还没想到呢,就又接到了一个上面派下来的“噩耗”,说今后有可能要来个长期的“插斋生”,只中午和晚上吃饭出现。今天还有个短期来参观的,一共两人。
其中一位还指明了要和新生一起吃饭。
……老天爷如果想他死,大可以直说,没必要如此拐弯抹角的耗死他。
不过最后还是让这位颇为有想法的庖掌馔,给想到了解决办法。
絮果等人一下课,便迫不及待的排队进入了膳堂,然后,就在奇怪的正方形就餐位面前齐齐震惊。
山花斋五人一排,分了六排,居于北方;而在他们的左手边,也就是正东的方向就是海树斋,对面的南面是赤日斋,转过一圈的正西,也就是山花斋的右手边就变成了苍穹斋,两全其美,所有人都开心。中间还整的像一口天井似的,点缀了不少花花草草。
庖掌馔美名其曰,这样坐在一起,是为了增进同一届新生的感情,还能顺便欣赏绿意盎然的初春之景。
不苦看了都得夸一声人才。
闻兰因首先占据了离山花斋最近的第一排位置,并招呼絮果也坐了过去,絮果就像拖了一串小粽子似的,又拉来了犬子和小叶子。
不过,闻世子的开心并没有保持多一会儿,因为不苦大师也到点来了。
他还是那一身随性的道袍,略显凌乱又透出一股洒脱气质的发型,手里还盘了个串,显得整个人还真有那么两分超然物外之意。
只不过这位出家人,一屁股就坐在了絮果和闻兰因的中间。
这也是庖掌馔的小巧思了,他搞不清楚插斋来吃饭的贵人是谁家的亲戚,到底想和哪家的小郎君挨着。索性就这样每斋都留出了足够的空间,他想挨着哪斋的谁坐都可以。大不了就是让小郎君们稍稍调整一下座位。
不苦一就位,庖掌馔提前安排的斋仆就很有眼力见的上前,给他摆好了桌面与餐具。而去陪着山长及今天另外一位重量级贵客进来的庖掌馔,看到这一幕却差点不能呼吸了。
四个斋,整整一百二十个小郎君,到底是怎么样特殊的缘分,才能让这位公主子选在暴风眼的中间?
哦,不对,他俩都是宗亲,还是正儿八经的表兄弟来着,不苦大师来看闻世子的概率是很高的。但昨天差点闹起来的可不就是这位北疆王世子吗?他最大的雷点之一就是如果不能挨着山花斋的连小郎,那他就要作妖。
您想挨着孩子,也不能这么挨啊。您自己家孩子什么脾气,您还不知道吗?
庖掌馔简直崩溃。
闻兰因眯眼,他一开始都没认出不苦是谁,虽然在过年的家宴上见过,但谁让他有眼疾呢?他当时就没怎么记住贤安姑母的儿子长什么模样,如今更是连不苦的样子都没看清。只很不客气的命令道:“你谁啊?坐后面去!”
不苦刚在司业堂叔那里刚受完气,如今正愁没处找茬,长辈他是怼不了,但闻兰因这么一个小辈,他总不可能还要让着吧?“我是谁?我是你哥!我就要坐这儿,不服憋着。”
闻兰因:“!”世子爷一路从北疆横行霸道到雍畿,平生还是第一次遇到敢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
两人正欲再吵,却已是没有机会了,因为纪老爷子终于因为他们不懈努力的争吵,而发现了这块风水宝地。造型座次实在奇葩,又热闹的格外突出。本来纪老爷子是没想着真的要和小郎君们挨在一起坐的,山长等学官也会在膳堂吃饭。
但看到不苦在幼稚的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他就……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