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鸣之书 回鸣之书 第101章

作者:dnax/野兔迪可 标签: 玄幻灵异

  纷乱的脚步止于神像前,祭司不愿背向女神的阴影,神殿骑士在必要时需要履行职责。

  赫路弥斯听着惊心动魄的搜查声,担心会有人打开入口。夏路尔知道的秘密,祭司和神殿骑士有可能一无所知吗?

  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夏路尔却拉住他的手不让他往深处走。

  赫路弥斯空着的另一只手往身后摸,没有摸到墙壁,只有无尽的空旷。这是条通道,到底通往哪里呢?他试着走了几步,夏路尔紧紧攥着他的手掌。赫路弥斯感觉到他的抗拒,可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试着找找别的出路。

  他小心安抚身边的少年,夏路尔渐渐安静下来,却还是不愿往通道中走。

  “怎么了?”赫路弥斯轻声询问。

  夏路尔如此抵抗,流露出面对匪徒和神殿骑士时都不曾有过的退缩,或者说恐惧也不为过。

  “你走过这条路吗?”

  摇头。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发现藏在女神像背后的秘密?

  赫路弥斯忍不住想,听说很多神殿、城堡都有四通八达的甬道,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古都神殿如此广大,容纳了女神所有的化身,会不会每一尊神像下都有这样的秘密入口,出口则连接着某位重要人物的居所。这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夏路尔从小在这里长大,发现几个入口不足为奇。他的恐惧也许只来自于某人,像神选祭司布雷查诺就是个十分可怕的家伙。

  赫路弥斯决定去找另一头的出路,在黑暗中摸索总好过在光天化日下东躲西藏。

  夏路尔在他的劝慰中终于妥协了,两人一起沿着通道往里走。

  “夏路尔,你要帮忙听着身后的声音,有人追来就告诉我。”

  赫路弥斯伸手在一片漆黑中探路,这里并不狭窄,每踏出一步,他都小心翼翼地确认没有陷阱才敢让夏路尔跟上。不知道走了多久,他隐约看到前方有些光亮。

  是出口吗?赫路弥斯加快脚步,夏路尔生怕在黑暗中失去他而始终没有松开手。

  那光并不是出口,而是一些近乎熄灭的灯火。

  赫路弥斯走到火光前,发现墙上的灯油已经所剩无几,只有灯芯还在微弱地闪动。看来这几天都没有人来过,应该是忙着准备聆听仪式吧。赫路弥斯拿下一盏最亮的灯,再把沿途能找到的油灯里的油倒在一起。灯光映亮了夏路尔的脸,摇曳的灯火下,这张受伤的脸不可谓不恐怖。赫路弥斯轻轻把他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只想捧起他的脸好好亲吻,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里只是通道的一部分,前方还有看不到尽头的路,后面则是来时的黑暗。

  赫路弥斯举起油灯,越往前走越阴冷可怖。他看到前方通道两旁出现几扇门,门上的铁环早已生锈,其中一扇虚掩着,从里面透出古怪的气味。

  赫路弥斯大着胆子用脚尖踢开门板,以为会看到一个阴森的牢房。出乎意料的是,门背后摆满了书,木头书桌摇摇欲坠,上面铺着散乱的书页和羊皮纸卷。他将灯光抬高往角落中照去,立刻吓得后退一步。墙角的座椅上有一具穿着长袍的骷髅,白骨森森的手指间捧着一本厚厚的书。

  与其说这是个牢房,不如说更像书房。赫路弥斯能想到的可供学者使用的东西一应俱全——书桌上放着已经干涸的墨水瓶、笔尖磨损得十分彻底的羽毛笔,羊皮纸卷因为时间久远而发脆变硬。这白骨到底是什么人?如果是神殿的祭司或学者为什么会躲在黑暗的地道里生活直至化成枯骨。

  赫路弥斯借着油灯微弱的光芒去看羊皮纸上的字,那些字写得实在潦草,还是以最晦涩的古都语书写,他费尽全力只看懂几个字,似乎仍是老调常谈的女神和生命等等。

  夏路尔或许比他更精通远古语言,可惜看不见,赫路弥斯也无法在难辨字迹的情况下念给他听。那些摆在积灰书架上的书籍倒十分熟悉。赫路弥斯认出一部分自己读过的书,内容大多和女神、远古先贤有关,少量是学术、占星和炼金。

  无论怎么看,这里都是个供人专心钻研的地方。

  赫路弥斯再次打量这个古怪的书房后,拉着夏路尔退回了通道。很快,他又迎来另一扇门。这个房间与前一个并无不同,只是更凌乱,没有死人的尸骸。赫路弥斯手中油灯的光芒照亮了四面墙壁,发现墙上也写满潦草的字迹。他不管多少,只要能看懂的都默默记在心里。

  房间一间接着一间,数不胜数。每一间似乎都有一个醉心神学的学者从生到死地钻研着难解的谜题。赫路弥斯本想寻找一个能离开古都神殿的出口,和夏路尔一起远走高飞,哪怕末日真的来临也能过几天宁静安详的日子。可自从他推开第一扇门后,仿佛就被游荡在这里的死灵引诱着,不由自主地去推每一扇能打开的门,打量门背后那一幕幕落寞又诡异的景象。

  这是怎么回事。

  赫路弥斯越来越不解,他从拼凑起来的各种词汇解读,这些人留在不见天日的地下,为的是研究女神的存在。真正的信徒不会质疑神,异教徒则不承认女神的真实性,那么这些人到底是以什么身份留在古都神殿?神殿的祭司们是否知道他们藏身在此呢?

  赫路弥斯从小就被灌输了女神高于苍穹,是神圣、自然与生命的象征。女神只出现在降临的一刻,只有远古先贤见过,大灾厄后,她便重归天际,倾听着信徒们的祈愿。

  女神的存在从不需要证明,直到他把手掌放在神像脚边……

  也许是我解读错了。我并不能读懂这些怪人记载的内容。

  赫路弥斯惴惴不安地走在通道中,油灯已经暗了几分,剩余的灯油也不足以让他继续探索剩下的房间。可越往前走心中的疑团越大,最后他忍不住转身问夏路尔:“他们说女神不但存在,而且凡人也看得见。他们是疯了吗?这里难道是个疯人院?”

  夏路尔被他突如其来的提问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

  赫路弥斯却握着他的手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45章 求生之路

  比琉卡以为是哪个神殿骑士或祭司在说话,可是身边除了布雷查诺之外没有其他人。

  最初只有一个声音在说话,像自言自语,很快又有别的声音加入成了一片窃窃私语。

  是从深渊里传来的吗?

  比琉卡忍不住往漆黑的渊谷看去,深渊中没有梦中的那双血红眼睛,只有冰冷的雪雾。他的反常举动引起了布雷查诺的注意,神选祭司问:“你听见了什么?”

  “没有。”

  “聆王大人,我一直试图说服你,让你明白,在末日灾厄降临前我们不会放弃任何解救众生的方法。如果你听到什么却不肯如实说出来,一心违背神旨,那么这场聆听仪式致死都不会结束。”

  “我没听到什么,只是好像有人在哭。”比琉卡说,“是不是那些被你们丢下悬崖的孩子在哭?”

  布雷查诺不为所动地回答:“你现在还想激怒我,结果是一样的。懂事就该明白只有得到真正的神启,一切才会结束。”

  不会的。比琉卡知道,如果他听话地当好一个聆王,只会永远被留在这里,成为代替所有乌有者的工具。

  深渊中的声音纷纷扰扰,比琉卡虽然不愿为神殿聆听,却也被这些声音萦绕着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

  是哭泣,还有呼救,仿佛真有无数人在渊谷之下挣扎求生。

  如此凄惨的声浪当然不可能是神谕和贤者的遗言,比琉卡抬头看着布雷查诺,后者神色坦然,丝毫不受这些呼声影响。他听不到。比琉卡心想,他身为神选祭司,选出那么多乌有者,自己却是个充耳不闻的“聋子”。

  “我听到了。”比琉卡说。

  “什么?”布雷查诺问。

  “听到女神帕涅丝的声音……”

  布雷查诺没有靠近,说到底聆王毕竟年轻,想靠胡说八道骗过他并不容易。神选祭司陪伴过数不清的聆听者,期盼他们之中有一个与众不同,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回鸣,然而这么久以来一个也没有。太多次失望,如今连面对神谕指示的聆王也不再有过度期待。

  谁知比琉卡却说出了令他震惊的话:“女神在呼救。”

  即使只是随意的注视,比琉卡也看出布雷查诺听到这句话时的震惊和动摇,虽然这位久经考验的神选祭司最终保持住了镇定,没有表现得过于失态,可原本纹丝不动的双脚却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

  “你说什么?”布雷查诺面色凝重地追问。

  他越显出焦急,比琉卡越沉默,最后神选祭司终于向他走来——这个谨慎多疑的家伙仍然没有放下防备,招来神殿骑士当护卫。

  两名戴着黑羽头盔,看不清面容的骑士踏上祭台将比琉卡按在地上。他的双膝早已冻僵,雪被膝盖压成冰渣,浸湿了单薄的白袍。

  “说啊,你听到什么?不要撒谎。”

  比琉卡感到一阵重压,上半身已在悬崖外。冷风呼啸,一瞬间,他似乎真的只剩耳朵能听,其他感官都不存在了。

  快听,听啊。

  比琉卡无法分辨究竟谁在逼迫、催促他,怒吼着让他听的显然不是布雷查诺。那声音更浑厚又更尖锐,不止一个,是此起彼伏的呼喊。与其说那是声音,不如说更像一种切实的感受,这一刻他不止体验到痛苦、恐惧、悲伤,还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求死之念。

  忽然,比琉卡感到头顶一阵剧痛,有人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仰面对着天空。一瞬间,那种心灰意懒的丧念消失了,眼前出现一张戴着古怪面具的脸。

  这张面具和乌有者十分相似,同样苍白而光滑,唯一不同的是面具上有能视物的细长空洞,洞的周围画着黑色花纹,让裂缝看起来像一只独眼。

  戴面具的人握着把怪异的武器,手柄下的弯钩犹如初升新月。

  不知为何,比琉卡立刻明白对方要做什么。

  这个人就是“刽子手”,是挖出夏路尔的眼睛、割掉他鼻子和舌头的人。没时间了,他们需要一个心无旁骛的聆王。比琉卡闻到钩子上的药味,却闻不出是什么药,恍惚间有点像希露莉莉带他进入的黑暗小屋中闻到的香气。九骨说罗南的灰石谷地有种血毒草,燃烧时的烟雾会让人神游天外与神相会。

  这是血毒草的气味吗?他们想做什么?

  比琉卡挣扎着推翻一个按着他肩膀的神殿骑士,鼓起力量返身扑倒揪住他的刽子手。对方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反抗,全然不顾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与自己翻滚在一起。

  布雷查诺命令骑士抓住聆王,比琉卡伸手从逼近的骑士腰间抢夺长剑。

  这真是他有史以来动作最伶俐的一次,抓住了每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有一刻他仿佛又找到了曾经在林间狩猎的快感。

  长剑滑出剑鞘,比琉卡抬起手肘直击刽子手的下颌,在一声痛呼中把长剑对准布雷查诺的胸口。

  神选祭司的脸上有没有流露出惊慌?比琉卡根本来不及留意,他只想干掉这个披着白色法袍的魔鬼,为所有失去自我的乌有者报仇。遗憾的是,这竭尽全力的一剑还是没能洞穿布雷查诺的心脏,剑尖触到胸口,稍稍刺进一小截就被身旁的神殿骑士握住。血花虽在雪白的长袍上绽开,布雷查诺却伤得不重。他微微皱眉,看着神殿骑士夺回长剑。

  比琉卡的手腕一阵脱臼般的剧痛,转眼剑已在对方手中。

  布雷查诺冷冰冰地说:“我说过必须用心去听才不会受罪,你什么时候才能乖乖听话?”

  “绝不!”比琉卡向他喊。

  这不是无能为力的发泄,而是数不清的日夜积累起来的愤怒凝聚成的力量,比琉卡趁神殿骑士调转长剑的间隙猛然向布雷查诺撞去。神选祭司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惊诧和慌乱,他站在悬崖边缘的理由或许很多——职责所在、对聆听神谕的祈盼、无畏或是敬仰,甚至可以说是从一而终的考验,可其中绝没有一种是和聆王同归于尽。

  比琉卡以鱼死网破的决心去反抗这个代表神殿意志的人,如果他是最高祭司凡尔杰卡就好了,如果是整个古都神殿的至高权力者,比琉卡会更奋力将对方推入深渊,布雷查诺不过是某人的喉舌,他遗憾地想。脚下踩空,极其短暂的一瞬仿佛自己在梦中悬浮,俯瞰整个大地。

  布雷查诺似乎想抓住什么,但比琉卡推开了他伸来的手,目睹他从神使降格为凡人的瞬间。

  原来他也会害怕,他也恐惧死亡。

  顿时,比琉卡心满意足。飞快的坠落中,他伸手去抓峭壁上突起的石块。那是他刚才凝神往下看时刻意寻找的,抓不住这一块还有下一块。他从没想过要和自己痛恨的人同归于尽。

  活下去,去找九骨。

  突然,比琉卡感到有雨滴在脸上。温暖的雨,在这极寒的深渊峡谷中甚至有些滚烫。

  他双手紧紧攀着石块,将身体贴在峭壁上,抬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穿黑色甲胄的神殿骑士正沿着陡峭湿滑的山壁往下爬,那身漆黑铠甲的缝隙间不断有鲜血滴落。

  原来不是雨。

  比琉卡心想,他是不是刚才那个从自己手中夺走长剑的人?为什么这么执着,即使受了伤也要不顾一切地捉拿他。比琉卡看了一眼脚下的深渊,布雷查诺摔下去后这么久也没听到落地声,传说中的先民之喉和罪民渊薮究竟有多深邃?

  就在他尝试找下一个落脚点时,那个神殿骑士焦急地对他说:“把手给我。”

  比琉卡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与漆黑头盔后的眼睛对视。

  忽然间,热泪盈满他的双眼。

  “九骨!”

  他仿佛回到了森林中,月光下,静谧的河水里,回到了所有转折和意外都将至未至之时。

  比琉卡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就算是个恶毒的圈套也没关系,就算是神殿故意找来嗓音和九骨一样的人引诱他上钩也没关系。要保存住心中那一抹微弱的希望之火多么艰难,哪怕会跌入深谷粉身碎骨,他也愿意松开双手呵护它。

  比琉卡抓住对方伸来的手,双手相握时,他冰冷的心因被热意包围而狂跳起来。

  是九骨,不是陷阱和圈套,不是幻觉和梦境,是活生生的九骨握住了他的手。

  比琉卡差一点就想攀着那条可靠的手臂爬上悬崖和他相拥,但是不断滴落的血让他清醒地意识到九骨重伤未愈。于是他让出脚下有限的空地,好把心爱的人接到身边。

  九骨看到他稳稳站在山石上,暂时也打消了冒险爬上去的念头,小心翼翼地落在那块险峻的石头上。

  比琉卡想热烈地拥抱他,可在如此狭窄的地方,能做的只有侧头望着他的眼睛。

  九骨摘去头盔抛进渊谷,比琉卡看到他像冰雪一样苍白的脸,可呼出的气息却化成一片温暖的白雾。

  峭壁上方传来各种喧嚣声,有人在寻找布雷查诺的身影,有人在搜寻聆王,九骨穿着一身骑士盔甲,反倒没有引来太多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