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鸣之书 回鸣之书 第26章
作者:dnax/野兔迪可
比琉卡一边试着呼唤他,一边用力挣扎,直到双手流血也不肯停下。
“你在干什么啊?”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说话的人仿佛在很远的地方,忽然又近在身旁。比琉卡意识到刚才自己陷入一种忘我的疯狂状态,全靠这一句问话才又跌回现实。
“他……他怎么了?”比琉卡问,声音在喉咙里翻滚,说不出的苦涩。
“他在睡觉。”说话的人咔嚓一声咬了口苹果,“你先醒,这也很正常,你没有被下毒。”
比琉卡抬头看他,从那张草草洗过的脸上辨认出是替他带路的小乞丐。
原来他是个女孩,只是头发比男孩还短。
黑色的眼睛和头发,让比琉卡想起噩梦中的伐木者,那真是个梦吗?可为什么醒来后依然记忆犹新,和以往所有模糊的梦境都不一样。
“放开我,他到底怎么了?”
女孩嚼着苹果问他:“你到底要我先放开你还是先告诉你他怎么了。”
“先告诉我。”
“我说过他在睡觉啊。”
“那些虫……”
“在吸他的血。”女孩说,“刚开始血是黑色,现在已经变红了。罗德艾让他吃过药,他不会死的。”
比琉卡放下心,顿时感到浑身上下都在发疼。
“为什么绑着我们?”他尽可能语气缓和地问。
“因为你像疯了一样到处乱扑,又踢又咬,后来只能把你打晕才带来这里。”
比琉卡想到梦中的一切,想到自己在深渊中的挣扎和喊叫,那种分不清梦与真实的幻觉又出现了。他立刻停止回忆,迫使自己留在当下的现实中。
“请你放开我,我不会再失去理智了。”
“不是我把你绑起来,我也不会帮你解绳子。”女孩说,“等罗德艾来了让他决定。”
比琉卡望着九骨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不知道喔。”女孩走到角落,跳上一个木箱坐在上面继续嚼苹果。
这里不是旅店客房,只是个凌乱的仓库,弥漫着尘埃的味道。
“我们在哪?”
“我是来看着你,不是来回答问题。”
“是你把我带进那个屋子,你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又没进去,怎么会知道你在里面遇到什么呢?”女孩悠闲地晃着腿,又变回了那个盘踞在城市角落的小乞丐。
她微笑着说:“要不还是你先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吧。”
比琉卡不愿回忆,尤其是想到九骨被枯树的影子吞噬的那一幕。他不由自主地去看昏睡中的人,如果能挣脱手腕脚踝的捆绑,他会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搂住他,但现在却只有强忍担忧,耐心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比琉卡听到另一个人进来的脚步声。他坐在地上,一回头,差点撞上那人的膝盖。
比琉卡抬头望去,见来人穿着件黑色单衣,一头和那女孩同样的黑发,眼珠却是灰色的。他远比比琉卡想的年轻,举止温和、步伐从容,和“狂热的异端分子”、“邪灵信徒”这种称呼也毫无瓜葛。
“希露,为什么不把他解开?”
女孩嘻嘻笑了,把苹果核扔到窗外。
“他很乖啊,明明急得像着了火似的,我让他等你来,他就乖乖坐着等。”
“不要欺负不能动的人。”
“他能动我也不怕。”
这个人就是女孩口中提到的罗德艾,比琉卡迫不及待地问:“九骨好了吗?”
罗德艾解开绳索,看了一眼他手腕上血淋淋的伤痕反问:“要是我说没有,你还打算做什么?”
比琉卡不等他回答就想去九骨身旁,完全忘了还有脚上的绳子,结果扑通一下摔了一跤。
坐在木箱上的女孩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
比琉卡回身去解绳子,女孩问:“他又不是你真的哥哥,你为什么这么慌张?反正一生那么长,好朋友总不会缺啊。”
比琉卡摆脱绳索跑到床边,九骨满身的吸血肉虫让他不知所措。
“虫子已经死了,你要是不怕可以把它们拿走。”罗德艾转头对女孩说,“去把他的衣服拿来。”
“好吧。”她听话地去了。
比琉卡捉住一只血虫,发现它已吸饱了毒血,鼓胀得像块硬石,扔在地上发出石头一样的响声。于是他一个接一个拿走死虫,最后九骨身上只留着些剑伤擦痕,却没有虫子吸血后的伤口。
希露很快拿来九骨的衣服,上面的血和泥污已经洗干净。她把衣服交给比琉卡后,罗德艾就对她说:“去玩吧,不用很快回来。”
现在是深夜,不知道一个女孩在这样寂静的城镇中有什么可玩,但是希露欣然离开了。
比琉卡为九骨穿好了衣服。九骨的身体是冰冷的,但只要碰到皮肤就能感受到他平稳如常的呼吸和脉搏。比琉卡终于安下心来,明白这种冰冷只是暂时的,他会逐渐好转恢复如初。
罗德艾始终一言不发地等待。
“谢谢你。”比琉卡轻声说。
“不必谢我。”罗德艾回答。
比琉卡以为接着他会像那些虔诚的信徒一样要求他感谢自己信奉的神,然而这个陌生的黑衣教徒却只是说:“你应该感谢自己。”
我自己。
比琉卡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正确的事,虽然他曾经反复思索着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挽回九骨的生命,但细细回忆整个过程简直可说充满了慌乱、盲目和赌徒一样的孤注一掷。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换作九骨,他一定会更果断、更从容地面对困境,做出正确决定。
“说说你醒来之前的事吧。”
罗德艾也在希露待过的箱子上坐下,他个子很高,希露坐时还能晃动双脚,他却像坐在矮凳上似的。
“我醒来之前……”
比琉卡在罗德艾看不到的另一侧,轻轻握住九骨冰冷的手指。
他的心前所未有地安宁,他说:“我做了一个梦。”
第37章 神的另一半
这个梦里有什么?
有神。不,准确地说,是神像。
还有呢?
有深渊、影子,还有树。
比琉卡说:“有一个砍树的人,他是……”
“是谁?”罗德艾追问。
“他是个死去的人,是一具骷髅。”
“死人不会砍树,骷髅也不会。”
但他真的看到,死人不但在砍树,还对他说话,用那张空无一物的嘴发出了声音,用黑洞似的眼睛凝视他的一举一动。比琉卡想起黑暗中如同丝带一样围绕着他的气味,会不会是那种怪异的香气造成的幻觉。九骨也说过在古罗利丹与罗南相交的灰石谷地中生长着血毒草,血红的根茎制成熏香能让人神游天外,也许他在踏进屋子的那一刻已经被熏香迷惑了。
“不过——”
就在比琉卡陷入怀疑的时候,罗德艾接着说:“砍树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他问:“你是女神帕涅丝的信徒吗?”
比琉卡回答:“不是。”
“因为神殿骑士追捕你,所以你抛弃了曾经信奉过的女神?”
“不,对我来说,女神只是传说故事,是神话。如果她是真的,为什么放任那些人像打猎一样追赶我们。匪徒在屠杀村里无辜的人时,公正慈爱的女神又在哪?还有,到底什么样的神会容忍把健康的孩子变成怪物,只为能更清楚地听她说话。她一直在故事里好了,故事里只有爱与希望,没有伤害和灾难。”
“看来你多少有些恨她,那么如果有另一个神,和她截然相反,即使在故事里也只会被描写成破坏与灾厄的邪灵,你会不会因为憎恶万物女神转而信奉他呢?”
“我不再信任何神灵。”比琉卡毫不犹豫地说,他的眼里自此而终只有身旁生死与共的同伴。
其实他不该这么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心思,毕竟他和九骨仍然在异教信徒的地盘上,甚至可说对方掌握着他们的生死。然而比琉卡还是不顾一切地说出来,神什么都没有做,无论虔诚还是亵渎,无论善良与邪恶,神始终冷漠地俯视众生。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付出自己毕生的诚心去侍奉,所谓的神也不过是权力的道具罢了。
“你说故事,那我们就来说说故事吧。”罗德艾没有因为他的强烈反对而心生不快。比琉卡不明白,如果他是女神祭司们口中的异端分子、邪恶的教徒,那他的个性未免太温柔。要么他就是个善于伪装的骗子,否则怎能如此和善可亲。
“什么故事?”
“万物起源的故事。”
“我听过这个故事,女神把生命给予了她所见到的每一种生灵。”
“这是你听到的,也是大多数人听到的故事。”罗德艾说,“我的故事不一样,难道你不好奇在万物初生时,另一位神在做什么?”
“恐怖歌谣里说他是死神,四处吞噬生命。”
“你相信吗?”
“我信不信无所谓,故事只是故事,并不是真的。”
“我们的先祖是雷雅特人,追溯起来和幽地人同源。但雷雅特人已经灭绝,幽地人却在北方极地建起神域,数千年间将女神的教义传播至全境的每一个角落。”
比琉卡以为他会流露出愤懑之情,可罗德艾却只是置身事外地娓娓道来。
“雷雅特人还存在的时代是有魔法的,他们建造城邦、驯服野兽与魔物,创造了无数奇迹。直到有一天灾难降临。那时,雷雅特人与幽地人遍布整个大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任由采摘、猎取,中洲气候宜人,最适合居住,东洲繁花似锦,盛产甜美的果实。有一段时间,雷雅特人还试图造船出海,去人们从未抵达过的世界尽头探索一番。他们仰望星辰,观察落星,远眺大海,凝视落日,对世间的一切都饱含着强烈的好奇心。”罗德艾说,“然而灾难还是突然而至,没有任何征兆。黑影从天而降,遮盖了大部分天空,从漆黑的阴影中降下滚烫的火焰和雷电。烈火烧毁了森林,闪电劈碎了山石。无数人被火海淹没,被裂开的大地吞噬,最终,幸存者仅剩百余人。”
比琉卡不知不觉被他的故事吸引,这个故事里暂时没有神,没有万物女神帕涅丝,也没有邪灵克留斯,但远古先贤的遭遇依然牵动人心。
“后来呢?”
“残存的雷雅特人和幽地人,还有一小部分古罗利丹人、角尔人一起退居到北方,就是现在古都神殿所在之处。那里有终年不化的积雪,火海烧不到雪原,雷击也劈不开高山。人们就暂时在极寒的北方定居。”罗德艾说,“那是我们所有人的先辈,是古代伟大的先民和贤者。”
“他们做了什么?那时候还没有神殿,也没有神。”
“没有。”罗德艾说,“因为所有故事都不会告诉你,神是人创造的。”
确实如此,比琉卡心想,所有美好的谎言都来自人们绝望时的期盼。人创造了神,神又在人的祈祷中渐渐丰满,可谎言终究是谎言,即使制造谎言的人是远古时代的贤者也无法改变事实。
“不过这是另一个故事,你总有机会知道。总之,目睹那场末日浩劫的幸存者明白灾难来自何处,真正的敌人是谁。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他们决定把这个秘密流传下去,即使千百年后,他们的后代早已忘记灾难的来由也能通过遗言重新回想起来。”
比琉卡警惕地望着他,聆听遗言神谕正是眼下古都神殿的骑士紧追不舍、不惜一切逼迫他去做的事。罗德艾对他说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什么?如果真像他所说,他的先祖与幽地人同源,即使信仰不同,也难免存有殊途同归的企图。
“别紧张,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罗德艾安慰他,“就算先贤的遗言是真的,末日预言也是真的,我们对这场即将降临的灾难也不会像神殿那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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