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听闻惊风 俯听闻惊风 第27章

作者:语笑阑珊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甜文 玄幻灵异

  凤怀月盘腿坐着:“但我迈不过心里这道……喂喂喂!”

  迈不迈的,总之又被按在枕间亲了个天地颠倒。凤怀月并不知道三百年前的司危是什么样,但三百年后属实有些黏人过了头。他在亲吻的间隙里艰难地想着,假如对方不是司危,而是别人呢?来一个陌生人,也说有过一段前缘,然后就如此动手动脚,行吗?

  肯定不行。

  那为什么司危就行?

  思前想后,只能解释成三百年前亲习惯了,脑子不好用,身体仍熟练得很,还知道搂住对方的脖子。凤怀月就在这也不知道是拒还是迎的诡异气氛里,与他不清不楚地纠缠了好一阵,方才气喘吁吁道:“好了,今天的份已经亲完了,你快走吧。”

  司危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不走。”

  凤怀月又想扇他巴掌,但这回忍住了,只是道:“你再不走,我可就要扫兴了。”

  “如何扫,继续提那只鬼煞?”司危握着他的手,将那粉色的关节咬出齿痕,漫不经心道,“我凭本事杀他,你凭本事杀我,大家各死各的,公平得很。”

  凤怀月觉得这个巴掌真的很难忍。

  这一晚,两人还是宿在一处。夜半月光洒进卧房,凤怀月被枕侧的声音吵醒,扭头看向司危,就见对方似乎又在做着相同的噩梦,眉毛紧紧拧在一起,胸口也急剧地一起一伏。

  “阿鸾!”

  司危在一片残骨中疯了一般地找着,烈焰灼得他喉咙滚烫,胸口也灌满了烟,眼看世界就要堕入火海深渊,怀中却突然变得清凉起来,如同跌入一片浅浅的泉水,舒服极了。

  “好好睡。”凤怀月在他耳边道,“别做梦。”

  司危就真的没有再做梦。

  他觉得自己三百年来,还从来没有睡得如此安稳过,以至于竟然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枕边空空荡荡,侍女禀道:“凤公子去了清江仙主那里。”

  彭府西院,余回问他:“又吵架了?”

  凤怀月坚定答曰:“对,我再也不想理他。”

  余回:“……”

  这感觉,很熟悉。

第34章

  等司危寻来时, 只有余回一个人在书房,他先是尽职尽责地传话,阿鸾说往后再也不想见你,然后又感慨, 分别三百年, 刚找回来没三天,你们竟然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了这种旧日戏码, 一点练习的时间都不留给我, 说说看, 这次又是什么原因?

  司危皱眉:“他不许我杀那只鬼煞。”

  余回道:“人之常情。那只鬼煞对他先有救命之恩,后有照顾之谊, 而且据红翡所说,他在阿鸾面前还表现得甚是听话服从,这么一个好朋友,倘若阿鸾能无视三百年朝夕相处, 任你想杀就杀, 那才是脑子有病。”

  他一边说,一边取出一张画像, 正是根据红翡的描述, 绘制出来鬼煞的容貌。对方高鼻深目,头发微卷, 看起来像生活在森林中的某类凶兽,是令人过目不忘的长相。司危冷傲一瞥, 不满一“嗤”, 评价道:“丑陋!”

  余回:“……实不相瞒, 你这个充满醋意的‘丑陋’, 成功让我忘了接下来要说的正事。”

  司危并不想听:“想不起来可以不说。”

  “那还是要说的。”余回收起画像, “这数百年来,修真界先是受枯骨凶妖所累,后又有镇妖塔被毁,好不容易将逃出来的妖邪关入千丝茧,还直到现在也没斩完,你也看到了那些茧壳,一个个被撞得简直像薄皮大馅儿荠菜馄饨——”

  “说重点。”

  “重点就是现在与阴海都对峙,对我们而言,其实并不是个好时机。”余回道,“但他们的爪子越伸越长,嚣张过头,甚至像是明晃晃的挑衅。”

  修真界在明,阴海都在暗,具体暗到何种程度,甚至都没有人能说明白现在阴海都的都主究竟是谁,他就像是一个血腥贪婪的影子,始终隐没在孤岛四周那一重又一重的电闪雷鸣里,没人能看清。

  “商成海做的就是往阴海都贩卖人口的买卖。”余回道,“他本事不小,这回我们顺藤摸瓜找到的那艘船,大得能装下一只海鲸,设计得也精巧,既能运送货物与奴隶,还藏着百余间奢华客房,专门供给那些想要去阴海都寻刺激的修士。”

  而阴海都的刺激,在寻常人眼中,大抵就是恐怖至极的色情与血腥,据说那座海岛能满足所有人的所有愿望,前提是,你得足够有钱。修真界里几乎每一个能叫出名的大美人,在阴海都都被明码标价。余回道:“阿鸾还活着的消息只要一传开,应该很快也会登上悬赏榜……你这是什么眼神,又不是我想抓阿鸾。看开一点,据说你也在那张榜上。”

  司危大怒:“就凭他们,也敢觊觎本座?”

  余回被这份自信深深震住,什么叫觊觎你,难道你以为人家是要悬赏买你回去囚禁关押,干那种事吗?醒醒,这世间除了阿鸾,必不会有第二个人如此重口味。

  司危“哼”道:“他人呢?”

  余回往后一指:“西景园,他说他要离家出走。”

  虽说距离不远,顶多只能算是离卧房出走,但该有的态度很到位。彭府喜好奢华,院子里尽是些争奇斗艳的鲜花美草,穿过几条小径,就能染得满身花香。凤怀月兴致勃勃逛了三圈,引来一群侍女偷偷看,又纷纷笑着行礼:“凤公子,借过,我们要赶着去给小少爷送饭。”

  小少爷就是当日在黑市上,抢凤怀月一步去救红翡的华贵少年,他名叫彭循,是彭流的侄儿。性格很是闹腾,属于一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前阵子刚闯了祸,被彭流下令禁足,眼下正在白毛图的静室里思过。

  《白毛图》是一幅画卷,卷内藏有大乾坤,凤怀月闲得无聊,便也跟着这群侍女去看,众人刚鱼贯进入画中,便听前头传来“砰”一声巨响,侍女们被吓了一跳,凤怀月评价:“这可没有静到哪里去。”

  锦衣少年踩着剑在空中来回穿梭,引得一只巨型铁人跟在他身后,一步一坑地“砰砰”追着,将附近山包踩了个稀巴烂。侍女见状急得直跺脚,叫道:“少爷,小少爷,快别闹了!”

  彭循自然不肯听,他在空中纵身一跃,像鸟雀停在铁甲掌中,欲驱使它往更远的地方去。凤怀月摇摇头,御剑追上铁甲,在那巨物的腰间轻巧一踹!铁甲周身机关顿时被卡死,身体也直直朝前栽去,彭循大吃一惊,赶忙跳到几丈开外。

  铁甲轰然倒地,砸得草地乱飞,彭循气得鼻子都歪了,想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偷袭自己,转过头却又一惊,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凤怀月很理解,他拍拍少年的肩膀,主动问他:“如何,从没见过像我这般好看的人吧?机会不常有,快抓紧时间多看两眼。”

  彭循:“……”

  侍女们此时也跑了过来,见彭循并没有受伤,方才松了口气,又替两人做了介绍。彭循的眼睛再度因为“凤怀月”三个字而瞪得溜圆,他年岁小,懂得记事时,枯爪城已被司危彻底封存,自然不清楚当年旧事,也不会有人主动跟他说,所以只同修真界绝大多数人一样,根据街头巷尾那些传言与话本,将凤怀月视为自家叔叔心里……已经凄惨死去的美丽白月光。

  凤怀月:“呸呸呸!”

  彭循震惊地问:“可你怎么又活了?”

  “这故事就很长了,曲折至极。”待侍女走后,凤怀月坐在草地上,颇为自觉地从人家的食盒里摸了块点心来吃,“总之我福大命大,没死成。”

  彭循将所有点心都推到他面前,趁机道:“既然你福大命大没死成,那我叔叔这几天一定很高兴,你能不能替我说说情,让他早点放我出去?”

  “出去做什么,我倒觉得这画里很好。”凤怀月四下看看,“有山有水有吃有喝,还有这个威风凛凛的大铁疙瘩可以玩,对了,它叫什么名字?”

  “它叫的卢,你不认识吗?”彭循奇怪地问,“可我听老人们说,这曾经是你的东西。”

  凤怀月差点被点心被噎到,他颇为不忿地想,我觉得我也还很青春美貌,怎么就已经被归入了“被老人讲过去故事”的行列?于是伸手一拍少年的脑袋,教育道:“我失忆了,记不起来。”

  彭循倒吸冷气:“啊?”

  “别这么一惊一乍,男人,沉稳一点。”凤怀月又要了一块人家的糕饼吃,“先说说这的卢。”

  彭循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据传当年大美人在酒宴时,时常坐在的卢掌心,被它托着穿梭于人群之中。这铁甲虽看着高大粗笨,但一举一动却极轻巧,行动间不仅不会踩到漫山遍野的客人,还会听从凤怀月的吩咐,弯腰将掌中人轻轻放在他想去的任何一个酒桌旁。

  凤怀月听着彭循的叙述,光是想一想那场景,就觉得有意思极了。于是他起身走到这位昔日的老朋友面前,只稍微研究了一下机关,就将庞然大物修补好,重新从地上拉了起来。

  彭循跑过来提醒:“你小心些,它凶狠——”

  话音未落地,便见铁甲已经缓缓弯下腰,将右手恭敬地伸到了凤怀月面前。

  彭循:“……算了,当我没说。”

  凤怀月摇摇晃晃踩在的卢掌心,旋即被托举着高高升起,风吹得他衣摆四散飘扬,头发也飞起,云纱裹起风姿挺秀一把美人骨,就这么张扬地沐在阳光下,直将还没得及开情窦的少年看得心乱如麻,面红耳赤,站在原地傻愣愣地想,假如是这么一个人,那自己的叔叔被迷得神魂颠倒,好像也是合理的。

  凤怀月催促:“别傻站着,走快些!”

  的卢得到命令,迈开步子“咚咚”朝前跑,另一手不忘兜过来替他挡住风。凤怀月双手握住铁甲手腕,从它的指缝间往外看,光影穿梭景物飞驰,再一眯起眼睛,似乎就当真回到了数百年前那郁郁葱葱的崇山峻岭间。

  “凤公子,请!”

  觥筹交错,美酒如云,有人高声行酒令,敲击玉盏,唱着美人如花隔云端。

  凤怀月闭上双眼,试图在这一片嘈杂里触碰过去,好找到一星半点回忆,下一刻,脑髓深处却又开始隐隐作痛。的卢并未觉察到他的异常,依旧跑得快如雷奔,朝着一处小山包高高一跃,凤怀月站立不稳,惊呼一声滑了下去。

  “小心啊!”彭循吓得风风火火御剑去接,却早有一道黑色玄影从天而降,在半空中将人轻巧揽入怀中,稳稳落在另一侧的地上。只留下少年刹之不及,倒霉万分撞上铁甲,疼得差点哭出来,还无人关心,泪眼婆娑坐在地上一扭头,就见那道玄影竟然是瞻明仙主本人!

  凤怀月问:“你抱什么,我自己也能站稳。”

  司危面无表情一松手。

  凤怀月立刻“啊啊啊”地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司危心情甚好,重新将人打横抱稳,口中教训道:“这的卢荒废三百年,早已处处生锈,你连修都不修,就敢上去?”他一边说,一边将人放在草上坐好,自己半跪着握过对方脚腕,检查方才滑下来时有没有扭到。凤怀月坐得无聊,干脆用另一只脚一下又一下地踢他玩,催促对方快一点。

  彭循站在距离两人不远处看着,他愣小子一个,先前哪里见过这般高端的调情手法,于是再度大大受惊,虽然美人风流一点……三妻四妾……好像也……正常吧……但我叔叔他怎么办?现在已经够凶了,要是再被人撬去墙角,岂不是要更变态?

  好可怕!

  司危带着凤怀月站上的卢,再度向着远山跑去。彭循则是转身就往出口狂奔,不顾侍卫与侍女阻拦,闹着非要见彭流。

  侍女解释道:“仙主这两日事务繁忙,怕是没空,还是再等几日吧,况且小少爷的禁闭期还未结束,也不得出画。”

  彭循道:“但我有非常非常要紧的事要同叔叔讲,片刻耽误不得。”

  侍女陷入犹豫,她是了解小少爷的,虽说爱玩爱闹得令所有长辈头疼,但本性不坏,更不会撒谎,眼下说得这般紧急,万一真有要事呢?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带着他去找了自家仙主。

  “叔叔!”彭循冲进书房。

  结果不到一刻钟,就被赶了出来,附带越山仙主一句怒喝:“什么乱七八糟的!回去接着反思!”

  彭循:“……”

  你失恋倒也不必如此恼羞成怒。

第35章

  画卷内, 夕阳西沉。的卢站在矮坡上,向前伸出两只手,托起这对脑子双双有疾的旧情人,让他们肩并肩看浪漫晚霞。

  看了一会儿, 司危问:“还要出去住客栈吗?”

  凤怀月“嗯”了一声, 又说:“你应当知道我为何要住客栈。”

  去住客栈,是因为不想溟沉冒险来闯彭府, 毕竟闯客栈或许还有生路, 但闯彭府却一定是死门。司危不屑地“嗤”了一声, 问他:“难道你以为住在客栈里,我就奈何不得那只鬼煞?”

  凤怀月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也不想吵架,于是起身从铁甲跳到地上,往另一个方向走。司危也跳了下来,跟在他身后道:“他囚禁了你整整三百年!”

  “溟沉没有囚禁我, 我若想走, 随时都能走。”凤怀月纠正他,又道, “但我这次离开杨家庄, 的确是因为不满他管得太多。”所以倘若你也管东管西,我一样会跑路。

  司危不为所动:“那你可以等到养好伤后再跑。”

  凤怀月背对他一屁股坐下, 独自生闷气。司危站在离树不远处,稍微有些压抑, 因为只要一想到那过去三百年, 重重叠叠的昔日噩梦就会像生满触手的藤一般, 在心底搅着血肉疯狂蔓延, 他无法忽视这种如同被人吸髓抽筋的剧痛, 又找不到宣泄口,所以只能烦躁地握紧剑柄,强行调息平复。

  凤怀月坐了一阵,觉得怎么背后没声音,于是屁股一挪,磨磨蹭蹭转过头去偷看——

  司危正靠在树上,他眉头紧锁,神思恍惚,眼眶红得像桃,脸上也没什么血色,整个人宛如刚刚吃完一个很厉害的惊天大亏。凤怀月万没料到自己居然会看到这种传世画面,一时也很懵,我只是不让你杀人而已,又不是什么无理要求,也不至于就如此委屈吧?坐在地上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先别哭。”

  司危从混乱思绪中回神,他皱眉看着凤怀月,看了片刻,又走到跟前,俯身凑近轻轻亲他。两片嘴唇有些凉,贴在脸上时,像一片刚从冰雪中捡起来的叶子。凤怀月被激得稍稍偏头一躲,没躲开,反而让司危越发收紧双臂,固执地不肯将人放走。

  凤怀月拍拍他的背,道理还没来得及讲出口,就再度被咬住了唇,于是只好抱着“反正这事我三百年前常常做,不算吃亏”的躺平摆烂心态,陪他专心致志亲了一阵,亲完又用手背把对方湿漉漉的脸擦干,关怀询问:“好点了吗?”

  司危道:“没有。”

  一边说,一边还要继续亲。凤怀月看出他的情绪比起方才已经正常许多,于是果断一巴掌赏过去,爬起来就要跑路,却还是被司危一把扯回怀中。两人就这么不清不白地纠缠在一起,直把“不小心”路过此处的彭小少爷看了个目瞪口呆。

  谁能想到,瞻明仙主为了能博美人同情,竟然还有说哭就哭的本事,相比起来,自家傻子叔叔,失恋只知道在书房骂自己,毫无心机手腕,将来怕是连三妻四妾的那个妾都混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