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道增七 辇道增七 第15章

作者:西鹿丸 标签: 玄幻灵异

  云灼打散那簇拥而来的红线,一朵烈火潜藏其后,已然袭至他面前,映亮他的脸庞——一张白银面具隐去他大半张脸,只留颜色淡薄的唇与精巧下颚,他抬手和扇一刺,刺入那烈火中心,霎时间澄黄纹裂遍布其上。

  下一秒,那朵烈火猛然炸裂开,澄黄泛白的电光从中尖啸着逃逸而出,热腾腾的灼风四散,将他的长发扬起,无数电火花在他周身发出生命最后的耀眼亮光,放眼望去,一大片星星点点的白光残象,宛如流云散新雪般,点缀在他周身。

  这一幕堪称如梦似幻。

  可星临趴在山石上看得心惊肉跳,原因无他,只是白银导电性能极佳,他生怕其中一个电火花不长眼,挨上云灼脸上那张面具,电得这只古代皮卡丘口吐白沫,倒地身亡。

  “嘣——”

  一声巨大的炸裂声,两道颜色各异的光芒纠缠着撞击在庭院石墙上,一瞬间,墙边竹林焦黑着焚烧着,石墙上赫然一个大洞,石块碎末簌簌下落。

  星临望着那处粉尘飞扬,眼珠又转向红衣人处,只她蹙着眉,眼睛紧紧盯着云灼,是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模样。

  他歪头想了想,向着那战势焦灼的两人之间插入一道不知死活的声音:“唐元白怎么死的?”

  那边火光中的红衣人面不改色,空中火线的红光却陡然加深,火光末梢处甚至隐隐泛黑。

  星临在山石后再接再励,“画舫二层雅间。”

  话音刚落,只见无数泛黑末梢瞬间调转方向,眼看就要袭向他,云灼携着澄黄电光不断逼近红衣人,他的攻击风格与红衣人截然不同,并不完全依仗烈虹赋予的能力,举手投足之间,更多的是旧日侠客的武功造诣与利落身手。

  眨眼间,云灼已经欺近,一把乌木折扇翻挑横划,扇刃残光冲破重重红线,眼看着就要直取那红衣人的要害之处。

  红衣人一时间应接不暇,不得不调转攻势,绵绵火线暂且放过山石后的星临,她脚下一退再退,想要拉开被云灼强行消减的攻击距离。

  星临肆无忌惮,“你在那处杀死唐元白,想要隐瞒其身份,便砍下他的头颅,而后为使尸体更加难以辨识,又将他皮肤灼毁。”

  红衣人步伐不停,向着庭院出口处不断后退,一张脸被怒火燃得愈发明艳,“闭嘴!”火光爆裂在她的指尖,红线丝丝狂涨,攻势陡然迅猛不少,“日沉阁拿钱办事也这么多废话吗?!”

  云灼始料未及,被其中一根殷红细线缠上腕部,瞬间就被灼出一道赫然在目的血红印痕。

  星临置若罔闻,眼睛眨也不眨,端的是机械汇报结果的架势,“奇闻怪谈,街角巷陌,熟知寻沧旧都的一切,自然知道将头颅弃至何处最为隐蔽。”

  他坐在山石后面,单手托腮,表情空洞,嘴上不停,势要将一个人类活生生烦死。偏偏红衣人此刻又实在无暇顾及。

  “寻沧王宫为世人所畏惧的不祥之地,千人坟坑更是无人敢踏足。”

  对阵之中,疾风席卷,红衣人的宽袖被撕扯着上卷,纤细的腕骨处被厚厚的白色绷带绑缚,有隐隐血红已然漫及绷带边缘,一双眼眸深处隐隐泛红。

  “可惜了。”星临一眨眼,又恢复了一星半点儿的鲜活人样,他装腔作势地叹口气,“那江中浮尸暂且无人认领,唐府也尚未察觉,更不用提悬赏缉拿凶手了。”

  两个人在院中打得不可开交,机器人在石头后面演得自得其乐。

  他遗憾地摊手,嘴角下撇的弧度,委屈得浑然天成,“太可惜了,没钱赚了。”

  云灼携电带光中一阵无语,“……倒也没这么可惜。”

  红衣人攻势一顿,闻言面带诧异,“不是唐府雇佣你们稽查凶手?那你们又为何出现在此处?”随即又半信半疑地讥笑起来,“没有赏金,日沉阁这是来惩恶扬善的吗?怎么?要把我扔进收容司吗?”

  “停手吧,你真不值几个钱。”

  星临在旁边听着,一时也分不清云灼是想止战还是想激化,这话说得未免也太动听了些。

  万千红线被分割成无数小段,自云灼头顶密集下落,远远看去像是局部血雨一般,苍雷陡然乍响,紧接着扭曲的闪耀电光遍布血雨之地,两道颜色不同的光芒撞击着、搅缠着直冲天空,直至将夜幕刺出一个醒目的光洞。

  星临仰头看着,心想着这场特效对战再这样继续下去,整座城的人就不怕天亮吃早饭的时候无话可谈了。

  地面庭院中,仍有光芒四处逃逸留下眼花缭乱的光影残像,几分光怪陆离的意味。

  一晚上折腾到这里,星临觉得自己可以先撤了,已经向云灼洗脱了自己的嫌疑,再在这里呆下去,只会让他不断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里,自己的皮有多脆。

  他起身,趁两人不注意,轻巧地跃上墙头,准备逃离这处晃得人眼睛生疼的庭院。

  却在一墙之隔,恰巧看见一道身影,单薄孱弱,正踏入他身后的庭院——

  ——他回过头,看见天冬刚一踏入院落,裙角就映上伤害四溅的光芒,那灼人的血雨浇淋时不分敌我。天冬转角即误入其攻击范围,像块掉落在高热的金属网格上的一块烤肉,马上就半熟。

  星临跃下墙头,落脚处极其精准,就在天冬身侧,他接着下落的力握着天冬的肩头就地一个翻滚,将她带出那血雨的攻击范围,红衣人戒备甚重,抬眼望着这突然出现的白衣少女——

  天冬被星临一拉一翻之间尚未反应过来,扶着脑袋,抬眼,恰好撞上红衣人充满敌意的目光。

  那始终气焰嚣张的女子,在看清天冬模样时蓦地顿了一下,操控火焰的指尖凝滞一瞬。

  攻势凛冽中,取胜只需敌方一次微不可查的犹疑。

  势均力敌的场面一瞬间被打破。

  一道缠绕在云灼指间的电光,细长,璀璨,灵蛇一般避开血色雨幕,迅速钻入红衣人眉心转而消失不见。

  这一幕星临看得真切,让他想起杏雨村初见,云灼的指尖冰凉,抵在他的眉心,在机体电流强度超负荷的警告声中,他恍惚不定——如同现在屋檐下的红衣人一般,意识被急速抽离,因周身麻痹而倒下去。

  炫目的赤色火光随着红衣扫地而消失,云灼收手,庭院终于归于平静,月光顺着碎石砖瓦,重新攀入院落。

  天冬像是猛然间回过神来,急忙站起身,奔至那红影倒地处,她仓皇之中落地的膝盖压住了艳红的裙摆。

  那红衣人尚且还残存些许意识,她看着面前人,开口的语气微弱而试探,“……天冬?”

第18章 流萤

  “天冬?”

  一双眼倦恹地半睁着,映出一张通红的脸孔,不知是急得,还是被嫁衣衬得。

  “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天冬死死地拽着这人的衣袖,声泪俱下地哀求,她慌不择路地敲开这一扇木门,面前这位神态恹恹的女子,是她此刻唯一的希望。

  身后,远远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与吆喝声,兵戈坠在腰间碰击的声音细碎,粗暴踹门的声音传来,惊得后院中的母鸡胡乱振翅。

  这是一处村落。

  农家生活的平和被一群不速之客打破。

  开门的女子扶着门框,打量着一身嫁衣的天冬,惊慌的清秀面庞和吵嚷的搜查声无比契合——她显然就是招致不速之客的缘由。

  天冬无措地望着面前人,浑身经络像是变为了一根根燃烧着的火线,烧得她口干舌燥,“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女子扶着门框,仍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天冬一边被事态紧急的火灼烤着,一边备受面前人漠然姿态的浇洗,心里越发绝望。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幻听,总觉得那搜查脚步声渐近,仿佛马上就要踏在她的身后。

  “我不想回去……这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了!”她拽着那人的白色衣袖哽咽。

  那人眼睛弯出了点神采,声音沙哑,“公主殿下,”她侧过身,“进吧。”

  这屋子物件杂乱异常,墙角还有蛛网集结,不像是人长久居住的地方。那人将门合上,推着天冬到一个米缸前,这米缸大概是这屋内唯二干净的物件,另一件的干净的在米缸旁,供人安眠的木床。

  “可能会有点挤,但也没办法了。”那人将米缸上的木盖揭开,示意天冬钻进去。

  “咚咚咚!”

  猝不及防地,刚刚关上的木门又被敲响。

  “快!”女子吞咽一下,这才扬声回应敲门人,“谁啊?”

  “咚咚咚!”

  门外没有半点人声回应,只有愈发不耐的敲门声,震荡着屋内本就紧绷的气氛。

  天冬手忙脚乱地爬进米缸,刚刚落脚缸底,一层薄薄的粟米就使她不稳地半跪下去,随之木盖落下,突如其来的黑暗掺着霉味,她缩在米缸中,刚刚好。

  那人转身向门走去。距离木门还有两三步距离时,门外人便已耐心告竭,木头发出一声沉痛的闷哼声。被从外至内,一脚踹开。

  样式简单的门板,刻工粗糙,猛地向眼前袭来——

  ——华贵的红木门与窗棂猛然撞击。星临收回踹开门的脚,昏迷不醒的红衣人被他打横抱着,他踏进这间自己刚刚逃出的卧房。

  天冬跟在星临身后,对云灼解释的语气急切,“我当时走投无路,一路躲藏,接连敲开了好几家门,都被拒之门外,只有她肯帮我!她那时正被疫病折磨,按说寻常情况便已是勉力应对,何况是官兵盘问。”

  “你此前从未提及和亲一事。”云灼步至桌椅处坐下,拉出一把圆凳给天冬。

  天冬在那把圆凳上坐下,恰好坐进月光斜打入室的银辉里,一张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是面如金纸,“后来事态演变到无法控制…这着实不是什么值得详谈的经历,但是!公子,公子,”她连声唤了两遍,“我相信她,她不会无缘无故杀唐元白。”

  星临已经将那红衣人安置在床榻上,他看着这人额间一枚燕形花钿,是徜徉天际的振翅模样,殷红如血。

  “她叫什么?”云灼问道。

  “她告诉我的……应当不是真名,”天冬道,“她说她叫流萤。”

  “流萤。”

  女子穿着一身白色单衣,鬓角残留冷汗涔涔的痕迹,任天冬惊魂不定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将自己的名字又重复了一遍,“我叫流萤。”

  她将手中的木盖往旁边一放,朝天冬轻轻一笑,“他们都走了,可以出来喘口气了。”她伸出一只手,将天冬扶出米缸。

  天冬道谢的话还没出口,甫一碰触流萤的手,一股异常的高热便顺着相触的皮肤传递过来,刚刚她急忙之下慌了心神,一副心思全扑在自己的安危上,此刻才察觉到流萤轻微颤抖的身躯,她一把反握住流萤的那只手,“你怎地烧得这般厉害?”

  流萤那只汗津津的手,这时瘦骨嶙峋,比生来病蔫蔫的天冬更显孱弱。

  天冬的视线试探地转回流萤面上,只见流萤鼻下一道如注鲜血。

  “好贴心。”流萤将手从天冬掌中抽离,伸手抹了一把鼻下鲜血,向后仰倒在那张木床上,抬起手,张开,看着自己指间的血,“这几日高烧不退,吃什么吐什么。”

  天冬愣愣地,“你去看过大夫没有?”

  “看过,没用。”流萤仰面躺着,长发四散在床铺上,灿烂阳光从窗户斜射入内,赋予她一层虚假的好气色。

  天冬看着那被温暖润泽的侧颜,尚未细细端详,发觉流萤的耳朵处也涌出一抹血色,她当即惊愕。

  流萤在自己的耳侧摸过,指尖放在自己眼前,平静地用食指与拇指将湿润血色轻捻,“可能没几日好活了。”

  “不会!”天冬对救命恩人夸下海口,“我知道哪里有好大夫,我带你去,定能医好你的病。”

  “带我去你好不容易逃出的地方看病吗?”流萤就着鼻腔里的腥甜气息哈哈笑着,真实的笑意冲淡了几分病色,“认真的吗?公主殿下。”

  天冬没跟着流萤一起笑,只认真地看着她。

  见流萤神色一凛,沾血的食指竖于唇前。

  “又有人来了。”

  天冬心中咯噔一下,凝神细听,果然有敲门声在笃笃作响。流萤又把她塞进米缸,用衣袖胡乱抹去面上血液,步至门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门外只有一个兵卒,披肩带甲,腰间佩刀,不同于第一次搜查时例行公事的凶狠面目,他倚着门框,“方才见你,便觉得眼熟,现在想起来了。”

  天冬顺着木盖的缝隙,看见流萤扶在门框的手指收紧。

  兵卒逼近一步,一脚迈过门槛,“这不是凝香苑的头牌吗?前段日子,还得花不少钱听你弹曲儿,怎地如今在这乡村野地里……”他望了望屋内,“一个人?”

  流萤答非所问,“官爷不急吗?那公主要是找不回来,上头恐怕要怪罪的吧?”

  兵卒嗤笑一声,“用不着你担心。那副病秧子模样,要是和亲途中病死了,我们也没办法不是?”随之他又上前一步,已然完全进入屋内,他反手将屋门关上。

  流萤避无可避,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下一秒却陷入天旋地转中——兵卒揪住她的衣领,提着她一身病骨便将她扔到床上。

  昔日一掷千金才触到的活色生香,今日白捡,兵卒一步连着一步,靠近木床,直至粗粝手掌印上冷汗迭出的脖颈。

  发霉的黑暗中,天冬瞳孔骤缩,巨大恐惧中勇气竟也在暴涨,她抬手,抵住木盖,掀起头上遮蔽——

  ——她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一刹那,一大泼液体迎面飞速袭来——溅了她满头满脸,温热的,腥甜的,鲜红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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