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蓬莱 我自蓬莱 第163章
作者:郁都
“你是说玉屏山?可我从未听说过那里还有一条能通往酆都的路,你是如何知道的?”
明无应笑了笑:“自然是因为那条路我以前走过。”
第136章 死生契阔(二)
南疆,玉屏山。
此处山高谷深,人迹罕至,百草齐生,万木葱茏,又有烟瘴滋生,隔绝内外,唯有一条羊肠古道嵌入群山。
古道狭窄,年久失修,自入山的隘口处一分为二,其中一条更为衰败破旧,淹没在一人多高的荒草之中。
而古道尽头只是一道深涧,水流的另一边则是壁立千仞的玉屏山,山崖直上直下,形如一面屏风,因此而得名。
碧水幽幽,倒映出玉屏山峻秀的峰崖,与石壁上一个个错落的孔洞。
这里就是乌蛊教的圣地。
这道碧水看似平静无波,却是深不可测,水下更有无数暗流,等闲无法渡过。
而此处烟瘴横生,就是古道上极富经验的马帮也不敢靠近。马帮的人常年往返此地,都知道乌蛊教中人用蛊的手段出神入化,谁也不想丧命于此,是以人迹渺无,荒草丛生。
高处崖壁上的孔洞中大多设有悬棺,乌蛊教中的修士羽化之后皆是如此崖葬。
只因修士一旦身故,体内的本命蛊也会消散,尸身带毒,不腐不化,不可触碰,就会被封入棺材,安置于此。
几个御剑的身影自高空盘旋而下,落在古道的尽头。
甫一落地,温缇便划出一道界限,不可触碰外面的任何草木。
她仰头望着面前岩壁,说道:“这里就是玉屏山了,但那条通往酆都的路在哪里,我从未听教中人说起。”
安置悬棺的石洞皆在玉屏山的背阴一面,密密麻麻,有千数之多。
阴冷的风自水上而来,又呼啸而去。
丛靖雪站在温缇身旁,与她一同向明无应望去。方长吉也跟来了,他站在水边,仰头望着岩壁上的孔洞。
而谢苏这一路上都很沉默,此刻站在明无应的身后,看向他的目光却是往日从未有过的复杂。
明无应十年前去过酆都,这是传闻,却是个天下皆知的传闻。
不知道有多少人猜测牧神剑是落入了酆都的地界,可在传闻之中,明无应离开酆都的时候,是两手空空,并未携剑而返,又在蓬莱十年不曾下山,令这世上的传闻更加甚嚣尘上。
如今他自己坦承曾去过酆都,就是将这传闻坐实了。
他去酆都,真的是去寻牧神剑了吗?
这问题就像一滴水,落下来就成了一片汪洋,将谢苏所在的那一小方陆地鲸吞蚕食,回过神来,几乎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处。
答案就在水下,仿佛随时就会从水中浮出,却偏偏不敢往深里想。
迎着他人的目光,明无应的样子倒是十分闲适,仿佛不是酆都生变,迫不得已才来此处,而是来踏青游春的。
他向岩壁上那密密麻麻的孔洞望去,随意道:“有一处石洞里,存放的是你们乌蛊教的那位祖师爷。”
温缇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这是教中隐秘,外人甚少得知。
“是,教中人身死之后需得崖葬,也是自祖师那里传下来的规矩。”温缇轻声道,“教中有一至宝,名为青木棺,用以存放祖师的尸身,被封入玉屏山的千秋洞之中。”
她仰起脸,眯着眼睛在岩壁上寻觅了片刻,伸手指向其中一处入口最宽阔的石洞,说道:“那里就是千秋洞。”
明无应笑了笑:“洞内有一条裂缝,可以去往酆都,入口处就压在那具棺材底下。”
温缇目光震动,显然第一次听说此事,十分震惊。
“千秋洞……”明无应将这个名字念过两遍,略带嘲讽地笑了。
“虫结为蛹,破茧而生。你们那位祖师爷求的是千秋万代,不死不灭的长生之道。那道裂缝直通酆都,他是借酆都的生魂之力和尸气才维持尸身千年不腐,大概是留有后手,想着有朝一日,能再以什么法子复生。你们教中的后人在岩壁上开凿石洞,也学他的样子将棺材悬置洞中,没什么用,早就化得只剩骨头了,真正不腐不化的只有他一个人。”
乌蛊教并不像其他的仙门,师门传承,感情甚笃。温缇也一早便出来游历,数年之间从未返回教中,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听得明无应这样说,只是觉得十分唏嘘,慢慢地摇了摇头。
方长吉道:“事不宜迟,还请温姑娘为我们带路。”
此处偏僻,又有毒瘴,绝无外人敢擅闯,因此虽为教中圣地,却并无多少复杂禁制,有温缇的蛊虫做引,他们很快便进入了千秋洞的洞口。
洞口散落着些许小块岩片,碎石之间却有数个凌乱脚印。
这里有教中护法落下的蛊,所以温缇走在最前面,是为了破解此处的蛊毒
看到地下的脚印之后,丛靖雪上前将她护在身后,沉声道:“这里有人来过。”
温缇却道:“这里的蛊阵已经被人破去了。”
此处不宜点火,方长吉从乾坤袋中取出夜明珠照亮,刚走进洞中,便看到离洞口不远处的地上有两具尸首,看穿着不像修仙之人,更像是马帮里的人。
这两人皆是双手被绑,身上没有兵器,面色发青,眼白变色,口鼻中流出黑血,是中毒而死。
可千秋洞连通酆都,得天独厚,这两具尸身竟毫无腐败之相,完全瞧不出是什么时候被毒死的。
而洞中一片凌乱,却并不是打斗痕迹,而像是有一队人曾在这里来来回回地摸索试探。
这岩洞口小肚子大,里面甚至称得上宽阔,连夜明珠也只能照亮一小半。
方长吉向深处走去,待整个岩洞被照亮之后,他倏尔停下了脚步。
洞中空空,毫无青木棺的踪迹,也并无明无应所说的裂隙。
只石洞正中有一处四四方方的压痕,想来是青木棺沉重,停放在这里何止千年,生生压出来的。
压痕之旁却有一具尸首,面朝向里,手脚翻折,像是被随意丢弃在这里。
方长吉斟酌道:“看起来,应当是有人闯入此处,盗走了青木棺。要破解洞口的蛊毒,也不必非得有乌蛊教中的人随行,洞口那两个人应当就是从山中抓来试毒的。”
谢苏走在最后,向洞中望了一眼,并未上前。
明无应却走到洞中那具尸身旁,垂下眼眸打量了片刻,语气竟还有些玩味:“那这尸首是什么人,也就不难猜了。”
尸首的面容栩栩如生,连头发都堪称润泽,身上服饰华贵,刺绣层层叠叠,绣的却是各种奇形怪状的蛊虫。
这就是乌蛊教那位试图逃脱生灭之道的祖师爷。
温缇不由自主靠近两步,连自己也没有察觉,便一脚踏入洞中那青木棺留下的印痕。
就在那一瞬间,石洞中仿佛发生了一种莫可名状的变化。
谢苏刚发觉洞中有阵法的存在,就看到距他最近的丛靖雪身形一晃,莫名摔倒在地。
庞大的震动从地底传来,山岩碎裂的声音震耳欲聋,似乎整座玉屏山都在摇撼,落石纷纷砸下,石洞崩塌在即。
谢苏只来得及看到明无应望向他的一个眼神,就被一股强悍至极的力道拖了下去。
群山颤抖,天塌地陷。
仿佛虚空中有一条通道,谢苏坠入了无尽的下落之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落入一片灰蒙蒙的云烟。
烟雾无孔不入,如活物一般裹住他的四肢,从四面八方挤压来一种奇怪的力道,眼前一片晦暗,什么也看不清楚。
最终从烟雾中冲出的时候,谢苏只看到下方一片雄伟宫殿。
几乎是在砸向地面的一瞬间,谢苏的身影如流星般疾飞而起,飘然落下。
在他之后,丛靖雪也被那怪异的烟雾抛出,坠入了同一片空地。
他环顾四周,难以置信地问:“这里是……酆都?”
谢苏却抬起头来,注视着头顶那团庞大到无边无际的烟云,然而他等了片刻,不见明无应或者是任何一人从烟雾中坠落。
那青木棺留下的印痕之中必定有一个精妙术法,只有触发之时才能感应到那股气息。
谢苏记得那时距离他最近的就是丛靖雪,所以他们两个才会坠向同一个地方?明无应他们又去了哪里?
丛靖雪的神色凝重起来:“此处只有我们二人吗?方才那阵法颇有怪异之处,他们或许是坠入了别的地方。”
“若是千秋洞中连接酆都的通道还会通往不同的地方,师尊不会事先毫不提起。”
丛靖雪又道:“可我们下落之前,整座玉屏山已经开始崩塌,如果他们没有与我们一起进入酆都,那……”
谢苏没有说话,只是拨响了腕上的白玉铃铛。明无应若是听到了,一定回来此处寻他。
说来这白玉玲铛曾被他贴身收着许多年,可他第一次拨动铃铛,是梦游之中无意为之,第二次是不久前在醉月楼的地牢之中,到得今日,不过才是第三次而已。
谢苏按捺了心思,向丛靖雪问道:“你以前曾经来过酆都吗?”
丛靖雪仍是蹙着眉,摇头道:“不曾。但酆都城中二十六宫八十八殿,我曾在典籍中读到过。城门在北,城中有平都山,山下有冥河,河上有通仙桥。仙门中人进入酆都需有路引……”
谢苏的目光从四周的宫殿上掠过。
如此雄伟庄严,却空无一人,实在怪异至极。
“这时候,有没有路引也已经不重要了。”
半空中有烟云一般的东西遮蔽了视线,看不到远处,目所能及的地方都笼罩在一片昏晦之中,显得格外阴森。
而他们感应不到任何人的气息,无论是鬼差,还是生魂,或是活人,什么都没有,这里只是一片纯然的空。
谢苏垂眸看了一眼腕上的白玉铃铛,自他拨响铃铛到现在,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而明无应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他看向丛靖雪,问道:“郑掌门留给你的那道符箓,你还带在身上吗?”
丛靖雪自袖中摸出符纸,神色却黯淡下来:“方司正前来告知我们酆都城门关闭后,我便尝试着用这符箓给师尊传信,并没有任何应答。”
谢苏却道:“此刻我们应当已经进入酆都,你再试试。”
丛靖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酆都如一处独立的秘境,城门关闭,便与外界彻底隔绝。但这道符箓是师尊亲手所制,无论他身在何处,都可借此与我传讯。若无应答,不会是因为进入酆都,符箓的效用便受到了限制……”
换言之,郑道年一定接到了丛靖雪的传信,只是他出于什么原因,无法应答。
丛靖雪微微摇头,不愿去想那最坏的一种可能。
他虽否定了谢苏的猜测,却依言照做,心底倒也存着一丝希望。
符箓之上的字印闪过一道紫光,随即消失,符纸要比先前黯淡许多,字印也变得稍微有些模糊,好像上面落了雪,正在缓缓地化开。
丛靖雪道:“这符箓可用三次,再试一次便无用了。”
他话音刚落,半空中似有一丝极细的紫金光芒穿过烟雾。
与此同时,丛靖雪身侧的璇玑剑铮然出鞘,带着闪烁的银光飞向远处。
“这把剑是师尊刚刚接任昆仑掌门时的佩剑,一定有所感应。”丛靖雪声音微颤,显然心中激动。
谢苏简单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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